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黑鹰一方面恼怒自己没将白湫护好,一方面又有些后怕,不知游封知晓的话,会不会将他给杀了泄愤。

他手中符咒方才已经捏碎,游封想必得到消息后正在往回赶。

黑鹰将游貉留下的那句话通过袖中的物件一并告诉了游封,游封前往青丘的脚步一顿,转而去了魔界。

上回当真是给游稷好脸色了,他居然敢将注意打到白湫的头上!

游封心中怒火正旺,赶往魔界的速度也更快。

白湫被游貉拽着手臂,路上一声不吭,等到了魔界后,见着游稷,方才冷静开口,“魔君若是找我有事,通传一声便罢,何必用这种手段?”

游稷从上方的主座上走下来,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白湫看了一圈,幽幽道:“今日叫你来也不为别的,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白湫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魔君找人问问题的手段还真特殊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把我给除了呢。”

游稷在她身前站定,“听闻你怀孕了,腹中的孩子是游封的?”

白湫听他提到孩子,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她怀孕的事情,在肚子凸显之后就很难藏住了,所以游稷知道并不奇怪,但他特意用这种手段把她带到魔界来,是什么用意就值得揣度了。

“魔君这是何意?”

见她不否认,游稷心中有了数,他算了算时间,道:“你被我带到魔界的事游封应当知道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我需要你为我做件事情。”

白湫不言不语,不答应也不拒绝,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她少不了要多考虑一些,尤其是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的前提之下。

游稷不需要她回答,直接道:“游封是我魔族之人,一只留在青丘也不像话,我想让你把他留下来,这点应该不难做到吧?”

白湫还是不说话,游稷的语气便有些变了,“白湫,我完全可以将你关起来,想必为了你,我那个好儿子也会妥协,但我现在选择和你商量,还希望你识趣些。有的事情谈得妥,是一种处理方式,谈不妥的话,可就是另外一种了,你考虑清楚。”

白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想我们回魔界魔君直说便是,何必用这种办法?我夫君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不知魔君非要我们回来的理由是什么?”

游稷见她似乎态度没那么强硬,便踱回上首的王座,道:“没什么,就是时间长了没见到我那儿子,有些想他了。”

白湫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论胡说八道,还是你会。

“既然魔君如此盛情,我也不好拒绝,还劳烦魔君帮我准备个舒适点的地方,好让我住下。”

游封可是连人带院子都搬到青丘去了,现下她们在魔界可没住的地方。

游稷颔首,“这是自然,来人,带少夫人下去休息。”

见她如此配合,游稷连称呼都变了。

白湫假装顺从地跟着往外走,刚踏出大门,便见一柄黑剑直直地从空中飞下来,插入了魔界的大殿之上,霎时,瓦片簌簌往下掉,动静之大,叫人无不侧目。

“不知你们想带我夫人去哪啊?魔、君?”

游封来得比想象的要更快,在重新变得戒备森严的魔界,他一出现,许多手持兵器的魔族也从暗中围了上来。

游稷看了眼头上被洞穿的屋顶,瓦片东一块西一块的掉了满地,如果那把剑落下的力道再大一些的话,不仅是会将房□□出个大洞来,他的脑袋很有可能也会被弄出个大洞。

可恶小儿,嚣张至此!

游稷脸色难看,一众魔族在看见他的时候脸上都不约而同出现了愤恨。

他们好不容易修缮好的屋顶,居然又被弄坏了……

以为修个屋顶这么容易的吗?!

游封是带着火气来的,尤其是在感受到魔族的杀意后,他冷眸中如含着霜雪,手微微抬起,那柄插在屋顶上的黑剑便飞回了他的手中。

黑剑的剑气叫站在高处的几个魔族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满脸忌惮。

游封不想废话,正准备动手将这些人都给杀了,却忽见人群中跑出来一个穿着水蓝衣衫的女子。

是他家白湫。

这身水蓝色的衣裙还是今日早上他走之前特意为白湫选的,配上银色的头面,整个人清丽脱俗,耳朵上的耳珰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像是在谱奏一首轻快的乐曲。

游封周身那即将发散开的杀意,在白湫出现时消散无形。

他站着的地方周围全是魔族,可以说是个活靶子,白湫就这么跑出来,着实让游封心里捏了把汗。

“夫君!”白湫无视剑拔弩张的氛围,跑到他身边,抓住了他握剑的那只手,笑着道:“魔君是想请我们回来暂住一段时日,仅此而已。”

她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像是有驱散阴霾的效果。

游封紧绷的身子一下便放松了,虽没有说话,但手中的黑剑却化作虚影消散,他抓住白湫伸过来的手,为她将鬓角散乱的发丝稍稍整理了下。

游稷此时也从大殿中出来,原本已经打算下令将游封拦住,在听见白湫的话后,他将抬起的手放下,顺水推舟,“不错,魔界因地动的缘故,如今多处地方需要修缮,人手严重不足,你俩该回来帮帮忙了。”

白湫懂事的点点头,“魔君说的是,那这两日我便与夫君在此处住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您看可好?”

游稷被她这番话说得心里妥帖了不少,本以为还需要动用武力,或者死几个族人才能把游封留下,这样一来可就省事多了。

游封收了剑,侧目瞥了下包围着他的那些魔族,淡淡开口,“把溪章殿空出来,我们住那儿。”

游貉闻言,嘴快说道:“父亲,溪章殿可是您的住处。”

也是整个魔界最豪华的一间屋子。

游稷咬紧后槽牙,“来人,去将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游貉面露急色,实在不知道游稷为何突然对游封这么看重,难不成就因为他变强了吗?

游稷暗含警告的看了游貉一眼,让他别多说废话,然后自己亲自去把溪章殿里的东西给收拾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游封与白湫住了进去。

在换了魔界另外一间稍次的屋子后,游稷召人在书房中议事,游貉跟进去后,发现游赤也在。

兄弟二人自打从万骨枯出来便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次再度遇上,游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站在了游赤的对面。

游稷看了眼面前站着的自己的心腹,低声开口,“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游赤拱手汇报,“目前一切顺利。”

游稷面色稍霁,转身看着他们,“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我魔族遭不起第二次打击了。”

底下众人纷纷单膝跪下,垂首,齐声道:“谨遵魔君之令。”

……

入住溪章殿的夫妻二人,在将宫殿参观过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魔界真的很穷。

就连魔尊住的这个,被认为是魔界最豪华的宫殿,也比不上那次在仙界看到的湛启住处。

可能是因为物价实在太高吧……毕竟一块糕点都要万把灵石呢。

宫殿对白湫他们来说,勉勉强强能入得了眼。

进了殿内,游封拉住她的手,将她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番,这才切入正题,“为何要留下?”

魔界危机重重,游稷将他们留下的那个借口,便是傻子都不相信,白湫怎么会同意?

“我正想与你说此事。”白湫施法将四周的窗户都关拢,这才道:“几日前姑姑来找过我,说魔族近来行事鬼鬼祟祟,暗中不知在筹谋什么,我便想着反正在青丘也无事可做,不如过来调查一番,权当解闷了。”

游封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孕妇,调查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你。”

白湫叹口气,“我没忘。但今日你将我带走了,保不准还有下次,下下次,他们如果真的想抓我的话,很难防的。而且刚才的情况,我不想你和他们动手。”

游封虽说不惧那些魔族,可他最近这段时日为了压制自身的修为,身体多少受了些伤,若是真的与魔族动起手来,很容易伤上加伤,且魔族人多势众,打起来对游封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既然这样,不如先应下游稷,他们若是不想在此处待着了,随时可以离开,何苦在那种情况下动手。

听了白湫的分析,游封也点头同意。

他一路奔波至魔界,在方才的情况下,打起来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魔气,届时他苦苦压制的修为一旦暴涨,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白湫走到床榻边缘,“既然来了此处,那不妨看看他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对了,蛛王和蓬木好像也在此处,我们正好可以去找他们问问情况。”

游封颔首,这阵心思全在压制修为上面,他也许久没有问黑鹰有关二人的消息了。

二人在屋中闲来无事,便直接出门去找蓬木和蛛王。

当时从万骨枯出来后,他们便被安置在距离万骨枯不远的地方,但从溪章殿过去,还须得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黑鹰说的那个地方,白湫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有点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游封也下意识皱眉,他记得这处原来应该是片树林才对,怎么现在一棵树都看不到了?

尘土飞扬,黄沙迷眼。

看不见什么建筑,也见不到本该在此处的人。

白湫与游封一边走一边找人,总算在这片荒芜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房子。

他们靠近敲门,里头传来声音,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头上戴着草帽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开门的是蓬木,他见着二人,脸上顿时有了喜色,连忙将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白湫用手挡着半张脸,免得那些灰尘钻入口鼻,进到木屋里面之后,总算觉得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了。

这间木屋从外面看上去挺不起眼的,放在荒芜的土地上,几乎和大地融为一体,但走进来之后,却发现里头比想象的更为宽敞。

两个房间一左一右分布,中间是张长长的木桌,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各样的植物。

而蛛王此时正手里拿着个水壶,给长桌上面的植物浇水,他看见二人来了,也很高兴,急忙收拾出一张椅子来给二人坐下。

椅子上的那盆花没地方放,便只能放到靠墙的地上。

白湫环顾了木屋一周,不由发出感叹。

谁能想到这里外边半点儿植物看不见,但里面却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不等他们问,蛛王便特别主动地将近况交代了一番,并未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们除了关注万骨枯的动静外,其余的心思都花在养活这些植物上了。

白湫记得,魔界普通的植物是很难生长的,当初她从青丘带来的几个小树苗,刚种下去没多久就死了,而这边的树木都是很独特的树,枝干虬曲,树叶很少。

但看一眼蓬木他们种的东西,却并不是魔界随处可见的那类,而是那种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的植物,能在魔界看见很是新鲜。

说到这个,蓬木不得不提起数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

那会儿他们还不是住这个木屋,是有房子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引起了沙尘暴,黄沙漫天席卷,将那些原本扎根泥土中的树木全部连根拔起,就连房子的屋顶都被掀翻。

沙尘暴在他们这片区域刮了足足有三日的功夫,致使蓬木不得不暂且到别的地方去躲避,等沙尘暴结束后,二人回到此处,发现这里已经寸草不生,成了块荒芜之所。

游稷那会儿刚回来重建魔界,因万骨枯内的吞噬兽许久没有动静,他们住在旁的地方总归没有原处舒坦,便准备在距离万骨枯稍远的地方重建地盘。

而游稷看见这块被沙尘暴祸害的地方,果断选择了放弃,还把烂摊子丢给了蓬木二人。

二人是从万骨枯出来的,算不上魔族之人,所以游稷对他们也不怎么上心,随随便便给了点儿工具和材料,就将二人打发了。

这处地理位置不错,蓬木和蛛王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待在这儿,方便随时注意万骨枯的异动,再者他们也并不需要住太过奢华的地方,能有水源就可以活下去。

说到这,蓬木将二人往木屋的后面带,“我、我们、原、原本、还以为、这儿、想、想要找、水源、很困难,但、但无意、发现了、发现了、这口井。”

蓬木的本体是藤蔓,缺不了水,蛛王也是耐不得干旱的,他们在此处搜罗了一番,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挖地基盖房子,准备将房子盖好之后,看看能不能从别处引些水过来。

这地基刚挖到一半,蛛王便发现了藏在泥土下的一口井,井上有井盖,被他们挖出来的时候,里面的水还是清澈透明的,干渴了许久的二人在确定井水没有毒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这水当真神奇,他们喝了之后,神清气爽不说,有几滴滴落地上的还瞬间还长出了绿色的小草来。

二人在修炼之余本就闲得无聊,发现了井水的特殊之处后,便开始鼓捣起来。

这屋子里面的植物全部都是他们最近种的,长势特别喜人,但是白湫随着二人到木屋后头一看,才惊掉了下巴。

蓬木和蛛王真是——会过日子啊!

把后面的一大块地方全都改造成了花园,还用篱笆隔得整整齐齐,每块田里都种的不一样的东西,各色花朵排列整齐,因为有结界在的缘故,外头的风沙完全不会伤害到这些娇嫩的花朵。

白湫蹲在一株盛开着紫色花朵的旁边,闻到股清甜的浅香,有点像梅香,又有点像兰香,尤其是这一大片长在一起,视觉享受一下拉满。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不光有花,还有一株株挺拔的小树,就连菜都有。

如果不是手边没有能照相的东西,她真想在这花丛里面拍两张照片。

简单欣赏过一番后,蓬木将二人带到了那口井旁。

井的周围更夸张了,挤挤挨挨长满了各色的花朵,围绕在井的周围,还有的开到了井沿上,圆圆的一圈,像是个花环。

蓬木走过去,指着“花环”道:“就是这儿了。”

说着,他施法取了些井水上来,自己喝了一大口后,把剩下的撒到了旁边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面。

空地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嫩芽,植物开始飞速生长,不一会儿便长到了小腿处,开出了浅粉色的花朵,花瓣与绿叶新鲜得都能滴出水来。

蛛王见此解释道:“我这几日去人间买了不少种子回来,这种花似乎是叫做牡丹。”

白湫咋舌,要知道牡丹可是人间富贵花,对生长环境的要求相当高,一不留神就会凋谢,而在这种土地看起来并不肥沃的地方,居然能让牡丹花存活,这井水功当真是神奇。

“好漂亮。”

她真没想到,蓬木和蛛王两个看起来粗糙的大男人,居然有这份闲心。

那盛放的牡丹,每一朵花瓣都极致绽放,有力且靡艳,粉红的色泽一点儿不让人觉得庸俗,难怪会引来许多文人墨客的欣赏赞美。

白湫不由弯下腰来细看她脚边的一朵牡丹花,看着看着,却忽而瞧见,牡丹花丛中,似乎还有一朵花苞隐匿在花叶之下,并没有开放。

白湫只当是这多花苞没有吸收到水分,被其他众多话给围住了,便伸手,将那密密丛丛的牡丹花叶往两边拨了拨,能够让那小可怜花苞喘口气。

“蓬木,这儿有朵花好像没浇到水。”白湫两手轻轻将其余的牡丹花叶拨开,中间那株花苞紧闭的露了出来,因白湫的动作而摇摇晃晃。

蓬木一看,果真如此,便又从井中取了些水出来,浇到花苞上,奇怪的是,花苞并没有如其他的花儿一样,转瞬开花,反而是将井水吸收了之后,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

蓬木养了这么多花花草草了,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又连续浇了几次水,旁边的牡丹花朵上沾了水珠,恨不得将花瓣绽得再大一点儿,但这一朵像是性子有点儿倔,还是老样子,连花苞的尖尖都不曾动一下,将花瓣的颜色藏得好好的。

蛛王细看了两眼,“可能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这水浇多了也不好。”

之前他们就曾经没把握好量,给一棵树浇水浇多了,那树就一直长一直长,恨不得把天戳破。

当时蓬木和蛛王着实惊了一把,生怕这树长到天上去,到时候仙界来找他们的麻烦,于是急急忙忙寻了工具将其给砍断,现在变成了后院当中的一张桌子。

白湫点了点头,赏完花,便和游封询问起了最近万骨枯的状况。

说到这,蓬木皱眉与蛛王对视一眼,作为发言人的蛛王这才斟酌着说道:“主人,我们总觉得万骨枯内状况有些不对。”

游封欲离开的脚步停下,“说来听听。”

蛛王犹豫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万骨枯这段时日太过平静了。那吞噬兽的本事大家都见过,孕育出的怪物也一点儿都不弱,但是自打我们出来之后,万骨枯的封印便动都没有动过。”

并不是蛛王有被迫害妄想症,想当初,他们与那些怪物打交道的时间可比游封更长,对于那些怪物的实力也更为了解。

那是万骨枯的封印在不断被破坏下,震动感明显。

想来导致魔族搬迁的震感也是因此产生。

可是现在,万骨枯的封印即便被游封加固过,却也不是坚不可摧,若是里面的怪物不断冲撞的话,外界总能够感受到动静的。

游封听了蓬木的描述,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眉,他停顿片刻后,说道:“的确不正常。”

看起来风平浪静,谁知道水面下方蕴藏着怎样的暗涌呢?

游封思索了片刻,让白湫先待在此处,他一人前去万骨枯查探消息。

白湫也没硬要跟着去,她怀着孕,虽然好奇,但在此处赏花更适合她。

那个姑娘不喜欢花呀,尤其是这种开得轰轰烈烈,姹紫嫣红的花朵,简直看了都觉得心情愉悦。

游封为了不让游稷察觉,并未亲身前往,而是分出元神去向万骨枯。

万骨枯的入口在一片树丛中,就是白湫当时掉下去的地方,他们那会儿也是从这儿出来的。

此时林中一片寂静,游封的元神与他本身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他悬停在半空中,双手背在身后往下方的结界看。

结界是他当时留下封印吞噬兽的,若是闭上眼睛用法术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树林的这一片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在闪烁,那便是封印的所在。

游封上前,两指横于眼前片刻后拿开,不远处的结界便有了实形,像是层淡淡的透明路障,将密林深处和外界分隔开。

他弯下腰,看着几个角落处的符文,金光流烁,结界上的符文时隐时现,正面看来完好无损,半点儿没有遭到破坏,但是——

游封侧头,换了个刁钻的角度,借着魔界算不上亮堂的光,有了新的发现。

淡淡的金光流过时,会把上面的一点儿细微的痕迹掩盖,那是被某种东西刮擦过的痕迹,像是用尖利的指甲在上面抠挖,最终留下的淡淡划痕。

这种划痕出现的地点很隐蔽,且并不算太深,有可能是被特意处理过,从外部看来,根本不明显,若不是游封细心换了个角度研究的话,大概也会错过这个细小的地方。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小道划痕从他眼前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人凭空抹去了一般,但是对结界造成的影响还在,只不过旁人看不出来,以为结界还是原来那样而已。

游封面色沉了沉,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整体的打量这处结界,不停的变换角度。

很快,他便又找到了几处与之前类似的划痕,且一处比一处深,有的地方结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马上就要被破开了。

见此,游封抬手,又给加了一层,但他的面色却并没有因此好看多少。

他之前所设下的这一层结界原本是抵挡不了这么久的,就凭那些异变的怪物的本事,应当很快就可以里面出来,然而现在却只在结界上留下了一点儿划痕,且看起来,结界像是被从内部修补过。

他心中沉甸甸的,并没有因为这个发现而感到高兴,他总觉得,万骨枯里藏着什么不能触碰的秘密。

在探查过一番后,游封回到了蓬木他们搭建的小屋,回到自己的本体当中,在他眨眨双眼适应身体的时候,看见自家小狐狸正蹲在花丛中,蛛王站在花圃外,面前架着个画板。

而蓬木则在一旁将地上的落花全部施法漂浮在空中,甚至不知是哪个心灵手巧的人,还编了个缀满五颜六色小花的花环给白湫戴在头发上。

让她看上去就是个活脱脱的花仙子。

白湫承认,她好土,好幼稚,但是她好爱花。

就像小时候看《还珠格格》时,看见香妃跳舞会引来蝴蝶,眼馋得不行,等看到小燕子泡花瓣澡,她也会在洗澡的时候找来花瓣放到浴缸里,然后再出去蹦蹦跳跳,看看能不能吸引蝴蝶过来。

她想起家里面小时候买的香妃同款发饰,再看看今日自己头上戴着的头面,感觉也算圆了梦吧。

白湫双手托着下巴,脸上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因为维持的时间太久,她有些挂不住,硬生生挤出几句话来,“好了没有?不是说你画得很快的吗?”

蛛王四只手在动,每只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工具,但都是用来作画的。

他时不时的看一眼白湫,嘴里道:“快好了,快好了,你再稍微坚持一下。”

白湫蹲得脚都麻了,总算看见蛛王放下了手中粗细不一的画笔。

“好了,画好了。”

白湫动了动僵硬的腿脚,急急忙忙跑过去看,谁知蛛王画板上刚准备取下来的画被另一只修长的手给拿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见返回本体的游封在看,白湫充满期待地问道。

然而,据她观察,游封的表情里充满着“一言难尽”“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呃……”

之前蛛王可是信誓旦旦,说他的画画功底很好,这么多年在万骨枯一直都没有落下,是数一数二的那种。

白湫信了,让蛛王放心大胆的画。

然后……看到画上画着一只——妖怪???

说是妖怪毫不夸张,比花还大的头,乱七八糟的五官,脸部哪里有什么线条可言,全部都扭曲在了一起,脖子也没有,身子却画得一丢丢大,四周的花朵颜色也跟各色墨汁翻倒了一般,红红绿绿夹在在一起。

白湫看了之后,总算明白,游封为什么看见画的第一时间会有那么复杂的表情,她自己看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蛛王一脸激动的看着他俩,“怎么样?”

“呃……”白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还挺特别的?”

特别到看不出来画的是她而已。

蛛王看他二人似乎没有露出那种非常欣赏、非常赞叹的神情,脸也垮了下来,“不好看吗?”

他朝游封手中的那张画看去,恍然大悟,“我还说呢,画拿反了。”

言罢,他将那张画纸给调转了个方向。

再一看,白湫不由惊呼,“好漂亮!”

简直就像是照片复刻下来的一般,就连瞳孔、手指这些细节都被描摹得惟妙惟肖。

空中的花瓣翩跹落下,整个画面唯美而又动人,把白湫画得和仙子差不多。

虽然她现在本来就是仙子。

白湫拿着画爱不释手,总算信了蛛王是万骨枯第一画手,她甚至还想找蛛王再画几张,毕竟这边花这么多,太适合当背景作画了。

但想想,她与游封不宜在此处待太长时间,便憾然而去,约好下回再来。

蛛王与蓬木将他们送到门口,蓬木还不忘从屋中的长桌上挑选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花,让他们带回去养着,也能打发时间。

白湫没拒绝,将那几盆各色的花放在储物袋里,回了溪章殿。

花盆被她放置在溪章殿靠窗的一侧,排成一排,在风中轻轻摇曳,看着就叫人心情大好。

不过,花朵到了溪章殿里之后,开得就不如在木屋中那么热烈,反而有些蔫蔫耷耷的,多半是因为换了个地方的缘故,还不太适应。

白湫欣赏了会儿花朵后,便转回屋内,见游封拿着张传讯符,像是要写什么,不过迟迟没有动笔。

白湫在他身侧坐下,肚子里的崽崽儿又开始活动身体,一下下踢着她的肚子。

“今日去万骨枯可有查出什么?”

游封放下符咒,右手揽上她的肚子,“那些怪物学聪明了,会偷偷破坏结界而不被发现,但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力量在修补结界。”

他将在万骨枯看到的讲给白湫听,白湫又惊讶又疑惑,“另外一种力量?难不成万骨枯内还有旁人存在?他会修补结界的话,是不是说明并不像让吞噬兽出来祸害三界?”

游封沉默,“也许吧,但据我所知,一般人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存活的,除非那人的实力比吞噬兽还要强……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帝。”

白湫自然赞同,却听游封接着说道:“但这传讯符未必能送到天界去,游稷他不是傻子。”

也许万骨枯的异动游稷的确没有察觉,但他强硬的将二人留在魔界,足以看出心思不纯。

仙魔两界表面上的太平还能维持几时,谁都说不准。

白湫有些不太能理解,“他非得在这个时候搞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啊?况且仙界如今好些人修为大幅度提升,他们未必是仙界的对手。”

游封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如果加上一个妖界呢?”

白湫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不成型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你的意思是……”

游封:“恩,或许仙魔联手本来就是个幌子,目前妖族在这当中充当什么角色,我们都无从知晓。诚然,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至于是否真的如此,暂且不知。”

但仅仅是猜测,也足够叫人心惊了。

如果是真的话,这不就纯纯一出碟中谍?

游封想了想,还是在传讯符上落笔写了几个字,送出去后,没一会儿就感受到符咒被销毁。

他眸色渐深,心里的不安也逐渐扩大,“湫湫,我将你送回青丘。”

不,或许青丘也不安全了。

白湫在听了游封的那番话后,也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感,其实从游稷对她出手就可以看出,魔界按耐不住,要有所动作了。

她原本就是不想让游封与游稷起冲突,但现在看来,不管起不起冲突,她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他们本身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说走就能走,到了溪章殿外,一个魔族都没有看见,等二人施法打算离去的时候,却发现,魔界上空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给罩住,没办法离去。

游封霎时唤出手中的黑剑,用力朝着上空的结界劈斩而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那磅礴的剑气居然没有让结界破开,反而被反弹了回来,剑气直接将魔族在建的一栋房子给削去了一半。

那栋房子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立得住,“轰”的一声坍塌了。

游封不信邪,又劈斩了几下,每一下都用了不小的力道,但那些剑气都与之前一样,全部反弹,把魔族刚修建好的几处地方给弄得一团糟。

游稷在书房里正好好商量着事情呢,突然觉得头顶上方一凉,刚盖上去的顶居然又没了。

接着好几道巨大的声响传来,叫他听了都觉得肉痛,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两个刚被他“请”到魔界来的煞星做的。

游稷很快冷静下来,这样也好。

他慢悠悠的踱步出去,又是一道剑光闪过,若不是他躲得快,那道剑光差点儿把他半边身子给削了。

“行了,别白费功夫了。”游稷出言叫停,看了眼自己周围的废墟,不由又叹了口气。

游封手中举着剑,剑尖调转方向,对着游稷,“打开结界。”

游稷摊手,脸上露出一抹似是无奈,似是嘲讽的表情,“既然你本事那么大,有本事便将这结界破开,上回这么嚣张,现在怎么连个结界也破不开了?”

游封没有和他多费口舌,果断道:“这结界不是你设下的,你没那个水平。”

他说的是实话,游稷几斤几两他之前就已经试探过了,这种结界远远超出了游稷的能力范围。

游稷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见他从空中落下站在自己对面,黑剑已经不耐烦的要刺过来时,这才开口,“没错,这结界的确不是我设下的,但我知道,一旦进入此处,就别想出去。”

白湫皱眉,“不对,之前他们明明去过青丘。”

他们,指的是游貉,以及那些魔族派去抓她的高手。

游稷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哦,你说他们啊,只有元神能够出去,他们的□□都留在此处。”

白湫听完,想起之前在青丘的时候,黑鹰杀死过几个魔族,但那些魔族没有像以前一样变成尸体,然后再消失,而是直接成了光点消散无踪。

原来那些都是元神。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更为棘手,他们都被关在魔界,出不去了。

游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将白湫从青丘掳来,这样自然而然便能引得游封前往,一旦他们进入魔界,便别想出去。

游稷看了眼低眉不知在想什么的游封,接着道:“你也莫要怪我,这结界出现得稀奇,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设下的,等我们想出去却没办法的时候才察觉到它的存在。将你叫来呢,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将结界破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游封轻描淡写的朝他看去,低声道:“没办法破开结界,将你们杀了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目光在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身上扫视一圈,见没敢站出来挑衅的,这才没有将方才的话付诸行动,“传讯符呢?也不能用?”

游稷:“不能。”

任何符咒出不去也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