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封拿起一边的糕点,往嘴里放了一块,这才勉强把那酸葡萄的酸涩味给压下去。
他扭头,刚准备形容一下他吃到的东西有多酸,嘴巴上就被软软的碰了一下。
是他那娇软可爱的小狐狸亲的。
游封轻而易举的被她撩起了火,手一抬,便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软塌上,倾身就想压下去来个深吻。
白湫却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一双眼睛如同弯月一般,“不可不可,你这么怕酸,我嘴里酸得很,不能亲亲。”
游封眼皮跳了跳,她方才是故意的,知道他怕酸,亲自己一下,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想到那葡萄的酸味,游封喉结动了动,将白湫捂住小嘴巴的手拉开,眉心不自主拧在一起,却还是要亲亲。
白湫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咧开嘴唇笑起来,将手环上他的脖子。
好嘛好嘛,看在他连酸都能克服的份上,让他亲好了。
亲了会儿,游封皱着的眉缓缓松开,白湫的小嘴里有葡萄的酸味,但是亲着亲着,甜味就在口腔中蔓延,他吞咽了几下,越发舍不得松开。
白湫见这青天白日的,再被亲下去得出事,于是赶紧叫停。
游封意犹未尽的在她嘴唇上浅啄几下,将人松开。
这日,白湫总算过上了一日三餐准时准点的生活,她的午膳是由黑鹰送来的,装在个大大的圆形食盒当中,菜品取出来后摆了满满一桌子。
白湫在秘境当中是真的被饿惨了,那几日就吃了个游封烤的烤鸡,其他什么也没吃到,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加上之前有酸葡萄打底开胃,顿时食欲大开。
这一餐,白湫吃得肚皮圆滚滚,还有碗底剩下的最后一点儿鸡汤,她实在是吃不下,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交给游封喝了。
游封这一餐也多少用了些,那酸葡萄功不可没,让他觉得人间的各种吃食都变得美味起来,只要不是那么酸的。
日子变回了之前安定的模样,白湫下午一觉睡醒,与游封下了几盘棋后,又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白湫这回没敢吃得太饱,七八分饱之后就放了筷子,略微在外头散了一会儿步之后,回来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躺在软得像棉花一样的床上,她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什么拯救人类、拯救三界,那太累啦,不适合她,还是这样躺着比较舒服。
刚感慨完,只着中衣的游封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白湫翻了个身,想起白天被打岔忘记问的话,她最近总觉得自个儿的记性不太好,上回居然能把三天的记忆都给丢了,虽然那三天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只要想到糊里糊涂的就到了秘境里头,她总感觉有点儿膈应。
失忆对她的身体来说不存在什么影响,但换了谁知道自己忘掉了不少事情,都会觉得难受吧。
偏偏记忆这东西,又不好强求。
她将差点儿跑偏的思绪给拉了回来,脸颊枕在手上,声音放得特别轻,“真正的上古秘境在哪儿啊?”
灯熄了,游封也翻个身,和她面对面,像是为了配合她,声音也低得不像话,只留气音,“你想知道?”
白湫点头,轻声,“想知道。”
游封唇角上扬,继续小声,“那你把尾巴给我摸摸,我就告诉你。”
明明外头结界罩了好几层,就是发出再大的声响都不可能有人听见,但床榻上的这两位闹着玩还是用的最小的声音。
游封不是第一次向她提这样的要求了,白湫记得在天界大殿上的时候,他就在她掌心写过这几个字。
她撅了噘嘴,这对尾巴的执念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诚然,她的尾巴的确挺好摸的,但印象当中,游封好像没怎么摸过吧?
白湫想了下,还是决定满足他的愿望。
其实她很好说话,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能满足的都会满足。
于是在游封期待的目光中,白湫的红色尾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在游封手背上拂了一下。
游封反手将那红色的狐狸尾巴抓到手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餍足。
好软、好舒服。
他知道白湫有好几条尾巴,便将两条拢在一起,摸得不肯松手。
阿喂,白湫有点儿不高兴,怎么他看见自个的尾巴,眼睛里都有光了?
怎么着,自个儿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尾巴?
想着,白湫将尾巴从游封手里抽出来,在他脸上轻拍了几下,然后收了起来。
游封还没摸够,顿时觉得有点儿失落,但今儿个能够摸上尾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可不敢要求太多。
白湫动了动,继续小声,“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游封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耳朵过来。
白湫为了听消息,特高兴的将耳朵凑了过去,严阵以待。
游封盯着她粉白透嫩的耳垂,压低声音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白湫被他呼出来的气惹得浑身都在发痒,要不容易忍住,结果她听见了什么?!
一句废话???
白湫从床上坐起来,偏过头,声音拔得老高,“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捉弄我有意思吗?!!
游封低声笑了起来,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控制不住把脸用被子给挡了起来,试图把他的笑声给变小一些。
白湫气得在他身上乱捶一通,“你还笑,你还笑,摸了尾巴就说这个,你还好意思笑,你下回再别想摸了!”
闻言,游封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把人抱进怀里面,说话时语气当中还全是笑意,“湫湫,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么不禁逗。
他说着,在白湫嫩嫩的脸蛋上左右都亲了一下。
白湫还想好好和他生生气来着,被亲了几下之后,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委委屈屈的道:“你骗人,你个大骗子!”
游封的闷笑声再度响起来,他轻咳了几下,换了正经的语气,“没骗你,现在不敢确定,只是有个猜测而已。”
白湫不为所动,“哼”了一声。
游封将人又在怀里揉了几下,这回主动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白湫气恼的模样总算消失不见,继而藏不住的惊讶,“真的吗?”
游封耸肩,“不知道,目前只是猜测。”
“好吧……”白湫虽然觉得这个猜测有点儿离谱,但是从游封嘴里说出来,好像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将这严肃话题暂时跳过后,白湫觉得自己被他硬邦邦的肌肉膈得有点儿疼,就戳了戳他的手,“松开,我想睡觉了。”
游封将人抱着不放,然后把被子一下子拉高,将二人都藏进里面。
视线一下子变得更黑了。
漆黑的环境,让人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尤其明显,何况二人手上还戴着双生戒,耳边一时间全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游封蹭了蹭她的鼻尖,“湫湫,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白湫被他问住,犹犹豫豫的道:“没有了吧……”
怀孕的事可不就是她瞒着的最后一件事了?
游封:“那你之前说的靠双|修来提升修为,究竟有没有那回事?”
白湫差点忘了解释,“其实是我们青丘一族怀孕需要男子的精气,不是为了修炼。”
是为了肚子里的崽崽。
游封似乎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的打算,他抬手摸上了白湫的脸蛋,最终将手固定在她脖子后方,将人轻轻扯到自己跟前,呼吸相缠。
“那还今晚要不要给你精气?”
虽然已经有过好多次亲密关系了,但每次游封说这种话,白湫都会感觉到脸皮烧热。
游封沐浴过后,身上是和她一样的皂角香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连身上的味道都有些相似。
白湫嗅着被子中属于男人的味道,忽的,腰被一只大手握住,他的手掌好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一只烫到皮肤,他的呼吸也好热,似乎要将被子里的人一起给烧起来。
“湫湫……”
白湫被他这么抱着,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滩水,半推半就的与他靠在了一处。
两人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双双发出满足的喟叹,没一会儿又分开,游封的手碰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动作格外轻。
青丘郊外,小院房中。
隆起的被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像是在喃喃低语。
说话间,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再听不见旁的动静,仿佛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月亮不知在树梢悬挂了多久,久到太阳都快要来催它下班了,这一夜才总算要过去。(审核的哥哥姐姐们,什么都没写,就说说话!)
接着便是一阵水声,屋外的一桶水被只看不见的手拎进了室内。
到游封手里的时候,那桶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已经变得温热。
白湫已经睡着了,一张汗湿的小脸蛋儿格外红润,游封没有用法术,而是拿了块帕子,亲自动手沾湿了,为她将方才说话时间长了,出了汗的脸蛋擦干净。(擦擦脸而已啊!!!)
可能是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他大脑中那根兴奋的神经还没能够平息下来,整个人都是热气腾腾的,把被子里熏得也热乎乎的。
游封亲了亲白湫的额头,让她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等人彻底安睡了,看着帐顶出了一会儿神,游封这才将那股子兴奋给压下来。
他右手抬起的瞬间,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后,这才戴到白湫的手腕上。
将东西戴好后,游封这才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好梦,湫湫。”
第二日起来,白湫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多了个手串,很简单的款式,水蓝色的珠子用红线串成一串,贴合在她的手上,衬得皮肤也莹白透亮。
白湫没有感受到手串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就是最普通的装饰用品,她将手伸到游封跟前,晃了晃,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是给我的吗?”
一夜间手上多了串手串,不是游封给的话,她想不到旁人了。
游封没有否认,将她的手顺势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恩,喜不喜欢?”
白湫的首饰不少,但这还是游封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即便只是串普通的珠子,也足够叫人喜欢,尤其这珠串戴在手上还这么衬皮肤。
白湫摸着上头水蓝色的圆珠子,点了点头,“那我是不是也得送你个礼物。”
礼尚往来是做人最基本的,游封都送她定情信物了,她不能不送啊……
但送什么呢?
白湫一时陷入了纠结当中,游封实则不怎么在意,那手串他想送就送了,没有非要白湫回礼的意思。
越是这么说,白湫越是在意,并且还偷偷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才行。
于是这几日,她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准备礼物的事情,纠结来去还是没能确定下来,她准备等过一阵有时间了去凡间逛一逛,或是亲手做个什么东西送给游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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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起床,小院中没看见游封。
他向来起得比较早,但多数时候都会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可今天白湫出去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她心下觉得奇怪,于是推开院门,打算到附近再去找找看。
游封大多数出去的时候都会跟她打个招呼,这样一言不发就消失的事情还是第一回 ,白湫难免有些担忧。
他们的小院在青丘郊外,小院的前方,触目所及是大片绿色的草坪,再过去,就是青丘一族住的地方,而绕过小屋往后面走的话,会通向一条瀑布。
瀑布出人迹罕至,白湫与游封去过一次,当时玩了一身水回来,白湫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游封就不准她去了。
白湫想了片刻,转身朝瀑布所在的地方走去。
以她对游封的了解,没有必要的话,这位是不会随便到人多的地方去的。
如果游封没有走远,在后边瀑布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儿。
这么想着,白湫信步往后面的山上走去。
走过不远,便听到有水流飞湍之下的声音,她刻意放轻了脚步,从树林当中的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
果不其然,游封在这儿。
白湫故意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偷偷摸摸的往他所在的地方看,没别的原因,实在是眼前的一幕过于秀色可餐。
游封赤着上半身,坐在瀑布下的一块巨石之上,正闭着双眼似在打坐,他那漂亮的肌肉线条被水打湿,块块肌肉壁垒分明,尤其是腹部,腹肌排列得整整齐齐,水珠顺着人鱼线蜿蜒而下,谁看了不得暗赞一声。
白湫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游封这厮脸长得帅就算了,连身材都那么好。
那些肌肉是怎么练的,每一块都恰到好处,不会像一些过分举铁后练出来的那种,让人看上去显得壮硕,反而是充满了力量感以及男性荷尔蒙。
啊……这种男人当老公,她真是赚大发了。
白湫一眼不眨地盯着石块上打坐的游封,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活脱脱的花痴,小心脏被勾得扑通扑通的。
见游封手上有了运气的动作,看样子是差不多快要结束了,白湫正准备走过去,脚还没动,一抬头,发现原本在石头上的那人不见了。
“咦,人呢?”
她拨开眼前的树叶,看见游封已经到了岸边,将衣服穿齐整了。
白湫“嘿嘿”一笑,恶作剧般想上去捂游封的眼睛来着,那低头系腰带的男人骤然回头,眼神凌厉,语气冷冽,“谁?!”
白湫只当自己被发现了,脚从树后伸出来,正打算抱怨几句他怎么这么凶,就见游封对面多出了个人。
她的脚步一顿,重新缩回了树后。
原来游封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白湫稍微换了个位置,看清被游封呵斥的人竟是魔君——游稷。
游稷站在距离游封十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这个忽视多年的小儿子,想把语气软下来一点儿,却又做不到,于是干脆摆出从前的姿态,冷冷道:“听闻你这些年一直藏拙?游封,是我小看你了啊。”
方才游稷有意试探他,将自己的气息彻底掩藏后才靠近,谁想到还没落地,游封便已经察觉了他的存在。
这种实力,可不是从前那个吹吹风都会咳嗽半天的人会有的。
游稷恼怒自己这么多年被个小毛头给骗了,心里憋闷,一口恶气难出,当即便闪身上前,猝不及防出招,招式又快又凌厉。
他能坐在魔君的位置,靠得就是武力,这些年修为虽然增长得比较缓慢,但放眼整个三界,是他对手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在出手对付游封的时候,他还是存了些许想法,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骗他的小子一点儿颜色瞧瞧。
这般想着,游稷想要试探游封的心思就摆在了明面上。
游封用手挥开他的掌心,眼底有了细碎的冷意,飞身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后,不等游稷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
他们过招的速度太快了,白湫身前又有不少树叶挡着,看起来便不怎么完整,一会儿能看见两个人,一会儿便只能看见其中一个。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到底谁更胜一筹,又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出去,有些心焦。
她犹豫不决之时,地方突然传出一声轰响。
最后一招,白湫抬眼看得是清清楚楚。
游封掐着游稷的脖子,将他一把掼在了地上,死死的压制住,那个魔界尊主挣扎了一番后,没办法逃脱,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游封!松开!你还有没有规矩?”
游封不但没松,掐着他脖子的手反而更用力了一些,见他脸色涨红,手脚不住的踢打,心里升腾起一股愉悦。
“游、封……松、手!!!”
游稷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好一会儿,在看见他濒临窒息的时候,游封才将手松开。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屑地朝着地上的人看去,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游稷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身的灰,咳嗽了好几声后,才朝着游封看去,看着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
“好啊,真好,不愧是我儿子!”
白湫一头黑线,什么玩意儿?
打不过就决定用夸夸夸的方式把对方制服?
游封更是不为所动,“你来这儿有何事?”
他一看便很不欢迎游稷的到来,甚至连话都不是很想说。
游稷哑着嗓子,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来看看我儿子,有什么不行的?”
游封呵了一声,“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游稷见他转身想要离开,连忙开口,“游封,我来是想让你跟我一起走。一个男人,跟着女人家的住在这儿像什么样,你难道忘了这儿是仙界,你是魔族,在仙界怎么修炼?”
游稷见游封停下了脚步,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你既如此有天赋,合该将我魔族发扬光大,整日龟缩在此处尤什么好的,随我回去,魔族的所有资源都能用在你的身上。以你的本事,将那些趾高气昂的仙族踩在脚下,岂不爽快?”
他说着,两眼泛出光来,像是看见了魔族扬眉吐气,压过仙族的模样。
见游封没有说话,他当是被自己个说动了,往前走了几步,“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实力,再加上我魔族全族的扶持,莫说妖族那个妖王了,便是飞升神界都有可能。”
游稷提到“飞升”两个字,自己都不由拔高了音量,为之激动起来。
试问哪个人没有想过飞升神界?
哪个人不想变得更加强大?
而他现在愿意倾尽全族之力来帮游封,游封合该感恩戴德,跪地谢恩才是。
游稷直视身前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儿子,眼中散发着狂热的光芒,这种光芒不是发现一个天才而为之狂喜,而是为即将掌控全局、手握大权的渴望和兴奋。
游封转身,忽然轻笑,只说了三个字,“不回去。”
游稷那么大段大段发表演讲一般,只换来了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他脸上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游封,我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才对你好言相劝。”游稷眸色变得阴沉,连话语都是阴恻恻的,“你别以为自己在三界无人能敌了,你若是不愿跟我回去,那我便派人来将你抓回去,十个不行百个,百个不行千个。”
他游封就是有再厉害的本事,双拳难敌四手,他打不过就用人数来压制,便是绑也能将人绑回去。
游封却听他的这番威胁给听笑了,“你大可以来试试,或者我今日就叫魔界易主好了,省得日后麻烦。”
游封说着缓缓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看向游稷的双眼中顷刻间布满杀意。
游稷被他周身的杀气震慑到,脚被钉在原地不敢再往前,看着游封不退反进,他脸上的表情总算崩塌,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后悔自己轻敌了,孤身前来没有多带几个帮手。
“游封!你别给老子发疯,我是你爹,你敢弑父,天道是不会放过你的,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飞升。”
游稷着实没想到游封这小兔崽子修为如此之高,方才被他压在地上掐着脖子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是真的起了杀心,所以这会儿,放完狠话之后,游稷已经着手逃跑的路线了。
但他刚想施法离开,却惊讶的发现,双脚没有办法动了。
不光是脚没办法动,他的整个人都动不了,除了五官还能受他的控制,其余部位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游封不知在什么时候,控制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像个木头人一般站在这儿。
游稷慌乱的用魔气冲击这身体上的禁制,却怎么都冲不开,这种压制一般只会出现在高阶对低阶的身上,而他堂堂魔界之首,居然被压得半点儿都不能动弹?!
游封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
他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年轻男人,强装镇定,“你若是能承担得起弑父的后果,那便杀了我吧。”
游封的脚步停下,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像是看小丑一般看着他,“谁说——我这是弑父?”
游稷一肚子的脏话和谩骂被他轻飘飘的一句给堵在了嘴里,登时,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最后压低声音,“你在说什么鬼话!”
游封抱臂看向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游稷胸膛剧烈起伏,看样子像是气得不轻,白湫站在树后,也在琢磨游封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此处有个大瀑布,水流冲击而下的声音特别大,但她好歹身上有修为在,五感比但凡人的时候不知道灵敏了多少倍,听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多吃力。
白湫正想着要不要先避一避,反正游封看起来挺安全的,反而是魔族要担心一下会不会今儿个回去换个领导。
这时,就听游稷压低声音,再次质问,“你是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
游封偏开眼,望向游稷身后那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不高,所以溅起的水花没有那么大,却能带来一阵清凉,说实话,他许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与游稷说过话了。
“五岁。”
五岁那年,娘亲去世。
或者说更早之前,在他第一次被人叫为“野种”的时候。
小时候逗猫遛狗,游封是个很顽皮的性子,偷偷溜出去玩的时候去过不少的地方,小小的人儿躲在草丛堆里,趴在树上,能够做到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尤其是后来被游貉他们欺负过几回后,他便学会了躲。
人躲起来,用法术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让其他任何人发现。
不知是哪一天,他趴在树上,看一只蚂蚁背着树叶往前爬,突然听见底下有说话声,是比他年长几岁的游赤。
游赤身边跟着比他要略矮一些的游貉,他们大约是玩得累了,随便找了个大石头就坐下。
游貉嘴里不知道在吃些什么,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好几天没看见那个野种了,是不是躲着不敢出来了?”
游赤仰头喝水,“可能是。”
游貉太无聊了,便提议,“要不,我们去那个地方找他?”
游赤却立马开口反驳,“我看你不长记性,父亲说过那个地方不能去,若是去的话,少不了一顿打。”
游貉撇撇嘴,“不就是个凡人,父亲将她藏这么劳作甚,居然连靠近那小院都不允许,真会鱼目混珠。”
游赤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笨蛋,鱼目混珠哪里是这么用的,让你多读点儿书,以后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游貉揉揉脑袋,“读书有什么好的,不就多认得几个字而已,我看那叫游封的更加是个笨蛋,也许连鱼目混珠四个字都不知道呢!”
他今日刚学了个成语,可不得拿出来多显摆显摆。
树上的游封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三岁便启蒙,到现在已经认得许多字了,能自己看书,他轻声在心里想:我才不是笨蛋,鱼目混珠好久之前他就学过了。
游貉抱怨完又道:“父亲养着那野种有何用,我听母亲说,游封那小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种。”
游赤也表示不能理解,“谁知道呢,我听说那个什么公主活不了多久了,反正父亲说了不准靠近那个地方,你别自己找事。”
“行吧。”游貉道:“等那什么公主死了,游封那家伙随我们怎么玩。”
他发出几声坏笑,再一扭头,魂差点被吓飞。
“你怎么会在这儿!”游貉看向身后突然冒出来的游封,大声质问。
游封鼓着嫩生生的小脸蛋儿,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两只小拳头紧紧握着,大吼道:“我不准你说我娘亲!”
他说完,像个小炮弹一样朝着游貉冲了过去,两人很快滚在一起,撕扯打斗起来。
大概是游封的动作太过突然,导致游貉一时都没有想起使用法术,就用最原始的方法,你一拳我一拳的打在一起。
那边游赤谁也不帮,一边看一边笑,还不忘挖苦游貉,“游貉,你若是连他都打不过,明日也别去学什劳子法术,在家玩泥巴好了……哈哈哈。”
这次,游封用了所有的本事,却还是只在一开始占了上风,后来不敌游貉,身上脸上都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他回去之后,不敢叫公主和侍女知道,一个人躲在被子里面哭了好久,连吃饭也不肯出去。
公主睡醒后,一遍一遍的唤他的名字,还挣扎着要下床找他,游封不忍娘亲受罪,最终还是慢慢挪到了娘亲的房间里头。
他将头埋得很低,打算和公主说几句话就走,还没等他开口,一双偏凉的手便将他拉到了怀里。
公主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游封却抗拒不了,直接将脸埋在娘亲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游封才有点像小孩子,半点没有和游貉打架时的那种狠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告状,“娘亲,娘亲,他们说你会死,他们居然说你会死!他们胡说的,胡说!”
公主娘亲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她身上的药草味飘进游封的鼻子里,让他哭得更加厉害。
公主看着游封被打伤的小脸,心里疼得不得了,也没有责怪他随意出去的心思,声音当中带着哽咽,“封儿,他们说得没错啊,人都会死的,或早或晚而已。”
游封抱着公主的腰,难得的耍无赖,“不行,我不要娘亲死,娘亲你不准死,你得看着封儿长大,封儿长大了之后会给治好阿娘的病,让阿娘不难受。”
他说着,将白嫩的小脸蛋靠在公主的肩膀处,一副全身心依赖着她的模样。
换了任何人,看见这时候的游封,大约都会心软得不像话。
公主在他的发丝上轻抚了几下,哄道:“好好好,阿娘等封儿长大了,封儿帮阿娘治病。”
在她的安抚下,游封由大哭转为小声抽泣,他抓着阿娘的衣摆,声音很小,问:“阿娘,他们还说,我不是魔君的儿子,说我是……野种。”
他那时对“野种”这个词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说出来会让阿娘怎样伤心。
他只知道,阿娘听完后,便将他紧紧搂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
游封摸了摸脸上阿娘落下的泪,放到指尖,好奇的尝了尝,苦苦涩涩,如同阿娘的一生。
他的话,让病榻上的公主久久没有出声,公主哭得很压抑,声声泣泣都像是沾了血泪,就如同她在为自己的一生感到可悲一样。
公主身体本就虚弱,情绪不得有大起大落,这般哭了一会儿,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游封慌了,拿起旁边的帕子递了过去。
不一会儿,雪色的帕子上便染上了一层红,点点滴滴被咳出来的血,像是红梅在帕子上绽放。
这是游封第一次看见母亲咳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开始和公主道歉,“阿娘,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惹得阿娘伤心的。”
那些难受的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何必再来告诉阿娘,惹得她伤心呢?
公主听他哭,咳嗽得更厉害,屋外的侍女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赶来,又是一阵忙活,这才勉强让公主睡下。
公主喝了药,有了困意,但她却舍不得这么快就睡着,总想着多看游封几眼。
就她的身子,看一眼少一眼罢了。
游封趴在公主身边,一双初具雏形的桃花眼盯着阿娘,小嘴巴瘪了瘪又想哭,但是想到阿娘会咳血,他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封儿,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你不是野种,你有阿爹的。”公主叹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安慰自己年幼的孩子。
游封听到这句话,总算没了那要哭不哭的模样,他窝在暖和的被窝里面,好奇的问:“那我阿爹是魔君吗?”
不等公主回答,他便小大人一般接着道:“我不喜欢魔君,他一点都不关心阿娘,每次来都好凶。”
长到这么大,他统共也只见过游稷两回,且这两回留下的印象都不怎么好。
游稷每次过来,阿娘都会比之前更虚弱一点儿,所以他很讨厌那个男人。
听到这话,公主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忍不住将儿子抱得更紧一些,贴着他软软的身子,道:“那封儿想要个什么样的阿爹?”
游封想了想,说:“想要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爹爹,还要对阿娘很好很好的。”
公主不知想到什么,又或许是药物起了效果,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封儿会如愿的,只是……那个人不会对阿娘好的,永远都不会。”
游封年纪尚幼,没有听清公主的后半句,只听到了前面那句,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阿娘,魔君不是我阿爹,对么?”
他问完,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公主已经睡着了。
游封虽没有得到答案,但还是觉得很满足,他好久没有和娘亲睡在一起了,这晚上,他做了个香甜的梦,梦里他有了世界上最厉害的爹爹,将游稷打趴在地上,再也不敢伤害阿娘。
第二日,游封再次朝公主求证,公主虽没有正面回答,但游封已经有了答案,游稷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爹,他的阿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当有了这个结论后,游封再听见游貉他们叫他野种,也表现得不为所动。
在阿娘再三告诫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后,游封将那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阿爹藏在了心里。
直到——那日阿娘死在小院当中。
那时候的游封无助绝望到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他甚至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着,叫着那个一直以来只出现在梦里的人,“阿爹,你在哪儿!你为什么还不出现?!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和阿娘!!!”
他的声声质问没有换来回应,只有无尽的黑暗在等着他。
“不要恨,不要怨。”
游封始终记着阿娘临死前说的话,这些年,什么人都指望不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游稷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看向游封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真不知道该说今日的惊喜更多些,还是惊吓更多些,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好像真的琢磨不透了。
游封抬起手,一柄黑剑出现在他的掌中,他玩味的看着游稷,“所以,现在我能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