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乔木森选了市立医院, 洛生海就知道兰静秋猜对了,乔木森不是第一次来凤安了。
他干脆找个理由让民警把曹医生带去了招待所。
兰静秋开着侉子载着洛生海跟乔木森一起去市立医院,路上兰静秋问乔木森:“你上次来是五年前吗?凤安变化确实挺大的。”
乔木森愣了下, 头动了动, 似乎是想摇头否认,但还是忍住了, 含糊地嗯了一声。
兰静秋心中好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沉不住气啊。
洛生海问他:“那你怎么说是第一次来凤安?”
乔木森很快镇定下来:“今年第一次来。”
兰静秋马上道:“那看来去年也来过喽?”
乔木森不耐烦起来:“每个来凤安的外地人都要去你们派出所报道吗?”
“那倒不用,不过你不应该在我们询问时撒谎吧。”兰静秋说。
“我没撒谎,我就是说今年第一次来,觉得凤安变化不大,跟我们哪儿没什么区别, 有问题吗?”
兰静秋笑了笑, 知道他开始急了, 干脆道:“没问题,那你在市立医院有认识的医生吗?也省得我们去找院领导了。”
“能找任医生吗?”
市立医院的肿瘤专家就姓任, 洛生海看了兰静秋一眼, 满眼都是赞赏。
兰静秋心下一哂, 倒不是她有多聪明,是乔木森太急切了。
等到了医院,任医生并不在, 医院值班的人说:“任医生很忙的,手里还有个重要的科研项目, 去门诊的时间都不多, 你们要不换个别的医生。”
兰静秋他们还没说话, 乔木森就说:“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就说清水县的乔木森来了, 他肯定有时间。”
这么自信吗?看来早有联系。
兰静秋不由问道:“任医生手里的科研项目是什么?跟肝癌有关系吗?”
医院的人说:“就是肝移植啊。”
兰静秋看了乔木森一眼,叹了口气,估计张丽藏匿起来的钱就在这个项目里,所以她不怕查,可惜乔木森太想有个健康的身体了,根本按捺不住。
她还是忍不住劝道:“森森,你总是复发的原因已经找到了,也许这次好好调养,不会再癌变。”
洛生海也说:“身体零件还是原装的好,曹医生说换肝几乎没有成功过,风险性还是很大的。”
乔木森眼神冷漠:“你们又不是癌症病人,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又不是要换你们的肝。”
兰静秋皱眉:“那你要换谁的肝?你父亲的吗?”
乔木森哼了一声,没理他们,对医院的人说:“帮我给任医生打个电话,或者给我安排到他实验室附近的病房。”
医院的人朝兰静秋他们看,洛生海干脆说:“直接告诉任医生,有警察找他,请他现在过来一趟。”
兰静秋看看走廊墙上挂着的表,才晚上八点多,还不算太晚。
任医生家就在医院附近,他很快就来了,先把乔木森安排去病房,这才接待兰静秋跟洛生海。
这位任医生四五十岁,除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从看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是医学专家,五大三粗,体型健硕,说话都特别响亮,如洪钟一样。
他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警察,特别好奇地问:“森森家出什么事了?怎么是你们送他来的?”
洛生海刚要解释,兰静秋不想再重复讲乔家的事,直接道:“你的肝癌项目是不是张丽投资的?”
“啊?张丽,你说森森的妈妈?不是啊,是省城的某个慈善机构资助的,乔木森是候选的实验者,他的癌症总是反复,想直接移植别人的肝。”
“移植谁的?”
任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叹口气:“这得看能不能找到主动捐献者了,这项目我在小白鼠身上做了无数次实验了,成功率百分之七十,已经很高了,当然了在人身上还没有做过实验,这很难申请下来,也很难找到能配合实验的人。乔木森虽然未成年,但他主动要求当实验者,而且他发病的年龄太小,复发的太频繁,也确实是个很典型的病例。”
洛生海这时才解释道:“他的病是有原因的,从小经常被喂食脏东西。”
任医生不解地问:“什么脏东西?”
“变质的,生虫的,各种污秽物。”
“啊?他家大人呢?”
兰静秋留洛生海跟任医生解释,她说:“我去看看森森。”
乔木森做为预备的实验品,住的是单人的病房,兰静秋进去时他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一听见有人推门,就赶紧闭上了眼。
兰静秋叹口气:“你姥姥姥爷对你做的事确实太过份了。”
乔木森猛得睁开眼睛:“你管那叫过份?”
“好吧,确实不准确,应该说是恶毒,再有多少恩怨也不该对一个孩子下手,何况这个孩子还跟他们很亲。”
乔木森不装睡了,他拍拍病床边,示意兰静秋坐过去。
兰静秋没坐床上,她拉了把椅子坐到旁边,乔木森就半卧起来,拉住她的手:“小珊叫你姐姐,你确实很年轻啊,我不该叫你警察阿姨的。”
兰静秋愣了下,这是干什么?套近乎?
只听他说:“姐姐,我们老师跟我说一定要坚强,肯定会打败病魔的,我的同学们给我写过很多卡片,祝福我早日康复,我真的很想回学校,可我的病总是好不彻底,我以前以为是我倒霉而已,现在终于知道真相了。凭什么啊?我爸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兰静秋也有点心疼他,但心里还是时刻保持着警惕,这孩子能这么快接受现实,没有大哭大闹,可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乔木森眼里泪光闪烁:“姐姐,我以为我爸特别爱我,为了我不惜干坏事,结果他在外边早又生了一个儿子,我以为我姥姥姥爷特别爱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我爷爷奶奶对我都贴心,还总给我开小灶,有好吃的只留给我,结果他们从小就欺负我害我,我得病都是因为他们。为什么我会这么惨?别人都有正常的家庭,天天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回家爸妈给做可口的饭菜,为什么我要这么惨?”
他说着攥紧兰静秋的手:“姐姐,你知道化疗有多难受吗?你知道一次次听到医生说很快痊愈,然后过不多久就又被送去医院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肝癌有多疼吗?疼的我满地打滚。”
兰静秋叹口气,安抚道:“没事了,以后就没事了,你这次会真正痊愈的。”
“不会的,我早不敢期待我能好了,要想有个健康的身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肝,姐姐,你不会阻止我的对不对?”
兰静秋笑了起来,铺垫那么多,装半天可怜,为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吧。
“如果你真的已经万事俱备,我怎么阻止呢?可你现在能换吗?我看任医生好像也没有做好准备吧。你是不是以为你爸马上就判死刑,然后你就可以用他的肝了?”
乔木森哭道:“都是因为他我才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他杀人,姥姥姥爷又怎么会害我?这就是报应,他做的坏事,却报应到我头上了,反正他犯的罪肯定会是死刑,为什么我不能用他的肝?”
兰静秋叹口气,终于明白了张丽的所作所为,估计就算警方发现不了这个犯罪团伙,等到时机成熟,张丽也会主动去自首,然后在乔平原执行死刑前再提出让他给儿子换肝。
她对乔木森的眼泪有点厌烦了,起身要走,乔木森还拉着她:“姐姐,你不会阻止我的对吧。”
兰静秋无奈道:“现在不是我阻不阻止你的问题了,是你还有没有必要做换肝手术,我相信任医生做为专家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等她出了病房,洛生海跟任医生也已经谈完了,他说:“张丽确实问过能不能用三岁孩子的肝,任医生说不行,还说一定要是成年人,如果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就更好了。”
乔平原不算高,跟十五岁的乔木森差不多,俩人都很瘦。
兰静秋无奈道:“肝是可再生的,完全可以切一块移植吧,为什么这母子两个,非要把乔平原证死,等死刑呢?”
洛生海说:“也许他们跟乔平原提过移植的事,但被乔平原拒绝了,再加上张丽差点被乔平原掐死,乔平原还有小老婆跟儿子,这种种的事掺合到一起,让张丽母子决定除掉乔平原,如果能顺便把他的小老婆也拖下水就更好了。”
兰静秋点头道:“对,张丽说过她差点被掐死时就想逃离乔家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给任医生投资的省城慈善机构,如果能证明这个慈善机构的资金跟张丽有关系,她就没法再脱罪,必须得交代清楚资金的来源才行。”
第二天,兰静秋跟曹所长汇报了昨天的情况,曹所长皱眉:“怎么还有慈善机构?有这机关吗?没听过啊。”
兰静秋想起后世的各种慈善机构,不由笑道:“您放心,不是国家机关,这应该就是早时候的善堂之类的转型了,肯定是私人的,有些是真的在帮助弱势群体,有些是为了各种私人目的成立的,我怀疑这家是后者。张丽通过他们把钱投给任医生,任医生再用这些钱来给她儿子看病。拐卖儿童的赃款就成了医疗资金。”
兰静秋以前卧底时也接触过各种洗钱的方式,对这种操作自然不陌生。
曹所长叹了一声:“这张丽为了她儿子也算是绞尽脑汁了,可惜到底是个孩子啊,这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