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蜜如朝着大门口走的脚步顿住。
刚才司献春明明还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间自毁值上升?
顾蜜如这才仅仅走了几步远,翠莲就扶着司献春进屋这一段时间,能发生什么事?
毕竟还是关乎到能不能弄到积分续命, 顾蜜如原地脚步一转就又朝着司献春屋子的方向走去。
许林成见与不见, 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无论他说出天花乱坠,顾蜜如也是要把店铺要回来的。
顾蜜如迅速走回到屋子门口, 看到翠莲正好关了门出来。
翠莲一看到顾蜜如折返回来了, 疑惑道:“主子你怎么回来了?”
顾蜜如并没有回答翠莲的话, 而是直接推开门进屋。
司献春就在桌边上坐着呢,他一打眼,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姿态过于僵硬, 坐在那儿背挺得像一个棺材板子。
系统一直在顾蜜如脑中播报:【自毁值还在涨!现在已经到了87%了!快, 快找点什么解决办法呀?!他到底是怎么了!】
顾蜜如朝着司献春的旁边走过去,司献春抬起眼看了顾蜜如一眼,但是他的眼中很空。
司献春的眼睛本来就瞳孔特别的浅淡,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像山中的雾海,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蜜如走到他身边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司献春双手冰凉, 被顾蜜如抓住还攥着拳头。
顾蜜如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儿在脑中过了一遍,就是翠莲说她表哥来了……然后顾蜜如去大门外见他,司献春进屋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那问题就是出在表哥的身上?
顾蜜如在脑中想了想关于司献春和表哥的纠葛, 而后很快就明白了司献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在害怕。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 顾蜜如这个人非常的爱她的表哥许林成,和她的表哥是青梅竹马。
顾蜜如不止一次用他的表哥贬低司献春的人格, 每次在虐待司献春的时候, 都会说, “要不是为了我表哥, 我就不用嫁给你这个怪物。”
“表哥”这两个字,在司献春那儿,等同于恶魔。
他对别人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就连之前帮着原角色虐待过他的翠莲,现在司献春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唯有许林成,是带给司献春寒冷、折磨、羞辱和痛苦的源头。
顾蜜如迅速想通关窍之后,抓着司献春的手搓了搓。
侧身坐在他的身边,对他说:“我不去见我的表哥了,我以后也不会见他。”
顾蜜如扳着司献春的脸,让他转过来看向自己。
司献春的眼中还是茫茫大雾没有聚焦。
他觉得自己正在朝下坠,像一个好不容易从坑底爬上来的人。又被人一脚踹到了坑下面。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只要顾蜜如见了他的表哥,每一次回来就会打他折磨他,一次比一次更狠,更加痛恨他。
司献春觉得,顾蜜如见了她的表哥许林成之后,就在今晚,他的好日子就会结束。
他又会回到那个寒冷破旧的屋子里面,像狗一样被拴上锁链,痛苦和折磨又会环绕着他。
可是司献春如果一直没有出来过就罢了,他都已经出来了,他从深渊里面爬了出来,现在又要他回去……他已经无力再和那些“恶鬼”战斗。
他会死在那儿的。
用不了多久,一夜或者是两夜,司献春知道自己就会死在那间屋子里面,无声无息。
他的妹妹如果来的话。就只能看到他冻僵的丑陋的身体。
司献春想着想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已经想好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用什么样的话对他妹妹说他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变好。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顾蜜如的表哥来了,她从小爱到大的表哥。
为了有钱拿给他的表哥,她不惜出卖自己贞洁,和数个男人牵扯不清的那个表哥。
司献春眼看着自己的梦在眼前崩塌,所有的温暖舒适都像是泡影一样,轰然破碎。
他甚至已经对外界失去了感觉,他眼睛看着顾蜜如的方向,可他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
噩梦渐渐地将他吞噬,司献春连鼻息都要变凉。
然后……他突然间感觉到唇上一暖。
顾蜜如喊了他半天,又是掐他的肩膀又是搓他的手,无论说什么保证什么,司献春都没有回应。
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脑中的自毁值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顾蜜如摸着他的手冰凉,抱着他浑身僵硬,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将嘴唇压上了司献春的嘴唇。
然后撬开了司献春的齿关,舌尖在他的上膛狠狠勾了一下。
痒和温热,瞬间占据了司献春所有的感官。
司献春像一尊冰冻的雪神,被嘴对嘴就吹了一口灼热无比的气息,而后从眼睫开始,一寸一寸融化。
顾蜜如轻轻地卷着他的舌尖,手掌捏在他的两腮,防止他突然间闭合齿关咬伤她。
不过司献春并没有突然间闭合齿关。
他的眼睛里面重新有了东西之后,就张大了盯着近在咫尺的顾蜜如。
有那么一段时间,司献春根本不知道顾蜜如在干什么。
他这一辈子没有跟人亲吻过,也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情。
成婚的前一夜,有婆子给了司献春一本书,让司献春按照那本书里面画的,去疼爱自己的夫人。
可是司献春并没有翻阅,因为他见过自己的夫人之后,就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的怪物。
他不必学去怎么样跟人亲近,没有人会愿意跟他亲近。
在司献春的认知当中,亲吻就只是浅浅地用嘴唇碰一碰额头。
像他母亲对他做的那样。
他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这样。
他甚至有那么一会儿在怀疑顾蜜如要咬他,她是生气了想要狠狠地惩罚他?
但是很快司献春的呼吸就有点接不上了。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面清晰见底,就只映照出顾蜜如一个人的影子。
他有些窒息,下意识抬手在顾蜜如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顾蜜如见他终于有一个活人一样的反应,这才退出来。跟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
“你清醒了吗?”顾蜜如在这种过于近的距离下,询问司献春:“自己想什么,能把自己给想傻了?”
“你不想让我去见我表哥,为什么不说?”
听到表哥两个字,司献春又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向后躲开,躲避顾蜜如的眼睛,和顾蜜如的鼻息。
司献春后知后觉的明白,顾蜜如不是要惩罚他,也不是要咬他。
她刚刚是在亲吻他。
可是怎么会?
她怎么会亲吻他?
司献春的脑中没有什么关于感情的概念,他整个人对于男女情爱,和男女之间任何的事情都是一片空白的。
因此他并没有想到顾蜜如喜欢他或者是怎样,他就只是奇怪顾蜜如的做法。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司献春心里实在疑惑,又因为这些天他跟顾蜜如之间,已经不会再是顾蜜如单方面地自言自语。
司献春敢于提出自己的一些要求,自然也敢问问题了。
所以他在问顾蜜如为什么。
顾蜜如后退了一些,舔了舔嘴唇。
她没有亲吻过这样单纯到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人。他都不能用生涩来形容,他就是完全不懂。
幸好他的智力是没有问题的,年纪也够了,要不然顾蜜如会觉得自己在亲傻子。
司献春的嘴唇和他的内心一样柔软,有点像荔枝味道的果冻,还是用冰箱冰镇过的。
司献春满眼疑惑,顾蜜如其实有点想笑。
她其实把司献春当成一个“小朋友”,不过今天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亲了他,尝了尝味道发现他确实不是一个小朋友,只是味道有点特殊。
司献春过于单纯,又太乖了。
顾蜜如看着他,伸手给他擦了擦唇上的水渍,说:“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们这样是很正常的。”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所以你不想让我见谁,就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生闷气。”
“我没有……”没有生闷气。
司献春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好像被火给烤着,滋滋啦啦的,里面很吵,但是他又理顺不清楚很多东西。
只是嘴唇上的触感太过清晰,哪怕顾蜜如已经退开了,司献春也还是无法忽视顾蜜如残留的味道。
像梅花。
因为她刚才亲吻司献春的时候,床前的这一瓶梅花的味道,正好钻进司献春鼻腔。
这梅花已经彻底开放了,花瓣都已经开始飘落,但是香气仍旧凝固在枝头上,久久不散。
两个人坐在床边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在说话。
系统在顾蜜如的脑中一直报数:“自毁值下滑5%,10%,13%……回到之前的数据了!61%!”
【宿主牛.逼,再亲一口再亲一口!】
系统说:【再亲一口说不定直接就滑下60%了!宿主你命倒计时十三天,趁着今天直接续上吧!】
顾蜜如听着脑中系统说的话,抿了抿嘴唇,看向司献春。
但很快她对上司献春迷茫但是已经平静下来的视线,顾蜜如并没有凑上去亲吻他。
那样做很容易,司献春不懂这种事,而且看样子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人亲近他。
顾蜜如想要用这种手段的话,搞定他确实很容易。
仅仅只是一个愿意亲近他的人,就足以让司献春形成各种依赖,从而无法离开这个人。
因为人类都是需要拥抱,需要别人亲近的生物,司献春缺少这一方面的东西,换成是谁给他,他都会离不开。
但是顾蜜如不想走这种路子,不是司献春不够动人,是他确实有点特殊。
他是顾蜜如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类型,就连修仙世界的那些坐骑化成人,也比司献春要聪明懂人事。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顾蜜如是来救赎他的,又不是来驯服他的。
刚才那一下是事急从权,现在如果再亲上去就是欺负人了。
如果用这种方式让司献春离不开她,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斯德哥尔摩个彻底。
顾蜜如做完任务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如果她只顾着完成任务,不管离开后他的死活,那算什么完成救赎任务?
那样司献春一辈子也分不清自己对别人是依赖,还是真的喜欢。
没必要。
顾蜜如这一次没有直接出声回应系统,而是在脑中拒绝了系统的提议。
顾蜜如从司献春的旁边站起来,又去拨动火盆,然后对司献春说:“炉子上面温着一碗甜汤,喝完之后洗漱好了早点休息。”
她对司献春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分开睡了。”
司献春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她抬手,大声说话,或者是突然出现而感到害怕了。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顾蜜如不打算跟他走什么夫妻线,以后脱离世界会很麻烦。
那从今天开始远离他,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契机。
顾蜜如说完之后,司献春突然抬起眼,看向了顾蜜如。
顾蜜如听着自己脑中的自毁值又上升了,系统急得吱哇乱叫。
不过很快,自毁值又重新降到了之前的数据,司献春也没有说什么。
顾蜜如拨完炭盆之后,就打算离开,这个时候翠莲的声音再度在门口响起:“主子,门口等着的人还没走呢,让我催催主子赶快出去。”
司献春闻言立刻攥紧了手,他甚至想到了顾蜜如要跟他分开睡,是要去跟她的表哥睡。
脑中的自毁值再度波动,系统简直不知道怎么好了。
顾蜜如却轻飘飘地对门外的翠莲说:“不见。”
“把人赶走吧。”顾蜜如说:“我跟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翠莲应声之后去赶人了,司献春攥紧的手掌慢慢地放松,手指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顾蜜如并没有马上从屋子里面离开,又在桌子边上坐了一会儿,拿着剪子又剪了灯芯。
等到翠莲再次来回禀,说:“主子,人已经走了。”
顾蜜如这才说:“嗯,你去把我那屋的被褥铺好,炭盆烧得旺一点。”
翠莲虽然很疑惑,但是隔着门不好问什么,就只管应声去做事了。
顾蜜如没有再跟司献春说话,从屋子里面离开之后,就去厨房端了之前温着的甜汤过来。
看着司献春都喝掉了,扶着他洗漱过后然后让他上床。
这才熄了灯之后,从屋子里面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单独住对顾蜜如没有任何的影响,顾蜜如的睡眠一向都很好。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她想睡着都可以秒入睡。
但是司献春这一晚上睡得却是不安稳的。他刚刚习惯跟顾蜜如一起睡,敢把自己的身体舒展开睡成一个长条,结果顾蜜如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了。
司献春睡在床最里面,外面空了好大一块,他竟然觉得后背有些空荡荡的,而且听不到顾蜜如平缓的呼吸声,司献春一整晚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没能起来自己洗漱。
顾蜜如做好了早饭端过来,结果司献春竟然没起来。
顾蜜如有些惊讶地到他的床边上,见到他裹着被子又睡成了一个卷儿。
而且非常的不安稳,一直在抽动。
“司献春?”顾蜜如隔着被子拍了拍他。
司献春一个激灵,迅速从床上坐起来了,而且他的手还抓住了顾蜜如再度抬起来,要拍他的手腕。
“你又要打我?”司献春脑子都不太清醒,抓着顾蜜如的手含含糊糊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梦里,顾蜜如就突然间翻脸又开始打他骂他,结果梦境和现实重合在一起——顾蜜如就成了冤大头。
顾蜜如大概也猜到了他应该是做噩梦了,而现在顾蜜如替换成原角色之后,她就是司献春的活体噩梦。
“我没有要打你,”顾蜜如说:“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司献春因为屋子里弥漫着的饭菜香气,还有和噩梦当中完全不同的顾蜜如,稍微清醒了一点,却没有放开顾蜜如的手。
他下意识地开口,问出他昨天晚上的疑惑。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了?”
顾蜜如:“……”
系统:【我就说他是个钓系!啧啧,领口都要开到肚脐眼了,这个小排骨他很不安分啊!】
顾蜜如在脑中呵斥了系统一声,正要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等你好了之后就分开睡”吗?
结果司献春又来了一句:“你昨天晚上……是去跟别人睡了吗?”
顾蜜如:“……”
好一个夫君质问他“红杏出墙”成性的夫人。
系统发出一些滋滋啦啦的声音,估计是憋笑憋的。
顾蜜如就觉得不应该给它升级什么人性化的情绪数据,人工智能会嘲笑人能是什么好事?
顾蜜如觉得她今天穿得这身雪白的裙子上面,现在全都是血,冤出来的那种血。
像窦娥一口老血喷红的白练裁纸制出来的裙子。
她可以改名叫窦蜜如。
“没有,我昨天就睡在你的隔壁,一个人睡的。”
顾蜜如伸手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鉴于原角色的累累前科,顾蜜如不在乎被别人误会,却在乎司献春因为这种事情不安,再长一点自毁值什么多。
于是她解释说:“我如果跑去跟人睡,何必一大早又跑回来给你做饭吃。”
“赶快起来吃饭吧,”顾蜜如微微叹了一口气,挣开了司献春抓着她的手。
司献春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像质问一样。
但其实司献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和谁睡。只要她不变回以前那样,不打他不骂他就好了。
早饭吃得还算平和,吃早饭的时候顾蜜如顺便把这些天在做的事情告诉了司献春。
“过几天我会把这个宅子给卖掉,”顾蜜如说着拿起另一双筷子,给司献春夹了一块子的青菜。
她继续说:“然后搬去在东街上面的那个铺子里面。”
这炒时蔬是今天早上顾蜜如起大早去早市上面买来的,非常的鲜嫩。
这种植物有一点类似于后世的油菜,据说在山里面长着,是镇子里面大娘进山采的,顾蜜如买回来的时候还带着露水呢。
用猪油一炒,炒到蔫蔫的时候盛出来,吸饱了猪油还有盐,脆脆的很好吃。
司献春已经习惯了顾蜜如给他夹菜,夹起那块青菜吃掉了。
对顾蜜如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顾蜜如又问他:“你还记得城东的那间铺子吗?就是我们成婚的时候,你家里面拨给你的那一间。”
司献春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当然记得。
那间铺子被顾蜜如的表哥给抢去了。还有他在巡州城里面的一个成衣店……也被顾蜜如卖掉了,钱全部都给了他表哥去赌。
司献春虽然在有些事情上是很生涩的,例如男女情爱人情世故。但是他又不傻,甚至对于经营铺子也稍微知道一点。
他母亲手上有一些产业,记账和查账的时候是从来不会避着他的,甚至会教他一些算账的技巧。
这两个铺子都是他母亲当初成婚时候的嫁妆,位置都很好,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能维持生计的,是母亲好容易给他争取来的……
顾蜜如敲了一下碗边对他说:“不要胡思乱想,那铺子之前确实是给了我表哥,但是我已经把它要回来了。”
“这些日子正在重新装修,以后我们把宅子卖了,就搬到那间铺子里头去住,你觉得怎么样?”
司献春抓着筷子的手却并没有因为顾蜜如的宽慰而松开,他沉默了一会,连饭都没有吃。
顾蜜如也就停下来等着他,她在想着现在让司献春换地方,好像确实是有一点难,他才刚刚恢复一些。
要是司献春接受不了的话,顾蜜如就在和徐揽翠借一点钱,等到他能够适应了再卖掉宅子。
不过司献春沉默了好一会儿,却不是像顾蜜如想的那样不能换地方。
而是开口问顾蜜如:“那我们……以后要和你表哥住在一起吗?”
司献春问出来有一些艰难,问完之后他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垂着头不再说话了,也没有去看顾蜜如的神色。
司献春也很震惊,自己竟然能够问出这种问题。但他真的很不想跟顾蜜如的表哥在一起生活,他又无处可去……
他怕一切又回到原点,顾蜜如的表哥……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他们两个的亲事,就是顾蜜如的表哥几次三番登门,非要把顾蜜如许给他。
顾蜜如的表哥当时说得很好听,也非常积极,从司家要了很大一笔钱,保证顾蜜如绝对不会成婚以后跑掉……
司献春回想起从前那些事,又忍不住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实在太想念他的母亲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司献春只希望一辈子都跟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要跟他住在一起?我会把他赶走。那间铺子要回来了,以后我们两个就在那儿做生意,然后后面用来居住。”
顾蜜如语调和缓地对司献春说:“我知道你想什么,这间宅子卖掉的钱,也不是要拿去给我表哥赌博,而是拿去给你买药。”
顾蜜如脸上稍微带着一些笑意,有一些欣慰地看着司献春,夸他道:“你这样挺好的,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误会。”
“大夫说你还要吃一阵子的药,调理你的风寒入体,免得年岁大的时候会得一身寒病。”
顾蜜如又拍了拍司献春的手,对他说:“赶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猪油炒的菜凉了就会腥。”
司献春闻言稍稍放下心,但是很快心却又提了起来。
为了给他看病连宅子都要卖了?
他到现在还是不懂顾蜜如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指望他回到司家要一些东西回来吗?
可是母亲已经故去,父亲跟他之间毫无亲情,至于他的祖母……司献春抿住了嘴唇,垂下了头。
他如果要不回来那么多钱,到时候会怎么样?
顾蜜如还会变成从前那样吗?或者像她说的那样,把自己卖给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司献春一时间有些忧心忡忡,顾蜜如这一次是真的没有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就只好事无巨细的,跟他把要回铺子的过程,还有打算把这个宅子拆分开来卖这件事情说了说。
司献春都只是点头,没有再发表任何的意见。
他真的太好说话了。
顾蜜如吃过了早饭之后又去了徐揽翠那里,她现在每天不光要帮忙杀猪和拆卸猪肉,还要给徐揽翠酱各种各样的下水吃。
顾蜜如喜欢做这种事情,琐碎的日常的,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当中的所有事,顾蜜如都是非常喜欢的。
伙计们也都非常喜欢顾蜜如做出来的东西,还有人想要拜顾蜜如为师,和顾蜜如学一手用刀的本事。
顾蜜如在徐揽翠那儿耽搁半天,下午总是要回来的,要扶着司献春在廊下散步。
这种事情当然翠莲也能做,不过翠莲是不会去强迫司献春多走两圈的。
只要司献春表示要进屋,翠莲就立刻扶着他进屋了。
顾蜜如如果扶着司献春散步,就会尽力压榨他的体力,他反正不怎么敢忤逆顾蜜如,顾蜜如每一次都拉着他稍微走远一些,鼓励他离开回廊下面往院子里去。
今天也是一样的。
“梅花马上就要落了,你如果再不去树下看看的话,就连余香也闻不到了。”
顾蜜如扶着司献春,带着一些强制性的拉着他,从回廊下了楼梯。
拐棍的拄在地上的笃笃声有一些密集,是司献春在尽力跟上顾蜜如的脚步。
顾蜜如半强迫着把他拉到了梅花树下,然后松开了司献春。
司献春就靠着梅花树站着,仰起头看一树即将败落的梅花。
他身上拥着一件狐裘,不是什么很上等的狐狸皮,是那种杂色的。
不过他长发如雪,眉目霜冻,这样重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倒也相得益彰。
午后的风轻轻拂过,梅花树上那已经到了花期的梅花,开始簌簌地飘落,落在司献春的头发上,像一朵朵开在雪雕之上的粉莲。
司献春一直抬头看着,安安静静,那梅花落在他的脸上眉间,甚至是睫毛之上,他就微微闭闭眼,甚至伸手捻了几片花叶,送进口中慢慢咀嚼。
顾蜜如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喜欢,这几日她折了梅花放在他的床边,司献春也是整日都盯着看的。
他比谁都想出来,比谁都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赏雪观梅。
顾蜜如见他吃花,问他:“好吃吗?”
自己走到近前,也从枝头上摘下一朵送进嘴里。
“有点甜。”
顾蜜如伸手,把司献春肩膀上落的花瓣扫掉,然后对他说:“我会做梅花糕,还会做梅花甜汤。等一会儿就让翠莲收了这梅花树上剩的花瓣,晚些时候做给你尝尝。”
司献春没说话,只是慢慢地转头看向了顾蜜如,好半晌都没有挪开视线。
【现在亲上去。说不定直接突破六十大关!】
系统又见缝插针地鼓动顾蜜如,还有理有据地说:【你看他这个眼神,这明显就是求亲亲求抱抱的眼神啊!正常人谁会盯着一个人看超过五秒钟?】
顾蜜如不太适应在脑中和系统对话,但是系统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闭嘴吧。以后也不要再说,这个世界不走那种线】顾蜜如在脑中说。
顾蜜如生命倒计时十二天,自毁值卡在了百分之六十一。
系统每天都在替顾蜜如着急,顾蜜如自己倒是没有急。她大概知道司献春什么时候会掉自毁值,应该就是这几天。
这需要一个契机,顾蜜如可以制造,但她要等着司献春自己说。
两个人在树下站了一阵子,吹了几阵梅花雨,然后顾蜜如就再次抓住了司献春的手,说:“差不多了,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司献春回握住了顾蜜如的手,拐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总算进了屋子。
顾蜜如给司献春把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来,扫掉头发和肩膀上面的花瓣,抱着狐皮大氅转过身,正要挂回墙上,司献春突然间伸手按住了顾蜜如的肩膀。
顾蜜如背对着司献春站着,微微挑了一下眉,对于他突然间触碰自己的举动有惊讶。
顾蜜如没有回过头,司献春有一些惧怕和她对视,顾蜜如是知道的。
“怎么?”顾蜜如背对着司献春问。
“明天……能不能请人找我妹妹过来一趟?”
司献春说:“我想在搬家之前,见一见我妹妹,好让她放心。”
顾蜜如这才转过头笑了笑,说:“一直就等着你这句话了,还以为你要能跑的时候才肯见你妹妹。”
“你妹妹其实已经来过一次,被我让人打发走了。”
顾蜜如说:“她又给你带了一堆能把牙给崩掉的饼,我全都拿去喂野狗了。”
这话倒是真的,就在前几天,司献春的那个妹妹又要从狗洞往院子里面钻,被章钱和徐四给截住了。
当时顾蜜如不在家,在徐揽翠那里帮忙,司献春又在睡午觉。
章钱合徐四跟司靖柔说了司献春正在屋子里面睡午觉,不方便见她,因为顾蜜如交代过,司献春睡觉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吵他,他的觉很轻。
结果司靖柔根本就不相信,以为他们就是不让她见哥哥,哭天抹泪一通,最后只留下了一筐饼,泪汪汪拜托章钱和徐四交给司献春。
后来那些饼被顾蜜如拿去喂野狗了。
吕婆家的那条巷子里面有好几条野狗,顾蜜如每次去都会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免得被野狗给拦了路。
“你妹妹不相信你变好了,章钱和徐四跟他们说你跟我在一起睡,你妹妹说我欺负你。”
顾蜜如向前一步,仰着头问司献春:“我是跟你在一起睡了,但我欺负你了吗?”
司献春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挪开了视线,耳根又泛起了粉。
他明明站在那里比顾蜜如还要高,长回了一些肉,至少穿着袄子的时候,看上去和正常人区别不大了。
可是真的太过软弱可欺,像一头基因突变的硕大的兔子,体型再怎么大,也是兔子罢了。
“快去休息吧,我差人去巡州城告诉你妹妹,就定在明日让她来。正好你的药有两味药材也没有了,顺道去巡州城买回来。”
司献春这次没有用拐杖,只抓着顾蜜如一只手稍微借力,就回到了床边上。
他躺在床上,却一直都很不安,马上就要见妹妹了……他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他前些天想着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几天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顾蜜如去外面吩咐好了之后,又端着一碟今天买回来的糕点回来。
见到司献春在床上转来转去,大概了解他为什么不安,也没有说什么安慰他,就只是顺手拿了一块糕点递到他的嘴边。
投喂他。
司献春下意识地张开嘴把糕点含进去,这些天顾蜜如总是“顺手”,他已经被喂习惯了。
当然顾蜜如是想着让他快点长肉,如果糕点放在那儿的话,司献春只有饿极了才会吃。
因为之前他被关着的那几个月,食物总是不够,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他都要留着到极限才会吃,养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顾蜜如在一点一点地帮他改。就比如像现在,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就已经习惯别人喂他吃零嘴了。
吃掉了三五块,司献春才反应过来他又被喂了。
顾蜜如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了,就没有再喂他而是起身出去准备晚饭。
晚上吃得很丰盛,是顾蜜如亲手烧的红烧肉。
汤汁金红,偏甜口,司献春又吃了不少,顾蜜如也吃了不少。
晚上依旧分房睡。顾蜜如照例在司献春的屋子里面拨弄了一会炭火,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睡觉。
不过这天晚上顾蜜如睡到一半。听到门外有拐杖的笃笃声,伴随着拐杖的声音,外面是噼里啪啦震天响的炮竹声。
今天是正月二十八,正月的最后一天,在这个世界叫岁始节。
子时的时候燃起的爆竹声,是提前庆祝一年风调雨顺的意思。
却直接把司献春吓醒了。
顾蜜如也根本不知道这个节日,醒过来之后迅速穿鞋下地,然后打开了房门——正看到在她门口徘徊,只穿了一身单衣的司献春。
司献春又是从噩梦当中被吓醒的。
梦到了他妹妹来了但是他还是被关在那个房间里头,不光是脚上戴着锁链,他的脖子和手上也全都是锁链。
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缠在被子里面,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拆开,然后就这么赤着脚,拄着拐杖来找顾蜜如。
他想确认顾蜜如并没有把他再锁起来。
他的眼睛还有因为噩梦未散的恐惧,看到顾蜜如之后,那眼中的浅蓝色海面,荡起了一点涟漪。
顾蜜如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竟然光着脚,狠狠皱了皱眉。
外面太冷了,顾蜜如伸手把他拽进了屋子里面。
拐杖掉在地上,司献春被顾蜜如拽着向前——直接抱住了顾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