再怎么不乐意,该做的手术还是要做的,大阿哥脱了裤子趴到床上,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但他没等到刀割的疼痛,反而觉得有针刺在穴位上,有一点疼也有点麻,他正感受这种感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没过去多久,太阳只西斜了一点点,胤祚已经开始收拾他的药箱了,一边收拾还跟打下手的宫人叮嘱术后调养事宜,什么静养休息,不能剧烈运动,注意清洁以免感染,注意饮食,忌辛辣刺激,最好吃流食,多喝水,吃果蔬等。
大阿哥不由戴上了痛苦面具:“只能喝粥,一点肉都不能吃吗?”
“也不是不行,”胤祚在大阿哥期待的目光中哼笑道,“只要你不在乎伤口崩裂感染,然后多躺上几个月静养就成。”
大阿哥:“……那还是喝粥吧。”
胤祚点点头:“喝上几天就行,待伤口好些了便可以吃旁的,但要适当,否则便秘了有你受的…对了,有便秘症状记得立刻找我,我来给你处理。”
大阿哥摆摆手,并不是很想胤祚来给他处理便秘问题,相比之下他宁愿控制饮食,反正为了生儿子他本来就要控制,不能随便吃肉的情况下,吃菜叶子还是吃粥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胤祚又给大阿哥开了方子,留了一瓶药膏就出去了。
八阿哥还在,正在旁边房间休息,见胤祚出来便放下茶盏迎上前道:“这么快就做完了?”
胤祚点点头:“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罢了。”
八阿哥问:“大哥怎么样?”
“好着呢,这会儿行动还不方便,不过修养几个月就好了。”
八阿哥便松了口气,为免大阿哥尴尬也不进房间里,只在外面和胤祚说话:“赫舍里氏的手术做起来也会这么快吗?”
胤祚摇摇头:“脚筋和手筋比痔疮精细的多,手术不会这么快,术后恢复也难得多。其实七弟若是不严重,我不建议他做这个手术,因为我也没有十分把握能做好手术,也不能保证术后恢复得好,赫舍里氏是已经这样了,只能孤注一掷,但七弟很容易得不偿失。”
八阿哥沉默片刻:“连六哥也没有把握?”
胤祚摇摇头。
八阿哥便叹了口气:“那六哥给赫舍里氏做手术的时候我能去看看吗?”
“这事我决定不了,还得看病人的意见,我回头替你问问吧。”胤祚说。
“那就劳烦六哥了。”
胤祚摆摆手,他对八阿哥挺有好感,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胤祚这里忙着给大阿哥看病,却不知他那个“生男生女在于男人”的理论在外面引起了轩然大波,比之缠足更甚。
若说缠足始于五代,盛于前明,有数百年的发展时间,故而在百姓的思想中根深蒂固,那‘生不出男孩儿错在女人’则是上千年的共识,若一对夫妻生不出男孩,大家都会骂女人肚子不争气,从没人把责任归于男人。
胤祚这理论不仅颠覆大家的思想,更挑战了男人的地位,在此之前男人们可以把生孩子的担子推给女人,若生不出儿子便理所当然地责怪女子或者纳一堆妾室,女子承受侮辱谩骂、丈夫冷淡和各方压力,男子则继续潇洒,还能摆出一副受害者嘴脸,简直不要更爽。
胤祚这理论一出,就等于要掀了他们的摊子,这些人不乐意了,不由议论纷纷。加上一些迂腐酸儒瞎掺和,抨击胤祚的声音空前强大起来。
胤祚早知道会有非议,一直缩在宫里不听不问,要不是三阿哥见势不妙告诉他,胤祚还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和你理论,只能阴阳怪气恶心人,听说还有人写了讽刺你的诗词传唱,如今到处都议论纷纷,还有许多御史弹劾你!”三阿哥气哼哼道,“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想着法不责众吗,咱们就是责众又怎么了,把这些人都抓到天牢待几天,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胤祚摆摆手:“不妥,这是堵塞言路,咱们不能这么做。他们说就叫他们说罢,正好替我炒炒热度,闹得越厉害守在后宅的女子才越可能知道呢。”
三阿哥叹道:“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你这也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吧?”
胤祚:“……”你这么用词对得起文化人的身份吗?
胤祚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不在乎名声,只是如今跳脚这些人只是一小撮罢了,代表不了绝大部分正常人。”
“虽然如此,我也佩服你,换我被人这么骂必定受不了。你这也算大勇若怯了吧?”
胤祚摆摆手谦虚道:“一般一般,大清第三。”
三阿哥:“……”
胤祚说不用管,三阿哥便不管了,只是他终究不能放心,故而叫人密切盯着情况。故而潇湘居士一投稿他就知道了,拿着稿子匆匆找到胤祚,斜眼道:“你和潇湘居士关系够好的,这就又替你说话了。”
胤祚拿过稿子一瞧,果真是黛玉又替他怼人了,她素日口齿伶俐,怼起人来也是极扎人的,胤祚不由嘿嘿一笑。
三阿哥:“这潇湘居士是老四吧?”
胤祚:“???”
三阿哥还挺有道理:“说话这么毒的,咱们兄弟里就只有老四了。再说他那人我也知道,素日板着一张冰块脸,心肠倒是挺热的,你的事他向来放在心上。不过他在河上还关注京城的事,也够累的了。”
胤祚:“……不是他。”
三阿哥:“……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潇湘居士是谁。”
胤祚才不受威胁,只道:“你不信就算了,只当他是四哥吧。”
三阿哥:“……”
三阿哥一脸憋屈:“这文章刊出去潇湘居士必遭非议,你看……”
“嗯…别登了!既然她担心,我自己出手就是了,”胤祚轻哼一声,“我一直憋着没说话,也是时候跟这些人对对线,好叫他们瞧瞧我是不是软柿子!”
三阿哥登时激动起来,露出看热闹的表情:“你想怎么办?”
胤祚神神秘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阿哥抓耳挠腮等了一天,次日胤祚就交给他一篇文章,这文章在三阿哥看来实在没什么文采可言,甚至都没几个字,但看完他却忍不住“嘶”了一声,欲言又止:“真要登啊?”
胤祚点头:“登!”
第二天,买了最新《京城日报》的人就发现六贝勒的一篇小短文被刊在了头版最好位置。
有看报习惯的人都是消息比较灵通的,京城最近的风雨也都知道,见被骂了好几日的六贝勒终于发声,不由兴奋起来,再看那内容更是目瞪口呆,差点揪断自己胡子。
胤祚的文章十分简单,中心思想就一点:我说生男生女在于男人,家有儿子的男人该骄傲才是,有些人跳脚这么厉害,是不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所以被戳中痛处了呢?
“嘶——这六贝勒真敢说,这下骂他的人得更多了!”
“未必,他都这么说了,只怕敢骂的不多了!”
“怎么说?”
“因为我观察过,最气愤、煽风点火最厉害的那些个的确都没生儿子……”
众人:“……”
哦豁!
众人不由目光扫视,看人群中谁最义愤填膺,如此便可判断他没儿子了。
正在跳脚的人:“……”
这他玛德!
没儿子这事不可能是秘密,街坊邻居必然都知道,但不能因为习惯了丢人就到处丢人吧,况且单纯没儿子和因为没儿子而恼羞成怒是不一样的。他们之中许多人素日装出儿子女儿都一样的淡然样子,不就是为了脸上好看吗?胤祚这文章一出,为了脸面他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这些人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登时偃旗息鼓了,京城一下子平静许多。自然也有人恼羞成怒越发疯狂,但只是小猫三两只,翻不起什么大浪。谁成名路上还没几个黑粉呢,胤祚没当回事。
他却没想到,不日太医院众太医联合登出一篇文章替胤祚说话,他们不似胤祚来自后世,知道基因这种东西,但也能从自己的专业范畴提出意见。他们证实胤祚的话,表示生男生女不仅在女人,和男人也有关系,且民间所谓“确保生男”、“转女为男”的秘方都是假的。
这么多太医都说话了,哪怕再有阴谋论者说他们是为权势所逼,大部分人也不得不信了。托前些日子闹得厉害的福,许多女子也知道了此事,登时无数因为没儿子饱受窝囊气的女子扬眉吐气!
贾家。
王熙凤把手里的报纸拍在桌子上,气道:“我就说呢,怎么我和你两个人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个带把儿的,原来都是咱们那位爷的缘故!亏他素日还觍着脸说不着急,呸,他不着急我还着急呢!我这些年听了多少小话!”
平儿当即哼笑道:“你说他便说他,倒扯我做什么?”
“怎么不能扯你,难道你便生出儿子了不成?”
平儿白了王熙凤一眼,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贾琏的声音:“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谁生儿子了?”
说着话他掀开帘子进来,目光在王熙凤和平儿肚子上扫了一圈,然后对平儿道:“莫非你有身子了?”
“谁爱有谁有,我没有!”平儿把绞好的帕子扔到他手里,然后甩帘子出去了。
贾琏愣了愣:“这蹄子脾气越来越大了,没有便没有罢,发什么脾气呢。”
说着他笑嘻嘻凑到王熙凤跟前:“她没有,莫非你有了?”
王熙凤心里不痛快,对贾琏也没个好脸色,只冷笑道:“你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家,莫说我和平儿不能有,便是有了你敢认吗?不怕当了活王八?”
“……”贾琏纳闷,“今儿怎么了,一个个都吃了炮仗了?”
王熙凤冷哼道:“你倒来问我,我还没问你呢,身上这么浓的脂粉味儿,怕不是又去找哪个姘头了吧?”
“胡说!我和珍大哥和蓉儿喝酒时不小心沾上的,你知道他们两个,素来爱招蜂引蝶,沾上些脂粉也未可知,”贾琏笑呵呵道,“我家有奶奶这样的贤妻,又有平儿那样的美妾,哪还瞧得上外头那些歪瓜裂枣?再者说,我便是有心也没有银子啊,人家谁还能不要银子平白无故跟我好不成?”
王熙凤在他俊朗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轻哼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贾琏嘿嘿一笑也不恼,只好话不要钱地往外放,直到把王熙凤哄舒坦了才道明来意:“……我瞧着一只簪子极合适奶奶,只是手里没有什么银子,奶奶不若赏我一些周转周转,回头有了就还你。”
王熙凤原被哄得晕晕乎乎,听了这话立马就清醒了,冷笑道:“拿了银子又不知给哪个粉头使了,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倒有心思拈花惹草!”
贾琏:“……?”
“生不出儿子?”他指着自己,语调都变了。
“是啊!”王熙凤把两份报纸递到他面前,上面分别是胤祚和太医们的文章,理直气壮道,“瞧见没,人家大夫都说了,生男生女这事在男人,你生不出来儿子,倒连累我看人家脸色零星受罪!”
贾琏:“……”
“谁敢给你脸色看啊,你连我面子都不给,还有人敢给你脸色看?”他气道,“再说是我不叫你生儿子吗?你这二年压根也没坐胎啊!”
“不就是因为你我才没坐胎么,你没瞧见六贝勒说,要夫妻双方血脉结合才能有孩子,我那一半倒是每月都有,你的哪去了?”
贾琏:“……”
王熙凤:“再者说了,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你要是争气,第一胎就生了男孩儿,我如今还会生气么!”
贾琏:“……行了,小声些吧,叫大姐儿听见了心里难受。”
“现在知道疼大姐儿了,以前怎么不见你问问她,这些话这些年她听得还少吗?也不在乎这一句两句的了!”
贾琏:“……行了行了,我不说…不是,我以后多疼疼大姐儿行了吧,改明儿就给她买衣裳首饰!”
他也不敢再提银子的事,麻溜出门去了,只呢喃道:“奶奶也少看那报纸吧!”
王熙凤看他走远了这才冷哼一声,她日后就该天天看报纸才是,这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要是她有六贝勒这眼界见识,哪还会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心里想了一通,王熙凤叫来小丫鬟:“准备马车,咱们该去林家了。”
王熙凤被丫鬟引到黛玉院子时,黛玉正在写文章,瞧见王熙凤进来便笑着迎上前:“嫂子可算来了?”
王熙凤道:“倒是我耽误妹妹的事了。”
“我能有什么正事,嫂子快进来坐吧!”黛玉拉着人坐了,又吩咐人上茶。
王熙凤抿了口茶,叹道:“原该早些来的,只是大姑娘那边出了那样的事,我少不得操心些,还没处置明白又赶上年关,下面人都是没用的,一针一线都得我亲自过问,忙得根本脱不开身,倒叫妹妹久等了。”
“嫂子有事只管忙就是了,我长日无事,又不耽搁什么。”黛玉笑道,“只是嫂子再能干也不是铁打的,还是要小心身子才是。”
“多谢妹妹想着了,咱们家这些少爷奶奶也没个能干的,倒是三妹妹说话做事合我的脾气,她如今也大了,我正琢磨着回头叫她管些家事,我也好清闲清闲。”
黛玉便点点头:“探春是好的。”
她不便插手贾府之事,只说了这句便不再多说,转而说起其他的:“上回我说的那个事……原是我想开个铺子赚些脂粉银子,但嫂子知道我的,吟诗作画也就罢了,管铺子就……我想着若嫂子愿意,咱们就合伙做这个买卖。”
王熙凤奇道:“林家家财万贯,还用你自己赚脂粉银子?”
黛玉含笑道:“自己赚的总归不一样。”
王熙凤略有些意动:“你打算怎么合伙?”
黛玉早就打算好了:“我想着开个书铺,卖些书本和笔墨纸砚之类,我想法子拿些好货,嫂子就管着一应琐事,本钱和利润咱们平分。如何?”
王熙凤有些犹豫,一则京城不缺书铺,她和黛玉都没在外面见识过,只怕这铺子未必能做红火;二则这分成瞧着并不算合算,若只是找些物美价廉的笔墨纸砚,其实她也能找到,不过比起黛玉稍麻烦些罢了。多做少得,这实在不是王熙凤的做事准则。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她自己开这个铺子,没有个靠山未必能成。再则和黛玉合伙做生意倒不全是为着银子,更要紧的是和黛玉交好,日后若遇上事也有个求助的地方,只怕多少人捧着金山银山求这个机会还不能呢,如今就落到她头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通这个,王熙凤当即点头:“成!”
黛玉合掌笑道:“那便好了,铺子我有现成的,嫂子只管叫人接手便是,收拾停妥了嫂子告诉我一声,我叫人送连环画和报纸过来。”
王熙凤:“……连环画和京城日报?”
黛玉点头:“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原以为这是个银蛋,没想到竟是个金蛋……哦不,是金山!
笔墨纸砚自是没什么稀奇的,可连环画和京城日报都是京城乃至大清最热销的东西,只要有这两样,铺子便不愁没有生意!
只是这两样东西向来供不应求,一般铺子都弄不到货,多少背靠满洲大族的铺子尚且没货,王熙凤压根没敢往这上面想,谁想黛玉不声不响地就办成了!
这可真是大好事了!
王熙凤现在不觉得与黛玉平分本金和利润有什么不对了,只凭连环画和京城日报,铺子的利润不知要翻几倍,可比她想象中挣钱多了!
她笑道:“可是四公主帮忙的?”
黛玉愣了愣,然后点头:“是啊。”
王熙凤便露出些羡慕之色,有靠山就是好啊!不过黛玉顾念旧情,她也算蹭到了点肉吃,如今也满足了。
有了这桩事,王熙凤便坐不住了,这就要回去处理铺子的事。
黛玉笑道:“不必着急,铺子早一日晚一日开张都是一样的,嫂子忙了这些日子,还是好生歇歇才是。”
“嗐!你还不知道我,惯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再说那么多银子在前头,不赚白不赚!”王熙凤说着就起身,“你不用操心我,我呀~就是个劳碌命,素日操心惯了的,早就习惯了!”
黛玉便笑道:“这便是能者多劳了,否则我也不会头一个就想到嫂子。”
王熙凤哈哈大笑,心中颇为愉悦:“罢了,我这就回去了。”
她也不用黛玉送,抬脚就往外走,没走几步却是脸色一变。
黛玉奇道:“怎么了?”
王熙凤捂着肚子皱眉道:“肚子有些疼。”
“可是月事来了?”黛玉连忙叫人扶她坐了,又撤了茶拿了热水给她喝。
“我也不知道,我月事素来不大规律,”王熙凤想了想,竟没想起上回什么时候来的,叹道,“我忙得脚打后脑跟,竟是浑忘了。”
她略缓了缓,便叫丫鬟扶着去更衣检查,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没来月事,不过这会子好些了,我回去躺躺便罢了。”
“还是瞧瞧大夫吧,我们府上便奉着一位先生,叫他给你瞧瞧也便宜,免得回去还要折腾。”
王熙凤想说不用,黛玉却已经叫雪雁去请了,只好作罢。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雪雁便陪着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过来,大夫细细给王熙凤把了脉,皱眉道:“奶奶这是有喜了,已经有六七个月了。”
王熙凤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喜。她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来之前还在为这个和贾琏生气,哪想到竟已经有了?
老大夫懒得问为什么孩子都六七个月了王熙凤还不知道的样子,只继续道:“不过奶奶近日过于劳累,伤了胎气,这胎有小产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