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只有你不信他成了魔?
生死劫, 混沌冢历代鸣钟人都会被种上的印记,可抵挡一次生劫,一次死劫。
生劫, 只要不到死亡的程度,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恢复。
死劫,即便身死, 也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生死劫是混沌冢三百年来最神秘也最强大的秘术。
换作别人, 骨肉尽碎, 灵魂破碎早就魂归西天了,不过借助生死劫的力量,这一个月内,桃桃破碎的骨头与灵魂在缓缓修补,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 她手臂上两道交缠的藤蔓, 代表生劫的白色藤蔓也在逐渐消失。
关风与坐在床前。
少女脸上带着孱弱的病容, 皮肤薄的透明,漆黑的睫毛如停止的蝶翅, 盖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眸。
萧月图说她动了, 可她还是一如往常。
除了微弱的呼吸和苍白的病态,一丝鲜活的生机都不见, 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关风与握住她指尖, 她肌肤的温度像一块冰, 凉得他一颤。
自从那日在堕落城废墟中, 南宫尘碾碎了十方璞的碎片, 灵师界就陷入一场地震。
对于死亡与未知的恐惧浪潮一般涌过每个人的心头, 眼看曙光即将到来, 却有人在这时扼杀掐灭了那道光, 这比光芒不曾出现过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想尽办法调查有关南宫尘的一切,有关他存在于世界上的痕迹,以及他和桃桃的关系。
外界的声音太嘈杂。
在虚龙衔回桃桃之后,关风与就带桃桃回了混沌界,将一切的声音隔绝在外,他不去听,也不想听。
关风与在屋里坐了很久,桃桃久久不动。
直到暮色降临,月光洒在菖蒲花上,他才起身出去。
元天空和萧月图陪霍迪出去了,留齐瀚典靠在藤木椅上。
“霍迪与小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关风与:“听到了。”
“除了堵与疏之外,还有第三个办法。”齐瀚典声音平稳道,“造神。”
他这话一出,关风与就明白,他今天来不只是探望桃桃那么简单。
齐瀚典:“我一辈子研究灵师,研究超自然力量,发现对于神明而言,没有所谓的过去、现在、未来,如果说时间对它而言是一条线,那过去,现在与未来不过是线上三个点,同时发生,同时存在。”
“因此,神明能看到对于我们而言的未来,历史上每一次灾难发生时,都会有人恰如其分地出现,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能力,这样的人总能解决世间的困境,我们称之为,天命之人。”
“灵师再强大,终究是凡人,但天命之人不同,他们命运里有神明操纵的轨迹。你的诞生不是偶然,而是神明精心的安排,就是为了应对此世之灾。”齐瀚典声音沉稳。
关风与听懂了他的话,漠然道:“真如您所说神明能看到未来,那么它应该知道——”
“——如果觉醒力量是以吞噬心爱的人为代价,我不会去做所谓的天命之人。”
关风与平静道:“她做得够多了,不是她的错不该她来承担后果,哪怕炼狱的业火烧到人间,罪魁祸首也另有其人,与她无关,如果只是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但要的是她——”
他漆黑的眼眸与齐瀚典对视:“没有人可以拿她的命去换一个现世安稳,除非我死。”
齐瀚典静了静:“一直知道你性子倔,偏偏我不死心,想着一人与整个世间同时放在天平之上,你或许会权衡取舍。你的话我何尝不明白,这不是她的错,但一想到人间即将成为炼狱,生灵涂炭,遍地业火,就只好厚着脸皮来试试看,桃桃与我很投缘,要真拿她去换这世间,我也有愧,她还好吧?”
关风与沉静的眼中泛起冷色的光芒:“有生死劫在她会没事,这些话,您对别人提起过?”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在死亡与末日的冲击下,难保灵师们不会冲入混沌界,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来。
“没有。”齐瀚典淡淡道,“天命之人、藏灵身,世间太平了几百年,知道这些的人不多了。我明白有些话一旦说出就无法收回,像你说的,不是她的错不该她来承担后果,是否要救世,选择的权利,永远在你们本身。”
齐瀚典出神地望了会儿月亮:“我像你这样的年纪,曾和李鹤骨对月畅想,未来的人间会是什么模样,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原来,未来的人间是这幅光景。明天如果有空,一起听听姬梧桐怎么说吧,那或许是最后的办法。”
齐瀚典走了,留关风与一个人坐在晚风里。
他拿出白天没有雕完的木头,雕刀握在手里迟迟没有下刀。
院里的菖蒲花的颜色映入他的瞳孔不是紫色,那一双眼眸漆深,缭绕着黑雾。
【你这样为她,她知道吗?】
脑海中凭空出现一个声音,这些日子里,这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每当关风与想要找寻它从何而来,它就安静地消敛了存在,但今天不同。
它反复于他脑海中呢喃。
【她是你的藏灵身。】
【你为了她,放弃天命之人的使命,眼睁睁看人间沦为炼狱。】
【你背负着与人间为敌的罪孽爱她,可她的心呢,又在谁的身上?】
那声音非男非女,仿佛有种诡异的魔力,在他脑海中萦绕。
关风与闭上眼,仍无法摒弃杂念将它抛出脑海。
【她现在就在你身边,无法离你而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守住她,困住她,让她的眼里永远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色.欲之狱中那些亵渎又香艳的画面轮番在他的脑海上演。
直到他握住雕刀的刀刃,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痛楚才刺醒了他。
虚龙送齐瀚典和霍迪离开,小院寂静。
关风与的血流到身下的台阶上,他却无知无觉,静静坐在冷风里。
背后房间突然传来声响。
关风与一怔,推门进入屋里。
昏迷了一个月的桃桃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黑色睡裙是萧月图新换的,材质柔软,贴在她身上更衬得她皮肤瓷白,透得发亮。
她醒来后想要去拿床边桌上的水杯,却不慎把它打翻了。
“你醒了。”
桃桃刚醒有些茫然,她环顾四周,轻轻捂住头:“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关风与阴沉了一个月的脸色终于放晴,他蹭掉手掌的血,重新倒了一杯水给她。
桃桃接了。
他坐到床边,检查她的伤势。
在生死劫的作用下,她的骨头长好了,和从前一样,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桃桃头很疼。
在梦中,她意识是模糊的,偶尔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也只有堕落城凋敝的黄昏。
在这期间,她感觉身体被分裂成了无数的碎块,有东西从她体内脱离,又有东西被硬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化为她的骨血、皮肉,甚至是她的髓质,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除了生劫的纹路消失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们人呢?”桃桃喝着关风与递来的水,轻声问道。
关风与眸色一刹那暗沉下来:“你是问谁?”
“师父去追寂静之主,小图和小天在混沌界,医生说她要静养,现在已经睡了,罗侯他们回了各自的片区,特调局的齐老刚走,富贵在池塘边睡觉。”
桃桃抿了口水,垂着眼眸:“南宫尘呢?”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关风与身遭的气压陡降,一股她能清晰察觉到的冷意包裹了她。
他掐住垂在身侧的掌心,鲜血横流:“我不知道。”
……
桃桃没有在床上待太久。
期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元天空萧月图的声音,他们想进来看她,却不知为什么都被关风与拦住了。
也好。
她想,反正现在糟乱得很,见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值春季,万物复苏,山野间到处都是鸟啼与虫鸣。
关风与小院里的菖蒲开得正好。
桃桃坐在池塘边,拿鱼食喂水里摆尾的元宝,一切看起来十分惬意。
但距离末日的期限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桃桃神情恍惚,她懒懒地坐了一天,胡思乱想,但一直坐到傍晚夕阳落山,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她把这归结为重伤初愈,脑子还在昏迷的状态里没有恢复。
在她发呆的时候,关风与就坐在一旁。
他为她剥了一盘的瓜子仁后,就沉默地做着木工。
他手心缠着纱布,桃桃问他怎么伤的,他只说没什么。
“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关风与见她神情呆滞,忽然开口,“在清风观的日子,也是如此。”
桃桃笑了:“确实很像,就是少了师父。”
关风与放下手中的东西:“等找到师父,我们回清风观吧,像从前一样。”
从前的日子宁静自然,确实令人怀念,桃桃笑:“好。”
她顿了顿:“但眼下的事还没有解决。”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炼狱是他击碎的,十方璞是他毁掉的,无论人间变成什么样子都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该承担的。”关风与凝视她,“难道你还认为,他击碎炼狱之门是为了你?”
桃桃沉默。
关风与拉住她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他给她披了件衣服,带她离开混沌界。
他开车在闽城沿海公路上行驶,桃桃打开了一点车窗。
暮时的海风吹进来,让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关风与不知在想什么,眼里阴云不散。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手心的伤口裂开,血染到方向盘上。
桃桃看到,忍不住提醒他:“你轻一点,又流血了。”
他将车停到一处海滩旁,桃桃认得那里——是闽城灵交坊的入口。
曾几何时,她也来过这里,想到从前的事,她笑了笑:“我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大家刚从渔船下来,我扛着小天,你扛着鱼,南宫带着富贵和元宝,我把铺子搞得鸡飞狗跳,是小匡出来接待的我们。”
“你想知道,现在的灵交坊变成了什么样子吗?”关风与给她戴了一只低檐帽,牵她进入灵交坊。
比起桃桃第一次来这里,此时的灵交坊人少了很多,店铺也关了很多,街上空空荡荡。
桃桃走着走着,在一处墙壁上看到南宫尘的肖像。
关风与告诉她:“是当初在堕落城见过他的灵师画的,因为他,末日将近,没有灵师不想把他撕碎,但他们做不到。”
他带着桃桃继续朝前走,偶尔会撞到几个灵师站在街边聊天。
关风与的步子刻意放慢,桃桃清楚地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
她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关风与:“你为世间做了许多,到头来谁记得你?他们只记得,你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你被他碾碎了灵魂,他们也依然认为,是你,和他一起将人间推入深渊。”
“他们不会感激你,只想要你和他一样,万劫不复。”
桃桃抬起被帽檐遮住的双眼,与他对视。
她还不到二十岁,关风与一直清楚地记得。
但别人,无论是那些从前寄希望于她拯救世间现在想将她打入深渊的灵师,又或是她自己,似乎都忘了这件事。
二十岁的少女,应该坐在校园午后温暖的树影里吹拂着温柔的风。
应该在最好的年纪和她喜欢或喜欢她的少年去春日里郊游。
她该做一切二十岁少女该做的事,而不是在深夜无人海域手撕巨兽,在堕落的地下城池对战魔物的触手,在即将崩溃的城市里,强行使用帝钟一刹白头。
“混沌冢藏库有副地狱万鬼图,地狱的鬼魂恶灵数之不尽,人力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好好过完这一生。”关风与朝她走近,“如果那一天注定来临,在那之前,我们……”
“我口渴。”桃桃忽然垂下眼,“想喝水。”
她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关风与知道她在躲避。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去给她买水。
桃桃找了处干净的石头坐下。
闽城灵交坊四面环海,空气里的味道是咸湿的。
夜色昏沉沉的,乌云笼聚着天空,看不到星月的光芒,连带着远处的海面也陷入了阴色里。
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闲逛,灵交坊的人比从前少了很多。
海风拂面而过,她竖着耳朵,可以清楚地听见海浪涨潮的声音。
她在空间石里摸索,翻出一盏古旧的风铃。
——那是在渝城,南宫尘送她的。
每到一处,她都会把风铃挂在窗户上,听风拂过的声音,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只是现在再看这风铃,她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醒来这几天,许多事也进入过脑海,可她不愿意细想,关于未来会怎样,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
许多从前的碎片从眼前一一闪过,与之一起浓墨重彩的是那日堕落城的黄昏下,南宫尘的模样。
桃桃摩挲着风铃,发起呆。
……
关风与付钱拿水,手机提示音响起。
他打开看,是特调局连通他的视频会议。
姬梧桐说有办法解决这场灾难,但要救世盟的人都在场,他才会将办法说出来。
视频对面的场景是在特调局。
姬梧桐被用术法封住灵脉,手脚也用铁链锁住。
他盘膝坐在中央广场上,浑身是血,但脸庞俊美依旧,唇边从容的笑意也丝毫没有褪去。
关风与忽然想起,那日在嫉妒狱中他也是这样笑着,递给了自己一样东西。
救世盟的灵师口水横飞,说他在耍手段,这么多人都想不方法,他能想到?
特调局的人没有发话。
等到周围彻底安静,姬梧桐才懒洋洋开口:“我能想到,是因为我与你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你们不过是想要怎么修补炼狱之门,无法修补,又要怎样拯救人间,废物。”
他冷笑:“只要杀了南宫尘,一切迎刃而解。”
有灵师嘲笑:“十方璞都碎了,杀他又有什么用?”
姬梧桐弯起唇角:“如果杀的是十方璞未碎之前的他呢?”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寂静了足足半分钟后,有人蹙眉:“这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姬梧桐眯起眼,“据我所知,冲虚寺的慧觉,他的法器七味净琉璃有通古今过往之能。”
冲虚寺的慧觉,这位在灵师界名头不小,却很另类,但这另类不是贬义。
慧觉此人,是个和尚。
灵师界一直有传言,说他是得道高僧的转世,圆寂后会带着每一世的记忆往生。
在神仙坛的榜单上,他排第五。
在法器排行榜上,他的七味净琉璃排第四。
尽管名声很大,但灵师界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细,更别说了解他。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守在酆山那一方小小的寺庙中,剩下的六十五天应该是下山买菜拿快递。
据说曾经有人去过冲虚寺拜访,想请慧觉出山加入自己的灵师组织。
慧觉请他吃了顿十五块的斋饭,最后不仅没有出山,还诓那人捐了二十万的香火钱。
总之,是个很神秘也很狡黠的人物。
但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撰榜人也不了解。
段某和香桂也被邀请来特调局,两人和康教授坐在一处。
段某说:“我在一本古籍里看过关于七味净琉璃的记载,几百年前,它的上一任主人利用过它的时空特性,将一朵花传送回过去,解决了一起棘手的超自然事件。”
“你说的那个记载我也看过。”香桂说,“但启用七味净琉璃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当年那位灵师是七株,做完那事后直接灵脉破碎而死,一朵花都如此,谁能做到送一个人回去?就算可以,那可是南宫尘。”
康教授赞同道:“南宫尘拥有天命七分之二的力量,死后成魔在阿修罗海浮沉了三百年,那天在堕落城,随便出手就困住了三百名灵师,谁有这个能力杀他?”
姬梧桐:“根据混沌冢的记载,他并不是一出生就拥有那样强大的能力。”
这些日子,混沌冢的历史已经被人翻透了,这不是秘密。
香桂蹙眉:“你的意思是,派一个人在他未觉醒力量的时候将他诛杀?需要我提醒你,三百年前他于人间是什么样的存在吗?杀了他,就相当于整个改变了过去的因果,过去改变,难道现在的一切不会发生变化?”
姬梧桐挑眉:“会又如何?还有比十方炼狱破碎更可怕的因果吗?诸位心里明白得很,结界一破,人间必然生灵涂炭,数之不尽的恶鬼出世,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浩劫,不做,要死,做了,说不定能活,这很难选择?”
不得不说,做惯了明星的人是最好的演说家与表演者,他声情并茂的一段话,让灵师们陷入了沉默。
众人心里明白,什么用别的方法修补炼狱之门,什么设置结界教凡人自保都是没用的。
要是这两种方法有用,齐瀚典也不会前往混沌界试图说服关风与吞噬桃桃觉醒自己的力量。
姬梧桐是对的。
十方炼狱之中的邪祟何止千万,在炼狱中受尽了折磨,一朝出世怨气横生,就算是灵师也无法幸免。
那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浩劫,就算是三百年前的大邪祟时代也无法相提并论。
不做,人间末日临头。
但做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死了一个南宫尘,未必不会有别的天命之人出现。
也许,大邪祟时代照样可以结束,也许,人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再也许,一觉醒来,太阳高高挂,炼狱之门不曾碎过,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个办法,是在必死的绝境之下找了一丝不死的生机。
康教授:“七味净琉璃上位主人传送一朵花后都灵脉破碎,一个人的能量远大于一朵花,慧觉大师怎么可能做到?”
姬梧桐:“慧觉大师一个人当然不行,但若举整个灵师界之力呢?未必不能行吧。”
人群中,有一个灵师试探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方法可行,要派谁去呢?”
大家纷纷低声讨论,仿佛已成定默认了这个办法。
姬梧桐笑:“你们不会忘了吧?当初在堕落城,那邪魔亲口说,这世上能杀死他的人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灵师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桌上手机的方向。
他们知道,那背后是混沌冢的人在看。
关风与沉着脸关上手机。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姬梧桐一定要当着救世盟所有灵师的面说出这个办法是为了什么。
当所有人都知道并且接纳了这个提议之后,面临生死,事态的发展就不是少数人可以控制的了。
齐瀚典没有为难他,但现在,这些人,他们又把心思打到了桃桃的身上。
关风与回去找桃桃,她坐在那,看着手里的风铃发呆。
他脚步顿了一下,眸子里泛起深重的阴郁。
心里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关风与,你可曾有哪一刻,真正为自己活过?】
桃桃坐在海边的石阶上,海风吹乱了她乌黑的长发。
她重伤初愈,在夜幕与晚风之下,她显得那样苍白与单薄。
见他回来,桃桃站起来:“有些事在我意料之外,但我相信他一定有那样做的原因,我想去找他问清楚……”
“你相信他?”这四个字是被关风与逼出牙缝的,他冷声道,“他亲手碾碎了你的灵魂。”
“可我没有死不是吗?”
“一定要死在他手里才愿意相信他就是邪魔,就是恶灵,就是想要把人间变成血海?”
关风与眼睛猩红,桃桃从未见过他这副暴怒的模样。
她怔了怔,放低了声音:“不光是他,换作是你,是小天,我也会相信,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信任不是最基本的吗?你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关风与低吼道,“有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把整个人间架在地狱的业火上炙烤?所有人都信,为什么只有你不信他成了魔?无论曾经他的白袍再怎么皎洁,阿修罗海三百年血浪滔天,也足以将它染红千万遍了。”
从前的关风与虽然总是一副冷淡模样,但他从未大声对她说过话,更没有这样压不住怒火。
桃桃凝视着他:“你先冷静下吧,等你情绪稳定了,我们再说。”
她转身想走,关风与拉住她的手腕。
桃桃回头。
因为他是关风与,所以她没有戒备。
当看到那红色的手环出现在他手中时,她只是愣了一下。
“师姐。”关风与嗓音平静得让人害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哪里都去不了。”
他按动手指,将阻神环扣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