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静秋观察着刘小珊, 又问道:“森森走的时候看起来有没有异常?”
刘小珊摇摇头:“没有啊,就跟平常一样,自从出了事, 他对外人可好了, 人家不理他,他也不生气, 可对我跟爷爷奶奶特别冷淡, 总爱发脾气,还总说不想看见我们。”
“他走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刘小珊皱眉想了会儿:“蓝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白色的球鞋,那是他最好的衣服。警察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去大城市打工了, 我劝他接着念书, 熬上两三年, 等考上大学,学校还给发补助呢, 哪怕考个中专师范出来也有工作啊, 可他说他什么也学不进去, 就想赚钱。”
“他跟你说他想赚钱?”兰静秋问。
刘小珊点点头:“没错,他说小雪不理他了是因为家里没钱了,以前每次去找她, 她都没说过忙,现在都不肯见他。他还说那些人瞧不起我们家, 不是因为人贩子的事, 就是因为家里没钱了, 吃不起穿不上, 还得领救济。”
她说着揉揉眼睛,像是要哭了:“反正森森越来越偏激,脾气越来越大,爷爷奶奶说我是他姐姐,叫他听我的,说等他们走了,就只有我们姐弟俩能相依为命了,可他不听啊,还总是嫌我管他。”
兰静秋皱眉:“他有没有打骂过你?”
刘小珊摇摇头,“他脾气不好,可不是坏孩子,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骂是有的,但从没打过我。”
兰静秋又指指屋里:“他打骂过两位老人吗?”
刘小珊眼皮垂下去:“骂过没打过。”
“都怎么骂的?能跟我学学吗?”
“这重要吗?姐姐,你们不是应该帮我们找他吗?要不就帮我们发个寻人启事,森森肯定是自己跑了,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啊。”
兰静秋却不肯放过她,还是坚持道:“乔木森怎么骂他爷爷奶奶的,你一字一句的跟我学学,这很重要,我们得知道他的心理状态,了解他渴望的是什么,才能去推断他会去哪儿,他想干什么。”
刘小珊为难地搓着手:“他,他就是骂爷爷奶奶是老不死的,是蠢货,不知道……”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说:“不知道乔叔乔婶拐卖小孩,也不知道管他们。”
兰静秋笑道:“不对吧,乔木森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爸妈在干坏事,要骂也得骂他自己啊,再说你爷爷奶奶真不知道吗?你奶奶当时就承认了,她只是觉得不是大事,没想到会死刑而已。”
刘小珊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估计在想着怎么应付,兰静秋却又道:“你刚才想说的应该是你姥姥姥爷吧。我猜乔木森一定骂乔家老两口是蠢货,被人弄残了还以为是意外,自家孙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虐待,他们却不知道。”
“不是的,森森没骂过姥姥姥爷。”刘小珊说得很快,却没什么底气。
兰静秋无奈道:“你确定?他没骂过你姥姥姥爷,难不成骂你妈妈跟大姨?那他会不骂你吗?怎么骂的?”
“没有,他就是发牢骚,我听烦了就跑出去找地方躲着,他没骂过我,也没骂过我姥姥姥爷,他们虽然不好,但到底养大了他。”
兰静秋叹口气:“乔木森不可能这么大度,我猜这是你说的吧。你说你姥姥姥爷养大了他,他该感恩,我估计他会说是他爸给钱,他们才照顾他的,结果居然还往他饭里加料。”
刘小珊好像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兰静秋,眼里都是惊异,兰静秋就知道这样的对话真的发生过。
她想起两人的纠葛,还有刘家老两口的恶行,皱眉道:“小珊,森森有没有逼你吃脏东西?”
刘小珊刚才挤半天没挤下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兰静秋看着她的表情,很想抱住她安慰两句,但看着她紧绷着的手背,还是忍住了。
“我来清水县的路上,还跟我搭档说呢,这里边要说最无辜的就是你了,妈妈被爸爸杀了,姥姥姥爷为了报仇一直瞒着你欺负森森,你亲爸爸就在眼前,你却不知道,他当人贩子为的是给森森治病,最后还牵连你被骂!小珊,你要是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突然所有真相都摆在面前,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刘小珊突然爆发一样喊着:“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为什么都要怀疑我!”
屋里的洛生海跟乔所长都被她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
乔大娘也摸索着往外走:“小珊又怎么了?她可不能出事啊,我们就剩下她一个了!”
刘小珊指着乔大娘的鼻子骂道:“死心吧,别指着我给你们养老,你们活该残废,森森骂我的时候,你们一声不吭,有时候还要添上两句!老巫婆,你们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才多大?是我害的你们吗?我帮我姥姥姥爷对付你们了吗?还说我妈是扫把星,说我们一家都是扫把星,真是扫把星也是你们自己要招惹的,怨得了别人吗?”
乔大娘被骂傻了:“森森心情不好,骂几句有什么关系,他也骂我们啊。”
刘小珊更崩溃了:“他只是骂吗?他把饭碗摔到地上,往里边撒尿,然后叫我捡起来吃,我不吃他就把我头往地上按,往我嘴里塞,你们听不见吗?屁都不放一个。你还说森森有病,让我让着他,他那么大力气,我都反抗不了,你叫我让着他?”
乔所长都惊呆了:“小珊啊!这些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有什么事或是受了欺负就去找我。”
刘小珊哼了一声,瞪着乔所长:“找你有用吗?我去找你,你说你在忙,叫我等着。等你忙完了,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掏钱给我,叫我省着点花,还说现在不是以前了,还说你给我们申请补助都费了不少力。旁边的人也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以前一直花赃款,所以大手大脚的,现在没钱了还跑去跟你要,还有人劝你不要给,说给了我就会粘上你,再也甩不脱!”
她似乎是想把心里的委屈都吼出来:“我还怎么说啊,我在你们眼里是人贩子家属,是杀人犯家属,是花着脏款享乐的人,是知道姥姥姥爷欺负森森却不管的人。”
刘小珊委屈地直抖:“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乔平原是我爸,我不知道我妈被我爸杀了,我更不知道我姥姥姥爷在害森森,我没有包庇他们,没有帮过任何人,我也没有享受过脏款,我就是跟着我姥姥姥爷吃个家常便饭,从没大手大脚过,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乔所长见她这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无奈道:“我没想那么多,当时是真忙啊,我家孩子找我要钱的时候就是你那样,垂着头脚蹭地,问什么也不说话,我就以为你也是来要钱的。那钱还是我的烟钱,我全都给了你,还想找所里的人给你捐点钱,哪知道我一出去,你就跑了。”
洛生海叹口气,跟刘小珊说:“乔所长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对你好,他是警察,做到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就行了,他给你们一家申请补助,叫你有事去找他,还时不时打听你们家的消息,怕再出事,见你去找他还给你钱,他做得已经够好了,也许方法不对,也许没顾虑到你的情绪,可这你也有责任吧,受点委屈就跑了,正事就不说了?”
兰静秋也很无奈:“是啊,小珊,你去找乔所长是去告状诉委屈的,那你一见他就该痛快地把你的遭遇说出来,乔所长一定会帮你,找找别的亲人,或是去福利院,或是去寄宿制的学校都行啊。你不会攥着拳头等着他猜吧,或者你想等着他先安慰你哄你,再慢慢一点点询问你的委屈?他不是你姥姥姥爷,他是个天天忙碌,管不少事的派出所所长。”
乔所长叹口气:“算了,都是我的错,盯了两个月见没事,就没怎么管过他们家。其实当初就该把小珊安排到别处去。”
刘小珊也不是完全没良心,她抬头看看乔所长:“你问我了,是我拒绝的。我以为他们是家人,可他们把我当仇人。”
兰静秋见她不大喊大叫了,情绪好像稳定下来,就问:“森森这么欺负你,你是不是恨极了,你把他怎样了?”
乔所长吓了一跳,什么叫把他怎样了?难不成乔木森不是失踪,而是遇害了?
洛生海倒是不意外,小珊在这样的家庭里,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要是再被爷爷奶奶跟弟弟一起欺负,还真可能会冲动到做傻事。
他温和道:“小珊,现在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出来,做了错事也要说出来,你还年轻,还有弥补的机会。”
刘小珊却摇摇头,眼神坚定道:“我没杀他,他自己跑的。”
兰静秋说:“我只问你把他怎么样了,谁问你杀没杀了?我是说你是不是把他气跑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你怎么第一反应就是没杀他?”
刘小珊撅撅嘴,擦了把眼泪:“好赖话我还听不出来吗?你就是暗示我杀了森森,就像我爸把我妈杀了,然后跟我姥姥姥爷说她跑了一样。真没有,我是恨森森折磨我,可他是我弟弟,血浓于水,我不会害他的。”
刘小珊语气十分坚定,眼神也半点不心虚,兰静秋跟洛生海审了半天,她也还是这一套。
兰静秋叹口气:“她知道乔木森在哪里,但她又确实没杀他,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真跑了?”
洛生海道:“但她恨乔木森也是真的,而且我总觉得乔木森凶多吉少了。”
兰静秋想起刘小珊那个快意的眼神,也点头表示同意:“去找小雪吧,看看她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