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静秋朝那女人走过去, 洛生海刚在女人身后的过道里检查完厕所,没发现任何问题,一转身就看见兰静秋朝这边走, 眼神还盯在某个人身上, 他就知道她发现了目标。
于是他也配合着走到那女人身后,兰静秋放了心, 不过看女人身边那几个磕瓜子的男男女女, 她又有点摸不准,要真是人贩子不可能这么淡定,也不太可能这么多人吧。
她走到近前,细看那女人,终于确定她就算不是人贩子也绝对有问题。
那女人已经脱掉了外边臃肿的棉衣,上身红毛衣, 下身穿的是现在最流行的健美裤, 不过看那鼓鼓囊囊的, 里边应该还套着棉裤。
她的眉毛上像是抹了胶水,挑了起来, 脸也像是上了深色的粉底, 黑了几度, 如果没问题,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伪装起来。
而且这女人看着好像在跟那群磕瓜子的聊天,她手里也拿着瓜子在磕, 但别人看向她的眼神不太一样,带着点好奇探究的意思, 好像跟她不熟一样。
兰静秋不再犹豫, 也没亮出身份, 直接走过去说:“大姐, 刚才列车长说找你有事,跟我过去一趟吧。”
那女人愣了下,打量兰静秋:“列车长找我干吗?你是列车员吗?”
兰静秋笑道:“跟我过去不就知道了吗?在火车上呢,又是去列车长的办公室,你还怕把你卖了吗?”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强笑着说:“我不去,有事搁这儿说吧。”
他们说话时,旁边那几个人只是好奇地听着,并没有插嘴,要是他们认识这女人,早就问起来了。
兰静秋就问他们:“你们认识她吗?”
那几个人都摇摇头,有两个表情还很一言难尽,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说:“我们谁也不认识她,她突然跑过来就伸手要瓜子,我也不好意思不给,然后她就站这儿听我们说话,时不时地还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上一句,我们以为是碰上了疯子,也没敢招惹她。”
那女人一听败露了,转头就要跑,结果她一转身,就被洛生海拦住,洛生海把证件举到她面前,低声道:“警察,别说话,别叫喊,跟我们走一趟!”
兰静秋怕车厢里还有她的同伙,担心她突然叫喊示警,能懂得伪装的人,一定是老手,肯定经验丰富,胆大包天,可这位居然没反抗,也没叫喊。
她甚至还哼了一声:“原来是警察啊,找我干吗?我可没偷东西!”
兰静秋跟洛生海把她带到列车长的办公室,对方一看他们的警员证,十分配合,还叫来了乘警,没一会儿老锁也过来了,“没发现可疑的人啊。”
这女人说自己叫杨灵香,省城人,一个人去凤安探亲,兰静秋跟洛生海,还有老锁都愣了下,都没想到这女的也是去凤安的。
她没带任何身份证明,八五年才开始办身份证,好多偏远地区的人都没有也不在乎,反正现在坐车也不用实名,随便买票,兰静秋听她说得痛快,觉得这不一定是她的真名字。
杨灵香也已经淡定下来,说自己冤枉,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她带来,她又没做坏事。
“我不就是看那小伙子长得好,过去想多看两眼吗?就要了个瓜子,陪着聊了会儿,我也没干什么啊,这都不行吗?”
兰静秋不由笑道:“那我找到你时你慌什么呢?车厢里并不热,为什么要脱了你的大棉袄?”
“我看上那小伙子了,在人家面前肯定要捯饬捯饬啊,我那棉袄是穿的我妈的,我为了好看就脱了。”
“脱了后扔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放一边了,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可能是被人顺走了吧。”
兰静秋冷笑:“有人看见你打开车窗,往外边扔东西,有人嫌弃你往车里灌冷风还骂了你两句,你扔的什么?”
杨灵香皱眉:“好吧,我是把棉袄给扔了,那棉袄太旧了,又占地方又不暖和,穿上看着跟个乡下女人一样,是我上车的时候我妈硬要塞给我的,我嫌弃丢脸,就扔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在脸上动手脚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看上人家小伙子了,想聊骚……”
自己说自己要聊骚!兰静秋差点笑出声来,知道她在撒谎,于是问她:“人家看上喜欢的,都是往好看里捯饬,你这把脸涂黑了,甚至还想把眉毛竖起来,显得厉害一点,这是生怕吓不跑他吗?”
“我不知道美丑,就是想捯饬一下,我哪知道那粉往脸上抹会黑啊,说是人家大城市姑娘都在用,香港那边特别流行的,我就买了,至于我眉毛就更别提了,之前耷拉着显得丧气,我就想着挑起来,不好看吗?”
洛生海叹口气:“真要像你说的,你一定是欢心雀跃,不停照镜子来梳妆打扮,可你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变装,有人看到你往外扔衣服,有人看到你进厕所时一个样,出来时脸就像换了个人,这样神速,还厚着脸皮凑到人堆里,吃人家瓜子跟人家聊天,你不是为了躲避搜查吗?”
杨灵香哼了一声:“不是,我就是看上那个俊小伙了,我就是想凑过去多跟他两句话,我就是不会打扮,才把自己越鼓捣越黑的,怎么了?我往脸上抹粉犯法吗?我往外扔衣服犯法吗?我跟人家小伙子聊骚犯法吗?”
兰静秋笑道:“都不犯法,不过你这样的态度,等你那些犯法的事查出来,绝对从严判处!你也不用死鸭子嘴硬,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你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机敏,那么快就像换了个人还融入人群中,可这不还是被我们找出来了吗?你做的事也一样没法隐瞒,坦白从宽,早点说出来还可以算你配合调查。”
“你还别吓唬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干,不就是在你们门口摔了一跤吗,你们就追着我不放。”
“你居然知道是因为你摔的那一跤才追你的,那自然知道为什么追你了,我们在说人贩子,你心虚什么?”
杨灵香眼睛垂了下去:“我没心虚,我确实听见你们的话了,我也觉得人贩子可恨,我也一样恨不得把他们全枪毙了,我心里一生气,脚踢到了东西,就给绊倒了,你们凭什么说我心虚!”
老锁听不下去了:“不心虚,你又换衣服又弄眉毛的,骗鬼啊,赶紧老实交代,真被我们查出来,可就没了立功的机会。”
“我立什么功啊,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是在怀疑我是人贩子吗?天地良心,我这人心软得很,哪里做得了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杨灵香咬死了不肯说,明明知道她有问题,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乘警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也很无奈,干脆说:“她不是去你们凤安的吗?一会儿下车你们带回派出所,好好审审,有问题总能问出来。”
兰静秋道:“我们怀疑车上还有她的同伙,万一这车上有被拐的孩子,我们现在找不出来,一下车他们就会把孩子转移了。”
洛生海也说:“她这么快的变装,又是从卧铺往硬座那边走,一定有同伙。”
老锁说:“也不一定,她的车票就是硬座的票,也许她是想去卧铺找找有没有空的铺位。”
兰静秋皱眉问列车长:“硬座跟卧铺之间的门为什么没锁?”
列车长无奈道:“有的人坐到一半撑不住了会过来补票找个铺位,也有的直接过来找个铺位先睡下,然后查票查住,再让他们补票。”
兰静秋听明白了,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营销卧铺的手段,毕竟这时候的人十分节俭,很少有人买卧铺,哪怕那边挤死也不肯多花钱,但有些人可能想占个便宜,半夜溜过来。
这边一直有列车员看着呢,溜过来睡可以,得补票。
“问问卧铺的列车员,杨灵香有没有去补票,有没有人对她有印象,她去了哪个包厢,跟谁接触过。”
列车长虽然希望他们把人带下去再问,省得麻烦,但也怕自己车上有人贩子,赶紧把夜班的白班的都叫出来询问。
兰静秋打算再把卧铺走一遍,她想起卧铺的格局,跟大家说:“床底下也得找啊,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万一真有被拐卖的孩子,他们见咱们找,丧心病狂的把人扔出窗外怎么办?”
兰静秋想起上次押解犯人时的惊险,还是心有余悸。
洛生海说:“找人去打扫卫生,把床底下的行李整理一下,顺便找人。”
“也对,那就先别询问了,还是找人要紧。”
老锁皱眉:“你们这越说越真了,为什么这么确定车上有被拐的孩子?”
洛生海说:“这女人太可疑了,她应该是想保护她的同伙,才会跟不相干的人凑到一起去。”
“没错,如果只她一个的话,哪怕是咱们发现她听到枪毙人贩子就慌了,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用得着换衣服捯饬脸吗?完全是欲盖弥彰。”
老锁一琢磨,也点头道:“确实得找,看看床底下有没有孩子,看看谁家孩子一直抱着没醒,还有一直不停哭闹的孩子,不只卧铺,都得查一遍。”
于是大家全都行动起来,洛生海却跟兰静秋说:“你手上有伤,留下来接着审她吧,我们去找人。”
兰静秋刚才敲门时忘记了手上的伤,不小心碰疼了,而且她手心又开始痒痒,刚才那么一会儿,她的右手握拳又放开,很不舒服,又没办法抓挠。
她没想到洛生海居然能注意到,忙说:“没事。”
老锁看了眼洛生海脸上的伤,又看看兰静秋的手:“你歇着吧,我跟洛队去找人,他的伤不碍事。”
兰静秋只好留下,她在门外看着里边的杨灵香,琢磨着该怎么撬开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