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莹午觉起床下楼, 刚准备去厨房倒水,听到大门口传来动静。
“哟,顾团长又回来了,最近真是恨不得往家里跑八十遍!”
“可不是, 每次来都能遇上顾团长回来。”
穆冰莹端着水杯走到客厅, 看到顾长逸拎着一篮子蔬菜,后面跟着三个孕妇, 还有一串小萝卜头。
“谢工头他们自家种的蔬菜, 特意送到岛上给你吃。”顾长逸将篮子放到厨房,“我和他说了, 我们院子里已经开垦了菜地, 以后不用再麻烦他了。”
“愿意这么大老远划船过来,肯定是接了不少活,想用一些小心意表达对小穆的感激。”
张婉坐在桌边,顺手拿起桌上果篮里的橘子, “当初要不是小穆,他哪能当上这么风光的工程队长,我听说他们村的工程队,到明年四月前,已经约都约不上了, 这得赚多少钱。”
“这说明我们国家形势在越变越好。”穆冰莹拿出亲手腌渍的酸梅,放到桌子上。
“咱们脑子就是不一样, 我听说他这么忙, 想到的是他们挣了多少钱,是不是马上就能盖房子了, 你呢, 第一时间就通过这件事, 想到了国情。”
张婉叹气,“看来还得再多来你们家几趟,像顾团长回家的次数一样,提高觉悟。”
听到张婉又说到顾长逸,穆冰莹轻笑出声,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顾长逸就跟怕她突然怀着孩子跑了似的,早上吃完早餐不久,要回来一趟,过不久吃午饭了回来,吃完午饭要一起午休,午休完去营区,没过一个小时,又回找些借口回来。
这种情况已经延续一个多星期了,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来愈严重了。
“冰莹才刚怀,头三个月肯定要小心。”阿依尝试解释:“家里就冰莹一个人,所以顾团长才放不下来心,时不时就想着回来看看。”
“周围住着我们呢,我们一天要见好几回,家里又安了电话,能出什么事。”
张婉笑看着厨房里的背影,“以前就觉得,再遇不到比顾团长更能宝贝媳妇的人,结果是我轻率了,真有比当初的顾团长还厉害的人。”
芝莉刚吃了一颗酸梅,酸得五官皱在一起,含糊问:“谁啊?”
张婉:“是小穆怀孕后的顾团长。”
四人同时“扑哧”笑出来,笑得桌子上的茶水都开始摇晃了。
“过些天就会好了。”
穆冰莹是这么以为,然而又过了些天,顾长逸还是那么紧张。
春节一过,不出半个月,珠市的天就要热起来,今年没有任何例外。
这种热不是说立马就变成了七八月酷暑那样热,是比其他城市更早迎接了春天,不用穿厚毛衣厚外套,中午穿一件长袖衬衫,早晚披一件薄衣即可。
穆冰莹早就说好了,等到了这时候回村去迁一株葡萄老藤,弄些果树苗,抓一只母鸡回来带小鸡崽,再找一些花草菜苗种子,种在房子周围,结果顾长逸不让她去了。
她自己一个人出岛坐公共汽车,路途颠簸可以理解。
但是他明明有空了,正好要出岛去军区开关于第二次特战筛选的会,能捎带上她,他也不肯。
她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他还是不肯。
搞到最后,他自己也不去了,说要和军区电话会议,至于文件资料,是让季非白去军区开会的时候带回来。
许是又怕她不高兴生闷气,倒是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到了公社,让小叔转告村里,把她要的树苗菜种都准备好,最近会安排人过去拿。
“你安排谁过去了?”
穆冰莹敞开了客厅落地门窗,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扇着蒲扇,看着连花都不让她浇的顾长逸,“有说什么时候进岛吗?这温度一天比一天升得快,过了这段时间就种不成了。”
“就这两天了。”顾长逸放下浇花桶,看着满园绽放的玫瑰花,“还是春天的花最好看,年前开的花没两天就发白变形,花朵也小,哪有这样的盛景。”
“你别盛景不盛景了,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因为天气暖和了,这个天又不会有台风雷雨,穆冰莹在墙边支了个小桌子,用来喝茶赏花。
桌子上茶具正是二弟送的见面礼,过年期间还跟二弟学了几手泡茶功夫,懂得了一些茶艺,现在泡出来的茶比之前更香更好喝一些。
顾长逸没想到自己背过身去浇个水的时间,媳妇就把茶具拿出来,并泡上茶了,他立马将媳妇面前的茶杯拿走,“孕妇不能喝茶,茶叶里面有□□,对你身体不好。”
“只是说不能过度喝,偶尔喝一点点没事,我过年还喝红酒了呢。”穆冰莹早有准备,不给喝茶,她就端起刚泡好的牛奶喝。
当时月经来了,她以为没怀孕,喝了一点,幸好是烧饭累了,没什么食欲,没喝几口,否则现在该提心吊胆着急了。
“还提红酒,早知道你怀孕,我就不把这些红酒带上岛了,省得你看了眼馋。”顾长逸把两杯茶一口闷了,不给媳妇喝的机会。
“你看你,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穆冰莹轻轻扇着风,“顾长逸同志,你这段时间可一点都不正常,这也不让我吃,那也不让我干,你再这样下去,我都得憋疯了。”
顾长逸倒茶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媳妇,确实在她神情中看到了烦闷,“我有那么烦吗?”
穆冰莹边扇风边盯着他看,发现他是打心底问的这话,把扇子移到他面前,帮他扇着风,“不是烦你,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知道这头三个月还没过,要当心些,仔细着些,但是我吃的都是正常饭菜,要干的也是正常事,你别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玻璃一样对待,我们村里很多人怀孕,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呢,叶丰也跟我说了,不能坐着躺着不动,要适量活动,否则对身体和胎儿都不利。”
“那些不能吃的菜,不能干的事,也是叶丰告诉我的。”
顾长逸慢慢皱着眉,上辈子他没调回军区,媳妇怀孕他都是在出任务,对于怀孕期间要干什么,他是真的不太清楚。
正因为不清楚,他就想弄清楚,结果这实践过程好像又出了差错,搞得媳妇一肚子郁闷,他也跟着有点郁闷沮丧。
“医生的话该听是得听。”穆冰莹亲自给他倒了茶,“但是叶丰之前就说了,他很不喜欢妇科,他又没结婚,所以对于女人怀孕的过程应该知道的不是那么详细,再说怀孕和养孩子不能照着书本养,那都是很死板的,比如很多孕妇口味,上一秒刚想吃麻辣鸭货,下一秒又想吃糖水炖蛋,这口味是南辕北辙的变,不吃还不行,你得给我灵活的空间,不能天天盯着我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
顾长逸皱着眉,“看来我还得去研究什么能正常吃,什么能少吃,什么绝对不能吃,总结一份真正的孕妇食谱。”
“哪里用这样,岛上这么多孕妇,你看她们不都好好的吗。”
“她们哪能跟你比,我媳妇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穆冰莹哭笑不得,“好,只要不耽误你的工作,不时刻管着我,你就研究去吧,说不定研究完了,你也能出一本孕妇食谱大卖呢。”
“那我要出书,就算比不上你,那也得超过一大群新作家。”顾长逸状态轻松不少,“到时候人气当红,不,超人气爆红作家玫瑰同志,再给我写个序,那我肯定也能尝到新书火爆全国的滋味。”
“行,一定。”
穆冰莹没有觉得离谱。
当初她自己都没想到动笔之后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经历这样的事,更不会轻易去否定他人。
她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无限的可能性,只要多做尝试,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事,就能取得个人非凡成就。
屋里刚装好的电话又响了,穆冰莹起身去接,顾长逸刚想说话,就被媳妇一瞪,顿时将这些天习惯关怀的话咽了回去,“慢点。”
穆冰莹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走到客厅接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莹莹,是妈妈。”
“妈,见完三弟了?”
其实距离上次通电话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穆冰莹没觉得烦,很想知道婆婆会不会反对。
电话里下一秒传来婆婆烦躁的声音,像是忍了半天了,终于找到出口排解心里的怒气。
“这个老三,家里最不懂事的就是他!他怎么能找一个比他大四岁,还订过很多年亲,差点嫁给别人的人,我现在是说差点,首都这边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到底结没结过婚,不少人都认为她是离过婚的,你说说,这样的人,他还死心塌地要娶!”
穆冰莹接过顾长逸拿进来的牛奶,“妈,我听说那是之前,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很支持潘乔呢。”
“没听说过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只要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就能再煽动一群人,她之前的未婚夫是被处理了,但是她未婚夫家里还有那么多人,哎呀!我快烦死了,老三根本听不进去劝!”
穆冰莹耐心道:“妈,您知不知道首都那边的人为什么支持潘乔?”
“为什么?还不是看潘石缪复职了,他是军校校长,军区里谁家没个孩子,当然不敢乱说了。”
穆冰莹喝了一口牛奶,“妈,我就猜您不知道,您那么喜欢南燕,当初可是坚定的南燕党,就没看出来潘乔和南燕的经历很相似吗?”
“我看出来了,她哪里能和南燕比,南燕的精神世界,现实里找不出几个人,她说和南燕像,那是登月碰瓷儿。”电话里的婆婆情绪激昂,“南燕为什么抽身那么快,是因为她一直很清楚,她喜欢陆横,对陆横好,都是她自己的事,她从来没有携恩索报过,就算是结婚,那也是陆横自己愧疚提的,那个潘乔怎么能一样,她当时下放,让出大学名额,明摆着是看上雷永涛一家人的硬气,还有人家家里三个职工的好条件,她要不是让出了大学名额,她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哪可能像这样细皮嫩肉。”
穆冰莹微愣,与顾长逸对视一眼。
婆婆说得非常认真肯定,像是专门深度调查过了,说得她开始觉得自己了解的过于片面。
“她是不是一见到你,就说自己跟南燕很像,不用你回答,我都知道肯定是,你听完了是不是一下子就对她生出好感,觉得她很亲近?”
穆冰莹哑言,还真是。
“看你不回答,我就知道是了,这个潘乔心思深得很,从来到珠市,就想好要用什么手段拉拢你们了,她也真好意思拉南燕给自己贴金,说什么醒悟,清醒,谁知道有几分,她爸一恢复原职,家庭地位这方面,就跟那雷永涛一家两个档次了,有了从前的日子,她还会愿意嫁给职工家庭?莹莹,你别被她给骗了。”
穆冰莹看着顾长逸,愣愣眨巴眼睛,她好像确实没想得那么深,为什么没想,真是在潘乔提完南燕之后,她心里对潘乔似乎就自然而然很有好感,说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我可没故意说她坏话,潘石缪当时什么样,我们是亲眼看过的,作为他的独女,身上没有点太阳晒过的痕迹,还能有闲心装优雅,足以证明她不简单,就老三那猪脑袋,才会觉得她哪哪都好,觉得她单纯清醒,我真是快气死了!”
穆冰莹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但是越听婆婆说话,她越觉得对潘乔很陌生。
眼前突然浮现了顾家老二的笑,她之前心里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一直说不上来。
现在才明白,顾飞跃能比顾锐进本人都早知道他要带女朋友回来,当然应该清楚潘乔没结婚的事,这个一说就开的事,应该不至于让他赶着回家过年,顾飞跃赶着回来,就是知道潘乔有心计。
结果,好像潘乔到底是心计得逞了,因为说了一个南燕,轻易把她策反了,公公顾长逸顾飞跃就没表现得太过分?
穆冰莹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笨。
“反正这桩婚事我绝对不能答应!”
婆婆最后说了这句话,挂断电话。
顾长逸看着媳妇怔神,接过她还握着的话筒,放回座机上,“不用多想,妈主要原因还是不喜欢潘乔,才会把她往负面去说,有心计不一定是坏事。”
穆冰莹转头,“心计用来防备是不是坏事,但是这种被人家用了心计的感觉,不是很舒适。”
“我看她说起南燕的时候,眼神有光芒闪烁,不一定是故意耍了心计,应该是真的喜欢南燕,只是对你说的时候,这份喜欢不是很纯粹,就像是她不和前对象结婚,理由不一定就是前对象拖着不娶这一个原因。”
顾长逸握住媳妇的手:“纯粹是一个非常可贵珍稀的东西,当初四百多位参加特战筛选的军人来说,思想心地真正很纯粹的人只有段嘉祥一个人,他们还是军人,军人在竞争环境中都达到四百分之一,何况是普通社会,所以不能把不纯粹当作是缺点,很多人做一件事,促使他去做的原因都不是只有一个,这是很正常的事。”
穆冰莹点了点头,“你们那天是不是都不喜欢潘乔?”
顾长逸坐到穆冰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不能用喜欢这个词,应该用好感度,爸当初第一次见你,对你的好感度可是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跟你比的话,我估计他第一次见到潘乔的好感度,应该是在百分之三十吧,在潘乔策反了你之后,好感度能达到接近百分之五十。”
穆冰莹一愣,“怎么还涨了?”
“老三很早就被军校选走了,他不是被送去当兵,是被核心研发中心主任挑走的,当时才十五岁,这些年老三压根就没接触过社会,对待人情世故,心思比较简单。”
顾长逸说出自己的感觉,“他这样的人,找个心思简单的姑娘是不错,但是军区也有斗争,如果有一个能够对老三死心塌地,又有心计的媳妇在他身边,不是坏事,潘乔一进门就证明了这一点,在即使揭穿了,也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情况下,热热闹闹过完了年,获得了大家的好感……”
“谁说没伤害。”穆冰莹打断他的话,“其实我心里有点膈应的,这种膈应一定会有后遗症,以后谁再说自己像南燕,很喜欢南燕这些话,我可能都不会再立马对这人很有好感,反而还有可能生起防备心。”
“我倒认为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顾长逸抚着媳妇的脑袋,声音放柔道:“就像是我刚才说的,潘乔这事,即使揭穿了,也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是,你会有点膈应,但是膈应能让你清醒,再遇到类似的事,能够从两个面去看待主动凑上来的人,总比那种利用完你的名气,再忘恩负义捅你一刀子,才知道防备好吧?”
穆冰莹心里的膈应慢慢散开,“你要这么说,是很有道理,而且似乎还得感谢潘乔了,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我怎么感觉我才刚怀孕,就开始变傻了,一会觉得妈说得对,一会又觉得你说得对。”
“都对,没有傻。”顾长逸笑着亲吻媳妇的嘴角,“要是潘乔提南燕会给你带来恶意的结果,爸当时就不可能让她住家里,我更不可能让她上桌吃饭,老二也会直接戳破她的心思,说不定还会将妈都没打听出来的事,当面说出来让她难堪,老三,老三那猪脑袋估计没想到这点。”
穆冰莹笑出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靠进他的怀里,心里觉得温暖极了。
这份温暖不单是来自顾长逸,还来自公公和二弟,大家都是聪明人,却没指着她说教,用实际行动,来让她知道警醒防备。
这种亲身经历,比别人说一百句要警醒要防备的空谈,深刻得多。
“那妈会不会真的把他们俩折腾散了?”
“没魏叔在,有可能,魏叔在,没什么问题。”
“也是,还有更聪明的魏叔呢。”
穆冰莹想起张婉常说的话:政委就是一肚子心眼。
魏叔可是全军总政委,自然能看透这件事的本质。
穆冰莹微叹一声,看别人看得比谁明白,甚至能跟侦探特务相比,放到自己身上,缺少实际世故经验,真的是一不注意就中招了。
通过这件事,穆冰莹认真反省了三天,最终认为这事,也是“膨胀”的一种类型。
别人提起多喜欢南燕,这是一种变相的吹捧,一听到这种话,她就会迷失双眼,不懂分辨,对人友好,想想确实危险。
潘乔利用的不仅是她对南燕的心,还抓住了她想让妯娌关系和睦的心,对于这样的心计手段,穆冰莹心里真的生出了一些佩服之情。
婆婆依然天天打电话过来,期间没有听出她要回来的意思,像是下了决心,不把顾锐进潘乔拆散了就不回来似的。
知道魏叔也在首都,穆冰莹没有怎么相劝,知道魏叔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因为婆婆对顾锐进事情的投入,穆冰莹愣是没找着机会告诉他们,她怀孕的事。
挂上电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莹莹!”
穆冰莹一愣,又拿起挂上的话筒看了看,再放到耳边听了听,以为是电话没挂好,婆婆在那边喊她。
直到外面说笑声再次传来,穆冰莹才反应过来,是她妈来岛上了!
“妈!”
“哎哟,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慢点,你现在可是孕妇!”
来的人不止她妈,她爸和哥嫂壮壮,全家人都来了!
穆冰莹惊喜迎上去,“妈,爸,你们怎么都有空来岛上?”
“哎呀!哎呀呀!”王雨娟仰头看着粉色两层小楼房,连连咂舌惊叹:“怪不得爸回去见天的说岛上好,莹莹你居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这要是能把房子带出去,得让多少人羡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