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这是一趟没有回头路的单程。

桃桃正在经历人生第一次囚禁。

说是囚禁, 但也只是限制她离开院子,除此之外,关风与把她照顾得很好。

睁开眼睛就有吃有喝, 换下来的衣服不用她动手就会洗干净叠好放在床边,屋子也不用她打扫,怕她闷还给她放了很多书和一个下满了影视剧的平板电脑, 关风与甚至在院里养了一些动物陪她。

池塘里的鱼, 树上的鸟, 门口的大型犬,还有屋里的猫。

富贵每天看着一院的动物,感觉到自己的地位要不保,智慧的眼神中总是充斥着不满和嫉妒。

元宝也很不满, 本来池塘是它一条鱼独享的, 现在加入不少鱼不说, 还养了很多荷花, 它天天和鱼抢食打架。

桃桃闹过,跑过, 甚至还试图拆过阻神环, 最后均以失败告终。

她闹,关风与不理, 永远沉默地坐在一旁做木工, 她不管说什么, 他都只当听不见。

她跑, 关风与白天就坐在院里, 晚上住在她隔壁。

只要门一响, 他就能听到声音出来把她堵在院里, 就算他听不见, 门口的狗也会叫。

她拆阻神环,无论是拿螺丝刀撬还是拿火烧,都无济于事,特调局出品的东西质量太好了。

她被逼的只能拿斧头劈,没劈开不说,还差点把自己手腕劈断。

最后,关风与抢过斧头甩在小院的墙上。

桃桃看着那深深嵌入墙壁的斧头,泄气地坐在地上。

“关吧关吧。”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没有力量的无奈,烦躁地说,“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这像极了霸总小说里女主被欺辱后的绝望发言。

说出口,关风与没有回应,她自己先笑了。

“关风与,你一定要这样吗?”桃桃仰头看着他。

“是。”他坦然。

桃桃没有再试图劝说他解开阻神环,因为她发现那是一件很傻的事。

被魔气所控的他怎么可能放开她,让她来净化自己?

这就好比,一个恶龙困住的勇士对恶龙说,放开我吧,放开我,我就拿出我的勇敢和勇气来制服你。

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些天,关风与雕刻了很多木人,全部摆在院里的石桌上。

那些木人长着桃桃的模样,有笑着的,有愤怒的,有低眉丧眼的,还有栩栩如生、几乎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日光落在木人的身上,为它们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桃桃安静地坐在花圃旁,周遭寂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关风与手中雕刀划过木头的声音。

她轻声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也后悔为什么从前的自己不是这样。”

桃桃无言,她又问:“小天和小图呢?”

关风与静了静:“关起来了。”

桃桃:“你关他们干什么?”

关风与停了手中的刀:“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谁都不行。”

院里的桃花树在初春开了花,风一吹,落花就飘飘落在桃桃乌黑的发丝上,她望着眼前的人。

依旧沉默,依旧寡言,似乎和从前的那个他没什么区别。

但桃桃知道,有些事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经天翻地覆了。

……

“仙嚎界。”

萧月图拄着下巴:“这是一种结界术,它的力量根据灵师的能力而定,除非修为高于施界的灵师,否则被困在里面的人无论如何都闯出不去。而且这结界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弱,无论过去多久,它所布下的结界力量都始终如一。”

“当初在申城拍卖会上,这本术书被姬梧桐以两百万的高价拍下来了,当明星的都有钱你也知道。”萧月图无聊地拿地缝里揪下来的草蘸着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后来南宫取走姬梧桐的耳钉,这本术书就被师姐和曙之杀一起交给了师哥,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出不去的。”

被关进来后,元天空一直尝试破界,听到这话后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混沌界最不缺的就是空屋,他们醒来后就被关进了这里,这间屋子很大,上下两层,别说两个人,二十个人都住得下。

“与哥是真疯了。”元天空看着屋里堆满一整墙的泡面,“疯了又没完全疯,至少还给吃的。”

萧月图悠悠道:“给吃的才恐怖,不给说明只是关几天就会放人,给了吃的谁知道他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啊?”

元天空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一天三顿,顿顿吃泡面,现在闻到泡面的味道就想吐。

他在空间石里埋头扒拉,萧月图问:“找什么呢?”

“有了,驯鸟术。”元天空掏出一本破旧的术书,拍拍上面的灰,“这是之前在庄家藏库里我顺手拿的,试试能不能把富贵唤过来,让它出去传递消息找人救我们,就像古代的飞鸽传书一样。”

萧月图看白痴一样看他:“要是有用桃桃早把它派出去了,再说你要飞鸽传书给谁?这里离特调局十万八千里,等它飞到特调局找你哥求救,冬天都要来了,人间早毁灭一百回了。”

“也是哦。”元天空说,“那死鸟成天除了吃就是拉,还混沌冢的神鸟呢,鸣钟人都被囚禁了它也不管。”

两人坐在一起苦恼,窗子忽然传来响动。

萧月图打开窗子,看着窗外的人惊讶道:“霍老师?你在这鬼鬼祟祟干嘛?”

窗外的人正是霍迪,他脚踩着窗台正要爬进来。

萧月图和元天空连忙拦住他:“千万别!进来你就出不去了!”

霍迪站在窗口:“我路过这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想进来看看。”

元天空问:“你咋不走门?”

“不敢。”霍迪看着他,“为什么不接你哥电话?你们知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

元天空把这里没电没网没信号,关风与正在发疯的情况如实以告。

霍迪靠着窗台,疲惫地点头:“意料之中。”

他明白了,他们俩还不明白,萧月图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迪点了根烟,慢悠悠地给他们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姬梧桐他家长辈和慧觉有点交情,由他出面去找慧觉,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之前提出的办法根本不可行,一旦结界破碎,地狱万鬼倾巢而出,人间就完了。”

“唯二的办法,一个是觉醒关风与破魔之光全部的力量,或许能像三百年前一样,结束这场乱局,但这不可行之处在于,只要关风与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勉强他。”

“一个就是姬梧桐提出来的,杀死十方璞未碎之前的南宫尘,改变整件事的因果。”

“慧觉说,如果世间现存所有灵师一齐启动七味净琉璃,或许能将一个人的灵魂传送回过去,但这是一趟没有回头路的单程,所以,去的那个人,要么死,要么无法回来。”

元天空听完沉默了:“这可一点都不酷。”

萧月图:“两个办法都是要桃桃去死,怪不得师哥要把桃桃关在混沌界。”

“姬梧桐当着救世盟全体灵师的面说出这个办法,事态已经失控了,灵师们围堵了混沌界,特调局出面也没用,找不到桃桃,灵师们不会离开。”霍迪说,“在他们眼中,桃桃与南宫尘是一体的,由她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况且只有桃桃能杀死他,这句话他确实说过。在我进来之前,救世盟已经和关风与打过一轮了,结果嘛……”

他笑笑:“……他们太小看五株破魔之光的力量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

元天空怀疑地打量他:“那你偷偷溜进来的目的是?”

霍迪摆摆手:“对大多数人而言,死一人与死千百人之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可在我看来,没人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我来,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桃桃她应该知道,不管结果如何,选择权在她。”

“无论灵师们要她插手这场因果,又或关风与的保护,都未必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元天空想了想,点头。

霍迪大咧咧掏出一张地图:“所以你们能告诉我,应桃桃她在哪?我想出现在她面前,需要跨越什么障碍吗?”

霍迪走后,元天空赞赏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对桃桃的事这么上心,霍老师人真好。”

“狗屁,分明是别有用心,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萧月图抓过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他打师姐的主意呢。”

……

桃桃失眠很多天了。

她抱着床头的书看了几眼,随手丢到一边。

富贵窝在窗台上睡够了,站起来抖抖翅膀飞来她旁边的桌上,吃小碗里的鸟食。

桃桃看它这无忧无虑的模样就来气,她把它踹到地上:“就知道吃!”

富贵愤怒地展开翅膀,朝她啾啾叫表示愤怒。

桃桃捏起它的后脖颈把它拎起来:“神鸟,你的鸣钟人被反贼囚禁了,你怎么不着急呢?除了吃和睡你还会干什么?去,叼两粒安眠药给我放到反贼的水杯里,我要出门。”

富贵嘴边粘着高档鸟食的粒子,漠然地看着她。

从前桃桃喂它的都是米粒麦麸和快过期的饼干,现在有了好吃的就被收买了,根本靠不住。

桃桃把它甩回桌上,心想指望它还不如指望关风与患上嗜睡症。

春夜,万物复苏,院里虫鸣阵阵。

霍迪拿禁言术把狗嘴封上,蹑手蹑脚沿着花园的墙根潜入,他轻轻叩了叩窗户。

桃桃一听声音把被子一拉躺在床上,赌气道:“睡了,别吵我!”

这里只有关风与能进,她想当然以为是关风与在敲窗。

叩窗的声音又响起。

这下桃桃察觉到不对了,关风与只会敲门,而且敲一声就会进来,窗外的人不可能是他。

桃桃轻手轻脚打开窗子:“霍迪?”

霍迪从窗上翻进来:“你想走吗?”

“这是什么废话?换了你,你想被囚禁吗?”桃桃伸出手腕,“能打开不?”

霍迪研究她手上的阻神环:“还能怼人,看来过得不错,关风与是来真的了,这玩意儿都给你用上了?我打不开。”

“你不是华灵院的人吗?”

“华灵院也不一定人人都能打开阻神环啊。”

桃桃坐在桌边,给他倒了杯水:“你打不开它,我走不了。”

霍迪敲敲阻神环:“怎么,他给阻神环装GPS了?”

桃桃挥开他的手:“我无法使用灵力,你打得过我师弟?一出这个门就会被他发现,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很可能会掐死你。”

霍迪双手托着下巴:“你担心我啊?”

桃桃白他一眼:“霍老师,话我提前跟你说下,我师弟最近不正常,你再卖弄风骚,他在掐死你之前,还得先把你打死。”

霍迪嬉皮笑脸:“为了你,死两回也值得。”

桃桃冷笑:“值得是吧?”

她走到窗边:“关风与——”

霍迪连忙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回来:“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嘛……”

“跟你说正事。”他这下老实了,“我本意是想带你出去,要你自己决定路该怎么走,但现在看来,你灵力被锁住,带你出去就是羊入虎口,和害死你也没什么区别。”

桃桃:“说得像你能带我出去一样。”

“是虚龙带我进来的,它当然也能带你出去,它现在就在山门外。”

“别说屁话了,我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

“你出得去,今晚救世盟的灵师硬闯混沌界,关风与他受伤了。”

桃桃蹭地站起来,她要推门出去,霍迪赶忙拉住她:“伤不致命,以灵师的体质几天就能恢复,但我想,他应该没有往常的精力注意院子里的动静,不然我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地进来,你现在去看他就真出不去了。”

桃桃站了一会儿,又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窗子开了一条小缝。

月光落进小院,她半边身体隐匿在屋子的漆黑中,回头望着院里月下的菖蒲。

“问你个事。”霍迪看着她,“你不愿意待在这,是想出去做什么?”

桃桃没回答。

“再问个事。”霍迪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如果这件事能用你的命平息,你愿意吗?”

桃桃依然没有说话。

霍迪从少女的眼眸中看到了从容。

那从容不是因为她的无私和大爱,而是打从她心里认为,他的错,她愿意填补。

霍迪心里弥漫起一股酸涩:“你傻吗?他与整个人间为敌,他是魔。”

“那天在堕落城,他没有杀死一个灵师。”桃桃与他对视,“他不是魔。”

“不是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姑且就当他是魔吧,怎么样?”桃桃靠着椅背,双脚散漫地踩在椅边,傲气地挑眉,“我心甘情愿,管得着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