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 天罗山庄开岁门,开始私下陆续转移。
顾晏城和太子周旋,太子因为天罗山庄要撤离皇城和权势中心的事情动怒, 闹得十分不好看。
顾晏城本来能同他正面对抗, 后来听了顾蜜如的话,只是迂回曲折地撤走了他们山庄之中的人, 并且声东击西, 不着痕迹挑起太子和肃王争端。
让他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 天罗山庄趁机退出。
肃王身边现在全都是虎卫营的人,太子没了天罗山庄大部分死士,不得不也朝着虎卫营伸手。
一时间两个人争护卫争面子闹得鸡飞狗跳, 多年狼狈为奸, 最是了解对方软肋,随便抛出一点黑料,就算不伤筋动骨, 也够彼此吃上一顿憋闷大餐。
天罗山庄将山庄出手给其他培养死士的组织,毕竟他们想要急流勇退,有的是人想要迎激流而上, 妄图“鱼跃龙门”搏一搏从龙的泼天富贵。
这就和顾蜜如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交接好了一切,他们是最后一批南下的死士。
顾晏城选定的地方,是他当初和妻子相遇的覃州, 这里四季如春, 风景秀丽,且最是天高皇帝远。
还处于康平国与他国的边界地界, 很繁华, 很乱, 但是也很适合刺客组织发展。
越乱的地方越容易滋生各种各样的势力, 谁拳头硬谁说话的地方,朝廷官府管束稀薄。
他们在此处买了一片民宅,而后依旧是依山傍水,创立了山庄。
山庄创立伊始,林钟跟在顾晏城身边,到处忙里忙外,顾蜜如也不闲着,整日带着一群人奔走各地。
林钟和她才刚刚步入热恋,就聚少离多,顾蜜如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却苦了林钟这才开荤的小雏鸡。
以至于每一次两个人办完事情回来见面,林钟都是没说上几句话,就直接扑了上来。
这一次也是,顾蜜如被他抱着扔到贵妃榻上,“哎”了一声,就无奈放软身体,随他便了。
两个人看上去只像是亲密相拥,连衣服都未曾散乱,但是宽大衣摆之下,却和他们缠在枕头上的长发一样,难舍难分。
顾蜜如笑着说:“你属狗的?抢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吃!”
林钟面红耳赤,却不是羞赧,是激动,他们都十几天没见了!
眼看便要进入深冬,已经十月末了,他怀疑庄主是故意将他支开,不让他和顾蜜如相见。
他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念顾蜜如,想要跟她一起同吃同住,一起睡觉,永远不分开。
他激动得有些过火,顾蜜如头一下下撞在贵妃榻顶上,疼得皱眉。
林钟伸手按住顾蜜如头顶,低头亲吻她的唇,他不说话,只一滴汗水,滑下他被伤疤截断的眉目,伴着林钟深暗渴求的视线,落在顾蜜如脸上。
顾蜜如每次都感觉自己像是被狼叼在嘴里的猎物,在这种又危险又疯狂,又随时要被吃掉撕开的情感之中,身心都得到饱胀的满足。
用不平等合同换来的一生,她总要尽情地享受。
顾蜜如抓着林钟的长发,扯着他低头亲吻,闭着眼眉眼弯弯,自心底透出愉悦。
林钟像她养的小狼狗,带劲儿十足,该凶的时候凶,该听话的时候也是真听话。
顾蜜如越来越喜欢他,连顾晏城都看出她认真了,故意把林钟调远去处理事情,还给她安排别的和林钟同款的小狼狗到她身边,让她挑选。
是时候和顾晏城谈谈了。
顾蜜如和顾晏城谈的时候,林钟又被派出去了,没有个三五天回不来。
顾蜜如和顾晏城坐在山庄里面新起的亭子里面,烹茶煮酒,吃着小点心,喝了几杯。
顾晏城微醺的时候,顾蜜如同他说:“爹爹,我知道爹爹担心我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是爹爹说过,不会干涉我的选择。”
“林钟懂事,长得俊,能力也不错,现在已经成为甲等死士,甚至足够资格做独立门主了。最重要上次被爹爹折腾成那样子,也没有丝毫记恨,对爹爹依旧十分敬重。”
顾蜜如说:“我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他都说如果他和爹爹易地而处,担心我,也会那样做。”
“爹爹,这年头男人一抓一大把,但是这样的傻子可不好找啊。”
顾晏城在顾蜜如开口的时候就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眯眼听着顾蜜如说话。
最后顾蜜如说:“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爹爹,你就看在他这么乖这么傻的份上,看他顺眼点吧。”
顾晏城沉默了半晌,面上带着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竟然严肃了起来。
他看着顾蜜如说:“小如。”
他叹口气,“你母亲死后,我一个人带着你总不知道要怎么带,才能让你长得好。”
“我只想着,给你最好的。”顾晏城说:“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林钟能力我认可,否则不会交给他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去办。但是林钟在死士营长大,从小到大身体内的沉疴暗伤不计其数。”
“你可知道死士营出身的平均寿命是多少?”
顾晏城说:“四十岁。”
“我虽然许你习武,却从没有真的按照死士那般往死里训练开发过你的极限。”
“父亲年纪大了,也经常会因为暗伤痛苦不堪。”
“你母亲死后,我一个人,孤灯冷夜,不是没有想过再找一个,”顾晏城说:“我到了如今地位,想要找一个和你母亲一样的女人,太容易了。”
“但是就算一样的性子,一样的样貌,也不是那个人了,你懂吗?”
“我不希望我经历的痛苦,要你再经历一遍。”
“人到中年没了伴儿,小如啊……”顾晏城看着顾蜜如,满眼都是疼惜。
他宁愿自己的女儿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只是玩弄林钟罢了。
若真是找一位夫君,他绝不愿自己女儿找那些注定因为身体原因会短命的死士。
顾蜜如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愣了一下说:“他不会死的。”
顾蜜如心说,我会让他活到正常寿命,然后和他一起走完一生,这样的事情人力或许办不到,但是主系统能够办到。
她签了转组的契约,也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有和主系统谈的。
它说会保证她圆圆满满过一生。然后再转去系统组替它带新人。
这当然包括林钟的一生。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和顾晏城说。
顾蜜如只好换个方式道:“爹爹,你到如今依旧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你若是当初没有选择母亲,就不会有天罗山庄,不会有我。”
“爹爹,你想重来吗?”顾蜜如问:“如果你有重来一次的选择,你会选我母亲吗?”
顾晏城表情微顿,而后轻笑一声,慢慢摇了摇头。
人这一生,注定爱上谁,又怎么会因为知道她短命,就不选择?
顾晏城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从这天之后,也不会将林钟故意支走。
林钟又能粘着顾蜜如了。
从早到晚,两个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一起练武,一起过招,一起出去各地玩。
他们远离了傅瑜儿和太子这对男女主角,这一生再也不会和剧情有什么交集。
一切都像是回到最初,不同的是林钟彻底得到了拯救,无论是生命,还是灵魂。
顾蜜如也因为他,每一天都在体会着盛夏烈火一样的情爱。
像他的名字林钟一样,盛夏就连下雨阴天,也是窒闷潮热。
他从前不会爱,不知道怎么去爱,但是现在他会爱了,知道怎么爱了,他还是很笨。
他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偷懒,不会变心,抓住了,咬到了,就永远也不会放手。
他十年如一日地对顾蜜如充满热情,早起看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新鲜的猎物。
他一根筋,是不会转弯的笨蛋。
天罗山庄在覃州扎根,壮大,但是不再是权贵的专属。
他们甚至会辅助边关守将破敌军兵阵,来无影去无踪地烧毁对方粮草。
顾蜜如和林钟依旧各个门游走,抓那些背主的死士,然后废去武艺,酌情偷偷放掉。
一起吃遍各地美食,偶尔接榜单上面的任务,杀奸佞乱贼,再把赚来的赏金用于受难的民众。
偶尔什么都不做的白天,他们会扮成普通人,林钟戴上布帽遮盖头上的伤疤,顾蜜如穿上粗布衣裙。
他们扮作一对普普通通的赶集夫妻,将买来的新鲜玩意,送回山庄给顾晏城。
此刻林钟身上已经挂了一堆,他毫无怨言地做一个人形挂钩。
顾蜜如买买买,挂在他身上,他安安静静地抬手低头,方便她挂捆油纸包的细绳子。
但是他也有要求的,那就是顾蜜如必须牵着他的手走。
他今年整三十,面容依旧英俊逼人,俊朗之中添了一些沉稳,却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沉稳。
而是一种被血肉浸泡过的,透着锈色的刀兵一样,千帆过尽的沉肃。
他们偷偷办了个婚礼,简陋到只有顾晏城和庄子内一些门主。
不能大操大办,天罗山庄名头太响,庄主的女儿出嫁,搞不好要让半个康平国的权贵都动荡。
现如今太子登基,新皇上位,正愁没有地方开刀建立功业,他们必须低调再低调,最好让皇城那位,这辈子也想不起有个天罗山庄。
顾晏城和林钟都觉得委屈顾蜜如,但是顾蜜如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她活了这么久,办过的婚礼那么多,早就不在乎那种形势了。
她在乎的,是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她和林钟始终相爱,那这一生,就十分够本。
买完了东西,他们在客栈住下,一堆东西扔在桌子上,顾蜜如对林钟说:“今天七月初七,情人之间的好日子。”
“我们去听戏,晚点再去放水灯,玩个尽兴再回去山庄好不好?”
林钟应声,他们洗漱好,换了一身衣服,林钟走到门口,又改了主意。
“我觉得听戏没有什么意思,”林钟抱住顾蜜如说:“我想和你玩个尽兴。”
顾蜜如:“……不是今天早上才?”
“你听我说,你这样真的会死的。”顾蜜如被林钟抱着推到床边。
林钟挺拔的鼻梁,在她的侧颈逡巡。
“死在你身上,也算死得其所。”
顾蜜如:“……”
如果系统在,它肯定会感叹,这小狗子现在长大了,连这种话都会说了。
七窍全开了啊。
但是系统解绑去带别人了,顾蜜如以后和它就是同行,它只会偶尔回来。
顾蜜如跌倒在床上,林钟已经拉下了床幔。
顾蜜如抬手挡了下自己的脸,笑道:“你可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
死士因为喝过绝育药物,不能生育,还会因为做任务,定期喝抑制欲望的药物,林钟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了。
他总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沉迷亲近,顾蜜如怀疑他是药物压抑之后的反弹。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天赋异禀,他平时话不是很多,除了看着顾蜜如的眼睛藏不住爱意,他的爱从来不用说的,而是做的。
夜色还长着呢,总能尽兴。
顾蜜如和林钟的一生也还长着,这一场相爱,也定然能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