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工部侍郎乌彭越连忙出声, 马车在城内行驶,本就不快,车夫连忙勒住缰绳, 控制着马车停下。
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家大人出了什么事, 可要改道, 就见身边一个人影窜出来。
连脚踏都没要, 就这样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了。
他可从没见自家大人这般失态过!
乌彭越从马车上下来之后,直直地往布满人群的布告栏的方向挤进去。
原本围满了人的布告栏周围, 看见有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前来,都纷纷让开位置,生怕自己冲撞了他。
后方的人还好说,但是前面已经挤得密密麻麻的人, 根本不带回头看的,感受到后面有人挤,还坚强地稳住自己的身体, 免得摔倒。
嘴里还不住地讨论着。
“我听说这都是被匈奴掠去的小孩, 也不知在那边受了什么罪。”
“我今天下午也听那人说了,怪可怜的, 全都被绑在盾牌上, 想要逼我们不用那个寒光箭。”
“不过我也没想到,听说那种战车发出的箭一下几十支,还那么远,居然也能瞄得那么准!”
“能不准吗?这要是偏一点, 就直接把这些被当做挡箭牌的孩子射死了。”
乌彭越听到这些话,面上的冷汗都吓出来了,明明今天早上他在朝上,还能对这战事侃侃而谈, 现在却只剩下心惊胆寒,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上凭空升起一股力气,硬是扒开了一条缝,从人群中钻了进去,到了布告栏前。
刚刚远远地看,直觉有些神似。
现在凑近了看,他一下就认出来了,这肯定是他的康儿,耳朵上的那颗痣和他耳上的那颗一模一样。
只不过原来圆润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现在完全瘦没了,甚至都凹陷下去了。
轻轻地将这画像取下来。
周围人本看见他一身官衣,都退开几步,现在看他竟然取下了其中一张画像,忍不住窃窃私语。
“你们看,那小孩耳朵上的那颗痣,和这大人耳朵上的一样!”
“大人家的孩子竟然也会丢吗?”
“居然有从京城丢的孩子,我还以为这些孩子都是边关附近丢的。”
“这可多亏了魏将军和那个军师设计的连弩战车了,要不这些孩子肯定找不回来。”
乌彭越带着画像往家里赶,刚刚在布告栏附近听见的话始终在脑海反复。
一回到家,他就带着这画像走到妻子的院子中。
“老爷,夫人正在礼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步子,而是直接往小佛堂中走去。
跪在地上礼佛的妇人,听到外面的声音和脚步的时候,还无动于衷,手上的频率都没有变一下。
“夫人,我们的康儿找到了,就在凉州城。”
眼睛突然睁开,手上的动作也直接停住了,看向乌彭越手上那张画像,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接过那画纸。
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手抚摸着画像,嘴里呢喃:“康儿,我的康儿。”
乌彭越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这就派人去将他接回来。”
云氏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坚定道:“不,我要亲自去,康儿在外不知受了多少苦,我要亲自去接他回来,这千里迢迢,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外面走进来一位俊秀的少年:“我也去,当初弟弟被弄丢我也有责任,我陪着娘去将弟弟接回来,顺便亲自到凉州军去道谢。”
乌彭越看着他们这样说,想起钟灵毓秀的小儿子,恨不得也跟前往,可惜他官职在身,无法离京。
于是嘱咐自家大儿子道:“我修书一封,你替我转交给魏将军,还有那位设计出连弩战车的军师,也定要当面感谢,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在工部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嗯,我明白。”
没两天,好几辆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马车,在京中有名的镖局的护卫下离开了京城。
***
凉州大营。
整个营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不过每个人身上依旧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城静枫踩着滑板往医帐的方向去。
她听人说,石海他们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冬天再养一养,明年又能生龙活虎。
毕竟是为了救她受伤的,而且她也没有想过那箭上不仅有毒还抹了金汁。
若是自己不小心被擦伤了,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怕是扛不过去的。
来到帐外,刚准备掀开帐帘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石海他们的谈话声。
“军师之前的那个药,真的是太厉害了,我们几个那个时候都快撑不住了。”
居然在聊她。
城静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靠在门边,准备听听看他们准备怎么说她。
“我也记得,那个时候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只能感觉到每天嘴里被灌了苦药吊命,没想到还能捡回这条命,要不是军师,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心里都记着点好,只要不是有关将军的事情,其余时候,若是军师有事情,都全力帮忙。”
“那是当然,军师可是硬是从阎王爷手中把我们给抢回来了。”
说到这里,不知是谁突然语气变得低沉。
“我们还有机会捡回这条命,隔壁那些人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这话一出,原本帐内还算不错的气氛,也都跟着变了,有些压抑和沉重。
“上次军师就说,给我们用的药很有可能会死,风险很大。”
“但是我们几个不都活下来了吗?要不我们去问问军师,看能不能救救他们。”
城静枫听到前面那些话,知道了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打算在帐外听了,走进去就听见这两句话。
于是解释道:“你们都活下来是因为用的是同一批药,要是出问题的话,你们也会一起死的,不要低估了风险。”
在帐内的人看见她之后,都纷纷从床上站起来,恭敬行礼,“军师!”
“坐吧,我来看看你们,都好点了吗?”
石海首先说道:“我们都没事了,要是匈奴再晚几天来,我们说不定还能上战场见识见识军师的连弩战车呢。”
若不是知道那样的伤势恢复期要多久,看他们这副中气十足的样子,还真的以为他们都好了。
“可别逞能,好好休养,要是落下病根,可白瞎了我辛苦弄出来的药。”
武十像是得到了支持,硬气道:“看吧,我让你们好好休养不听,军师都发话了,你们就别每天为难我,也别天天想着对练。”
一旁高大的青年狠狠一巴掌正中武十头顶:“怎么,谁教你跟大哥这样说话的。”
武十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刚刚鼓气的气势被拍散:“我就是担心你们,都说了要好生休养,大哥,二哥,四哥天天都手痒想对练,这样对伤口不好。”
他越说越感觉自己有些委屈,求助地看向城静枫:“是吧,军师。”
城静枫看着上次来报喜的武十,笑着点头道:“你说得对。”
“你们刚刚说的隔壁的人是什么意思?”
听到从城静枫的问话,整个营帐内安静了一小会儿,隐隐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细微哀嚎。
石海开口打破了平静:“就是那边那个大帐篷,里面全是这次战场上受伤的士兵,问题不大的都领了伤药回去自己营房修养了,剩下的全是情况严重的。”
“他们很多人即使活下来了,也没办法再留在军中了,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和我们上次有点相似,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城静枫闻言,问道:“为什么即使活下来也没有办法留在军中?伤得很严重吗?”
石海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伤得太重了,还有的人缺胳膊少腿,伤好后也只能领着恩银回乡,即使可以免税免租免丁,往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武十也说道:“他们还有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我以前听说,有的人回家之后,家里好几个兄弟,连住的房间都没有。”
本来不打算管这个事情的城静枫,听见武十的描述,感觉这些人不就是现成的退伍兵吗?
她想要经营的产业,可不会一直局限于凉州城,若是自己手下有一个镖局,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起码有了基本的物流保障和安全保障。
就是不知这伤势到底有多严重,原本的实力还能有几成。
“走,带我去看看他们。”
武十听说之后,连忙过来带路:“军师我带你去看看。”
其余亲卫也忍不住跟上来。
在过去隔壁医帐的路上,城静枫问道:“你们说了那个药的事情吗?”
武十连忙摇头:“没有,上次军师你说风险大,而且看起来制作很难的样子,我们没有您的同意,绝对不会往外传,免得给您招惹麻烦的。”
走到这边的帐篷外,就能闻到明显的药味,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帐帘本身就是开着的,城静枫站在外面朝里面看去。
一排排过去全是木床,上面躺着虚弱的士兵,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不太好,明显的血腥味从营帐中传出来。
看到有一人半靠在床上,左边袖口空荡荡的,心里就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没办法留下了。
不过这人一看,就知道是战场上的铁血男儿,即使躺在床上,也能看出身高至少八尺以上。
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眼睛很有神,脸上还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能看出曾经和敌人正面相击的凶险。
虽然左边袖子空荡荡的,但是右手看起来就健硕有力,看着一点也不弱。
转头问武十道:“若是只用一只手,你能对付多少人。”
武十想了想:“只用右手的话,若是匈奴骑兵,可能只能对付一人,但若是宵小毛贼,能打十个不止,若是没有一点章法,只有蛮力,能打一群。不过若是左手的话,可能会差很多。”
这么看来应该还行,战力虽然有些削减,一个人打好几个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原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肯定比外面招揽的人靠谱很多。
看着医帐中的惨状,轻叹一声,往回走去。
跟上来的亲卫看着只在外面远远看了一眼的军师,心里沉了沉。
武十忍不住上前轻声问道:“军师,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城静枫看他明明担忧,却不敢直接问,于是说道:“先等等吧,说不定他们能靠自己挺过去,若是实在不行,再试试和这天争命的法子。”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步履都轻松了不少,他们对这个药可是很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