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静秋早就猜到了想弑母的也许是李阳阳,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杀母这话他居然直接对孟东鹏说了,她还以为是李阳阳的诱导, 把孟东鹏心里对母亲的那点子戾气都激发出来, 这才选了五十二岁的清洁工阿姨做案。
她问孟东鹏:“然后呢?你答应他了还是劝他不要这么做?”
孟东鹏说:“我吓了一跳,肯定劝他啊, 我说你妈对你挺好的, 你看看我,孤家寡人一个,你妈只是给别人去做后妈,我妈不只做后妈,都怀上孩子了,以后更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还问他外公外婆对他好不好, 他也不说话。问急了, 他又提起那天的事,说是他妈害了他, 是他妈让他去捅他爸的!结果他爸死了, 我就心虚起来, 因为他捅他爸为的是救我啊,后来他问我那天带着刀子去是不是就是想杀了他爸,他还问我杀过人吗?他那双眼睛看的我心虚, 我就说带他出去玩,后来碰到那个女清洁工, 她一边扫落叶一边嘟囔着什么。”
孟东鹏似乎不想回忆了。
洛生海说:“他是不是说这个女人看着像他妈妈沈春萍!”
孟东鹏叹口气, 无奈地点点头:“对, 他说他妈也是这样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睡觉的时候干活的时候都会嘟囔个不停。”
“女清洁工是李阳阳杀的?他想让她闭嘴,所以选择了割喉!”兰静秋分析道。
孟东鹏苦笑:“我没想到他带了刀子,他走到那女的旁边,妨碍到她扫地了,她就骂了起来,然后阳阳好像吓到了,一直往后退,我刚要去拉他走,他就拿出刀往那女的脖子上划过去了!可他不是真想杀人,他只是想让他闭嘴,他就是以为刀子割两下不会死啊,他脑子有问题的……”
兰静秋冷笑:“他第一次见你时,这道理解释得通,当时他只是被李大丑带出去几次,还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张白纸,身上只有李大丑跟沈春萍留下的印记。他不知道双胞胎是什么,他不知道捅了人会死,这都正常。可八四年二月初七,距离他离开地下室已经一整年了,他妈妈虽然嫁了人,但还会回娘家,会带他去公园,带他去找你,他见到了他外公外婆,也许还听到了广播看到了电视,八四年的李阳阳还是单纯的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吗?”
孟东鹏攥紧双手,虽然没开大灯,但他额上又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是那么说的,我就信了!他说他不懂啊,他就是跟她玩呢,见人不动了就问我怎么办?我就拉着他跑了!”
兰静秋说:“这次他都直接割喉了,你还觉得他不懂?那第二次呢?八五年二月初七,二十六岁女教师身中数刀,也是李阳阳做的?”
孟东鹏此时已经接近崩溃了,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李阳阳是傻的,而且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救自己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对李阳阳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现在拨开迷雾,他傻了,难道这个女警察说的才是真的,也许,从一开始傻的那个就是他吧!
他面色僵硬,干巴巴地说:“第二个是因为阳阳想找女朋友,那个女老师嫌弃他,他就把人杀了。”
居然也是李阳阳,兰静秋问:“第三个呢,八六年被蒸死的那个十九岁饭店女服务员!”
“第三个,我们本来是追着那个出来的女孩去的……”
“你是说目击者辛大雁?”
孟东鹏在审讯时见过辛大雁的照片,他点点头:“就是她,结果她进饭店跟里边的人吵了一会儿就跑了,当时我跟阳阳坐在外边的三轮车上等她出来,结果听她们吵完了,阳阳没再跟着那个跑掉的女孩,他说要去看看蒸笼里能不能放下里边膀大腰圆的胖女孩,我们就去试了试,其实那女孩没那么胖。”
孟东鹏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情景,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兰静秋叹口气,原来辛大雁当时逃过一劫,只是又因此患上了精神分裂。
她忍不住道:“孟东鹏,如果你不想杀戮的话,又为什么要配合他,给他当帮凶?”
孟东鹏的眼泪又开始转圈,他强笑着:“我也不知道啊,他说那天他要过生日,过生日就是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杀了跟他妈很像的清洁工,又想追女孩,反正他总能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残忍的话,就像杀人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我想是我害他杀了第一个人,这第一个人还是他亲爸,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而且我也怕啊,我怕如果我不让他发泄一下,他又想杀他妈,或者是杀我!我知道是自己害他成这样的,就只能帮着他了!”
孟东鹏彻底崩溃了,说着说着突然指着兰静秋跟洛生海说:“都怪你们,明明是你们警察太没用了!找不到我放在假山里的尸体就算了,也找不到我,更找不到他!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他!我是帮了,可我再也没帮他收拾过尸体,尸体在哪儿杀的就扔在哪了,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查?他杀完人后的那几个礼拜,我总提心吊胆会有人来抓我,我还各种纠结,到底是替他顶罪,还是把他供出来,结果没有人找到我们!”
兰静秋苦笑,从孟东鹏埋尸体的方式就能猜出他心底里确实盼望着有人能发现这件事,只是以前谁能想到这些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案子会有关联。
洛生海说:“你们两个做案的时机都挑得很好,唯一有目击者的蒸笼案,目击者还因为一些原因隐瞒了真相,而且你们没有动机,办案最先找的是动机,谁能想到你们是走在大街上随便碰,看见像阳阳妈就杀了,看见个女孩就上去追,没追到就杀了,把人放进蒸笼里居然是这种奇葩理由……”
兰静秋不觉得跟孟东鹏说这些有用,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警察再卖力也总有漏网的犯罪分子,她又问:“去年二十七岁的女工被活活打死也是李阳阳干的?为什么用木棍!”
孟东鹏:“我那时候已经怕了他了,但又不放心他,想送他去精神病院,可他好的时候又真的好好的,像个乖孩子。有时候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才是疯了的那个,而且他很依赖我,每次来了就喊我哥哥,跟我说他在家怎样憋屈,他外公教他写字,他不会写,就得挨棍子,他说打起来可疼了,我以为就是老师拿教鞭打两下手的程度,就劝他,他外公也是为他好啊!学点东西没准可以找个工作。”
“因为被外公用棍子打,所以他选择了木棍?”
孟东鹏摇摇头:“也不全是,其实他这次又救了我!因为他的形象不好,我怕人家再嘲讽他,就说他看上谁了,我先替他去搭讪,搭讪到了再介绍他认识,结果这女孩戒备心很重,根本不理我,我就拉了她一下,她就喊流氓又踢我下边,阳阳就从地上捡了根棍子冲上来打她,我说好了,别打了,他却一直停不下来,像疯了一样,打到最后他骂的是‘你才是白痴,你才是白痴!’我才知道他是把他外公打的的气发泄了出来,那女孩被打的动也不动,我就赶紧拉他走了!”
兰静秋听得叹气:“他这句白痴也许不只是骂他外公,很可能也是在骂你!”
孟东鹏愣住。
洛生海说:“他搭讪不到,你却主动说要去替他搭讪,他会觉得你瞧不起他,结果你也搭讪不到,还被踢了,他才说‘你才是白痴’。”
兰静秋看着呆滞的孟东鹏,“你一开始就把他想错了,他不是被关到傻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认知,他父亲绑架了他母亲,这才有了他,他会觉得暴力去追求女人很正常。”
孟东鹏仰头苦笑:“是啊,傻孩子是不会想着杀个他妈妈的替代品解解气,更不会想去追女孩的,我才是真傻啊!”
他眼中带泪:“我知道的都说了,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帮我问清楚我弟弟死的时候他到底在不在现场。”
孟东鹏说着看向兰静秋:“你当时奇怪我为什么又要替小桃顶罪,又急着想出去,现在我跟你说实话,因为我自从认识他以后,就一直在纠结,又想逃避他,又想保护他,我知道你们来查我弟弟的案子,即希望你们查清楚真相,又怕你们会查到阳阳,我想出去告诉他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他说过想去很多地方,离开这里也许他就不会再想着过生日时杀个人庆祝庆祝了!”
兰静秋叹口气:“有没有更具体的地方,他有没有详细的描述过要去哪里?”
“他就说想爬山,说他刚知道了世界上最高的山,抱怨咱们省城连座山都没有,他还说想去看海,说想看看鱼是怎么在海里游的,他说他只吃过一次鱼,都快臭了,我说运来的海鱼都是那股子腥味,他还说要去首都,说看到他外公戴的徽章上有天/安门了,看着很好看,他还说想去农村看看玉米是怎么长出来的。”
“农村?”洛生海把这两个字画起来,李大丑那两间破屋就在城乡结合部的三不管地带,难不成李阳阳是逃去村里了,可现在二月份,地里也没有成片的庄稼可躲藏啊。
孟东鹏还在说着:“他还说想去骑马,他说他这辈子从没见过马,还问我见没见过马,我在马戏团见过的,但我说我只见过一头拉货的骡子,我还劝他世界很大没见过的东西很多,没人能见到世界上所有的人跟事,大家都一样,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白活了。”
说着说着孟东鹏又有点急了:“原来他真的有自毁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