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乾东五所与乾西六所以御花园为界,分列东西两侧。乾东五所住着大阿哥到胤祚之间的几位皇子,自七阿哥开始,其后的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则住在乾西五所。因两边距离不近,胤祚又少去尚书房的缘故,和这几位来往属实不多,十阿哥难得来一趟,既提出了要求,胤祚自是要尽量满足的。

十阿哥想吃蛋糕,他这里没有现成的,便叫人去问四阿哥和五阿哥。不一会儿四阿哥和五阿哥亲自拿着一个蛋糕过来。

五阿哥嘿嘿一笑:“我今日没要蛋糕,这是四哥的。”至于他为什么会一起过来,当然是来蹭蛋糕吃啦!

宫人接过四阿哥手里的蛋糕拿下去切,胤祚便招呼他们坐。众人打过招呼,四阿哥看着九阿哥的样子皱了皱眉:好好的男人怎的打扮成女人样子?!

他的眼神并不遮掩,九阿哥感觉到四阿哥的不悦,当即就炸毛了:我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整天板着个脸,不知道的以为他的脸是木头刻的呢!

二人眼神交汇,噼里啪啦。

这时宫人端着切好的蛋糕上来一人分了一块,九阿哥当即笑道:“六哥这里的蛋糕大名鼎鼎,我早就听说了,如今可算能尝一尝。”

四阿哥轻哼一声:“六弟会的多着呢,九弟与我们来往少,自是不知道的。”

这是在说他是外人么?九阿哥心里不爽,盯着四阿哥恶狠狠吃了一大口蛋糕,然后就被腻住了。

这蛋糕味道虽好,但对不爱甜食的九阿哥不是很有吸引力,胤祚和八阿哥同样如此,但五阿哥和十阿哥就极喜欢,二人还激烈地讨论哪种口味更好吃,也不知道只吃过一次的十阿哥哪来这么多见解。

除此之外就是四阿哥,他比之五阿哥和十阿哥自持地多,但也是一口接一口,吃得眉目都舒展开了,显然很是喜欢。

九阿哥嗤笑一声:“没想到四哥居然喜欢吃这个,娘们唧唧的。”

胤祚和五阿哥十阿哥一起抬头默默看着他,九阿哥才不管一下得罪了好几个,只挑衅地看四阿哥。

四阿哥脸一黑,反击道:“你脸弄得跟女人似的,也好意思说我?”

九阿哥瞟了胤祚一眼,淡淡一笑:“这是六哥给我化的妆,怎么了,四哥觉得不好吗?”

四阿哥一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胤祚一眼。然后仿佛赔礼般给胤祚倒了杯茶:“吃了甜的喝杯茶解解腻吧。”

九阿哥紧随其后,把自己的蛋糕放到胤祚面前:“六哥多吃点,等会还要练骑射呢。”

“把吃过的东西给别人,先生是这么教你的吗?”四阿哥冷哼道,“况且六弟不喜欢吃蛋糕。”

九阿哥:“嗯嗯嗯,六哥就喜欢赚钱,我们以后就要一起经营颜如玉赚钱了呢!”

……

胤祚:“……”你俩吵架关我啥事,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他抓狂道:“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别再为我吵架了!”

八阿哥用茶杯掩住唇角笑意,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倒像是大哥提起六哥与太子关系比他更好时嫉妒又愤恨的样子,也不知大哥哪来的那么大执念,一定要叫六哥和他更好,每每太子替六哥做了什么,他也一定要做到更好才行。

譬如这次把琉璃瓶留给六哥,便是存了压太子一头的心思,故而方才他得知太子送了茶叶给六哥才会说出这件事,想来大哥只会谢他的。

八阿哥瞧了一会子热闹,这才施施然替胤祚解围:“时辰不早了,六哥该去练骑射了吧。”

“对对对,”素日胤祚听到练骑射就头疼,今日却如蒙大赦,站起身笑道,“我得去练骑射了,大哥还等着呢,你们……”

你们快走吧!

九阿哥嘿笑一声:“我今儿也没练够,就陪着六哥再练一会儿吧,四哥去吗?”

这是挑衅!这就是挑衅!

谁不知道四阿哥向来骑射不佳,体力也比不得别的皇子,这会儿去干什么,去丢人吗?

胤祚替他解围:“四哥事多,还是先忙去吧。”

四阿哥正要顺着胤祚的意思离开,九阿哥轻轻“嗤”了一声,嘲讽意味十分明显。

四阿哥脸一黑:“去就去!”

众人:“……”

最后还是所有人一起去演武场,大阿哥正在演武场练着呢。皇子们素日都是有骑射课的,只是大阿哥每天课后还会加练,今日也是如此。

他见到这么多人一起过来惊讶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在六哥那边说话,就一起过来了,”八阿哥自小由惠妃抚养,和大阿哥关系比较亲密,含笑答了话就道,“刚才看见太子送给六哥的茶叶,我想起大哥还给六哥准备了琉璃瓶子,大哥等会拿给六哥吧。”

胤祚闻言不好意思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大阿哥:“既然你不好意思,要不就算了,正好我也挺喜欢那瓶子。”

胤祚:“……”

胤祚幽怨道:“大哥要出尔反尔吗?”

大阿哥哼笑一声:“等会拿给你,本是暹罗进上的贡品,汗阿玛赏了我一个,他还有好几个呢。”

胤祚和大阿哥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奸笑一声。

汗阿玛的羊毛,不拔白不拔啊!

几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先练射箭,胤祚跑去拿弓,大阿哥这才拍了拍八阿哥的肩膀赞赏道:“干得不错!”

八阿哥抿唇一笑:“能帮上大哥就好。”

能!当然能!

汗阿玛的宠爱他争不过,就不信老六也更亲近太子!不就是琉璃瓶吗,送就送了!

他也不想干什么,只是不能什么好处都叫太子占着罢了!

大阿哥表达亲近的方式就是找茬、送东西和操练胤祚。

胤祚在他严厉的目光中跑去挑弓,弓的重量和力道也是不同的,如大阿哥天生勇猛,又勤于锻炼,如今可以拉十力的弓,足有一百多斤,难以想象他怎么单手把这么重的东西举起来的,即便如此神勇,也还没到他的巅峰,据说以他现在的年纪和训练强度,未来几年臂力还会继续攀升,最终应该能拉开十五力以上的强弓。

胤祚等人年纪小,自是没那么厉害。五阿哥拿了五力的;十阿哥拿了四力弓;八阿哥和九阿哥都挑的三力半,九阿哥暗搓搓瞧四阿哥,见他拿了三力弓就想嘲笑几声,扭头见胤祚也拿了三力弓,就默默地闭上了嘴。

胤祚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自小体弱,又不爱运动,体力比不上别人也是有的,但即便如此也比一般人强多了。

况且他虽然臂力不佳,但作为一匹医学孤狼,他的手稳得一匹、视力也非常不错,在射箭环节一骑绝尘,不仅箭箭中靶,且有相当高的概率命中红心!

大阿哥也就罢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不由啧啧称奇。

九阿哥可惜道:“六哥若是体力好些就好了。”

准头这般好,可惜体力不行,拉不开强弓终究杀伤力有限。

胤祚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人无完人,我已经这般优秀,总要给别人一点活路。”

众人:“……”

胤祚心说他就该用枪,那他应该能是神射手,可惜如今的枪太容易走火,大阿哥不肯给他玩。

五阿哥等人的准头相比胤祚差了一些,但也算不错,唯有四阿哥力气不行,准头也不行,仿佛射箭黑洞。九阿哥总算可以放心嘲笑:“四哥没吃饭么,要不看我练?”

说着他炫技一般把弓拉满,“嗖”地一声箭离弦而出,遥遥射入靶子,和四阿哥还没到靶边就软绵绵落到地上的一箭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

胤祚提着心去看四阿哥的脸色,然而四阿哥还没来得及反应,九阿哥得意的表情就僵在脸上,下一秒他脸色一变,捂着胳膊哀嚎着蹲下来。

“好疼啊!”

众人吓了一跳,胤祚连忙上前为他检查,最后得出结论:“用力过猛,扭到筋了。”

众人:“……”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九阿哥,九阿哥脸色登时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伤到了胳膊肯定不能练骑射了,胤祚让人拿来银针当场给他扎上,顺便也借着看病翘了训练。二人坐在场边看其他人训练,四阿哥从旁边路过,淡淡笑道:“人还是要量力而行,九弟你说对不对?”

九阿哥:“……”

九阿哥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

四阿哥冷哼一声:“我好心劝你,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嘴上逞能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打过一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九阿哥说着撸袖子就要上,胤祚眼疾手快把他按住,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还扎着针呢!跟你说过了不要动,遵医嘱知不知道?!!”

胤祚气得要死,最烦的就是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九阿哥一噎,憋着口气默默坐了回去,四阿哥瞥他一眼,高傲地继续练骑射去了,只留下九阿哥气得碎碎念。

胤祚凑近了些,只听他道:“祝老四射箭没有箭,骑马没有蹬,写字没有墨,吃饭没筷子!”

胤祚:……好生恶毒!

一场骑射下来,胤祚只觉得心累不已,好在从大阿哥那里得了个琉璃瓶子,胤祚又跑去康熙那里把剩下的都搜刮了,回去都放到自己的实验室,受伤的心瞬间就得到了安抚。

胤祚的实验室就放在乾东五所,占了整个西偏殿,如今已经运转几个月了。虽然琉璃器不足以支撑实验室的工作,但银器却是不缺的,内务府送来的琉璃器皿虽然不够通透,但也勉强能用。

他请了西洋医生坐镇,太医院哪位太医有空也会过来转一转,如今实验室也取得了不少成果,比如胤祚交给九阿哥的那些化妆品就是这这里研制出来的,不断运往战场和各地药铺的青霉素也有相当一部分出自这里,且他们也还在不断对青霉素进行提纯,从而减少它的副作用和危险性。

除此之外他们也做一些新药物研制实验,只是还没有什么成果。胤祚也不着急,他一早就知道实验室是个长久工程,他现在想要挣功劳主要还是靠军医一事。

因胤祚上回在医帐中的表现,康熙如今对西医也算有了新的认识,对军医培养之事颇为重视。经过太子上折、百官数次讨论细化,此事已经基本议定,即将正式启动。

其他事情不用胤祚管,他如今的工作主要是编纂医书。因如今大清尚没有系统的西医医书,胤祚少不得搜罗中西医外科知识,在西洋医生、擅疡医太医以及蒙古大夫的帮助下编纂,为了尽量保证系统全面、通俗易懂,进程并不算快。

好在如今边界还算安定,他们时间还算充足。

没过几天,太子请胤祚去毓庆宫,问起医书一事。

胤祚笑道:“还有最后两章,大约需要一个月。你们准备开始招生了吗?没关系,尽管招!前面几章够他们学上一段时间的了,边上课边编书也来得及。”

“此事已经与诸大臣讨论通过了,只待选出管事官员即可开始办了,按理说此事涉及医事,该由太医院主管,你的意思呢?”太子问。

胤祚摇摇头:“此事虽然涉及医道,但更多的是政事。太医院的大人们素来醉心医道,于政务上并不精通,给他们留个技术指导的位置也就罢了。”

就跟后世的学校似的,最好的老师未必能做校长,校长未必能教好学生,专业能力和管理能力本来就有壁。自然,不乏可以二者兼顾的人才,但即便有天赋也需要在实践中不断锻炼才能变为能力,如今太医院的人可没有经过这种锻炼。与其冒险启用他们,叫他们不知所措,不如叫他们先在技术岗位,日后锻炼出来再图高位也理所应当。

太子点点头,他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胤祚与太医院的交情不好直说,见胤祚也是这般想,心里不由愉悦。

胤祚笑了笑:“教学地点定下来了吗?还有学生怎么招?”

“教学地点原打算定太医院教习厅,只是预计要招收的学生比较多,教习厅大概不够用,所以汗阿玛在太医院旁边另拨了一处院子给我们,如今已经在修整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有什么想法尽早提了,让人照着办就是。”

太子耐心向胤祚解释,“原来我最担心的便是招生,军医向来不是好差事,我们想要速成,少不得招收那些有基础的,若是懂医药才最好,可是这样的人大多出身不错,不乐意做军医。”

胤祚点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事实上这军医一直这般少也不外乎这些原因罢了。

他问太子:“可是有了解决办法?”

太子点头笑道:“汗阿玛圣明,决定按救治人数为军医计算军功,日后可凭军功封赏,待遇比将士略逊一些,但招人也应该足够了。”

那是肯定的!

多少人为了功勋前程拼尽全力,八旗将士上阵杀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做军医纵然危险,但也比上阵杀敌强得多,若同样有军功可以捞,不知多少人巴不得转做军医呢!

“恐怕许多旗人也会想报名,会不会影响军营招人啊?”胤祚有些忧虑。

太子白了他一眼:“你们才能招几个人,怎么可能影响军营?再说军医也不是谁想学都能学的,入学前要先测试,有底子和天份的才能录取。”

胤祚点点头,如此他就放心了。

他想了想:“那招收范围有规定么?教习厅学子要不要。”

“不论身份,只要能通过测试就招,到时候还要向民间征招,教习厅自然可以,”太子笑道,“怎的,教习厅也有人想学这个?”

胤祚嘿嘿一笑:“原先是没几个,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现在可是有功劳的啊!比起在太医院苦熬还不一定能熬出头,上战场挣军功对这些年轻学子来说也不吝于一条出路。

胤祚笑道:“招人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太子点点头:“到时你要出题、监考、审题,事情多着呢,想逃也逃不了。”

胤祚顿时头大。

一时二人商议完,太子含笑问道:“听说大哥前几日送了你一个琉璃瓶?”

胤祚点点头,顿时来了精神:“二哥也要送我吗?”

卷起来!你们卷起来啊!

“我倒是有几个,留着也无甚用处,给了你倒是正好,”太子说着就叫人去取早就准备好的琉璃瓶,“也是暹罗国进上来的,汗阿玛也赏了我几个。”

这胤祚可就不高兴了:“汗阿玛赏了你也赏了大哥,偏偏就不给我,明明我才最需要!”

太子失笑,哪里不明白康熙只是想逗胤祚玩儿,最后那点子东西不还是给了他吗?

别说汗阿玛的,就连他和大阿哥的也都是胤祚的。

不一会儿总管太监亲自捧了箱子进来,胤祚打开一瞧,却不由愣了愣。

无他,只因太子这几个琉璃瓶比之昨日从康熙处得的更加精致。

胤祚心里疑惑,但只当康熙偏心太子,挑了最好的东西给他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事情既已说完,胤祚又得了琉璃瓶,登时坐不住要回去。

太子送他出去,二人走到院子里,胤祚却瞧见大花盆里种着一株花树,金黄的花大朵大朵缀在枝头,整棵树金灿灿好看极了。

胤祚不由停下脚步:“这是什么花?”

太子笑道:“这是木棉。”

“我倒是想起一首诗”,胤祚笑着念道,“奇花烂熳半天中,天上云霞相映红。自是月宫丹桂种,嫦娥移植海门东。诗人所说果真不错,这木棉当真好看!”

胤祚赞叹一番,然后疑惑道,“木棉不是红色的吗?”

“这叫黄金木棉,乃是暹罗进贡的稀有品种。”太子笑道。

胤祚愣了愣:“这也是暹罗的贡品,怎的我在汗阿玛处没见到?”

前几天胤祚去找康熙搜刮琉璃瓶,康熙是直接把贡品单子给他翻的,可是并没有在单子上看见这黄金木棉,包括方才那几个琉璃瓶也没有。若说康熙赏下的便不用登记也不是,至少康熙赏大阿哥的那个琉璃瓶便做了记录,只是在记录后添上一句,表示赏给了大阿哥。

胤祚把事情大略和太子说了一遍,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对番邦进贡流程不大懂,说不定按规矩暹罗会单独给太子进贡也未可知。却发现太子脸色也是一变。

胤祚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拦截贡品吧?

这可是在康熙眼皮子底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胤祚压根没怀疑太子,一则他不是这样的人,二则刚才表现也不像。

胤祚只觉得心跳异常剧烈:“或许是我记错了也未可知。”

这自然是假的,胤祚别的长处不说,记忆力却是一等一的好,记错的可能本就不大,何况他昨日着意挑琉璃瓶,更不可能记错了。

太子知道这一点,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叫来总管太监道:“去把前几日送到咱们宫里的暹罗贡品全都拿过来给六阿哥瞧瞧。”

总管太监如何不知道里面的厉害,忙抹着汗去了,不一会就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胤祚一一辨认,发现这些东西有的单子上有,有的单子上没有,而没有的大多是一些稀奇且贵重的东西!

太子的脸彻底黑了。

胤祚努力找借口:“或许是内务府差事办差了……”

太子不置可否,只道:“我要查一查此事,六弟先回去吧。”

“行吧,”胤祚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二哥也别太担心了,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汗阿玛未必在意。再则不知者无罪,二哥好好和汗阿玛说清楚就是了,父子之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讲究。”

太子只点点头,胤祚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带着满腹忧虑离开了。

他一走太子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冷声道:“叫索额图来见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