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子的言语里对村里人倒是没那么大恨意, 兰静秋说:“你太爷爷年纪大了,你入狱的那段时间都是村里人帮忙照顾,不管有什么误会, 都不该用毒药去害他们啊, 你知道你哥给树下了药,居然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他要下药啊!”
兰静秋马上道:“也就是说你确实见过他。”
李松子见说漏了嘴, 叹口气, 却还在纠结着。
兰静秋道:“你们村的树要毁了,人都差点被毒死,你不把他供出来,你们村的人会不会把这事按你头上,你担得起吗?”
李松子无奈道:“我确实碰见他了,他也没说别的, 就说要把吉祥树给毁了, 还叫我照顾好太爷。”
“在哪儿碰见的?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上午, 他从田里穿过来,直接去了吉祥树那儿, 根本没回家, 我不是把三轮卖了吗, 当时人家只给了一半钱,我去要那另一半,就看见他了。他说本来想回家, 怕给家里添麻烦,以后只当他不在了, 他不会再回村里。”
老刘皱眉:“他都没说去看看你太爷吗?”
李松子叹口气, 垂下头。
兰静秋猜道:“你太爷不会也觉得是他朝吉祥树撒尿才引来的惩罚吧。”
李松子无奈道:“我太爷当时受打击太大, 要是没有我们两个, 他说他就跟着我爷我爸一起走了。外边传说是因为我哥对吉祥树不敬才惹来的祸事,他就信了。他对我很好,对我哥总是打骂,说都是他不听话害了一家人。后来我哥大点了有次把我太爷推倒了,我太爷知道管不了他,才没再说过那些话。”
兰静秋还以为那位老大爷是年纪大了管不了,没想到他也曾经把家里的祸事推到李华子头上。
兰静秋问李松子:“你只见到他一个人吗?”
李松子点点头。
“他没跟你说过他找了女朋友?或者说过现在干什么工作?”
“没有,他没提有女朋友,我喊他回家,说太爷一直念着他呢,可他只说让我小心点,我说小心什么?他说他们的宝贝树要死了。”
“当时他带了什么东西吗?有没有液体或是装粉末的瓶子之类的?”
“不知道,就见他背个黑包,里边鼓鼓囊囊的。”
兰静秋皱眉:“然后呢?”
“他就从田里跑了,我本来想追的,但有人出来了,几年前他离开村里时,闹得挺难堪,我以为他是不想见村里人,也不想见太爷,就任他走了,可我越想越不对,他怎么就知道树要死了。我就跑去树那儿看,只闻到好大一股味,正好槐子爷爷从家里出来,看见我在树下,就叫我别跟我哥学,又问我是不是想搞破坏,我吓坏了,解释半天赶紧跑回了家。”
李松子说着抬头看看兰静秋跟老刘:“我昨天回了家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那股子味闻着就不对劲,刺鼻子,可我又不敢跟别人说,他们都没看见我哥,只看见我在树下边了。然后今天看见你们找来,我就害怕起来,万一树真出了事,村里人肯定以为是我干的,我哥都没把树怎么样,他们就要赶他走,要是树死了,他们以为是我干的,不得把我打死啊,我就想着还不如被你们抓了呢。电视跟三轮都算大件吧,两个大件肯定得判几年,村里再出什么事也找不到我头上,我太爷反正年纪大了,村里不管也得管。”
兰静秋又细细询问,直到李松子把跟华子见面的时间地点,还有所有对话都细细描述了一遍。
“他有没有跟你说别吃年糕?”
李松子愣了下,摇摇头:“没说,我们家不蒸年糕,没人会蒸,以前邻居大妈会给我们家送,后来大妈去世了,就没人给了,从来不吃。”
他神色凝重:“警察同志,你是怀疑我哥不只是想毒死树?还想毒死全村人?不可能啊,他没那么坏,就是调皮捣蛋,要说他想毁了树我信,可他绝对不可能杀人,你们可别冤枉他,他真不是坏人。”
等从审讯室出来,老刘说:“这李华子够狠的啊,我觉得他一定把全村人都算进去了,腊月二十二下的毒,村长说村里人会在二十三提前去摘叶子,弄好面,二十四一大早就开蒸。”
兰静秋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时间点太巧了,他不可能只想弄死树。确实太狠了,那可是一村人,不可能所有人都骂过他,总有对他好的吧。”
那棵树找了园林专家,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保住,村里人也很快知道了叶子有毒,把已经采好的树叶全扔了。
下午的时候,村长带着两个人过来感谢他们,还带着米酒年糕腊肉等年货,王队长去招待了,收了年糕,酒跟腊肉肯定是不能要,虽然村长说年糕没用叶子蒸,但兰静秋看着一白一红的两色年糕,还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人心啊,太难琢磨!据小旅馆的老板说,华子现在也人模人样,虽然当了十恶不赦的毒贩,但对于他来说也算走出来了,有钱了衣锦还乡,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看看他混的有多好,不好吗?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毒死?”
老刘叹道:“也许他觉得他被村里人厌弃被太爷打骂都是因为吉祥树,把这些维护吉祥树的人都通过吉祥树毒死,哪怕毒不死,也要让他们因为吉祥树的叶子上吐下泻,全部食物中毒!到时候他们还会觉得吉祥树吉祥吗?说得神乎其神,这破树却连它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村里人?”
兰静秋点点头:“没准他真是这么想的。”
老刘说:“别琢磨人心了,赶紧找你四姐要紧。”
兰静秋叹口气:“老冯不是说了嘛,挨着他们村的大公路,加油站小饭馆都问了,没见过这么两个人,还上哪儿去找?别再骗去境外可就难办了。”
她说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华子已经离开四五年了,为什么今年突然跑回村里去下毒?还带着我四姐跑到村口。”
“也许他想过把你四姐带回去见他太爷呢。”
“不太可能,他自己都不想见,怎么可能带我四姐见,也许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他回村里来了结小时候的仇怨。”
老刘一听也急了:“也就是说他确实可能出境。”
“没错,你想想看,他的毒品从哪儿来的,他一定有团伙,出租车没再拉过他,那里也不通公交车,会不会是被私家车接走的?或者是在大公路上搭上了货车。”
老刘说:“咱们回去找金厅长,让他帮忙把你四姐跟李华子的画像发下去吧,要扩大寻找的范围。”
两人跟王队长打过招呼,开车回了宁州市,王队长说不会松懈,会接着找,但大家都知道这两人还在莞市的可能性太小了。
等回了宁州市,金厅长听了他们的汇报皱眉:“这事闹的,没准早给你放两天假你早点回去就能拦住你四姐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毒贩骗了,万一再涉毒就惨了。”
兰静秋说:“我就是怕啊。我早点回去也没用,我四姐主意大,谁的话都不听,跟谁都没说就跑了。”
“先别急,涉及自己亲人的案子你还是回避吧,让老刘主办。”
兰静秋皱眉:“不用吧,金左长,现在是找人,又不是审犯人,我不可能徇私,等找到人要是我四姐犯了事,我再回避也不迟。”
金厅长道:“你说电话里有人两次找老海,如果这个老海指的是海/洛因,很可能他们是当着你四姐的面做的交易,她能一点也不知道?”
兰静秋马上道:“我敢替她担保,她如果知道是毒品再喜欢华子也不会跟着他,肯定早找理由跑了,甚至直接就报警了。她这事干的是蠢极了,但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主动跟毒贩有牵扯,更不会帮着贩毒。”
“这么肯定?你们有半年不见了吧。”金厅长说。
兰静秋说了自家的情况:“我爸我大姐都在做生意,我二姐也开了店,家里真不缺钱,我四姐也想开店,想自己出来闯一闯,这才被骗了。以前我跟她们说过毒品的危害,因为我家有生意人,也算有点积蓄吧,我担心会被人盯上。”
兰静秋来宁州工作之前,确实跟全家人说过蔡小凤的事,还借机说了毒品的危害,不过当时她防备的是彭勇,担心的是当时一心想来深市的老二,没想到最后被骗走的会是老四。
虽然目前她还不确定华子跟彭勇有没有关系,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诱拐。
金厅长详细询问了老四的性格,叹了一声:“过于天真啊,这都能信?静秋,你先别慌,先跟你家里打个电话,看看她有没有再跟家里人联系过。我会安排下去,车站还有大车凑堆的物流站,都要好好找一找,必须早点找到她,不然的话她就算没有贩毒的念头也可能被骗被蛊惑。”
兰静秋叹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四千万不要傻到去帮华子贩毒,万一被抓有再多理由也没用。
可事与愿违,三天后终于找到人了,却是在交易现场,老四被抓后一脸懵逼,还说自己六妹就是警察,她绝对不会做坏事。
金厅长跟兰静秋说:“在郴州市,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显然是被骗了,不过数量很大啊,两包,每包三百五十克。你赶紧过去吧,把事情说清楚,她是被诱骗被指挥的,只要她把华子的事交代清楚,不会判太重。”
兰静秋心说判几年也不行啊,这也太冤了,可又毫无办法,被诱骗携毒也属于贩毒,最多判得轻些,何况这么大剂量!
“金厅长,如果能证明她是被有针对性的诱拐,对方的目的是报复我,有没有可能免除刑罚?只民事处罚?”
金厅长愣住:“怎么?你以为是冲你来的?”
兰静秋点点头:“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