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哥说曾小二的秘密基地在一个桥洞下边, “不知道现在他还去不去,反正小时候找不到他,我就去那里找, 他一般都在。”
“他在那里做什么?”兰静秋问。
“捏小泥人, 过家家,数蚂蚁, 反正就是玩吧, 我觉得他也不是特别傻就是像个孩子,我工作挺忙的,也顾不上他,再说他自己就能看着鱼摊,虽然有时候被人坑了账对不上,但好心人还是多的, 一般出不了错。”
曾大哥说着叹口气:“我爸妈说迟早有一天他们不在了, 小二得自己过, 所以现在就得锻炼他,我觉得说得也有道理, 他能自己赚钱, 能养活自己, 不是挺好的吗?”
老刘皱眉:“你爸妈在家吃三个菜,给他饭盒里装馊米饭跟腌橄榄,这也叫锻炼他吗?”
曾大哥无奈道:“我爸妈一直说没把小二扔了, 他们就够对得起他了。其实他们也不是对他不好,小二说话结巴, 我爸就教他, 带他去医院看, 可他一直改不过来。后来他一说话我爸就烦, 我妈也没什么耐性,叫他少说话,小二又不懂察言观色,经常在我爸妈生气的时候惹祸,反正一家子磕磕绊绊的,总要有人当出气筒。”
兰静秋都无语了:“凭什么曾小二就得当出气筒,一家子就不能和和睦睦的吗?”
她想到自己家,又道:“就算是有摩擦,也得是互相的啊,吵完架和好,才是正常家庭的常态,你们家是都把曾小二当出气筒吗,还是只有你爸妈?”
曾大哥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他叹口气:“我爸妈把他当出气筒,我做为大哥也没管过,我妹有时候给他偷着塞点好吃的。”
老刘皱眉:“也就是说你跟你妹还有你爸妈是一种伙食,只有小二一个人吃残渣剩饭吗?”
“我妈说剩饭扔了太浪费,还说……”曾大哥叹口气,说不下去了。
兰静秋追问:“还说什么?”
“你们是想替小二做主吗?我爸妈真不是对他不好,我爸说我跟我妹上了学有工作还分了房子,不用他管了,那处院子是留给小二的。”
兰静秋叹气,她之前还给胡组长提建议,希望他去市里开会时,跟上边提一下,孤儿院孩子们身心健康的问题,起码要有个医务室吧,还得有心理疏导员,或者跟心理学相关的医院学校合作,反正不能光管温饱,不管心理健康。
可除了孤儿,有爸妈的孩子也没人在意他们的心理健康,更何况是一个傻子,还是个结巴,跟养狗一样扔点残渣剩饭,最后把房子给他就叫对他好了?
老刘也很不解。
曾大哥说:“我妈跟小二说以后等他们不在了,你哥哥姐姐能给你口剩饭吃就不错了。”
兰静秋更服气了,这不是挑拨关系吗?哪有当亲妈的这么说话的。
曾大哥很自责,也很维护他爸妈,“我妈这么说,也是为了让我们管他。他小时候我爸妈还没放弃他,教他好好说话,教他数数,教他认字,可越教火气越大,就罚他不让他吃饭,那时候我们家穷得粗粮都吃不饱,我爸妈就先让我跟我妹吃饱,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再后来吃的东西富余起来,再叫他吃,他就不敢吃了,也不敢上桌,我爸妈听见他说话就烦,看见他就替他发愁,反正也不怎么管他,慢慢就成这样了。”
老刘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兰静秋还是无法理解曾家这两口子,也许之前是生活的压力,可现在他们可以吃三个菜可以去打牌,却还是给曾小二准备那样的饭,这可不是习惯两个字就能解释的。
老刘说:“也许他们觉得自己把一个傻子养大还教他卖鱼赚钱,还会把房子留给他,已经很伟大了。”
兰静秋无语,也许傻子并不需要这样的伟大,只需要他们像对待正常孩子一样,该管教管教该温存温存。
曾大哥也跟他爸妈一样,十分不解:“你们问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我爸妈确实对小二不够好,但也谈不上虐待吧,再说他都这么大了,我妈可能也是为了逼他学会自己做饭才一直给他吃剩饭。”
兰静秋想到刚才曾妈的反应,觉得这种可能太小了,他们就是把他当累赘,但又舍不下。
“我们要查清楚一些事情,想弄清楚曾小二在家的处境,有没有人际关系。”兰静秋跟曾大哥说。
曾大哥摇摇头:“他能有什么人际关系?倒是附近的小孩经常围着他学他结巴,不过自从上次他捅了人后,那些家长就开始约束孩子,这种事少多了。”
从曾大哥家出来,老刘说:“如果曾小二从小就是这种待遇,他应该不会突然爆发吧,对傻子来说,也许他会觉得他的世界规则就是这样的,他不会觉得他被爸妈忽视。”
兰静秋却说:“反正已经知道秘密基地了,肯定要过去看看啊。”
“也对,总得查清楚才放心,走吧。”
两人带着曾小二去他的秘密基地,曾小二兴奋起来:“凤……凤!”
“对,起风了。”兰静秋说。
“凤!是……是凤!”曾小二想咬准音,努力的脸上肌肉都差点抽筋。
兰静秋听懂了,“凤?是人名吗?那里有人?”
曾小二点头,笑容跟孩子一样纯真。
老刘都精神起来:“叫小凤的女孩吗?行啊,傻……呃,小二都有女朋友了?”
曾小二嘻嘻笑着,看来是听懂了。
兰静秋心里有稍许安慰,起码曾小二是有朋友的。她跟老刘都以为是另一个智力障碍的女孩,或者是流浪的人。
等到了桥洞下,他们发现这里居然还用废弃的石棉瓦搭了个遮风的地方,像个小房子一样,兰静秋甚至闻到了烤鱼味,有人在这小房子后边烤鱼呢。
“行啊,这鱼不会是你从你家摊上拿的吧。也不算太傻嘛,不用太听你爸妈的话,该吃吃该喝喝。”老刘拍着曾小二的肩膀说。
曾小二连连摆手:“听……听,不……不拿……钱……拿……”
兰静秋替他说:“你很听话,你爸妈不叫你拿钱,没说不叫你拿鱼。”
曾小二笑着点头:“没……没拿……钱。”
兰静秋想夸他聪明,又觉得讽刺,只好说:“真是好孩子。”
曾小二笑得更开心了,显然很少有人夸他。
三人走近,有人从石棉瓦后边转出来,“小二?你带朋友来了?”
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左半边脸上都是烫伤的疤,从右半边脸看,没烫伤前应该是个漂亮女人。
兰静秋正想打招呼,哪想到这女人看见他们转头就跑。
“凤!凤……姐……”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曾小二,显然他怕这女人跑了。
兰静秋跟老刘也已经追了上去,看这女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怕人看见她的脸,她是看见他们的警服才要跑的。
兰静秋把人按在地上时,曾小二也追了过来,要打兰静秋,老刘急忙把他拉开。
“凤……好……呵……”曾小二一着急更结巴了,嘴里都发不出完整的音。
兰静秋说:“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说着把这个叫凤的女人从地上拉起来:“跑什么?”
那女人被按在地上时就不挣扎了,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这时她愣了下,转头看着兰静秋:“你们不是来抓我的?”
兰静秋瞬间有些懊恼,应该装做来抓她的,先把她犯的事套出来,就省事多了。
“先跟我们回重案组慢慢说吧。”
女人转头看看地上的烤鱼:“警察同志,能不能等我吃完烤鱼?我就想再在外边待一会儿。”
兰静秋这次可不敢擅自做决定,万一她吃鱼时故意往下咽鱼刺,把自己卡住了怎么办?肯定得带回去。
哪想到老刘居然道:“好,别想跑啊,先不给你上铐子,想跑你也没地儿跑。”
兰静秋皱眉,老刘看了眼呆滞的曾小二,给她使个眼色,叫她别吓到孩子,以他俩的身手,这女人跑不了的。
兰静秋叹口气,好吧,曾小二也确实是四五岁孩子的智商。
曾小二见她松开了那女人,才不再挣扎。
四人坐到烤鱼的火堆旁,兰静秋说:“野外不能随意生火。”
老刘诧异地看她一眼,一个火堆而已。
他问那女人:“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犯了什么事?”
烤鱼只有两条,那女人从地上捡起一条吹了吹,想递给兰静秋,兰静秋摆手,老刘也不要,她就把鱼给了曾小二,曾小二自然不会客气,鱼很烫,他一边呼呼吹着一边忍不住去咬。
兰静秋又说:“这么烤的鱼里边可能很嫩,也就是说不太熟,很容易吃进寄生虫。”
老刘又看她一眼,那意思,你抽什么疯,这时候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干什么?
兰静秋叹口气,她一点也不想听这女人的故事,只从那张阴阳脸就能猜到她的故事绝对是一出悲剧。
女人一边用小木棍刮着烤鱼上的灰,一边说:“我叫邱凤,南省人,今年正月里,我杀了我男人,跑了出来,本来想买个身份证找个地方打工,没想到被人把钱都骗光了,只能住在桥洞下边。”
她说着看了眼吃得满脸黑灰的曾小二:“我跟这小兄弟不认识,我的事跟他没关系,他心肠好,经常会给我带鱼过来。”
老刘问她:“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邱凤指指自己丑陋的半边脸,“他故意拿油锅泼我,跟警察说是被门槛绊倒的。”
“拿油泼你?什么深仇大恨?给他戴绿帽了?”老刘问。
“没有,自从我俩结婚后,他家里一直催着我们要小孩,我一直看病吃药,年前的时候,我骗着他去医院做检查,发现是他不育。他求我别跟任何人说,我答应了,可正月里一家子吃饭,他妈又指桑骂槐地说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我在桌子底下踢他,他也不肯替我说话,我气不过,就把他不育的事说了。”
兰静秋皱眉:“这不是他自找的吗?居然就为这事?”
邱凤叹口气:“他嫌我说了他不育的事,就骂我,我说我不受这窝囊气了,要跟他离婚。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端着锅进来,说给我炸了花生米,让我看熟没熟,结果直接泼我脸上了。”
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泼了我,还让我放心,说我变成什么样也不嫌弃我。”
兰静秋低低骂了一声:“怕你离婚,就把你毁了?这种男人就该绝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