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掌烈焰,一手掌碧涛。
蛮荒狱北的高山之上, 风格外寒峭。
弥烟罗站在山顶,望着苍茫大地。
头顶的天稠云密布,无数邪祟围绕着它的身体静静浮立。
在它的感知之中, 蛮荒狱入口处的邪祟即将冲破灵力网的束缚肆虐大地,只要它们一涌而出,申城的凡人与灵师, 绝无任何生还的机会, 而此时, 东方峡谷处却传来一丝令它无法忽视的、熟悉的血气。
经它身体分化而出的邪祟已经急不可待了,眼中流露着贪婪与食欲。
凛冽的风中传来了与邪祟截然不同的冰雪般纯粹的气息。
弥烟罗回头,在山崖之上看见了那个男人。
“我在桃桃的幻境中见到了你。”弥烟罗声音平静得如同和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交谈,“你果然没死。”
南宫尘:“只有你?”
“只有我。”弥烟罗抚摸着身旁邪祟的头颅, 将体内的邪气灌入, 它不断地创造着邪祟, “即使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卑微讨好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怎样卑劣的内心,我依然如她所愿, 打开了蛮荒狱的入口。”
“无论人与邪, 都不该有软肋,一旦有了, 所做的选择就由不得自己。”
“如果以我之身, 能换小玄一世安稳, 倒也不算坏。”
“世人都道修补十方炼狱之门后可以高枕无忧, 殊不知, 只有让炼狱的邪祟肆虐人间, 才会迎来灵师的盛世。”弥烟罗推开了手边的邪祟, 凝视着南宫尘, “为什么不阻止桃桃?”
南宫尘:“她不愿见苍生受苦。”
弥烟罗:“所以你宁愿她被当做棋子错付一生,宁愿她以身去试炼狱的熊熊烈火?”
南宫尘出现在山顶的并不是他的灵魂本身,而是一抹虚影。
他仰头望着蛮荒狱阴沉的天幕:“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弥烟罗:“你一念一动都逃不过它的眼,哪里来的另一条路?”
“十方炼狱之火永远不会烧到她的身上。”南宫尘声音平静,“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即便蝼蚁,也有为自己一搏的资格。弥烟罗,我不会插手你选的路,但如果你所选择的路伤到桃桃,那么你口中的小玄未必会安稳一生。”
他嗓音很轻,很柔,叫人如沐春风。
可弥烟罗不会真将他当作一阵春风,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来闲聊。
而是警告。
弥烟罗回头,目光望向了那充满着血气的东方。
那血的味道如此熟悉,令它揪心不已。
……
经这惊天动地的一喊,在场哪怕不认识的人也大约都明白了眼前这邋遢老头的身份。
——李三九,神仙坛上第二位。
当世仅次于寂静之主最强大的灵师,应桃桃的师父。
他在灵师界消失了一整年,突然出现在这,手里还拎着一瓶二锅头,属实叫人匪夷所思。
“桃桃的……师父?”金佑臣呆滞。
他从前虽然做出过在桃桃生日那天找人用热气球包围瞿山山顶的事。
但热气球根本没机会接近清风观,他自然也没见过桃桃的师父。
他身边的最得力最贴心的李管家,竟然是桃桃的师父?
李三九朝他鞠躬:“少爷,您说得对,我是来救您的,发年终奖千万别忘了我,不过在救您之前有件事要处理。”
李三九喝完二锅头,瓶子朝身后随手一丢。
他朝崔玄一张开手掌,悬浮在空中的少年便被他吸来。
灵师界推测,李三九已经六株了。
崔玄一是四株,在他手下却一丝一毫都挣扎不得。
桃桃心里惊诧,六株与四株的差距这么大吗?
崔玄一悬浮在李三九面前,漂亮的眼眸里阴云翳翳:“放开我。”
“一句废话,你觉得可能吗?”李三九挖了挖耳朵,“进入蛮荒狱后我跟你很久了,你身上的味道和寂静之主一样,讨厌得很,我那徒弟身上噬心蛊的雄虫要么在你身上,要么和你有关。”
他一个肘击撞晕崔玄一,把他丢在地上,而后朝庄晓梦吹了声口哨:“美女,你来。”
罗侯:“……你个老不羞的,能不能正经点?”
庄晓梦走过来,她看着地上的崔玄一:“暗灵师的身上有寂静之主的禁制,我无法查看他们的记忆。”
“狗.屎的禁制。”李三九指尖蕴出红蓝交错的灵力,随手在崔玄一身上点了几下,“现在可以了。”
庄晓梦一看,果然可以了。
她取出迷蝶,在眼睛上绑了一根布条。
李三九在昏迷的关风与身上摸来摸去,掏出六道心镜来:“把画面投上来。”
六道心镜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桃桃本来就对他有气,白了他一眼:“老头子,你是不是蠢啊?法器认主,必须要由小师弟操控或者他的同意才能使用,他昏迷着,六道心镜怎么可能被庄师所用?”
李三九回击她一个白眼。
他拿过六道心镜在上面狠狠捶了两拳,又将它朝山壁上一甩。
六道心镜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山壁上,镜子背后摔掉了一块漆,又滴溜溜朝李三九滚了回来。
李三九再将六道心镜递给庄晓梦时,六道心镜上已经迫不及待地出现了崔玄一记忆的画面。
李三九:“法器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当然,人也是。”
桃桃:“………………”
元天空和匡清名像两只鹌鹑一样窝在一起,瞠目结舌。
元天空:“桃桃竟然也有吃瘪的一天。”
匡清名:“我听爷爷说,李道长是个很暴躁的人,他有个外号叫混沌冢第一嘴炮,不过他失踪的这一年,这外号已经被桃桃承袭了。”
“难怪你们鸣钟人是那样的性格。”花江也加入了鹌鹑组,“原来暴躁是会遗传的。”
桃桃被李三九气得要死。
失踪了一年,毫无悔意大摇大摆地出现就算了,还杀鸡儆猴拿六道心镜威胁要揍她。
要不是这里人多,她不好在外人面前本性毕露欺师灭祖,她一定要好好叉着腰和李三九吵一架。
她拽着南宫尘的胳膊:“他骗我,他还要揍我。”
南宫尘在别人面前隐去了身形,垂眸静静站着,像在发呆,被桃桃推了几下神情才鲜活起来。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哄小孩一样:“他太可恶了。”
桃桃坐在石头上气了一会儿,见众人都围着六道心镜。
他们既然在查看崔玄一的记忆,那么必然能看到关风与是寂静寮的人。
这事桃桃觉得不该让很多人知道。
她把除了庄晓梦和已经知道关风与身份之外的人通通打发了,让他们走得远一点,自己凑到了六道心镜跟前。
画面中崔玄一的记忆大多都是阴暗的颜色,那是寂静之地。
暗灵师每年都会从各处搜罗来有灵力的孩子,崔玄一就是其中一个。
他记忆之中,大多数的时候目光都在追随那戴着面具的女人。
幼年时被关在黑暗之中,长大后被时常被那女人待在身边,渐渐的,手段就变得一样毒辣。
在庄晓梦的翻找之下,很快,他们看到了一些画面。
十首噬心蛊确实在崔玄一手中。
不久前,正是他操控噬心蛊的雄虫催动了关风与体内的雌虫,他趁关风与体内十首噬心蛊被催动的时机得以脱身,那雄虫则沿着他手腕的血管钻入了他的身体。
十首噬心蛊的雄虫,就在崔玄一的体内。
庄晓梦收了迷蝶引梦,她已经通过崔玄一的记忆知晓了关风与的真实身份。
不过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刚才就连罗侯都被桃桃支走了,她明白桃桃不想让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
“雄虫对人体无害,但会随着血液游走。”庄晓梦望着地上那昏迷的漂亮的少年,“具体在哪一处血管我感知不到,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把他叫醒吗?”
“用不着。”李三九说,“暗灵师嘴巴很严,这小子看起来还对寂静之主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忠心,他这种狠角色未必会说,与其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不如把他血管一寸寸割开,总有一寸能找到雄虫。”
天幕之上,北边稠密的阴云,正飞速朝他们所在的峡谷涌来。
李三九抬头看了一眼,蹙起眉头。
他手下动作飞快,割开了崔玄一的手腕血管,手指沿着他那条血管一寸寸按捏。
除了鲜血之外,没有任何杂物涌出来。
他又如法炮制,换了另外一条。
崔玄一全身血流不止,已经在疼痛中醒来。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漂亮的面孔变得狰狞,却在李三九的禁锢下,一动都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三九将他四肢躯干都检查了一遍,他已经鲜血淋漓呼吸微弱了,却依然没有找到雄虫的所在。
庄晓梦蹙眉:“难道不在他身上?按理说,迷蝶引梦不会出错。”
李三九却笑了:“确实不会出错。”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邋遢的皮囊之下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好底子。
那一笑沉淀了岁月的沧桑,不羁又潇洒。
他将手按在崔玄一的头颅之上。
在场所有人瞳孔都缩了一下,元天空下意识捂住身旁金佑臣的眼。
桃桃明白李三九想要做什么,她开口:“我来吧。”
“你来?”李三九白她一眼,眼神嘲讽又宠溺,“从前在山上连只鸡也不愿意杀,你能干什么?”
桃桃反驳:“别看不起人,这一年我杀了很多邪祟和暗灵师呢。”
李三九双指摁住崔玄一的太阳穴,淡淡道:“少年就该永远是少年,手上沾血,无论人的,邪祟的,暗灵师的,还是其他生灵的,都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干净事,滚一边待着去。”
桃桃又语塞了。
南宫尘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
古灵精怪是桃桃,慵懒出尘是桃桃,冷漠暴躁也是桃桃。
女孩有很多面。
但他还从未见过,她张牙舞爪却被人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模样。
格外有趣。
桃桃气鼓鼓地盘腿坐在一边,紧张地盯着李三九。
他两只手从崔玄一太阳穴偏上的位置直接插进了他的头颅。
那一瞬间,鲜血狂流。
崔玄一在剧痛之下,冲破了李三九下的禁制。
他痛叫,嘶吼,随着他的鲜血与声音溢出,北方密云涌来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南宫尘抬头望向天空,桃桃也在那厚重的云层之中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李三九却毫不关心,指尖朝崔玄一的头颅中更深了一寸。
他很专注,灵力在少年的血肉之中探索,在找到了雄虫的位置之后,将它缓缓、一寸寸勾出。
两根手指在头颅的血肉内搅动,崔玄一的脸色煞白如纸。
随着李三九将雄虫一点点勾出,关风与体内的雌虫也感应到了雄虫的气息。
昏迷的关风与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听见崔玄一撕心裂肺的声音。
“师哥,救我——”崔玄一的脸被鲜血糊住,头颅之上的鲜血沿着太阳穴汩汩流下,“你不能让他们杀了我,师哥——”
李三九终于抽出了那条雄虫。
崔玄一如同被卸去全身的力气,奄奄一息。
李三九拽过关风与,割开他的左臂,捏着那只雄虫放在伤口的附近。
关风与体内的雌虫得到了更加强烈的感应,扭动着十首由他心脏钻出,这对于宿主而言不亚于一场恐怖的酷刑。
痛苦的闷哼一瞬间就从关风与嘴中溢出,他下意识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东西。
那握入手中的皮肤冰凉细腻,有布料缠裹在上面。
他后知后觉,那是桃桃的手腕,还是那只被崔玄一伤到的手腕。
如果不是因为听见他的身份而失神,她也不会受伤。
关风与松开力道,但没有松手,依旧握着她,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包裹着纱布的伤口。
桃桃垂眼看了一会儿,没有抽回手。
关风与的身体凉如薄冰。
能量、体力,都在那只小小虫子的蠕动之间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就连吐息都带着无法抑制的血气。
“师父。”桃桃看天。
那云已经厚到不是天然可以形成的地步,积云之内邪气肆虐。
她提醒李三九:“弥烟罗的力量朝这边赶来了。”
李三九注意力全在关风与身上,霸气道:“让它等着,老子徒弟还没治好,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也得往后稍稍。”
在雄虫的吸引之下,雌虫蠕动着十首从关风与血肉之中钻出来。
他紧绷的身体倏然松懈,一口血吐了出来,缓缓松开了桃桃的手。
李三九捏起雌虫看了看:“恶毒又精巧的玩意儿,也就只有寂静之主那女人能想到用这样的东西来控制人了。”
他指尖一个用力,雌虫与雄虫同时被他捏成碎肉。他随手把虫子的尸体丢到一旁,盯着躺在白骨之上的崔玄一:“寂静之主的狗腿子,才十七岁就四株灵脉,更不能留,去和这虫子作伴吧。”
崔玄一头颅像是被凿穿了一个洞,疼痛加身难以呼吸。
天旋地转,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能感受到凛冽的杀意,他本能地朝关风与伸手:“师哥……师哥……”
关风与望着那浑身是血的少年。
在十多年前的蛮荒狱中,那个幼小的孩童也是这样朝他伸手喊着师哥。
那时他只是一个孩子,心性还没有被任何人改变,看见邪祟会哭,看到鬼怪会怕,看到他会抱着他的腰躲在他的背后。
他的心性并不是生来就有的,如果不是那女人的影响,这少年也不会长成如今这幅模样。
天上的积云越发浓重,邪气已经游离到身周每一个角落了。
被桃桃支走的罗侯他们察觉不对,赶了回来。
罗侯:“邪气在朝我们这边涌来。”
李三九点了根烟塞进嘴里:“闻到这小子的血气,它当然坐不住了,倒省得去找了,新仇旧怨,总该算一算的。”
他没有再提杀死崔玄一的事,把浑身是血的少年丢给了关风与:“你看住他,这满天邪气是为他而来的。”
在桃桃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时,李三九背后浮起了七株红蓝交错的灵脉。
烈焰与碧涛从他左右手同时涌出,直冲天幕之上的阴云。
那一刻,高温与潮湿的水汽充斥了整个峡谷。
元天空将金佑臣护在怀里,才没让他脆弱的凡人身躯被李三九骤然爆发的属性之力伤到。
一手掌烈焰,一手掌碧涛。
水与火本不相容,两种天敌般的属性却能同时存在于灵师的体内,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元天空长大了嘴巴:“我靠,桃桃师父,也太帅了——”
烈焰与碧涛直冲天际。
漆黑的天幕之上积云厚重,一半被火焰点燃,一半被碧波冲散。
云层之内,分化出无数邪祟,从乌泱泱的空中坠落到大地之上。
天空的云层破开,露出背后一袭长袍面具覆脸的弥烟罗。
李三九嘴里叼着那根没抽完的烟,顺手抓住一只俯冲下来的鸟妖。
他一记耳光把那鸟妖的脑袋扇晕,而后踩着它的身躯操纵它冲向了天穹。
“师父——”
见李三九朝天空之上的弥烟罗冲去,桃桃也有样学样抓住了一只鸟妖。
可她力气太大了,没能驯服,而是直接把鸟妖打死了,她只得去抢元天空的飞行翼。
她见识过弥烟罗的力量,李三九就算七株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她必须跟他一起去,说不定能帮到他。
眼见桃桃追着李三九而去,元天空呆傻了:“这师徒俩也太强悍了吧?”
师父踩着妖怪上天去打怪。
徒弟也跟着去了。
怪不得能成为师徒,连作死的方式都是别人所想不到的。
此时的蛮荒狱不光有弥烟罗,还有它分化出的无数妖邪。
如若让它们参与到天上的战局,那么李三九与桃桃会腹背受敌。
罗侯手下浮尘斩浪铃上晕起蓝色的波涛:“鸣钟人叫我们来,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诸位——”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灵师,虽然看不清墨镜之下的眼,但从他唇角的笑里依稀能看出桀骜神色:“干活了。”
“好多鬼哦。”元天空复杂看着天上的邪祟。
弥烟罗分化而出的不仅有妖,有魔,有恶灵,还有面目恐怖的鬼魂,他最怕鬼了。
听见他的呢喃,匡清名想起了从前的事,不着痕迹离他远了远。
元天空:“……”
花江是装备师,庄晓梦是灵媒。
两人后退,守在金佑臣和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关风与身边。
众人进入蛮荒狱之前准备的符箓漫天挥出,飞往邪祟的身上。
罗侯的浮尘斩浪铃是曾经李鹤骨用过的,用灵力催动铃声,会有无尽的海浪从铃中涌出。
每一波海浪涌出,就有邪祟被冲刷于地。
王得宝和匡清名靠在一起。
王得宝是木属性灵师,本身的攻击性不算太强,但随着他浑身灵力涌动,白骨覆盖的地面之中猛然蹿生了无数藤蔓,缠住了邪祟的手脚与躯干。
匡清名的风杀旗挥动,一道道风刃穿过邪祟的身躯。
元天空和霍迪站在一起,霍迪也是水属性灵师,水能导电,他沾湿了一大片邪祟的身体,而后元天空操纵九天凝雷术,雷电于半空降落,劈在邪祟的身上,一死一大片。
富贵被这漫天邪祟吓得炸了毛。
它拼命地扇动翅膀穿梭在邪祟之间,羽翼上的花蕊绽放,不停地落到受了伤的同伴身上。
有它在,众人哪怕被邪祟伤到,伤口也很快合拢。
花江布好结界:“庄师,少爷,你们放心吧,有我的结界在,那些邪祟绝对进不……”
话音刚落,结界的一角就被邪祟冲破了。
邪祟冲入结界,花江极少实战,根本没有试图抵抗的觉悟,他下意识抱住了头:“妈呀——”
一道灿金色的箭矢从背后射来,直插邪祟的胸口,将它撞了出去。
花江回头,只见关风与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拿着一把光芒化作的弯弓。
他脸色苍白,但手中的动作却很稳。
不愧是混沌冢的灵师,伤成这样还能驱邪,花江心想。
在远离战局之外的白骨皑皑上,有一处邪祟不敢靠近的地方。
南宫尘站在白骨之上,仰头望向天际。
……
申城。
天空之中,第十二道灵力网即将被邪祟冲破。
地上的灵师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启动弑神了。
一旦数千邪祟冲入城中,不光是凡人,那些灵力快要耗尽的灵师也很难抵抗。
在生与死的关头,许多灵师顾不得其他了。
他们转身逃入城市,守住结界的灵师也纷纷撤退。
特调局的灵师奔跑在大街上,抓住一个正要逃窜的灵师:“你体内还有灵力,跑什么?”
“那些灵力是用来自保的,总不能都用在这里吧?万一灵力耗尽,我只能等着被邪祟吃掉了!”
“守住结界!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们却要离开,都疯了吗?”那特调局的员工已经从通讯中得到了蛮荒狱内的最新情况,知道这场战役马上就要有结局了,他拽住眼前的灵师,“再坚持一下,把结界撑起来!”
“你怎么不让混沌冢来?从头到尾根本没见混沌冢出现过,应桃桃更是个缩头乌龟,他们都跑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都那么想,你去让他们也停下啊!”
“你知道什么?混沌冢的鸣钟人已经在蛮荒狱中了,事情马上就要解决了。”
“骗小孩子去吧,谁会相信?就算她真在蛮荒狱,这么多邪祟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吗?”
那灵师甩开他的手跑走了。
在灵力网即将破碎之际,整条街道上已经看不见几个还在坚持的灵师了,趁着网中的邪祟还未冲出来,众人分头四散寻找生路。
灵力网彻底崩溃。
邪祟冲入城市,在高楼林立间肆虐。
有的冲击着楼房的玻璃,有的则直接俯冲而上,咬断了从窗户之内探出头的凡人的脖颈。
人在逃亡时的决心是无法被阻拦的,即便特调局也无法在这种时候拦住那些维持结界的灵师。
元凌站在邪祟最密集之处,脚下遍地是邪祟的死尸。
他身周雷电之力噼啪作响,通讯器中不断传来特调局灵师的声音:
“灵师脱离,西边结界消散。”
“灵师脱离,东边结界消散。”
“邪祟已经泛滥进城市了,十只往江边逃去,二十只往东郊去了……”
“北城区也有邪祟,局长,事态不受控了——”
“灵力网破了,邪祟冲出来了,局长,蛮荒狱……蛮荒狱它……”
元凌仰头,申城天空之上,另一个世界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脚下的大地中塌陷,山川、丛林、荒原、溪流……
一个世界的崩塌是很恐怖的,尤其当那世界就在头顶的正上方。
一旦蛮荒狱整个崩塌落进城市,那么申城的所有人,无论灵师、邪祟还是凡人,都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在这种时候,也没人逃跑了。
天地之间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所有灵师不再奔逃,大家站在街道之上仰头看天。
躲在屋子里的市民也面色煞白地望着天际之上正在坍塌的恐怖画面。
正在有人闭眼等死的时候,一个趴在自己家阳台上的孩童指着天幕喊道:“那里有人——”
确实有人。
在几百万人的注视下,一道背生双翼的纤细身影从千米的高空之中直直坠落。
不,并不是坠落,她可以控制身体。
那是一个女孩,手中持着一柄木剑,剑尖直指一团漆黑的魔气。
在冲破蛮荒狱的边界之后,带着万钧的力量与气势,将那团魔气钉死在了申城空荡潮湿的街道上。
……
弄堂中,李小海收回了望远镜,喃喃道:“天上那个人,好像是师父……”
路结樱惊讶道:“桃桃吗?”
……
神圣净化之力裹满了桃桃的全身。
街道新抹的沥青路被她一剑插出了长达几百米的蜘蛛网般的裂痕。
而剑所指之处,那魔气似乎失去了生命力,静静地瘫软,如一滩腐烂的淤泥,无法动弹了。
这条街道上有几个灵师,他们惊愕地看着那女孩。
他们当然认得她。
——是应桃桃。
只是和从前的应桃桃不同,她往日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生出了半头白发。
少女缓缓从地上站起,抹去嘴角的血渍,冰冷的目光凝视着眼前那些灵师:“你们,跑什么?”
灵师们骇然地望着她,再抬头望向天际时,那原本正在快速坍塌的蛮荒狱速度竟然慢了下来。
申城,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