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当你的新娘都要做什么?

桃桃买了一头老骡子。

她将南宫尘珍藏了多年的风铃系在骡子的脑袋上, 骑着骡子,晃荡晃荡出城。

南宫尘原本走在前面为她牵骡子,牵着牵着, 他也坐了上来。

桃桃用手肘顶了顶他:“喂,它很老了,驮不动两个人。”

南宫尘手臂绕过桃桃的身体, 握住了骡子的缰绳, 淡淡道:“它可以。”

他说话时, 灼热的鼻息落在桃桃额侧软乎乎的绒毛上有些痒,她脸一红,又不肯表现出退怯,只是轻轻别过了头。

北域的冰雪与风沙已从王城消散。

他说, 不入王城, 不上高塔, 这两个简单。

至于不下人间, 属实有些难办,毕竟又没有天宫, 总不能去天上。

于是, 桃桃心里将这一条自动改成了不去人多的地方。

这很简单。

她原本就有很多地方想去游历,漠北, 边塞、江南, 还有那传闻中的海上仙山……

不过在那之前, 桃桃打算先去一趟酆山。

慧觉这些年攒了不少钱, 世间也再无邪祟肆虐, 他可以修葺冲虚寺了。

在蛮荒狱那些年, 总听他啰嗦, 说重修冲虚寺是他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桃桃打算去帮他修修寺院。

目的地相同,可南宫尘却不准她和慧觉走同一条路。

她问为什么,他只是轻轻瞥她一眼,没有回答,无论她再问上几遍,都闭口不言。

虽然没有说话,但桃桃总觉得他睨过来的眼神里是有含义的。

要是她没看错,他是在骂她笨蛋。

老骡子驮着两个人有些吃力,晃晃悠悠地启程。

桃桃半靠在他怀里,叽叽喳喳问:“你怎么能在北域启用七味净琉璃横穿千里?”

南宫尘:“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和那样,然后嗖得一下就来了。”

“为什么要带妖蛾族来王城?”

南宫尘:“北域酷寒,只是想让它们来游历见识王城的风光。”

“可是妖蛾进城后袭击了凡人。”

“那是妖族的天性,很难更改。”

“你让妖蛾来游历之前没有考虑过妖族的天性吗?”

南宫尘唔了一声:“我和妖蛾王定下了契约,它答应我,只是逛逛,不会伤人。”

桃桃怀疑他的每一句话,可偏偏又找不到破绽,她又问:“又为什么跪那群臭灵师?”

南宫尘:“天冷风寒,膝盖冻僵,没有站稳。”

桃桃:“……”

“你好像在说谎。”她眯起眼。

南宫尘唇角微弯:“你话太多了。”

他拉紧缰绳,那头老骡子便在山间狭窄的小路上慢慢跑了起来。

桃桃还想再问,一回头,嘴唇却贴上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贴在她旁侧的脸颊。

她的脸瞬间滚烫,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

山巅。

李修胤望着脚下两人一骡,露出困惑的神色:“尊上明明与妖蛾族约定血洗皇室驱邪司,为何打消了念头?”

慧觉的僧袍被山间的风吹得鼓起:“尊上的心思,谁又知道?”

李修胤:“皇室驱邪司的栽赃与污蔑,又为何要全部揽下?只要尊上否认,那些凡人未尝不会相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慧觉笑:“如若信,皇室必然面临讨伐,凡人面对灵师,下场必定是血流成河。若是不信,矛盾既起,他与皇室驱邪司之间必有一战,依旧要生灵涂炭,到时皇室败落,王权凋敝,世间会因夺取王权而产生新的纷争。”

李修胤懂了:“只要向世俗的王权低头,皇室就不会再以他之名制造天灾祸乱人间,而他仍在世间某处,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皇室亦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放纵邪祟侵扰人间。”

他望着山下远去的骡子:“污一人之名,却能令世间停止纷乱,这是慈悲的神性。”

慧觉只是笑笑:“或许吧。”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那年蛮荒狱树下,桃桃外出而归,途径被邪祟屠杀的村落,沾了一手鲜血。

她拧着漂亮的眉头在水缸前洗手。

“我不喜欢血。”少女皱着眉,“如果世间不会再有流血和厮杀就好了。”

在烈火焚烧祭台时,围观的凡人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那时,慧觉分明看见了他眼里冰冷肃杀的颜色,或许某一刻,他曾真的想过要妖蛾毁掉那座王城。

或许是神性。

但神性因何而存在,只有他自己清楚。

……

通往酆山的路千万条,桃桃只说要去找慧觉。

至于走哪一条路,耗时多少全由南宫尘说了算。

两个人,一头骡,外加一只鸟。

他们穿越孤烟无垠的荒野,看远山处的农屋在饭时冒起炊烟,翻过黛色的高山,在深山竹林中听落花与鸟鸣,走过烟雨叆叇的水乡,幼童坐在莲池边,将赤白的脚丫伸进湖中,手里捧着一枝莲蓬。

由初夏到深秋,骡子慢悠悠地走。

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静极了,却不会无趣。

白日,两人骑着骡子,南宫尘坐在背后,双手环着她。

桃桃任由他抱,假装没有知觉,看沿途的风景,看树上的花,总是和他叽叽喳喳。

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地听着,偶尔轻轻嗯上一声,或是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花。

夜里,桃桃会找棵高树,爬上树杈,将树干当床,靠着睡一整晚。

南宫尘会在树下生一簇火堆,借着跳动的、微弱的,稍稍驱散了长夜的火光,仰头望着山涧的月亮,以及在枝杈掩映间,被薄纱般月色笼住的少女。

她睡时容颜安静,平日的霸道、聒噪和明亮的眼眸通通被黑暗掩藏。

许多个寂静的深夜,他会在少女身上落一道咒术,让她沉浸在睡梦中。而后坐在她身旁,抱住她,指尖从她绒绒的发丝一路而下,眉梢,眼角,鼻尖,唇畔,轻轻触点,就着月色凝视一整夜。

等到天光熹微,他不愿自己不甚清白的举动暴露在日光下,理好她鬓边的发就回到树下。

桃桃醒来时,他已经灭掉了柴堆,牵着骡子等她。

“真奇怪。”桃桃跳下树梢,“昨晚梦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南宫尘问她梦见了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树上长了一株怪藤,一直缠着我,快要把我勒得喘不过气了,脸上也痒痒的,像有人在挠痒痒……”

桃桃揉着脸,不知怎的,揉着揉着脸红了。

是错觉吗?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属于她的味道,可那味道又很熟悉。

她偏头偷偷打量他,他神情自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难道是她想多了?

桃桃只得骑上骡子,继续朝南走。

走着走着,桃桃耳朵动了动。

她听到密林处传来喜乐声,于是让骡子停在了河边。

一顶大红的轿子吹吹打打走出林子。

清澈的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流水潺潺,秋日落叶枯黄,铺在溪水之中,金灿灿,亮莹莹的。

花轿抬过小桥,风吹起轿帘,轿子里的新娘穿着火红的漂亮衣裳。

“真好看啊。”桃桃羡慕道。

“你也能穿。”南宫尘淡淡道。

“怎么穿?”桃桃嘴快问道。

南宫尘静了。

桃桃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想要捂他的嘴,可晚了一步。

他凝视着她,双眸澄明,用桃桃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做我的新娘。”

桃桃圆溜溜的眼珠与他对视。

许久后,她回过神来,低声道:“胡说八道。”

花轿抬走了,骡子慢悠悠走上小桥。

南宫尘勒住缰绳,骡子停在桥面上,没有继续向前。

秋日的山林风景如画,流水淙淙,万物寂静。

桃桃忽地想起。

初见时,蛮荒狱黑水河上也有这样一座石桥。

那时她身上被落了千里诛杀印,抓着还是孩童的他的身体,将他丢进了河水里。

“你不会生气了吧?”桃桃忧心忡忡,“想要报复我,也把我丢进河里。”

南宫尘嗯了一声。

桃桃警觉起来,浑身绷紧,以防他动手。

他却只是平静道:“是生气了,却没打算把你丢进河里。”

“那你打算做什么?”桃桃问。

他看起来真的生气了,总要做出点什么吧?

“离开这里。”他说,“酆山,你一个人去,江南,你一个人去,漠北与塞外,你也一个人去。”

桃桃哑然:“那你呢?”

“少管我。”他跳下骡子,走下石桥。

桃桃连忙让老骡子掉头,哒哒哒跟上了他:“南宫尘,你脾气也太古怪了吧,怎么说走就走?”

“古怪的人不是我。”南宫尘停住脚步,他稍稍仰头,凝视着骡子上的桃桃。

这一刻,桃桃从他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在尸山血海上走过的森冷,也看不见那所谓的高塔之上神明的淡漠。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别扭与刻意装给她看的冷漠。

仿佛那年在蛮荒狱中的少年,这些年月,从未变过。

“明明心里有我,却不肯承认,承认了,却假装没有说过。”他一一细数她的罪过。

桃桃抿着唇。

“又沉默。”

“不……”桃桃轻声说,“我只是在想,你说不在乎我那记不起的过去,可如果有天,我想起来了呢?”

“想起又如何?”他看似清冽的眼眸里融了一丝执着,“灵魂在此间,就是我的。”

“如果有天,他也来了呢?”

“先抢了再说。”他平静道。

桃桃笑了:“哪有这么霸道的神明啊?”

少女笑靥如花,用柳枝抽了抽骡子屁股,骡子慢悠悠地走向远方。

走出十米后,桃桃回头,朝他调皮地笑:“再不跟上,新娘就不做了。”

风一拂过,树梢的枯叶落满了他的白袍,他望着少女的背影,微微怔住了。

……

入夜,桃桃一反常态没有随便找棵高树做床。

山间坐落着许多破庙,她进了一座。

久无人居,佛像早已破败不堪。

庙里的花树却开得绚烂,红花压满枝头。

晚秋的风里冷意飒飒。

桃桃坐在树下烧着火堆取暖。

夜里,月亮爬上天穹,映着满树红花,山间静谧极了。

“等到了酆山,先帮慧觉修房子,然后再朝北走,去大漠。”桃桃畅想着以后,“走累了,可以回东极扶摇木下,帮李修胤带带小孩,等那些少年灵师成长起来,世间会变得不一样吧?”

南宫尘拨动火堆里的柴,安静听着。

桃桃说累了,也冷了,她走进了一间厢房。

庙破了,许多东西都被小贼顺走,好在床板还在,桃桃拂去了床板上的灰,躺在了床上。

床头有间窗子,从那可以看见月亮。

今夜云翳很浓,照得月亮雾气朦胧的,连光芒都比往日柔和。

桃桃心想,这样好看的山间月,似乎很久远的从前,也曾看过。

她睡不着,爬起来朝窗外看。

南宫尘坐在花树下,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午后的石桥边起,他就一直沉默着。

“南宫尘。”她叫道。

他抬头。

少女的笑容横在窗台,她问:“不进来睡吗?”

他灭了柴火走进厢房,狭窄的破屋只有一间床板。

桃桃让出一个身位,拍拍身侧的木板。

南宫尘静站了片刻,走来平躺在她身旁,凝视着屋顶破败的蛛网。

从前在蛮荒狱,他常在屋外坐上一整夜,看上一整晚漆黑的乌云。

桃桃知道他不需要睡觉。

她闭上眼。

于一片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桃桃瞬间精神了,她爬起来,借着窗口的月光自上而下凝视他清俊的面容:“当你的新娘都要做什么?”

南宫尘凝视她,少女眼里带着一丝狡黠。

可见她从前不是不懂,而确实是在逃避了。

他伸手按住她的后脑,朝自己压下,唇贴在她的眉梢:“这个。”

“还有呢?”

他的唇向下,印在她柔软的唇上:“这个。”

“就没有别的了吗?”桃桃问道。

他平静的双眸里燃起一簇火,少女丝毫不觉自己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她伏在他身上,用牙齿,轻轻勾住他的唇。

那一刹,他肌肤烫了。

仿佛暴雨前乌云遮蔽的天空,狭小的厢房被燥热溢满。

晚秋的风里也不再有冷意了,吹进窗口,携卷着旖旎的味道。

不知是在哪一刻发生的,桃桃被他压住,唇被吮得生疼。

无面、疏离的孩童。

淡漠、别扭的少年。

冷静、自持,一尘不染的神明。

三个重影在桃桃眼里交织成同一张面孔。

他瞳孔漆黑,于黯淡的欲色中央,映了一轮模糊的月亮。

桃桃不由得心想。

到底从前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

除了他,真的还会有别人能让她心动?

方才还冰凉的指尖烫得灼人,滑过她衣裳下细腻的肌肤,但只是片刻,他抽离了手。

那几乎令桃桃窒息的一吻结束,他俯视着喘息轻颤的少女,就着月色,躺回她的身旁。

“就……完了?”桃桃不敢置信。

南宫尘平息了很久,声音带着几分喑哑:“时日还长。”

桃桃再度爬起来,盯着他眼眸里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粘腻、滚烫的欲色。

她严肃地拧着眉头,不负责任地揣测道:“说什么时日还长,你该不会是……不会吧?”

话音落下那一刻,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局促之色。

顿时,她笃定了自己的揣测。

“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我听过,除了那夜道观,还有李修胤和妖王,实在不会就去问问李修胤吧。”桃桃侃侃而谈,“说起来李修胤真是厉害,我在幻梦里被迫听了一整晚,似乎有五六七八次……啊——”

嘴唇的痛觉打断了她的话。

她伸手去摸,下唇被他咬破,淌出血珠来。

“咬我?”桃桃不可置信,“你到底是神还是狗啊……”

“我不喜欢。”他说。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说他是狗?

可是一言不合就咬人,难道不是狗吗?

湿润的触感落在唇上,他舔去了她唇上的血渍。

那一刻,桃桃望见了他幽深的眼眸,收回了接下去想要说的话。

——里面满溢着清晰的、深沉的欲色。

让她心惊。

“不说就不说。”她认怂了。

……

老骡子老得走不动了。

桃桃解了缰绳,扔了树枝做的小鞭,在一处野草丰茂的山谷放走了它。

山谷温暖,有猎人打猎时搭起的小屋。

桃桃拉着南宫尘在那窝了半个冬天,走到酆山时,已是初春。

没有骡子,路途显得格外遥远,桃桃经常不想走路要他背着。

多数时候他不会拒绝,桃桃趴在他背上,捏他耳朵,玩他头发,甚至呼呼大睡。

等醒来时,暮色已至,晚霞染红了山林上的绚烂天穹,他已走了一整天。

但也有极少数的时候,他不理她。

她耍赖躺在地上,他就坐在一旁,等她打滚累了后自己爬起来。

一开始桃桃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渐渐摸索出规律。

他不愿背她,在那之前她一定口无遮拦说过些什么。

比如提起厉害的李修胤。

比如说她想慧觉了。

比如路上遇到光屁股的稚童,她去捏人家软乎乎的屁股蛋。

再比如,她偶然提起,在王城时,她曾承认和李青凤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这也要生气吗?”桃桃不解,“我那只是为了保命。”

“命保住了?”

“当然啊,不然坐在你面前的是鬼吗?”桃桃义正言辞。

“命保住是因为和李青凤的爱情?”他冷静道。

当然不是。

是因为他带着北域的风雪来了。

桃桃一边暗骂着小气,一边揉脚。

——实在太累,实在不想走路,可冲虚寺就在不远处,马上就要到了。

好在桃桃不光总结出了他生气的规律,也总结出了哄好他的方法。

她凑过身去,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一下:“你背我。”

原本还冰冷的脸色瞬间柔和了一半,桃桃又吻他的唇:“好吗?”

她如愿以偿了。

“小气的怪物。”她环住他修长的脖颈,一得逞就变脸。

他沉默地走着。

冲虚寺就在山上,他停在山下:“是很气。”

他看似平静:“承认心里有我用了十四年,承认一段无中生有的感情,却可以张口就来。”

桃桃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没有分量的人当然可以张口就来,分量沉甸甸的人,因为害怕摔坏,所以哪怕只是掏出来给别人看上一眼,也要小心翼翼啊。”

虽然是在狡辩和讨好,但还是让他心情变好了。

桃桃环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暮色倦浓,斜阳傍山。

她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他平静的脸上蓦地蔓延起一层薄红。

桃桃咬他耳朵:“所以,是吗?”

“我不知道。”

桃桃不依不饶:“那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南宫尘不说话了。

山上踉跄跑下来一个樵夫模样的男人,他满脸惊恐,如同见了什么鬼怪。

桃桃从南宫尘背上跳下来,挡住男人的前路:“怎么了?”

樵夫是从冲虚寺的方向而来,她以为是慧觉出了事。

谁知樵夫却指着酆山的西面,颤抖道:“那里有鬼……”

“西边有鬼,你在东边怎么知道?”桃桃问。

“附近村子里失踪了很多人,大家请了巫士验魂,巫士说失踪的人全都死了,他们的灵魂被困在一个地方,痛苦至极,不得超生,就在那个方向。”樵夫指着酆山西边。

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红,仿佛染了血色。

“听说寺里有个厉害和尚,我去求他出山,他却说那里没有邪气。”

桃桃凝望着西边的天,虽然颜色诡异,但确实没有邪气的味道。

樵夫连滚带爬跑下山。

桃桃思考:“失踪了很多人,难道真有什么古怪?”

南宫尘看着那片红云:“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他摇头,脸上的淡红色还没有褪去:“去找慧觉。”

他说:“我很快回来。”

月蕊雉落在他肩头,他腰间系着那令邪祟闻风丧胆的金色帝钟。

他一个人来去确实比带着她要快,想到这,桃桃没有再坚持跟着去了。

南宫尘转身下山。

桃桃忽然叫他:“南宫。”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灿烂:“就算没有我,这个世间,你也不会不管吧?”

他淡淡地弯起唇角,没有回头。

……

荒墟的寺庙只重修了一半。

慧觉在暮色中做完晚课,一睁眼,看见桃桃坐在蒲团旁的花树下看他。

他惊喜:“你们来了?”

“现在只有我。”桃桃笑,“他因为害羞,找借口离开了。”

慧觉了解她的性子,开口就问:“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啊。”桃桃说,“只是在幻梦中听到李修胤和妖王这样那样,李修胤似乎很厉害,但他看上去比李修胤更厉害,想到这里就说了。”

正在端着竹杯喝水的慧觉一口水喷了出来。

桃桃:“刚才遇到一个樵夫,说西边有灾,而你不肯下山,所以他去了西边,晚一点才会回来。”

慧觉:“什么樵夫?”

桃桃怔住。

慧觉拧眉:“这里已经两个月不曾来过外人了。”

桃桃的心忽然跳个不停。

她站起身,仰头望着酆山西境天穹上的血红颜色:“那是什么地方?”

“酆山之西,古籍记载是往生树与炼狱之门的所在地。”慧觉道,“传闻中,无论什么命格的人,只要以特殊的阵法镇压在炼狱之门脚下,死后必然带着最沉重的诅咒进入阿修罗海,永生煎熬。”

炼狱之门。

阿修罗海。

听到这两个词,桃桃的头忽然剧痛,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缓缓浮现。

与之相带的,还有一张张此时的她全然不记得的脸。

“炼狱之门。”她捂着剧痛的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