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带李主任去医院看望小周, 兰静秋却借机去了趟户籍科,小蔡见她来了笑意盈盈的:“呀,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们这来?快坐啊!”
这姑娘长得不错, 鹅蛋脸大眼睛, 一笑左边还有个酒窝,特别喜庆。
兰静秋跟她聊了几句, 发现这就是个没心眼的傻白甜, 被套话太正常了,于是只好去找曹所长,曹所长上次因为他自己疏忽被嫌犯听到了不该听的,就已经开过会说过这事,听兰静秋再次提起来,不由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事, 我就是觉得户籍科的人也应该严守保密原则, 上次虽然开大会说的, 但后来您针对的只是办案的民警吧。”
曹所长一听就知道有事,“谁啊?又跟外边瞎说什么了?”
“户籍警处理的事情简单, 大都没什么心眼, 我就是觉得这事该好好强调强调。”
曹所长对她的意见还是很看重的,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还是说:“你啊,以后不用藏着掖着的, 有什么事就大胆说,做为警察, 不过是什么警种都应该有职业素养, 做不到挨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兰静秋不想把小蔡捅出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姑娘还是挨批了。
曹所长听兰静秋说了这事,就去户籍科转了转,结果正好发现小蔡正打电话呢,还是私事!
小蔡背着曹所长抱着电话说了半天周末去看电影,供销社又来了一批新丝巾的杂事,转头看见曹所长差点把电话机扔出去。
曹所长气坏了,自然好一顿骂,以前他不怎么管户籍科,这次被气到了,要求他们正风学习,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平时也就户籍科能准点上下班,居然清闲到坐在办公室里煲电话粥,大家一对比自己过年这阵的忙乱,心里立马平衡了。
兰静秋见曹所长开始盯着户籍科,也松了口气,就算李奎还没安好心,小蔡也应该知道轻重了,哪怕不知道轻重,有点不妥当也会被察觉,不可能酿成大错。
一直到下午,李主任才回来,本来曹所长也想听听他对小周的评价,可他不是急着去整顿户籍科嘛,把安抚小周的工作交给了兰静秋。
李主任说:“这个小周啊,问题还是很大的,他在内疚在逃避!”
兰静秋愣住:“逃避我能明白,这种家庭这样的父母,谁不想逃避。内疚?对谁?他父母吗?”
“从案情上分析应该是对他母亲刘小玉,可从他的话里我却感受不到,怎么说呢,他很防备我,很怕我因为他父母的事对他有偏见,跟我说话也很小心,有些问题他会考虑很久才回答,所以对他的测评水份太大了。”
兰静秋皱眉:“担心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他,这很正常,我是不理解他的愧疚,难不成他以为如果他好好照顾他妈妈,他妈就不会杀人?他应该清楚他妈妈本就不是善类,老周杀人她是知情者包庇者。”
“静秋,你想问题还是比较简单啊,孩子对父母的感情不是你说的这么轻松,她犯了罪也并不能抹杀掉这个人之前对小周的好,所以小周应该很挣扎,很纠结,但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戾气,他很坚强,所以我觉得他就算心理承受不了,也只会伤害自己,逼疯自己,不具备威胁性。而且我不认为他会承受不了。”
兰静秋无奈道:“李主任,找你去开导他就是怕他心理承受不了。”
李主任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要把心理专家看得太神,心理干预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能解决的这些还大部分是已经熟透的囊肿,轻轻一挤就出来了!然后我们再给疗伤上药。对于一个神智健全,意志力强的成年人,我只能做到测评,有时候还会被人骗了,比如你,比如小周,都对我有所隐瞒。”
兰静秋笑道:“知道被人骗了那就不叫骗,李主任不必妄自菲薄,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我们派出所还有类似的人吗?让你觉得戴着面具的人?”
李主任摇摇头,兰静秋以为没有,哪想到他却说:“小周的身份特殊,你们派出所对他也有监管的义务,而且是你请我去的,所以我才会跟你说他的测评情况,别人的我只会写进报告里。”
兰静秋呵了一声,李主任就笑道:“你该高兴才对,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不然大家对你最好奇,都来问你的测评结果,你想让我告诉别人吗?”
兰静秋摊摊手:“我没什么好瞒人的,随便你说不说。”
她其实主要想问问小刘的情况,但李主任确实还挺有职业操守,闭口不谈了,只说小周的事。
“他需要自己调解,也需要周围人的善待,你要问我他以后会怎样,我没法确切地回答你。万事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而且很多事嘛,属于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就比如阳光中的紫外线可以消毒,人时不时地晒晒太阳,被褥时不时地晒晒太阳都有好处,可你把肉放在太阳底下晒,温度一高就会滋生细菌,发臭变坏……”
“不是,您到底想说什么?怎么神神叨叨的,有点大师的味道了!”
李主任哈哈大笑:“我是想告诉你不必过多关注小周的心理状态,他想让人觉得他一切正常,那你们就觉得他一切正常好了。不是所有人都想把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让别人给上药,让别人安慰,他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懂了,你是说我在多管闲事。”
“哈哈哈,这是你自己说的,别管小周怎么看,我觉得你不是多管闲事,这样关心同事很好啊,而且也谢谢你给了我接触他的机会,他的心理问题就像万花筒,很值得探究。”
兰静秋有些不解:“万花筒?这是一种夸奖吗?”
李主任犹豫了片刻:“不算吧,我不是说有多好看,我是指变化,你玩过万花筒吗?转一下,里边就千变万化!”
兰静秋皱眉,怎么有点人格分裂的感觉了:“您跟他的对话有记录吗?”
“有记录也不能给你看啊!职业操守懂吗?我的意思也不是千变万化,就是他想隐藏却偶尔透露出来的一些东西,和他这个人不相符的一些东西,让人觉得很有趣!”
兰静秋越来越觉得这位专家不靠谱了,说得云山雾罩的,越来越听不懂!
“我觉得你的职责应该是开导劝慰,而不是把人家当个案例去分析!你该分析的是犯罪嫌疑人!”
李主任本来越说越兴奋,这时有些不好意思,马上道:“没错没错,你说的对,是我不好,把他当犯罪嫌疑人来分析了,至于开导,那倒没必要,他有着坚定的信念,我相信他的信念能打败他心里的各种魔障!”
兰静秋觉得这个评价够高的了,“他的信念是什么?”
“正义!所以我才说不用担心他!”
兰静秋点点头,估计就像她分析的那样,小周下定决心证明他跟他父母不是一类人。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他哪些思想跟他的人不符?”
“也不只是思想,比如他说他最害怕的事是吃饭,护士说他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吃饭,这很矛盾但我觉得他并没有撒谎,害怕吃饭可能是周宝贵小时候逼他吃过肉,直到现在也还存有心理阴影,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也许是他劫后余生后只有吃饭时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总之他是个矛盾体,还时不时会有一些奇思妙想,像个孩子,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说着说着他觉出不对,赶紧摆手:“哈哈,我就说说,肯定不会研究他,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警察,是咱们的同仁嘛。”
兰静秋却问:“你确定他没有人格分裂前兆?人格分裂大部分是为了逃避,所以想象出另一个人来帮助主人格,或是替主人格享受某些主人格不能做的事。他身上的矛盾体是不是正在分裂?”
李主任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的奇思妙想更多啊,还正在分裂?你以为人格分裂像细胞分裂一样肉眼可见吗?放心吧,我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专业还是过硬的,他自控力没问题,自我认知也没问题,还会自我调解,也没有屏蔽社会和他人,积极地在沟通,所以他不会有事的,我说他像万花筒只是一种抽象的形容,他经历过的人和事太特殊,导致心理问题过多,到现在还没疯已经算是个强人了,放心吧!他会好起来的。”
兰静秋听他这么说,对小周也不由佩服起来,确实是个强人,要是她的话,早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了,小周却非要留下来当警察。
李主任不能多待,省城还有案子,他从凤安城选了三个人,兰静秋,洛生海还有凤安区那边一个姓锁的分队长。
出发前一天,李甜跑来找兰静秋:“我跟李奎分手了,但我不是因为他哑巴了才分手的,是因为我发现他确实是个二流子。”
兰静秋一听就知道,李奎估计真听了她的话,当着李甜的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不禁说:“你用不着跟我解释啊,我又没说你是因为他哑巴了才分手的。”
“六姐,我想知道那天你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没法处置他?”
“我发现他一些不道德的事,做为警察我应该管,但我没法处置他,这很难理解吗?再说你已经跟他分手了,为什么要来问这些?”
李甜听她语气不好,就焦急地握紧双手,半天才说:“其实我是来跟你合解的,六姐,是我错了。”
兰静秋看着她飘忽的眼神,突然警惕起来,不由暗骂一声,“李甜,你不会以为我当时是在威胁李奎跟你分手吧,你不会以为他写字让你滚,甚至做一些不好的事让你反感都是我逼他的吧。”
李甜咬着唇,眼里泪花直转:“不是吗?”
兰静秋干脆点点头:“没错,我是警告过他别招惹你,也出主意让他去调戏护士阿姨,令你反感。”
“果然是这样!”
兰静秋笑道:“以后不会了,你妈没让你认兰家,我对你也没有任何责任,以后别叫我六姐,叫我兰同志,想洋气点可以叫我兰警官,以后有事还是可以找我,因为我是人民警察,不过谈心或是谈你男朋友这种事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可以去跟李奎说,我不再管你了,也不管他了,他想怎样就怎样,看他会不会接纳你。”
“六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说了不要叫我姐,明天我出差,今天要收拾东西,没空听你这个意思那个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跟李奎之间的阻碍,现在这个阻碍不在了,我不是你六姐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李甜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让她走又不走,那样子跟兰静秋欺负了她一样,兰静秋干脆说:“好吧,看你这六姐叫得情真意切,那我给你次机会,选我还是选李奎,选我当六姐,我要求你跟李奎不要再见面,好好去上学,选李奎,不要叫我六姐,马上选,别犹豫!”
李甜真哭出来了,兰静秋却说:“单选题,我数三二一,数完了你要还站这儿哭,我就当你选了我,我会跟你妈去谈谈,给你安排一下复习计划,不再让你见李奎!”
说完兰静秋真的数了起来:“三……二……”
二字还没出口,李甜转身哭着跑了,兰静秋看着李甜的背影哭笑不得,她是想对李甜好,可她又不是圣母,这种拎不清的糊涂人管了,也是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