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国边境, 不论是将领,还是前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小兵,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国界碑在大家眼里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基本上就是用界碑来确定国土范围, 不过这种将自家的界碑往后挪, 偷偷想要投奔他国的事情, 好像还真的是第一次发生。
他们主动踏入对方的国土,真的不会遭到反击吗?
长年无战不仅是让金礼国的士兵有所懈怠, 他们也是一样的。
尽管过来占地盘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是手里握着的武器都下意识捏得紧紧的。
不过当真的看见金礼国的士兵,并且深入接触了浮台村的村民之后,心里这种紧张散去了不少。
连带着一开始的那种惊讶, 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看着骨瘦如柴的村民,看着他们为了省下粮食,一天只吃一顿, 还都是参杂着野菜的稀得像是水一样的食物, 心中不免想到新帝上位前的那一段时光。
尤其是看见路边有小孩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因为瘦还显得格外突出, 问道:“娘, 我们会像二花家一样被饿死吗?”
“别怕,咱现在每天都还能吃点,那些饿死的,都是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的, 一定不会被饿死的。”
这一段母子两人的对话,被路过的小兵听见之后,在军中广为流传。
脑海中浮现出,像是水一样几乎能一眼看见底的一餐饭, 还是一天唯一的一餐。
将士们心中都微微动容。
若是当初没有等到新帝上位,他们现在可能也正过着这种苦苦求生的日子吧。
越近距离接触浮台村的村民,心中就越是庆幸,也越是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做到这个程度。
再面对这些村民的询问“真的能有亩产上千斤的粮食吗”“那些水车还有肥料,真的能让一般的粮食产量翻倍吗?”
那种语气中的无比期盼,还有近乎虔诚的语气,突然让他们所有人意识到,现在他么已经慢慢习惯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到底什么样的宝藏。
原本的惊讶顿时一点也不剩了。
心中升起一种理应如此的想法。
陛下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他们最初惊讶时浮现的那些都没有,是纯粹的实力,让所有人忍不住心生敬仰的实力。
就算是盛世,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心动,跟更何况是现在这样风雨飘摇的乱世。
有小兵忍不住感慨:“这就像是我们比武的时候一样,乾副将那个力气,我们谁都在他手里坚持不了三招。”
路过的将军恰好听到,也忍不住心生赞同:“一力降十会,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说完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丝庆幸,幸好他当初没有想着上去分一杯羹。
绝对不是因为当时军粮短缺的缘故,将军心想,这个秘密一定以后一定要烂在心里。
除了亲身感受到金礼国人们生活的边关将士们感触良多之外。
浮台村的人,也感觉很是不可思议。
怎么他们刚刚才把界碑挪开,对面的士兵就直接过来了?
像是原本的边防线突然突出去了一块,把他们给包裹进来了一样。
“我们难道真的成功了?”
“桦国军队主动包围过来,是不是代表他们接纳我们了?”
一丝丝惊喜,一丝丝犹豫和不确定,在浮台村人心里打转。
不过能鼓气勇气,做出大逆不道的挪动界碑的事情,他们自然也都不是胆小之人。
尽管面对陌生的国家,面对陌生的政策,还是大着胆子,一点点地伸出触角去试探。
慢慢的,就感受到好了。
桦国真的和传言中一样,甚至比传言中都要好很多。
城里人都没有欺负他们,他们甚至还能够找到活干!
金礼村的人,完全不顾天气逐渐变冷,也不顾活又脏又累,眼里只有干活的工钱,还有粮食铺子中的粮食。
劳累了一天,带着从粮食铺子中买到的粮食回村的路上,他们心情都是无比放松的。
“为什么桦国的工钱都这么高,一天能顶的上我们三两天的工钱。”
“最主要是粮食也不贵,你看铺子里的粮食都多到冒出尖尖来了,而且都是新粮。”
“你听说他们都不愿意干这些活吗?都去那些陛下开的国营厂房里工作了,要是我的话,我也选工厂里的活,挣钱多又风光。”
“要是我们真的变成桦国人就好了,可惜没有户籍,领不了良种,上不了扫盲班,也没有办法去工厂工作。”
村长颠了颠背上的粮食,笑道:“慢慢来,以后都慢慢会有的,你看我们现在买了粮食回去,不就能吃饱饭了吗?”
浮台村的村民们,也都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背得口袋中的粮食,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走,今天回去吃顿好的。”
“以后只要能一直来买粮食,咱也不用担心饿死人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买到良种呢。”
“之前隔壁村老是和我们抢柴火,抢水源,现在指不定怎么羡慕我们呢!”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欢声笑语,听了就觉得精神一振,对未来充满希望。
浮台村的村民们在桦国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
城静枫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迅速接纳这个村子,并且配上和他们的人相同的良种或是设备,可以加快这个进程,但是她还是没有这样做。
有的时候得到的太快,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很多人都因为得到得太容易,而不懂珍惜。
尤其是这种归并,若是显得她们太过主动,在他们眼中,可能就会有些廉价,日后度过了危机,产生别的想法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只有自己心中期盼已久的,然后花了很多的时间和努力才得到的东西,才会更加的珍惜。
所以不管是桦国户籍,还是高产良种,或者是其它的一些东西,她都暂时没有表示。
是指不限制他们在边关的一些城池活动,给他们劳力挣钱买粮食的一条活路。
愿意踏踏实实勤恳干活的人,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人口。
尽管城静枫几乎是没有任何主动的表示,但是浮台村的生活改变,还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炊烟是最明显的,也是传得最远的。
原本大家都是一天一顿,一天燃起一次炊烟,结果浮台村这边居然开始一天两次地燃起炊烟,甚至一天少数人家还一天三次!
尽管被军队阻拦,没办法靠近了看,但是也有人想办法,在制高点上往下看,也能隐约看见一点。
一群人早出晚归,欢声笑语。
尤其是每天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口袋,背起来有点重量,一看那个形状就知道是粮食。
看见小孩们不在只是缩在房间里,而是被放出来在村中空地奔跑玩耍,看见明显一天天变强壮的人,也忍不住效仿起来。
金礼村世代生活在这里,没有和别的村子通婚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接济,不过慢慢试探过几次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甚至敢直接隔着军队的防守,和对面的人喊话。
“娘,这是你外孙去搬石头挣回来的粮食,你先拿回去和我爹两个人吃,记得回去劝劝你们村的人,有什么好怕的,桦国这边日子可好了,快点过来。”
“二伯,你不是会做哪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吗?这边不少小孩子都手上有余钱,你过来摆个摊,能供一家子的口粮。”
小批量地传递粮食,传递口信,驻扎的军队都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在这样的呼喊之下,原本胆子小的人也开始升起挪动界碑的念头。
不过在浮台村之后,对面小国的朝廷就反应过来了,大多都下了命令,死守界碑,绝对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各国军队都提着脑袋,开始严防死守,每天都巡逻查看每一块界碑,还恐吓附近的村民道:“投敌叛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升起的想法,终究还是被吓回去了,不少人后悔道:“早知道就早点跟着浮台村的人一起动手了。”
强压之下,必有反弹,尤其是面临生存本能的抉择的时候,反抗的动力就更足了。
胆子小的人,真的开始慢慢——日拱一卒。
不过要说胆子大,还要数听了消息往边关赶来的难民。
手里拿着菜刀,拿着木棍铁棍,拿着石斧等等一系列防身的武器。
在面对军队阻拦的时候,逃难而来的难民们,没有几天时间,就从互相防备,变成了团结一心。
一面是怒火中烧,豁出命去的全力一搏,一边是心中意念有所动摇,多年未战的兵卒。
尽管武器有差别,尽管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但是就是凭着那股不要命额气势,难民们竟然还真的有一部分取得了上风。
再靠近界碑之后,难民们可没有什么日拱一卒的想法,直接用各种工具,直接将界碑从地里翘起来。
然后直接送到后面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当看见对面桦国的军队前来将自己包围的时候,难民们无不瘫软在地,手中紧紧抓住的武器都松开了,眼泪像是没有了阀门一样,成串的往下流,但是嘴里却发出畅快和解脱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们真的成功了。”
“爹,你看到了吗?我们真的过来了,不用被饿死了。”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们应该笑才对,该高兴的好大事!”
也有人急急忙忙的将已经饿得瘫软在地,走不动道的家人安顿好,然后顺着自己之前看到的方向,想赶紧去打工挣钱买粮食。
尽管各国都有下政策制止,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是很明显,不知不觉中,桦国自西向南这一片的边境线,都向前延伸了不少的距离。
向外延伸最多的一处,加起来甚至都有七八个城池的距离了!
***
在城静枫的安排下,许多与水库相关的前涉准备步骤,都被安排在了边疆附近的城池里。
虽然她只将这部分活传到了火车能到的边界,但是接到各种活的人,不管是官府,还是商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些活派送向更靠近边境的地方。
不说别的,单单是人工费,就便宜了不知道多少!
在城静枫的调度下,尽管边疆收拢了不少前来投诚的百姓,但是已经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秩序,物价粮价工价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有所变化的,应该就是驻守在边关的军队,变得忙碌了起来,练兵也变得更多了。
要警惕难民的成分,要随时处理难民的暴动,不过他们都没有户籍,走不了多远,也算是不难管理。
一切就这样很自然的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从各国逃难过来的人,都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不敢有更多的要求,毕竟理不直气不壮。
各国对这种情况都有些焦头烂额,甚至有心无力。
别说出兵还击了,连自己国家那些难民向外突围都拦不住。
即使杀鸡儆猴,也没有太大的效果,甚至加剧了向外突围的速度。
桦国西边到南边这一段,各国逃难来的百姓,正在悄无声息的承担着水库修建前的准备重任,努力换取粮食,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而不至于被饿死。
在桦国呆的时间越久,各国百姓们别的心思就越淡。
看着眼前这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东西,心中趋利避害般的产生了归属感。
这种变化,火车当得起这个首要功劳。
在运送完凉州军去攻打匈奴之后,每一辆火车,就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铁轨上。
五条几乎遍布全国的火车,同时开始运营,带来的效果,简直是肉眼可见的。
就像是曾经城静枫在凉州,用水泥路将附近的几个城池都连起来了一样。
五条主要的火车线路,将整个桦国的领土牢牢地抓在了一起。
有了火车,各种原材料的运输,都便捷了很多。
全国各地的厂房,材料运输成本这一块,几乎直接降到了原本的一半。
原价不变的情况下,盈利的速度就像是插上了翅膀。
横跨全国的交通便捷,影响真的是方方面面的。
每一条主干道上延伸出去的支线,更是让这种便利加剧了不少。
商人们闻风而来,利用火车的便利,将自家商铺开遍全国,或者将自家货物推向全天下。
游学的学子们,也有了更加安全和便捷的途径。
行千里路的见闻,所学到的知识,还真的一点也不比读万卷书少。
在城静枫有意识地调控下,火车将各种京城中的发展,尽量同步到了全国各地。
虽然地域的影响导致的发达程度不同难以避免,但是也极大的带动了全国各地的发展。
尤其是原本或者贫穷,或者苦寒,或者落后的边关。
火车带来的便利,像是乘了一股风,直接从边关吹到了各个小国。
已经过来的百姓羡慕不已,努力表现,想要更好的融入。
还没能成功过来的人,想法愈加浓烈。
不过要数压力最大的,还是各国的朝廷了。
当初激动到疯狂的难民,一分为二,到边关的这一部分,已经陆陆续续到达,甚至成功跨过边境线,去往皇城的那一部分,也慢慢堵在了皇城门口。
金礼国的皇城,就像他们的国家的名字一样,被装点得看起来富丽堂皇。
像是一个被精心包装好的礼物,光鲜亮丽。
不过现在被难民围城,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黄色奶酪,被黑黝黝的蚂蚁军团给包围,密密麻麻。
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也进不去。
甚至在迟迟等不到回音的时候,还有原本落草为寇的人,开始煽动大家一起造反。
“这样的皇帝,我们不要也罢。”
“当初桦国皇帝从凉州起义的时候,就放言‘能者居之’,我们金礼国也要一个有能耐的当皇帝。”
“人家桦国当初干旱的范围更大,几乎干旱的范围就有我们全国这么大了,但是现在不仅好好的,还比原来日子更好了。”
“当初就不该往京城这边来,直接去边疆多好,说不定现在都跟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围在皇城附近的难民,情绪本来就不稳定,是带着怒气和讨个说法、甚至是造反的心来到皇城脚下的。
现在被一挑拨,愈发地怒火中烧。
有极端的人,甚至提出了放火烧城,然后他们上位,直接投奔桦国的想法。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降低的气温没有降低难民的躁动,形势反而更加严峻了,朝廷的压力也一天天变大。
作为第一个投奔桦国的浮台村的国家,金礼国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溃散的民心,被打散的边境线,被包围的皇城,不见新粮收获,旧粮还一天天变少的现状。
金礼国朝堂上。
“陛下,今日又有人向城□□带火的箭。”
“前日还发现了有人试图挖地道,从底下钻进来。”
“我们这边还在河水中发现了大量黑色杂质,不知是什么,大家都不敢喝河里的水了,但是也不是每家都打了井,现在水价高升。”
“陛下,拿个主意吧,真的不能在拖下去了。”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沉重压力下,金礼国皇帝的面容也一条条地显出疲态和苍老,对现状的无能为力,还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压力,几乎让他彻夜难眠。
城静枫在最初的那次布置之后,其实再也没有对各国有别的引导,只是专注于发展自身。
将边疆发展得更好,将主动突破防线过来的难民和百姓们安顿好,让他们尽量以不影响边关百姓的方式,在桦国慢慢站稳脚跟。
其中发展得比较好的,不仅有了存粮,甚至还盖起了一间小茅草屋。
城静枫静静的透过数据和汇报注释着这一切,默默的等待着。
没有让她等待的太久,在还没有完全入冬的时候,她收到了从金礼国传来的投诚的消息。
金礼国会派遣他们的太子前来,表示他们的诚意。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北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凉州军大捷,匈奴已灭。
从此北边的大块土地,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都将属于桦国,成为桦国的领土。
消息一传来,城静枫很快就在下一期报刊上刊登了这个军情。
和匈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各地征召了无数的好男儿入伍,牺牲在所难免,几乎是全国每一处,都有与匈奴征战留下来的血泪。
捷报刊登的那一天,举国同庆!
欢呼雀跃,在即将来临的寒冬,这无疑是最有利的暖炉,将百姓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哄得暖乎乎的。
魏定班师回朝。
印有大桦图腾的旗帜,还有印有魏字的旗帜,一排排的插在了火车上。
火车飞快的前进,旗帜迎风招展,被风吹的呼啦作响。
每每路过一个城池,就会有许多的百姓前来欢呼庆祝。
欢呼声,喜庆的祝贺一直持续到火车远远的离开视线范围。
这一份喜悦,也加剧了士兵们胜利的喜悦。
就连一件有些愁云惨淡的车厢,也带上了点笑意。
躺在床上,有些虚弱的士兵们,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害,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将军不都说了吗?在我们出发之前,陛下就已经开始为我们准备药了。”
“对,咱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把命丢在这的,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咱们争取活个六七十岁,多享享福。”
“陛下这么能干,之前也救活过比我们还严重的,又是开镖局,后来又被分到铁矿,铁路,钢铁厂这些地方做小管事,日子不知道多滋润,有什么好怕的。”
明明一个个躺在病床上,唇色不太好,人也看着有些虚弱,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积极无比,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当火车到京城的那一天。
城静枫携百官前去迎接。
一身龙袍显得人气势很足,即将入冬的凉风,卷起了她身后的披风,平添了一份飒爽。
百官站在城静枫的身后,更是显得声势浩大,隆重无比。
魏定从火车上下来,眼里却只有城静枫一人。
城静枫脸上微微带笑,融化了一身高不可攀的气势。
城静枫笑道:“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在神勇,拿下匈奴,功不可没。”
魏定原本已经站定,这个时候却又忍不住再靠近了一些。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如起兵前承诺的那般,愿做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剑之所向,必如君所愿。”
魏定的眼神像是深湖一般平静又幽深,给人一种无比安心可靠的感觉。
不过很快湖水中泛起一丝涟漪。
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出现,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温和。
“不过还是陛下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兵家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