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静秋把铁丝网豁开, 跟洛生海一起钻了进去,铁丝网上的白霜抖搂下来,钻进她衣领里, 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许他早就顺着铁路跑远了, 把他外公跟他外婆一样扔在没人的地方等死!”
洛生海叹气:“希望他还没走吧,他很危险, 二月初七杀人已经成了惯性, 除非被抓,不然他停不下来的。”
两人顺着铁轨往东走,兰静秋指着旁边树上贴的红纸条说:“那是标记吗?代表这里找过了?这么找没用的,也许他在流窜,也许他躲在某处,跟我们一样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剪开铁丝网进来。”
洛生海停下来, 看看身后, “应该叫停所有经过的火车。”
“怎么可能, 一条线路受阻就会影响整个铁路系统,太难调停了。”
洛生海把兰静秋拉到道砟最边上, “前边有拐弯, 突然来一辆火车可是很危险的。”
道砟是铁道两边铺着的石子, 减震防水稳固轨道用的,还好两人都穿了冬天的棉靴,走在上面还算稳当。
兰静秋说:“放心吧, 火车那么大动静还能听不见。”
她觉得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站下四处望着, 试图代入李阳阳:“如果我是他, 听妈妈的话把爸爸杀死了, 妈妈却没有兑现承诺, 我假装不在意,但却会跟朋友吐槽,甚至想要杀了妈妈。朋友陪我一起找了个替代品杀了解气,朋友还帮我一起追女朋友,追不到就杀掉,现在朋友被抓了,警察很可能会通过他找到我,我想把妈妈骗出来,杀掉她。可她没有来,我没有时间了,决定杀了我妈妈的爸爸妈妈,然后离开这里。”
洛生海纠正道:“你没有杀外婆,只是把她扔到了井里!”
“我是想让她尝尝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滋味!所以把井口封了起来,我在地下室里待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以为可以好好跟这世界相处,感受一切美好,哪知道只是从地下的牢笼搬到了地上,我被关在屋子里,只有妈妈来的时候才会带我出去一趟,妈妈的爸爸还逼着我学写字,学不会还要打我!我学会了写字,喜欢上一首歌,原来坐上火车就像是骑上奔弛的骏马!我想坐上火车去看山看海,妈妈的爸爸曾在火车上工作,他会帮我坐上火车,所以我扔下外婆带走了外公!我为什么要跟外婆说去跟外公一起修铁路呢?”
洛生海看着她:“是啊,为什么呢?是要像铁道游击队一样给敌人搞破坏吗?”
兰静秋:“不是,妈妈曾经说她爸爸是铁路工人,会带我去坐火车!我从地下室出来住到了外公家,就问外公能不能带我去坐火车,他跟哄孩子一样说火车坏了没修好,其实我知道的,他在骗我,他跟妈妈一样把我当傻子,现在我想坐火车了,他不是说火车坏了吗?我就带他来修!”
洛生海说:“合理,所以你让外公把你带到他工作的路段!不是为了修铁路,是生气他骗你。”
“没错,我很生气,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我一直在掩饰自己,因为我知道只有当个乖孩子,才能被妈妈爱。可我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你们都嫌弃我,都骗我,永远不会放我出去,哪怕我把那些字都认全了,学会了,你们也不会放我出去,因为在你们眼里我是耻辱,是垃圾!我推着外公在铁轨边走着,用刀子或其他东西不停威胁他,我跟他说,我有什么错?错在不该生下来吗?又不是我欺负你们女儿的,我是她的孩子,你们再讨厌我,也不能否认,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都把我爸爸杀了,我知道他丑他坏,可他对我好,但我为了妈妈还是把他杀了,没有我的帮忙,你们女儿根本回不来,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能接纳我!”
洛生海怕她太投入,刚想制止,兰静秋又突然道:“你看啊,火车哪里坏了?这不是过去一辆吗,你不是说修好了就让我坐火车吗?走啊!我今天就想坐火车!”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兰静秋甚至还模仿着推着别人,拿刀子顶着后心的动作,她一边说话一边假装控制着前边的人,不时还要注意脚下的石头,正说着,她突然站住,指着道砟上两块殷红的石子说:“那是不是血迹?”
洛生海马上蹲了下去,用手指擦了一下,凑到鼻下闻了闻,点头道:“没错,是血迹,很新鲜,如果不是在找人的工作人员在这儿受伤了,那肯定就是他们!”
兰静秋觉得百分百是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看看灌木丛里!”
两人分开去找两边的灌木丛,洛生海很快喊起来:“静秋,在这里!”
兰静秋跑过去,发现李阳阳的外公趴在那里,后腰的衣服已经被戳烂了,血渗出来把深蓝的外套染红了一圈,洛生海说:“你刚才的模拟是对的,只是李阳阳个子矮,他只能戳到后腰更顺手。”
“李阳阳去哪儿了?”兰静秋马上问。
老人家半睁着眼,显然意识不清。
现在两个人质都找到了,都没有生命危险,但兰静秋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她总觉得李阳阳不会只是寻死这么简单。
今天是二月初七,是他的生日,在之前的六年里,他每年的今天都会杀一个人,所以今天他就算自杀也不会一个人去死的。
本来他们以为他要杀的是他外公,现在找到他外公了,虽然受伤但不致命,难不成他真想破坏铁轨?
洛生海正在掐老人家的人中,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兰静秋却伸手到他后腰:“我帮你检查下伤口。”
她一动被戳烂的衣服,拉扯到伤口,李阳阳外公立马呻音一声清醒过来,洛生海瞪她一眼,但还是赶紧问:“老人家,你外孙李阳阳呢?”
李阳阳外公听到这个名字,一脸惊恐:“快,快去阻止他!”
“去哪儿?他去干什么了?”
“前边拐弯的道岔被他搬开了,火车要出轨了,快去快去!”
兰静秋吓了一跳,果然是要报复社会,想带一车人去死吗?
远远已经听到了火车鸣笛的声音,兰静秋跟洛生海顾不上管李阳阳的外公,把他放好,问清楚位置飞快地朝着他指的方向奔去。
在石子上跑路,比平地上费力还慢,兰静秋心都要跳出来了,瞬间出了一身汗,她一边跑一边脱下外套,扔到一边,等快到时,已经来不及了,火车呼啸着从背后追上来,哪是两条腿能跑赢的。
洛生海知道来不及了,一把拉开兰静秋,两人离火车太近,轰隆声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兰静秋撞到洛生海怀里,干脆就把脸埋在他胸前,不敢去看,在这一瞬间她呼吸都停滞了,千赶万赶居然还是来不及了,火车要脱轨了!
她心里默念着,但愿是货车,但愿是货车!不会有伤亡的,一定不会有的!
想象中火车脱轨后刺耳的声音和更大的轰鸣声没有出现,只听到远去的鸣笛声,似乎是火车司机在抱怨有一对男女在铁轨边搂搂抱抱,不像话。
兰静秋快跳出来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推开洛生海,忍不住爆了粗口:“妈的,吓死我了!”
洛生海还没来得及感受暖香入怀的感觉就被推开,他轻拍着兰静秋的肩,安慰道:“没事,虚惊一场。”
铁轨另一边有人在偏头看着他们,“漂亮姐姐,你是来抓我的吗?”
兰静秋刚放下的心重又提了起来,“李阳阳?”
被大家找了两天一夜都不见踪影的李阳阳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把刀子,正冲着她微笑。
洛生海打量着李阳阳站的位置,轻声道:“别掉以轻心,这是双轨道,另一边有岔道,也许已经被他破坏了!”
兰静秋跟他一起朝着李阳阳那边走过去,李阳阳居然没有阻止,反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哇,你们个子很般配,长得也般配,你们是一对吗?真羡慕你们。”
兰静秋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一米四几的身高,对于成年男性来说算是残疾了,正常女性都不会选择他,再加上他妈妈狠砍他爸爸脸的刺激,他对容貌应该也很在意。
可现在不是分析他的时候,兰静秋说:“阳阳,你妈让我们来找你,她想兑现对你的承诺,带你坐火车去海边,去首都,首都不只有长城还有山呢,还有各种景点,你不想去吗?”
李阳阳见他们走近,马上举起刀:“我想去会自己去的,用不着她,好了,你们就站在那儿吧。”
洛生海一直在看他脚下的铁轨,下一辆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他们也没办法通知调度站,更没法通知省厅,所以得速战速决!
兰静秋直接掏枪对准李阳阳:“背过身去,把手举起来!”
李阳阳哈哈大笑:“你要开枪打我吗?”
兰静秋发现旁边灌木丛里还露出一角灰色的工作服,难不成有铁路工人被他杀了扔在那里?她正想上前查看,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洛生海已经开枪打中了李阳阳的左腿,他挑大腿肌肉多的地方打的,不会致命不会致残,但是疼!
李阳阳啊的一声惨叫,刀掉在地上,抱着大腿摔在铁轨上。
兰静秋没想到洛生海这次能这么当机立断,她赶紧掏出手铐,过去反铐住李阳阳的双手。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生擒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火车的鸣笛声如催命一样再次传来,看铁轨的震动,火车就在李阳阳脚下这条遭到破坏的铁轨上!
洛生海脸色苍白,摆弄着机关,“怎么办?该把他外公带来,咱们也不会修啊!”
兰静秋把李阳阳推到灌木丛边,也过来研究:“带来也没用,已经被破坏了,哪有时间修,硬推上吧!”
两人靠在一起,用力推着道岔,如今哪里也没有自动道岔,需要人工改道,机关的设置就是因为太重了很难搬动,火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
却见李阳阳一瘸一拐地朝着火车来的方向冲过去,嘴里还喊着:“带我去吧!来啊,我要坐火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