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主动要求帮忙还是挺少见的,有免费的苦力,不要白不要,常意眼角上挑斜他一眼,也不矫情,爽快答应了。
“那就麻烦沈大人了。”
普通人要下这十几米的深井,大抵都是拿几米长的绳子捆在身上,绑在井旁边提水的辘轳柱子上,或者叫另一个人在上头拉着。
沈厌看着张辟拿着麻绳就要往常意身上缠,抬手制止:“不用这么麻烦。”
“那你想怎么下去?”常意眼神疑惑地转向他,挥挥手,让张辟先停下。
“我带你。”
沈厌重复了一遍,微微倾身向她伸出手。
常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跑到他身边。
沈厌伸手把她抱起来,像是捞起了一片纸,毫不费力的样子。
张辟提心吊胆地看着小姐被沈厌抱起来的样子,心里还有点迷茫。
怎么沈大人和小姐这样孤男寡女、亲密无间的,都抱在一块了,也看不出来半点旖旎的气氛。
真......真不愧是沈大人和小姐啊。
两人动作没有一点尴尬,好似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常意催他:“你快些。”
沈厌从不理会她的这些废话,把她举高了一点,让她能坐在自己臂弯里,好坐得更稳一点。
常意搂住他脖子,一只手揪住他旁边垂下来的几缕白发。不过这几缕碎发,大概率也是她刚刚调整位置时不经意抓散的,不能怪沈总使不修边幅。
常意轻眯双眼,在他耳边说道:“沈厌,你今晚有点不对劲。”
但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只是心里有些莫名的危机感。
沈厌不答,常意突然伸手去够他的腕子,沈厌反应比她更迅速,在常意指尖还没探到他寸关之前就捏住了常意的手心。
沈厌眉目含霜,威胁似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等会别上来了。”
张辟闻言,赶紧把草绳系在了井旁的木墩上,将绳子的另一头丢了进去,生怕被两人的火药味波及到。
沈厌一手抱着常意,另一手凭着绳子借力,跃入井中。
张辟趴在井边,看着两人的影子逐渐被黑暗吞噬,突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
沈厌并不完全借助绳索的力量,他运气于脚下,在粗糙的井壁间不断穿梭,很快就落在了井底。
这井荒了十年了,原本的水也在逐渐干枯,沈厌触底,井里的水刚好没到他的腰间。
常意翘了翘脚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噼啪一声,一簇火焰亮起,以他们两为中心,周围变得明亮清楚起来。
这口井打的长,底下的处理并不精致,疙疙瘩瘩的井壁像年老的人脸上生出的瘤子,上面覆满了青黑的苔藓,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已经枯死的爬藤植物。
不过也多亏了这口井,她才有了活下来的机会。
常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看看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沈厌脚微微挪动,常意便清楚地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隔着不浅的水,穿过来有些发闷。
“什么东西?”常意轻拍他肩膀,“放我下来。”
沈厌顿了一会,把她放下,蹲下身去捞井底的东西。
常意也弯腰把手伸进冰冷的井水里,她感受到几节坚硬交错的东西,难不成是树枝?她找了一个自己能提上来的,估摸了一下重量,便否决了刚刚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是树枝,树枝没有这样重的。
她把那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根通体灰白的骨头,碎了一半,断的地方露出黑灰色的蜂窝样的东西。
常意看了半天,说道:“是人的肋骨,应当是个男子的。”
沈厌从水里捞出了两个头骨,他应该也是以为那些交错的肢骨是坠入井里的杂物,好不容易捞上来两个摸上去有些不同的东西。
井底都是尸骨,而且死了不止一个人。
常意并不是特别意外,常家也是前朝周朝的顶级勋贵,若没什么阴私,才叫奇怪。
这样也合理起来,如果常步箐在井里藏了东西,必然也要先下井,如果井里没有尸体,她没死的事情早就暴露了,轮不到现在打常步箐一个措手不及。
“有没有能看出他们身份的东西?”常意皱眉。
“都被人拿走了。”沈厌回答她,底下只有尸骨,没什么官符之类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肯定是有人提前清理过证据。
深不可见的井里已经是一般人毁尸灭迹能想到的最佳场所了。这人抛尸荒井,还另外处理了身份证据,实在谨慎得有些过分。
沈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重新在水里又找了一遍,过了一会他神色微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常意。
是一截手骨,很宽,不像女性的尺寸,或许跟她刚刚捡到的那根肋骨属于同一个人。
手骨上缠绕着一圈手链样的东西,常意取下来,是一条银子打的链子,树叶形状的银片收尾相连,手艺还算精巧,不是大众货,但也不能通过这个判断尸骨的身份。
总算聊胜于无,常意取出帕子把这条手链包上,打算带出去查清来历。
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可以调查的了。
常意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她记性好,待在这里即使不刻意去想,脑海里的回忆也会不断地腐蚀她的心情。
她虽然难受,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拿出来说的大事,只是对着沈厌说道。
“上去吧。”
沈厌微微颔首:“把火折子给我。”
沈厌重新把她从水里抱起来,从她手里接了火折子,往上照了照,想看看怎么走。
火折子的光顺着井壁向上爬去。
常意沾了水受了凉,又被脑子里不安分的记忆折磨,哪哪都不舒服,干脆抵在沈厌肩膀上,恹恹地闭着眼睛休息。
沈厌怎么还没好?
她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过于安静了。
常意猛然醒神,刚刚的懒散之意一扫而空,冷汗从她背后流下,和冰冷的井水混为一体。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来源就是注视着她的视线。
沈厌已经多久没出声了?常意心里暗骂自己放松了警惕,这么晚才察觉到不对劲。
抱着她的手开始逐渐用力,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常意和他只隔着一层衣服,她几乎能透过那层衣服感受到沈厌身上逐渐升高的温度。
井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装死也是没用的,她只好抬头,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捂住了双眼。
她的预感果然是对的,沈厌今晚就是不对劲,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病!她刚刚应该为他把了脉再下来的,怎么就被他糊弄了过去。
她不想坐以待毙,沈厌发作神智似乎也不太稳定,两人都跪倒在水里。
常意挣开他的手。
隔着模糊波澜的水,她只看到一双如同兽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