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娘的话村民表示不信,姜老太和姜天赐信。
姜天赐破口大骂,穷尽自己所会的污言秽语招呼姜来弟,他不恨姜来弟卖了姜明珠,只恨姜来弟卖了林婉娘,让他受了两个月的非人折磨。
姜老太骂不出来,但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她眼底燃烧。明珠,她的明珠那么漂亮,是要嫁进名门望族当少奶奶的,姜来弟这个小贱人竟敢卖了明珠。明珠长得那么好,还不知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
腌臜,姜老太僵住了,浑浊的目光落在林婉娘身上,林婉娘说她被卖给一个老光棍,经她苦苦哀求,对方就放她回家。姜老太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蠢蛋,只怕这林婉娘已经脏了。姜老太顿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儿子头上。当下老泪纵横,先是汪秋月,后是林婉娘,一个两个都是不守妇道的淫妇,他们姜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正伤心落泪着,汪大舅一家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村长和汪家族老以及看热闹的。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占便宜的一家人焉了吧唧,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老茄子。
姜天赐指着汪家儿子怒吼:“那是我的衣服,你给我脱下来。还有,我们家的钱,你们都还回来,那是我们家的!”
薛舅妈抹着泪:“哪有钱,钱都拿去给你和你奶奶看病抓药了。”至于首饰,汪家人一口咬定都已经当掉了。
村长懒得跟她掰扯,直接让人去搜,搜出来一些首饰,薛舅妈还要说都是她的,林婉娘已经认出来,这是我婆婆的,这是秋月的,这是明珠的,之前都收在我婆婆房里。
薛舅妈臊红了脸,强词夺理:“我们辛辛苦苦照顾……”
“够了,还不够丢人嘛!”汪家族老狠狠瞪一眼薛舅妈,“占便宜没够了是不是,真当村里人都是瞎的。”
村里都知道薛舅妈一家不像话,但是除了他们也没更好的照顾人选,不管怎么样,姜老太祖孙俩还有口饭吃,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林婉娘回来了,村长和几个族老就想赶紧把姜家这个烂摊子还给林婉娘,以后有个什么也怪不到村里。
在村长等人的强势干预下,汪家人灰溜溜地搬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明面上没带走任何姜家的东西,暗地里就不知道了,至于吃进去那些,那没法追究。
姜老太瞧着从汪家人那搜检出来的首饰,这就是他们家现在所有的家底,这么点东西够干啥,够干啥!
“快带我去医院!快点,马上,我不要当残废!”姜天赐大喊大叫,他的脚越来越使不上力,尤其是右脚。汪家那群混蛋却不舍得花钱给他看病,那明明是他们家的钱。
听得林婉娘心揪成一团,忙不迭说我去借车。
姜老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林婉娘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出去。姜老太脸色有些难看,家里只有这么点钱了,天赐这病一看,还能剩多少,她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但是姜老太又说不出让别看了,那可是天赐,是他们姜家唯一的独苗苗,她现在这幅模样,更要靠天赐养老。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天赐真的是姜家人吗?对于天赐的身世,姜老太依旧无法释疑,因此难以心甘情愿地付出。愁肠百结的姜老太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林婉娘厚着脸皮借来了车,把姜天赐和姜老太一起搬了上去。她说,娘您也该去医院看看。姜老太这才舒坦了点。
无论什么时候,看病都是烧钱的,尤其姜天赐和姜老太毛病都不轻,那些首饰很快就被当完。钱花完了,人却没治好。林婉娘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座院子上,眼下家里也只有那院子值钱了。
林婉娘悲悲切切和姜老太说:“娘,您和天赐的病都得治下去,房子没了不要紧,人才是最要紧的。”
姜天赐配合着哭嚎:“奶奶,我不要当瘸子,以后我怎么讨媳妇,怎么延续我们家的香火。我要是瘸了,长大了怎么孝敬您。”
姜老太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卖!我……不治……了。”要说那钱也没白花,姜老太又能含含糊糊说话了。
“娘!”林婉娘愕然。
姜天赐则是忍不住的窃喜,家里就那么多钱,奶奶不治,他就能多一些钱治腿。
将他眼底喜色尽收眼底,姜老太心底一寒,就像是被人在三九寒天按在冰水里,寒彻透骨。
不经意撞进姜老太眼里的姜天赐吓了一跳,急忙心虚低头,心跳如擂鼓。
浑然无觉的林婉娘悲伤又动容地喊了一声娘,却没劝。在她看来,姜老太为了姜天赐牺牲是天经地义,那是祖母对孙子浓浓的爱。林婉娘又感动又难过:“娘,是我无能,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天赐,我对不起大爷,对不起姜家。”
姜老太闭上眼,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漫出来没进枕头里,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痛心是失望还是悲伤。
第二天,林婉娘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三家村,找上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求之不得,姜家人太会出事了,他作为一村之长又不好不管,搬走了好,省得操心。
村长便道:“我替你问问。”
林婉娘感激不尽。
出于送神心理,村长不遗余力地帮忙,很快就找到一愿意买房的乡绅。
几天后林婉娘载着一车家当冷冷清清离开,留下一地唏嘘。当年姜家搬来时几大马车,何等气派,不过五年光景,瘫的瘫,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家业也败光了。
可比原剧情里惨多了,原剧情里虽然被汪秋月卷走了大笔私房钱,但最后那点家底还在,更重要的是人都健健康康的。姜老太没瘫,更不需要纠结孙子是不是我孙子。姜天赐活蹦乱跳,姜明珠没失踪,还有林婉娘和姜来弟当牛做马伺候,现在却只剩下林婉娘这一头老黄牛咯。
姜天赐治腿,林婉娘那是毫不心疼钱的,很快卖房子的钱就花去了一半。姜老太坐不住了,磕磕巴巴让林婉娘省着点用。
林婉娘就苦苦地说:“娘,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挣钱的,天赐的伤耽误不得。”
姜老太气了个半死,她整天围着姜天赐转,怎么去挣钱。以前她觉得林婉娘把天赐当成命根子好,现在却觉得碍眼了,林婉娘这个蠢货压根就不考虑现实困难。
不考虑现实爱子如命的林婉娘很快就把卖房子的钱用完了,医院开始赶人,林婉娘就跪着苦苦哀求。就像当年她没钱给姜来弟治病,抱着姜来弟冒雨跪在医院门口求人那样。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林婉娘没舍得带着姜天赐一起跪求。
可惜幸运不会每次都降临在她头上,这一次没有好心人出手帮忙,林婉娘和姜天赐被扫地出门。
“你说一定会治好我的,你说你会挣钱养我,你这个废物,你个骗子!你对得起我爹,对得起我妈吗?”伤心绝望的姜天赐劈头盖脸捶打林婉娘。
几乎快被愧疚淹没的林婉娘不闪不躲,只一个劲儿地哭:“对不起,天赐,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没用。老天爷啊!” 一道闪电应声划过天空,轰隆一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林婉娘哭倒在地,抬头问苍天:“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让天赐受罪,他还是个孩子!”
当真是满腔的慈母之心,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可惜只有姜天赐这个观众,还是不买账的,他怒吼:“还不背我去那边,你想让我淋出病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解脱了对不对?”
这话无异于生生剜林婉娘的心,脸上的水滚滚不绝,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更多一点。
林婉娘爬起来,用她那并不宽阔也不高大的身躯艰难背起姜天赐,脚步蹒跚地走到屋檐下。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林婉娘又吃力地背着姜天赐回到租的房子。一进门便闻到从姜老太身上传来的屎臭味,姜天赐的嫌恶不加掩饰,哪怕对上了姜老太羞愤的目光也没有掩饰一下的意思。
姜天赐彷佛天生一双势利眼,知道哪些人该刻意讨好,哪些人又可以肆意践踏。以前姜老太掌握家里的权和钱,姜天赐讨好又亲近。现在姜老太身无分文只是个瘫痪在床的臭老婆子,姜天赐立刻变成不肖子孙。不过他对现在的养家支柱林婉娘也没讨好亲近,他知道林婉娘不需要刻意讨好,就会对他任劳任怨予取予求。
姜老太脸上的痛苦难以言喻,她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不知道这个久那么短暂。其实在林婉娘没回来时那两个月就已经有迹象了,只是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不明显。如今她成了累赘,她的存在降低了天赐的生活水准,立刻明显起来。天赐在嫌弃她,嫌弃她怎么不干脆死了,省得拖累他们。
“娘。”安顿好姜天赐,林婉娘赶过来替姜老太收拾,脸上却挨了姜老太有气无力的一巴掌。
林婉娘动作顿了下,拉上帘子开始擦洗。她不怪娘,娘瘫痪在床脾气不好,心里苦。
心里苦地塞满了黄莲的姜老太固然对不孝的姜天赐伤心失望,却并不会因为林婉娘的孝顺而另眼相看,反倒因为林婉娘的逆来顺受,尽情发泄自己的憋屈。
在这点上,姜老太和动不动就对林婉娘大呼小叫没个好脸色的姜天赐不愧是嫡嫡亲的祖孙,都吃定了林婉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于是肆意欺辱,好让自己痛快点。
姜老太可不这么认为。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坚信姜天赐不是她孙子。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是她孙子,只能是娼妇汪秋月和流氓聂老三生的坏种,他们姜家才不会有这种不肖子孙。
“天赐,天赐,这钱是要给你奶奶抓药的。”林婉娘苦苦哀求,声音苦得能拧出汁来。
姜天赐蛮横抢过手帕,一脚踹开林婉娘:“老不死的吃什么药,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早点死掉早点解脱。”
林婉娘没日没夜地干活做家务,又吃不好,整个人瘦得可怕。反观姜天赐被养出了一身横肉,三年下来已经比林婉娘高半个头。毫无还手之力的林婉娘被抢走手帕还被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姜天赐打开手帕,见只有几个铜元和两个一毛,气得大骂:“他娘的还以为有多少,藏的这么好,就这几个铜子还当宝贝。”
凶狠瞪一眼躺在地上的林婉娘,姜天赐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离开,他的脚终究没治好,右脚留下了残疾。
林婉娘伤心落泪,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塞满了悲苦。这三年里,她一边要挣钱养家,一边要照顾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姜老太和姜天赐,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压得她迅速衰老。四十不到的年纪,却白了半边头,长满了皱纹,生生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哭了好一会儿,林婉娘忍痛爬起来,进屋替姜老太翻身。姜老太已经老得不像样,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对于刚才那一幕,姜老太没有问,林婉娘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姜老太翘了翘嘴角,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下。她老早就和林婉娘说过,姜天赐不是姜家子孙,是汪秋月和聂老三通奸生的孽种,那无赖混账模样和聂老三如出一辙。有那钱养这个畜牲不如去找明珠,她的明珠最乖巧孝顺了。可林婉娘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了姜天赐是姜家人,这个蠢货,活该她遭罪。
这厢林婉娘沉默地替姜老太翻身擦洗,那厢姜天赐用抢来的钱买了一包烟,一脸谄媚地敬烟,笑得跟哈巴狗似的。
“刀哥,您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只要您刀哥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刀哥斜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正要调侃两句,就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车缓缓停在饭店门口。刀哥一把推开挡了路的姜天赐:“一边去,别碍事。”
姜天赐摔倒在地,手不小心被石子磕破流了血,搁几年前他破点皮都能把全家折腾得鸡飞狗跳,现如今,姜天赐只皱皱眉胡乱往衣服上一抹,抬头寻刀哥。只见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刀哥朝着福特车点头哈腰。
车里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的模样,一看就是有钱人。那女的倒是挺年轻,乌黑油亮的头发烫得整整齐齐,白皙的脖子里戴着珍珠项链,一身湖绿色印花旗袍,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脚踩白色高跟鞋,手提杏色小手包,十分摩登。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姜天赐愤世嫉俗地想着,忽的愣了愣,直勾勾盯着那个女人的脸看了三秒,姜天赐惊喜若狂:“姐,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