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红霞死死盯着, 兰静秋只好审李永志,“出事那天你在哪儿?”
“我在家啊!”
“什么时候知道红霞妈死了?”
“我听别人说的,大概上午十点多吧, 我不信啊, 立马就跑去了,结果居然是真的。”李永志表情哀伤, 看起来是真挺喜欢红霞妈的。
兰静秋就问李红霞:“他说的是真的吗?他去你家时你还有印象吗?”
李红霞点点头:“有, 他哭得可伤心呢,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兰静秋一边问一边朝李红霞靠近,“你一开始是真以为你妈妈自杀死了吗?”
李红霞表情十分奇怪,好像是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好像在回忆什么, 兰静秋皱眉看着她, 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十一岁的孩子,确实比成年人更容易被洗脑, 可仅凭着她爸的几句话, 就咬死了是李永志杀了她妈, 还跑来报复,这种行为真的有点过激了。
“不急的,你慢慢想。”兰静秋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为了不着痕迹地朝她靠近,鞋上不小心沾上了汽油, 兰静秋心中哀叹, 一定得把打火机抢过来, 不然可就惨了。
李红霞眼神有点迷茫:“我看见我妈吊在房梁上啊, 我当然就以为她自杀了,可我爸说……”
“你没跟你爸一起生活,平时应该也不太亲密,为什么这么信你爸的话呢?”
“我们亲密的,谁说我们不亲密,他就算结了婚也常来看我!”李红霞小脸涨得通红,似乎听不得别人说她爸对她不好。
兰静秋道:“你妈跟你提过要跟李永志结婚的事吗?”
李红霞脸上再次显出迷茫的表情:“好像没有提过,但我知道啊,我好像听到过。”
“你偷听到的是李永志向她求婚吧。”
“对,你怎么知道的?”李红霞不再举着打火机了,半攥着。
兰静秋心中一松,露出个温和的笑意:“猜的,那你印象里有没有听到你妈亲口跟你说过这件事呢?”
李红霞晃了晃头,像是脑子里有东西想要甩出去,她表情又迷茫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坚定起来,机械地道:“没有说过,我妈那天晚上没跟我说过话,我妈的死跟我没关系!”
兰静秋眉心紧锁,她妈的死一定跟她有关系,李红霞这几句话像是对自己重复过无数遍,把自己洗脑了一样。
“那天晚上你跟你妈吵架了?”
兰静秋记录里是红霞妈跟隔壁邻居吵架了,隔壁邻居说她家孩子背书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他们了。
为此吵架,也就是说李红霞平时不会这么大声背书,那天突然这么大声了,是生气了?还是故意想气她妈呢?
李红霞眼神呆滞了几秒,又很机械地说:“我没跟我妈吵架,我没把她逼自杀,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兰静秋叹了口气,上去一把抱住她:“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知道她会想不开,一定不会跟你妈吵,再说她不一定是自杀,我们还在查,你别怕,跟你没关系。”
一直伸着胳膊准备点火的李红霞被她抱住居然没有挣扎,把李永志都看呆了,“什么意思?红霞妈到底是不是自杀?是被红霞气的吗?”
李红霞刚才还气得涨红的脸,现在惨白,脑子里不断闪回着。
兰静秋冲李永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李红霞手里拿过打火机,这姑娘一点反应也没有。
兰静秋叹口气,虽然危险解除了,但还是得让她把实话说出来,心魔只有发泄出来才有成为伤疤的可能,否则永远是魔,不知何时就要跳出来兴风作浪。
“红霞,我们正在查呢,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你妈的死都不是你的错,不过你得告诉我,那天你跟你妈都说了什么?”
“她跟我说她想跟李永志结婚,我骂她当初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出来,我说还不如让我跟着我爸,我还说离婚都是她的错,人家别人家都为了孩子在忍,怎么她就忍不了呢,她离婚又没跟我说,结婚跟我说什么啊。我气坏了,大声背课文,她叫我小声点,我说我就这样,嫌我烦就把我送我爸那儿去。”
李红霞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兰静秋帮她按着,“别怕别怕,儿女跟父母不会有隔夜仇,我生气了也会跟我妈对吵。就这些吗?还说别的气话了吧。”
“她说我吵死了,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拖油瓶,盼着我死了,你好跟李永志去生,就跟我爸一样。她说我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去找我爸,管那个女人叫妈。”李红霞扑到兰静秋怀里,眼泪滂沱而下,“不是别人,是我逼死我妈了,是我!我妈为了我下了班还去打零工,买肉给我吃她啃干馒头,我却跟她说要叫别人妈!”
兰静秋跟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没再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乔所长跟洛生海在她抱住李红霞时就已经进来了,默默站一边听着,大人生气了都会口不择言,更何况一个刚上五年级的孩子。
头一天晚上让妈妈去死,第二天当妈的真上吊了,这么大刺激,怪不得好几天不说话。
消防队开始清理汽油了,这一片片的,还有些渗入到了柜台下边,木头柜子上渗入了汽油,不处理的话,哪天有个火星子溅过来,分分钟起大火。
本来乔所长一肚子气,一个小学生搞出这种大事来,万一炸了,这案子肯定得他跟高局去公安厅汇报,以后说不定还会被写进警校的教案里,警史留衰名!丢一辈子人。
可现在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小嫌疑犯,乔所长叹口气:“当时谁负责的自杀案?随便写个报告就算完事了?后续安抚工作做到位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地往外走。
洛生海见他走了,就跟兰静秋说:“都带回刑警队吧。”
兰静秋看李红霞要哭晕了,就说:“未成年人,不用带铐子了吧,我看着她。”
见洛生海点头表示同意,兰静秋又道:“得把她爸也叫来,我怀疑她被人催眠了。”
洛生海挑眉,“催眠?”这是他们在课本里学过的,还真没见过。
“她刚才有几句话说得好像在背课文,像是触发了应激反应。”
洛生海看着挂在兰静秋臂弯的瘦小女孩,叹口气,直觉告诉他,也许这起案子真是自杀案。
李红霞被带到刑警队后,又开始一言不发,把自己封闭起来,兰静秋不是心理医生,但她知道她在疗伤,起码这次她发泄出来了,能不能自己调解好,以后会不会影响到她的人生,谁也不知道。
可不管怎样把患处清理干净,总比任由暗疮流脓的好。
李永志也被带到派出所,东子审了一遍说:“肯定跟他没关系,这就是个老实人,是真心想对那母女两个好,他家人本来嫌弃红霞妈带着这么大的孩子,都被他给劝的,同意了两人婚事。他跟李二民虽然住的近,但只是知道彼此,没有过交集。”
兰静秋把黑板上李永志的名字划掉,又在红霞妈的名字上打了个问号。
东子就说:“早告诉你了,也许就是这么巧,他们都会打一样的绳结,都选择了相同的方式了结自己。”
兰静秋却说:“就算红霞妈是自杀的,那三个也不一定是,而且红霞妈会打这种绳结,我们可以查查她是在哪儿学的,跟谁学的。这是我一直疏忽的地方,没有去查这四个人会不会这种绳结,只固执的认为是凶手帮他们打的绳结所以才一样。”
东子被她绕晕了:“如果你查出他们四个都会打这个绳结,不就证明他们都是自杀吗?”
“不可能四个都会,但有一个会,就有可查的方向。”兰静秋指指黑板上那个问号,“我没把红霞妈划掉,还是那句话,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
东子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再劝了。
两小时后,红霞爸才来,他一脸焦急:“红霞呢?你们跟她说什么了?她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你们是不是又吓唬她了?她妈死了都不安生,想把我女儿害成神经病。”
“那也是她女儿。”兰静秋冷眼打量着他,白衬衫领口笔挺,皮鞋锃亮,一看就条件不错,她直接问:“你是不是带你女儿去看过精神科?”
红霞爸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红霞跟你说的?我带她去首都看的,没告诉任何人。”
“你找的医生有两把刷子,但他只治标不治本,他利用催眠或是应激疗法,让你女儿忘掉跟她妈妈吵过架,忘掉她说过让她妈妈去死,她要叫另一个女人妈妈这种话。”
红霞爸急道:“我就是这么要求的啊,人家做到了,红霞回来后就跟正常孩子一样啊。”
“你是不是看洗脑效果很好,还趁机告诉红霞,是李永志杀了她妈?”
红霞爸不屑一顾地说:“反正那就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她,红霞妈就不会想结婚,她跟红霞母女两个一起过,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就是李永志害了红霞妈!”
兰静秋哼了一声:“你自己结婚生子,却不想让前妻再找人?难不成还想让她给你守着?”
“带女儿的女人还是不再婚的好,跟你这种小年轻说不清楚。”红霞爸摆摆手,“没错,我就是说了怎么了?都是李永志惹出来的事。”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你女儿把供销社倒满了汽油,要放火烧死李永志!”
红霞爸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家红霞乖得很!”
兰静秋道:“如果没有你的画蛇添足,那位医生已经让红霞暂时忘了那些事,她记忆里就只有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自杀了,等她长大后也许会探究,也许会记起来,但现在起码能正常生活下去。可你非给她灌输李永志是杀人凶手的话,她又刚做过催眠或应激疗法,自然就把你说的话当真了,于是她才跑去逼李永志承认杀了她妈,甚至想放火烧死他,现在你女儿估计要进少管所了!”
红霞爸满脸抗拒,不肯相信:“红霞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天哪,少管所?比成精神病还丢脸。”
兰静秋一听,更怒,畜生两字都到嘴边了,洛生海过来拉她:“好了,先去吃饭,我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