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封与白湫站在山洞的最里面,正对的这块石壁是三面石墙当中最光滑的一块,而上面的东西也远比旁边两块要复杂得多。
白湫方才看的地方就在游封左侧,是同一块石壁上的东西,她自己那儿的看不懂,游封这儿的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线条杂乱不堪,像字一样的东西都没写几个,游封到底在看什么?
白湫耐不住好奇,问道:“夫君,你在看什么?”
游封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抬手指向面前的石壁,“你觉不觉得,有点儿眼熟?”
白湫纳闷,她也盯着看了半晌了,说实话,没看出来有什么地方眼熟的。
“这是云。”游封的手向上抬了抬,又往下落了落,“这儿,是花。”
他的手又抬到中间,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儿是个躺着的人。”
白湫跟着他的手指看来看去,被这么一提醒,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儿感觉。
旁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是湛启的。
“这是,碎星谱?”
鄞尘连忙跑到他的身侧,“碎星谱?传说从人间飞升的一位大能独创的功法?”
湛启将石壁上厚厚的一层灰吹飞,然后指着左侧那三个形状有些奇怪的字,道:“这是凡间某个国家常有的一种字体,使用时间不长,后来那个国家被灭国了,这种字体便消失了,我当年在某本书上曾粗略看过几眼,并不是很确定。”
因他的一道声音,好几个人都围了过去,白落仔细看了看,道:“应当是碎星谱没错。”
她对这三个字也有印象,只是能认出来的也仅限这三个字了。
鄞尘疑惑,“那大能自打飞升仙界后,便消失无踪,这流传下来的碎星谱仅有只言片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一整面墙上的文字都带着同一种风格,应当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碎星谱的篇章了,就是不知道是否完整。
湛启说了点不为众人所知的事情,“碎星谱若是练成,可以直接抢夺旁人修为,因为修炼起来太过霸道,且损伤极大,写下此谱之人怕为祸苍生,便自行毁去。后他在仙界消失,有猜测说,他是被心怀不轨想夺取碎星谱之人联合绞杀了,也有人说,他性格孤僻自己隐世不出。”
白湫也在听着,看着在角落里留下的类似于落款的两个字,道:“那此人没有留下姓名吗?”
湛启背手而立,略微思忖,“是有的,若我没记错的话,此人姓姚名元。”
一旁的游封虽没有走过来,但却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背脊紧绷了片刻,而后略微松弛了下来,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然而,湛启的话还没有说完。
鄞尘:“姚元?我怎未曾听过这个名号,当年碎星谱的事在仙界也闹过一番,好像不是这位?”
湛启摇摇头,“此人姓姚名元,字游鸿,你应当听得比较多的……”
他话说到一半,面前猛地略过一道黑影,将聚精会神听着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游封忽然出现,抓住了湛启的衣领,脸上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心慌意乱,连那双桃花眼里都带上了浓浓的红血丝。
湛启被他揪着衣领,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眉头不自觉蹙起,奇怪地问道:“怎了?”
游封鲜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抓着湛启衣领的双手都在微微抖动着,他呼吸很急促,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过了会儿才哑声问:“你方才说,那个人叫什么?”
湛启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此人姓姚名元,字游鸿。”
游封手抖得更厉害了,“哪个游?哪个鸿?”
湛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婉若游龙的游,翩若惊鸿的鸿。”
他说完,游封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下来,嘴角动了动,语气当中是藏不住的悲恸,“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连白湫也吓得不轻,上前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夫君,你没事吧?”
游封轻轻地摇了摇头,从人群当中走出来,重新站回了原先对着的那面石壁,一言不发。
白湫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紧握着的手不肯松开。
鄞尘等人着实摸不透游封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究竟是何缘故,也没了继续讨论碎星谱的念头,转而去别处找线索了。
游貉听了碎星谱的强大后,罕见地拿出纸笔来,想要将这墙壁上的字符抄录回去,纸通过法术漂浮在空中,他只有一只手,写字相当不方便,许多字符都抄得歪七扭八,压根看不出和墙壁上的字有半毛钱关系。
他本来就不是这读书的料子,写了两个字之后就嫌烦,于是把笔交给游赤,让他来记。
游赤觉得这个弟弟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点儿脑子的,这面墙既然设了法术不能拓印,那抄录总可以吧。
于是他接过笔,刚准备把之前游貉写的黑色糊糊给叉掉重写,就听一旁湛启道:“别做无用功了,这里的字体大部分都被毁了,你就算抄出去也无人认得,这种字体早就绝迹,有这功夫还不如尽快想想怎么进入秘境。”
游赤弯腰细细一看,石壁上的字果然有很多裂纹,导致看都看不清楚,只有方才湛启辨认出的“碎星谱”三个字保存还算完整。
也难怪游貉抄下来的都是一团团的黑糊糊。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将笔收了起来,到别的石壁上找线索去了。
游封红着双眼,脑海里反复闪现的都是方才湛启说的那句话,想着想着,他又回忆起,在母亲死后,他从母亲枕头底下翻出来的几沓厚厚的纸。
病中的阿娘,连床都起不来,但是有好多回,游封都见着她拿着纸笔就在床榻上书写。
那时候他还小,认不得太多的字,所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等后来他认得的字多了,就不怎么看见母亲动笔了。
游封常想,也许是因为病得太厉害了,连笔都拿不动了,后来母亲去世,他看见那一沓厚厚的纸,才知道,不是病得太重了,而是母亲怕被他看见,所以一直偷偷在写。
那几十张,上百张的纸上面,全写着同一句话。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念念不忘,空空荡荡的,全部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这句话里到底包含着什么,直到一天,他收拾房中东西的时候,从一本书里掉出来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只落了两个字——游鸿。
那是游封才隐隐约约明白,这个人,应当就是阿娘念念不忘的那个。
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娘到死都没办法放下那个人,明明那个人早就已经将他们给抛下了。
今日,又重新听到了那句话,重新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字,游封忽然生出了退意。
也许他不该进入秘境,也许该到此结束。
也许他们错过秘境开放的时间,从这儿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回头看了眼忙碌在石壁四周寻找线索的人,又看了眼身边的白湫,对上那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游封霎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塌陷了。
他伸手,将白湫抱入怀中,将脸埋进她的发丝当中,藏住那点脆弱,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不着秘境了,就到此结束,好不好?”
问完,游封才觉得他太自私了,白湫的阿娘有可能就在上古秘境当中啊,他自己可以不进去,但怎么能让白湫陪他一起不进去呢?
“抱歉,我说说而已。”游封在白湫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
白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好啊,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我们就不进去了。”
反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也根本找不到进入秘境的方法。
游封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皱着眉,心里乱得不得了,“湫湫……我。”
阿罗左右看着他们,出言提醒,“时间不多咯,你们……”
这时,“砰”的一声。
让急躁的众人停下了忙碌的动作,他们扭头看去,金光大作。
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大家睁不开眼,阿罗却丝毫没受影响,她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强烈光线的映照下几乎变得透明。
她跳下自己坐着的那块大石头,朝着光源处走近了几步,“这么快就找到了啊。”
还处在状况外的几人一时间头脑当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都化为一个——秘境开了。
他们能进入秘境了。
游稷喜形于色,他与鄞尘走在最前面,白落等人稍微落后几步,但也都纷纷朝着山洞的最里面走去。
光就是从最里面这处墙壁散发出来的。
因为万骨枯常年幽暗,不见阳光,山洞里的视野自然就更加不好了,那骤然出现的光芒,把之歌石洞都照得如同白日。
来到秘境入口旁,阿罗已经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靠近入口众人才发现,光源旁边的游封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一只手握拳捶在石壁上,手背的指节处被山石划破,裂开了口子,有鲜血顺着石壁滑落。
他们方才听到的响声,应当就是游封发出来的。
虽然大家都很好奇秘境入口是怎么打开的,但听见里面阿罗的催促声音,便决定先进去再说。
等所有人都进入秘境后,那道光圈便自动消失不见。
白湫心疼地拉着游封的手,先吹了吹伤口上沾着的细碎砂砾,然后拿出储物袋里的伤药,小心地帮他包扎好伤口。
游封已经没了之前的失态,表情又恢复了淡漠的模样,唯独在看向白湫的时候会流露出些许温情来。
阿罗也有些好奇地走到他身边,“你怎么知道这种法子能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