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冯医生

小斌妈可能一直都在浑噩中, 叙述起来断断续续,据她说他儿子是因为宅基地的事跟隔壁起了冲突,隔壁的人去请了村里能调解事的人来。

这个调解人不是村长不是村支书, 居然是他们村公认的村霸刘大莽。

刘大莽并不莽, 只是长得五大三粗,偷这家的青枣摘那家的菜, 谁惹到他了, 半夜偷着把庄稼全给你拔了,就是这样一个无赖,后来跑到城里打工,赚了几个钱,更嚣张了,每次回村都耀武扬威。

小斌才十九, 哪懂得怎么跟这种人周旋, 他据理力争, 刘大蛮说不过他,又当着邻居的面, 觉得人家请自己来, 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太下面儿, 就给了小斌一巴掌,叫他出去打听打听刘大蛮是什么人物。

小斌正是年青气盛的时候,被打了巴掌怎么可能忍着, 自然要还手,刘大蛮更觉得没面子, 直接下了狠手, 两人打起来, 结果失手把小斌打死了。

找他来平事的邻居当时也吓傻了, 他跟刘大蛮是远房亲戚,自然替刘大蛮说话,说小斌是自己摔倒,头磕到了凳子上。

可小斌妈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刘大蛮把儿子打死了,她拉架没拉开,想替儿子挡着又被邻居拉住了。

现在她看着面前的两个警察,似乎有了点安全感,语气渐渐平和:“我当时确实像疯了一样,那是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被人打死了,我肯定会发疯啊,可我说的是实话,结果他们说我因为小斌的死发了疯,关着我,不让我出门。村长来了一次,我疯了一样骂他,质问他为什么不管管刘大蛮,让他把我儿子打死了。也许我当时不骂村长,好好说话有人会信我,可我邻居一家都说我疯了,还说我以前就有病,把儿子当宝,太惯着儿子了,我就那一个儿子,我不当宝我当草吗?”

小斌妈说着说着又想哭了,“谁也不信我的话,还有人说是我小斌太倒霉,倒的太不是地方。我扑过去想打那个人,他们就更以为我疯了,我求他们帮我报警,可他们却把我送来了这里!就是村长跟刘大蛮一起送我来的,村长一定收了刘大蛮的钱,他也说我是疯子!”

兰静秋听得叹气,小斌跟他妈孤儿寡母的,没个依仗,而刘大蛮蛮横不讲理,一家人都在村里,还有三亲六故,他们村的人就算知道出了人命应该报官,明白这事跟刘大蛮脱不了关系,估计也不敢说啊。

还有这个村长,就算小斌妈骂了他,也不能因此就不管吧,还跟着把人送去精神病院?确实有可能收了钱。

兰静秋看小斌妈情绪稳定了很多,就进去问:“谁接待的你,谁给你看的病?你还记得吗?”

小斌妈摇摇头:“当时我可能真快疯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喊着小斌,一直说要打死刘大蛮,后来我记得有个冯医生,他很奇怪,好像对我很好,又总是电我,逼我忘了小斌。”

兰静秋皱眉,难不成这个冯医生越逼她忘记,她就只记得小斌了?

却听小斌妈说:“这个冯医生像个好人,我隔壁床的胖女人生孩子都是他给接生的,我记得他抱着孩子还落了泪。”

专案组的人都惊到了:“这里的病人生过孩子?哪个胖女人,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小斌妈摇摇头,“不记得!是她尖叫的声音太吵了,我才醒了,知道她在生孩子。”

兰静秋问:“她多胖多高,你再见到她能认出来吗?”

“不胖,跟我一般高,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怀孕了才叫她胖女人,后来她就生了孩子。再后来就消失了!我再没见过她,可能出院了吧。”小斌妈说着,又小心地问,“你们会帮我抓刘大蛮吗?”

专案组的人说:“明天一早就派人去你们村调查,如果你说的属实的话,害死你儿子的人,强行把你送入院的人都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小斌妈如释重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家却没去劝她,这样的经历也该让她发泄发泄了。

金厅长觉得自己不多的头发都要在今天被挠完了,“还有女病人生了孩子?然后孩子消失了,病人也消失了?冯医生还对着孩子落泪?朗朗乾坤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间地狱?查,一个个的查,看看还有多少冤屈。”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兰静秋摇摇头:“小斌妈不知道,也不关心,她那种状态,能记住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现在有个猜想,这个冯医生是不是被逼的,或者他有什么把柄在这些人手里,他电击小斌妈,逼她忘掉小斌,小斌妈却说他好像是好人,这也太奇怪了。也许当时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小斌妈,而且他并没有真的把她搞成精神病,只是刺激她封闭了自己,只会喊小斌,我随便一试,这层禁锢就消除了。”

金厅长皱眉,指指笔录:“小斌妈说冯医生对着孩子落泪!这孩子不会是他的吧。”

兰静秋叹口气:“我也这么想过,一个医生和病人发生了关系,这本就是把柄,如果这个病人还把孩子生了下来,被那些人送走了,冯医生是不是就永远攥在他们手心里了?”

金厅长点头:“没错,确实有这种可能,我就说嘛,不可能坏人都凑到这里了,有些可能是被隐瞒威吓住,有些估计有把柄被他们攥在手心里,只能听命,还要替他们保守秘密。”

等都审完了,发现男病人中有两个说自己不是精神病,是被人强行关进来的,女病人中就多了,一共六个。

而这六个女病人中有四个都是被同一个人送进来的。

有两个南省的,两个川省的,都是穷山沟里的姑娘,听说特区一个月能赚家里种地卖粮一年的钱,就跑出来打工,然后遇到了追求者,有两个姑娘直接拒绝了追求者,后来被好工作为名骗来这里,再也没出去过。

另外两个也是被追求,其中一个是跟那个男的住在一起一段时间,那男的想分手,这姑娘不同意总是纠缠,然后被骗来了这里。

最后一个是跟这男的谈朋友没几天,就发现他是个暴力狂,于是主动要求分手,结果被骗来了这里。

这四人一旦说她们不是精神病就会挨饿挨打,其中一个哭道:“我一开始太激动了,还咬了护工的手,她更以为我是神经病了,反正我怎么说也没人信我,都说我得了癔症!”

她们嘴里的追求者有不同的名字,可专案组的人一听她们的遭遇,就觉得像同一个人,等根据她们的描述把画像绘制出来,发现就是同一个人。

兰静秋都忍不住爆了粗口:“太恶劣了,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

专案组的人说:“也许这人已经死在爆炸中了,怎么找?我们看这些病人中没有可疑人物啊,是不是他们有别的通道,早就跑了,或者他们就是失策了,背着炸药本来是想阻拦追兵,结果失手引爆了。”

洛生海说:“能在这里盘踞三四年,还不被人发现,这个组织的老大一定很有心机,我不认为他会犯这种错误。”

兰静秋突然道:“也许冯医生是突破点,他可能是被逼的,心里极不情愿做恶,他会不会在别处留下记录,或者是日记之类的,不行,我要去他家一趟,见见他的家人。”

专案组的人皱眉:“现在咱们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也不确定他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你要跟他家人怎么说?”

“正因为不确定才要去他家问啊。”

还是金厅长拍板:“去吧,明天一大早,你跟小洛一起去。再派一队人去小斌村里调查,曹明的家里也要派人去。还有这些被无辜送进来的,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要把他们家人找来问清楚。”

很晚了,金厅长还是召集大家一起开了个会:“有问题的要查,其他病人的情况也要接着调查,不要说没问题了就不管了,等明天医生到了,你们配合着多角度去问,这些是病人,他们可能不知道哪些是咱们需要的,问详细一点,给他们全都拍照,联系他们的家人。这些病人中可能还隐藏着罪犯,所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不要怕麻烦,更不要怕案子太大了影响不好,不管有多少阴暗的事都要给它翻出来,割掉瘤子才能恢复健康,如果让我发现任何人有渎职现象,一定严惩。”

其实现在已经都问了一遍,大部分人都觉得病人中没有隐藏着坏人,也都有点松懈了,觉得坏人自有天收,肯定在爆炸中炸死了。

金厅长的话很及时,把大家又拉回了作战状态。

不过马上就十二点了,那些病人已经撑不住,有的原地躺倒就睡,只能第二天再接着问。

兰静秋本想随便找地方休息会儿,有负责后勤的人跑来说:“帮你跟另外一位女同志准备了房间,就在一楼,快去休息吧。”

兰静秋皱眉,不会是蕾蕾的房间吧,虽说这种时候不该挑拣,警察也不该有什么不吉利啊之类的想法,但兰静秋实在不想回那个房间。

她随便找了个办公室趴了会儿,正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有人蹑手蹑脚地在靠近她。

难不成是藏着的人按捺不住,自己出来了?会是短发男吗?

兰静秋呼吸频率没变,眼睛却睁开了,只等着对方出招,她再后发制敌,哪想到对方并没有碰触她,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了她肩上,然后那人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虽是夏天,但在山上又是半夜,玻璃还大半被后山的爆炸震碎了不少,屋里气温是有点低,兰静秋起身拿起外套看了眼,果然是洛生海的西装外套,她心中一暖,这个搭档还真不错。

第二天,兰静秋跟洛生海一大早就溜达着下山,先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昨天已经打过电话,人家给准备了两身没穿过的警服,还给他们贴了临时的警号。

对方大方地说:“警号是上边特批的临时编号,没时间帮你们做你们自己的警号,你们走的时候还得还回来,警服送你们了。”

兰静秋谢过人家,穿上警服,出门时对着风纪镜整理着帽子,心中突然百感交集,终于又穿回来了。

洛生海笑道:“怎么?是不是不想再当卧底了?”

兰静秋叹口气:“从来都不想,可惜每次当卧底都是临危受命,不得不去。”

“每次?你还有哪次当卧底了?”

“啊?”兰静秋含糊道,“我是说所有的卧底啊,有人乐意当卧底的吗?难不成你还挺喜欢扮演沈医生?”

洛生海也叹口气:“你说得没错,没人想当卧底,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