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异变尸太多了,多到每走一步都能看见的地步。

白湫身上有书生抹上的黑血,气味混杂,暂且能够躲过异变尸灵敏的鼻子,在她往前挪动的时候,那些异变尸偶尔会朝她靠近几步,但是并不会追着扑咬上来,似乎是将她当成了在移动的同类。

白湫走得很慢,只靠着一只左脚艰难往前移动,她咬牙忍着伤痛,但没走一会儿便疼得满头是汗,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背靠着树干,白湫险些将嘴唇咬出血来。

她将鞋子脱下来,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伤势,果然是脱臼了,为了避免自己叫出声音,她将木牌咬在嘴里,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这才按照记忆中原主学过的治疗脱臼的办法用力一扭,钻心的疼痛袭来,叫她险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但好在熬过最初的那阵疼之后,脚腕不再像之前没有半分知觉,疼还是疼的,却能够缓慢走动了,不似之前那般连碰都碰不了。

白湫闭眼靠着大树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没见湛启过来,也没见到旁人,周围只有神志不清的异变尸,她突然觉得孤身一人在这种场景下存活真的好难,眼鼻发酸之余,看见剩下的时间后,又咬牙站了起来。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快了!

越往树林中央地带靠近,高高低低的山坡就越多,行走起来也越发困难,便是脚没有受伤,白湫在爬坡的时候都会感到很吃力,更不用说现在刚正了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当她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来时,后背刚好对着一棵大树,若就这般滑倒着撞上去,又得遭罪。

白湫想到自己肚子里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孩子,就觉着有些对不起他,本该不用让他这般遭罪的。

下次选任务,她一定选些没有难度,危险系数不高的。

在白湫想办法避开撞击,保护自己的时候,山坡斜上方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往下滑去的白湫的手腕。

出于惯性,这般拉扯定会有一个人的手臂吃不消,所以白湫停住下滑的时候,听见了清晰的骨骼分离的声音,但这声音却不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拉住她的是书生异变尸,他一只手脱臼后,换了另一只手顶上,双手齐齐用力,将白湫拉上了山坡。

白湫坐在山坡上,看着距离她不过一臂的书生,沉默不语。

书生非常随意地将脱臼的手臂给安了上去,因为尸体异变的缘故,他骨骼发出的声响十分吓人,听得人头皮发麻,白湫不自在地想到自己正骨时候的那种痛,撇开眼睛不忍继续看。

等书生将骨头接好,他五指张合抓握,反复几次确认没有问题后,对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一直跟着我?”

白湫的声音很轻,她不想引来别的异变尸,所以更像是耳语。

书生听见了,却没办法给予什么回应,他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什么表情,以至于对白湫身上的那股血味的香气都无法抗拒。

如果不是见她爬个坡都一次次掉下去,他是不会随意靠近的。

就想白湫预料的一样,没有得到回答。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因为脚疼的缘故总是走得不够稳当,动不动就要摔跤。

在白湫第三次扶着树干才没有摔倒的时候,她的袖子被一只惨白的手扯住。

书生在白湫跟前半蹲下,不顾她拒绝,将人背到了背上。

到底是异变过后的身体,书生看着弱不禁风,实际上很有力气,背着白湫也能走得很快。

这书生三番五次救她,白湫一开始还会偷偷地将羽箭拿在手里防备,现在被书生背在背上,已经懒得再去多想什么了,整个人紧绷的脊背也稍稍放松下来。

书生背着白湫走出去不久,白湫便看见身后的毒雾再度开始蔓延,并且速度比之前还要快,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异变尸一旦被毒雾侵蚀,便瞬间倒地,化成一滩黑水。

书生显然是知道这毒雾的厉害,他身形僵硬,走得倒是不慢,险险避开蔓延过来的浓雾后,他开始朝着白湫指挥的方向跑。

原本书生一人跑过这毒雾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背上还背了个人,速度就降了不少,以至于那上一秒看着还距离很远的毒雾,在短短十来步的功夫,就到了他们身后。

白湫心中着急,但她知道,要是自己下地跑的话,只会更慢,她搂着书生的脖子,不断地回头看着,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催促的话,她知道书生也尽力了。

在毒雾就快要爬上她背部的时候,白湫闭上眼睛,等待腐蚀的降临,谁知身子骤然一轻。

不知什么时候,书生忽然开始往后倒退,不再用她的背部面对毒雾,最后实在跑不过的时候,白湫被他放下,用力往前推了一段距离。

雾停了,就停在书生的跟前,只差一指的距离就要将他吞没,但因让白湫脱险的缘故,书生的左手还是碰到了浓雾,五指很快被腐烂成黑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白湫踉跄着上前,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你的手。”

书生没有开口,也不会说话,他僵硬地把手缩回了袖子里,躲开了白湫的触碰。

白湫看他一步步走远的身影,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掉在地上的羽箭捡起,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树林中央的方向走去。

随着第三次毒雾的出现,白湫也知道了这些雾想将她带到哪儿去。

路上随处可见的异变尸,简直比树林当中的树木还要多一些,那书生没走多远,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白湫身后,直到她走到一条溪水旁边。

白湫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这里已经差不多到了树林的正中间处,她和湛启说好就在这个方位会和,而现在还没有看到湛启的人影,白湫觉得自己有必要等一等他。

白湫坐在溪水边的一块石头旁休息,五米远的树下,书生直挺挺地站着,他没有面朝白湫,而是朝着溪水的另一面,破碎又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着他泛起腐败斑纹的下颚角,犹如釉面摔裂后的纹路一样,在缓慢地蔓延。

不知是何缘故,书生忽然张开嘴在自己完好的右手上咬了一口,凝结的黑血没有流出来,只是汇聚在伤口的地方,很快结成一块一块。

好饿,好香……

书生吞了吞口水,目光不自主地挪向白湫。

原本她身上的香味已经被污血盖过去了,为什么又会这么香?为什么他会这么的饿?

就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血管里爬动,那种难耐灼烧着他的神经,驱使他向白湫的方向扑去,在她的大动脉处狠狠地咬下去,就不会这么饿了!

书生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几步,但是很快他又退了回去,别开头再度咬上之前手腕的牙印,这一口深可见骨,但总算缓解了血管中的饥饿。

远远的,白湫看不清他的脸,便垂下头盯着自己的紫色袍角,那里还沾着书生方才擦拭过后留下的污血,眼眸中神情复杂,还混杂着一些犹豫和不确定。

异动总是出现得叫人猝不及防,尤其是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尸体移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就格外明显,白湫起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再看看余下的时间,心中一阵慌。

还剩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湛启却依然没有出现,反而是成群成群挤挤攘攘的异变尸铺天盖地涌了过来,而且很明显,这些尸体都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

异变尸的污血失效了。

白湫沿着溪流往南边跑了几步,撞上成群的异变尸,她眺望一眼,毒雾近在眼前,接着她又往反方向走,除了异变尸就是毒雾。

毒雾围成的圈子已经缩到不能再小了。

白湫跑不了,也无处可跑,唯有一战,但是在这个时候失败退出实在太可惜,明明就快完成了。

异变尸错乱的脚步使得整个大地都在颤动,白湫手中握着弓箭,盯着前方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时,异变尸们前进的方位偏离原来的轨道,白湫眯眼朝着那边看去,只见一身着黑衣之人凌空飞起,将异变尸踹得飞出去,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湛启总算来了。

但白湫却不敢掉以轻心,此时的异变尸有百余之多,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对付着也不会显得多容易。

湛启踩着几个异变尸的肩膀一路飞到了白湫这里,二人来不及说话,便得对付一个又一个的异变尸。

白湫红色的油纸伞上已经站满了鲜血。

鏖战,不断地消耗时间,他们还有顺利完成任务的可能。

只是在这样高强度的对敌情况下,尤其敌人多到看不清,总有这么几个漏网之鱼,白湫一时不察,后腰处就被一只倒在地上头都装反了的异变尸给偷袭了。

异变尸尖锐的指甲将白湫腰间的衣衫划出了一条很长的口子,若不是被另外一人的手抓住,白湫腰上的一块肉都得被剜下来。

白湫被吓得冷汗涔涔。

书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将地上偷袭的异变尸给踢飞出去,随着这样的动作,他脸上的黑色斑纹蔓延得越发快速,以至于那唯一一只显得清明的眼睛都混沌起来。

书生一连帮白湫扔出去好几只盘旋在周围的异变尸,但这对于不断进攻的尸身来说,是凤毛麟角,况书生没有将那些异变尸斩杀,被扔出去后他们还能爬起来继续进攻。

手中的油纸伞挥舞的时间长了,白湫觉得两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起都会伴随酸麻与刺痛,若不是靠着毅力以及快要完成任务的信念,她可能早就放弃了。

随着异变尸不断逼近,白湫与湛启刚开始还能隔着一段距离,到后来却不得不背靠在一起对抗,二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书生异变尸依旧站在白湫身边,同类之间并不会互相进攻,所以他能时不时地出手,帮白湫减轻一点儿压力。

但也只是减轻而已,因为那些被书生拦下的异变尸并不会死,还会卷土重来。

这些异变尸仿佛不会累一般,前赴后继,不知停歇,白湫与湛启不得已同时将弓抵在身前,才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此时,湛启余光看见白湫身边有个异变尸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一手抵住弓,另一只手抽出长剑,想也不想地就斩了过去。

“不要!”

白湫望向朝书生挥去的长剑,失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