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要被南宫哥灭口了。”
月光映照的雪地中。
三个人背着登山包蹒跚前行着。
刘紫儿鼻孔中呼出一口热气:“你很能干嘛。”
叶康笑:“比不过你。”
“多亏了你。”刘紫儿面无表情说, “要不是你说万若娴抽烟酗酒吸毒是个浪的女人,我还想不出那一套说辞来编排,你其实早知道吧?知道哪怕我清楚你在说谎抹黑她也不会揭穿你。”
叶康冷笑:“你在暴风雪山庄十五天都没说几句话, 在最后一场游戏中却那么急于指认,直觉告诉我,她的死也有你一份, 只要你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还好, 你确实够聪明。如果不是我们那一套说辞,杀人偿命,那几个人未必会将我们带下山,但他们对我们产生了同情, 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刘紫儿:“这么说, 我还得谢谢你?”
“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希望你也能烂在肚子里。”叶康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灰蒙的月光, “我不想杀她的, 是她命不好,也是她活该……”
“我苦读多年, 因为家里穷受过不少白眼, 好不容易才追到她, 差一点就能实现阶层跨越了, 可她竟然要和我解除婚约。”他眼中露出了阴毒的神色, “男人风流点有什么错, 就因为捉到我出轨, 她就要放弃我, 我怎么能甘心?”
“我只是想让她摔成残废,这样她就只能嫁给我,我还是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谁知道她会掉进冰洞?”叶康转头看向刘紫儿,“你呢?万若娴她对你很好,你又是为什么?”
郑芝在一旁呆呆地听了很久,终于回过神:“你们在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康:“你明明和我说,万若娴她有很多缺点,她放荡,她暴力,她甚至还会打你,用家里的权势欺压你,我才帮你拔掉了那几根旗子,你怎么……”
“如果不这么说,你那时会和我这样一个有未婚妻的人在一起吗?”叶康温柔地看着她,“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万一万若娴真的被救,说不定警察还会查到我的头上。”
郑芝肩膀颤抖,满眼含泪:“你骗我,你怎么能做这么可怕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叶康耸耸肩:“都说了是她运气不好,她之所以会死难道不是因为诸多巧合的叠加吗?你也有份啊,不然也不会在收到那封信后怕成那样,宝贝,你要去告发我吗?现在证据都没了,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哦?没人会知道吗?可是我就知道了诶。”元天空收起飞行翼,于半空中优雅落地,堵在三人正前方。
叶康和刘紫儿下意识要跑,刚转过身发现一个打着红伞的女孩将后路也堵住了。
萧月图骂道:“你个该死的凤凰男,真是太不要脸了!人稍微无耻一点是正常的,但无耻到你这地步,简直就是造物主梦游时误入了粪坑里造出来的人吧?”
叶康又看向左右,扛着木剑的少女和冷漠的男人也缓缓朝他们靠近。
桃桃:“还少一个人。”
“在这。”
天上掉下来一团人形的东西栽进雪里。
是不在场的卢宗平。
桃桃回头,看见南宫尘靠坐在背后的树杈上。
他知道她在看他,但他扭过了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这下齐了。”桃桃拍拍手,她看向刘紫儿,“他害人的原因我已经清楚了,你呢?”
刘紫儿警惕地盯着他们,喉咙一阵发紧:“我已经说过了。”
“是吗?”元天空问,“用一个平行于圆锥底面的平面去截圆锥,截面和底面之间的部分叫什么?以半圆的直径所在的直线为旋转轴,半圆面旋转一周形成的几何体又叫什么?”
刘紫儿哑然。
元天空又问:“温带海洋性气候有什么特点?分布在纬度40~60°之间的大陆西岸还是东岸?地圆说地心说日心说分别又是谁提出来的?”
她一个都答不出来。
元天空砸吧嘴:“能考上顶级名校的天才小姐,你连最基础的高中知识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拿人家五十万替考呢?”
桃桃:“在暴风雪山庄,你们的话里就有漏洞,一瓶维生素几块钱,那男人说万若娴平时不会用那样廉价的东西,因为你送的她才会吃,可在你的言语中,万若娴颐指气使,把你不当人看,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会愿意吃你买的廉价维生素?我猜,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那又怎样?”刘紫儿抬起厚重刘海下的阴冷的眼,“从小她就漂亮优秀,在所有人的溺爱中长大,她什么都有,就连成绩都那么好,而我只是司机的女儿,我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永远都比不过她一根头发,我站在她身边,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她……”
“都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考不上好学校没有出路,明明她父亲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我的高考成绩,让我去念书,她眼睁睁看着我连分数线的边都摸不到,却不愿意开口让她父亲帮我,她也配做朋友吗?”
萧月图:“自己不努力,凭什么要她犯法来帮你?你脑子没问题吧?”
刘紫儿吼道:“她对我好,不过是想用我这个丑小鸭在身边衬托她天鹅的美丽,有的人生来在罗马,有人生来在淤泥,如果我也像她一样生在那样的家庭,她所拥有的一切我未必不能有!”
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怒了萧月图。
她小脸沉了下来,一脚将刘紫儿踹在了雪地上:“淤泥?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淤泥?父母健在,有吃有穿还有学上,不用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这到底是淤泥,还是你心里欲壑难填爬满臭虫的破烂窟窿?嫉妒贪婪不如直接说出来,像你这种不知足不努力,只会在暗处偷窥别人滋长内心肮脏欲望的烂人,就算生在罗马,也只会是罗马街头下水道里的一只蛆。”
元天空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消消气,对这种人不值得。”
萧月图冷着脸。
刘紫儿呆住了,她静了一会,咧唇道:“你说得对,我是嫉妒,我嫉妒得快疯了,只有她死了我才能舒服,所以怎么样呢?所有的证据都被湮没在暴风雪山庄,就连警察都管不了,你们想直接杀了我吗?你们敢吗?”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桃桃将桃夭插回了背上,“是会脏了手。”
她一一打量眼前这些人。
叶康,被资助读书,为了跨越阶层苦追资助人的女儿,却管不住自己在外面风流,被发现退婚后不忏悔自己,而是想要将未婚妻弄成残废,想以此拴住她。
刘紫儿,因为嫉妒而对一直关心自己的闺蜜下了死手,事后还认为是对方不把自己当朋友。
卢宗平,爱而不得所以毁掉。
从他们所交代的碎片里,桃桃差不多能拼凑出万若娴真实的模样。
——优秀温柔,和在暴风雪山庄内她所听到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只能长眠于寒冷的冰洞。
四年前那场事故,但凡她周遭少一个内心阴暗的人,她都有机会能够获救。
此时,造成她死亡的,谁的责任更大都已经不重要了。
桃桃看向那四人中唯一一个在哭的郑芝:“你呢?”
郑芝抱头痛哭:“我……我想自首……”
叶康:“你疯了?他们根本没有给我们定罪的证据,警察都不管的事为什么要自首?”
“定不定罪很重要吗?这世上代表正义的方法很多,不光是进监狱一种。”桃桃拽起郑芝,拖着她下山,她头也不回地对南宫尘说,“别弄死就行。”
剩下三人在跪在雪地上,还不明白少女的意思。
当他们转头望向树上那男人时,所看到的只有他暗红色的眼眸。
*
一行人把郑芝丢到派出所后回到了温泉旅馆。
夜幕深深,正是泡天然温泉的好时候。
累了许多天,温泉可以解乏。
萧月图兴冲冲拉着桃桃去挑泳衣。
桃桃本来不想泡,但是卖泳衣的阿姨热情地给她推销:“这款泳衣很性感,穿了和男朋友一起去泡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桃桃又改变了主意,她接过那条桃红色的镂空泳衣:“会不会太露了?”
“不露怎么让男人欲.火焚身呢?”阿姨眯眯着眼笑,“这件刚刚好。”
桃桃眼珠子滴溜溜转,看来看去,还是没有拿那一件。
她选了一件纯白色抹胸式泳衣。
萧月图则选了一件浅黄的带小鸭子图案的。
两人换上泳衣裹着浴袍出来,正好撞见关风与和元天空也从对面男试衣间走出来。
关风与穿着一条黑色四角泳裤,元天空则穿着一条印着蜡笔小新图案的。
萧月图指着元天空咯咯笑:“你好幼稚!”
元天空看着她身上的小鸭子:“你也不赖啊。”
两人一路拌嘴走向温泉。
桃桃和关风与在后面并肩走着。
桃桃突然停下来:“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她将在拍卖场拍到的曙之杀递过去:“光属性元素书,很适合你。”
关风与没有接,桃桃拿起他的手将元素书放在他掌心。
“桃桃。”关风与叫她。
桃桃走在前面,她停下来,回头看他。
廊下的灯火昏暗,映得他脸轮廓也不那么清晰。
关风与静了很久,嘴唇翕动:“十年前的大雪,你真不记得了?”
“十年前?”桃桃茫然。
这个问题关风与不是第一次问。
当初离开迷津渡后在渝城的病床上,他也这样问过。
她努力回想,但毫无头绪:“我做什么了?偷吃你零食了?偷懒没扫屋子让你帮我扫?做坏事嫁祸给你害你被师父骂了?总不会是偷看你洗澡了吧?我也不是那么流氓的人啊……”
“没什么。”关风与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了。
他自嘲地扯动唇角,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
桃桃走到露天的温泉边。
这家旅店的天然温泉原本只有一个。
老板为了生意将水池一分为二,中间堆砌着石头分出男女的区域。
石头上面又用几道小屏风格开,这才划分出两个汤来。
两个池子离得很近,如果没有屏风,伸手就能碰到。
因为大雪封山没有游客,整个温泉只有他们五个人。
南宫尘已经回来了,元天空正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脱嘛脱嘛——”
南宫尘:“我是鬼,不需要泡温泉。”
“你可以进到与哥给你做的身体里啊,这样你就不是鬼了。”
“热胀冷缩,木头会坏。”
“不管不管!”元天空说,“好不容易团聚了,就当是仪式感,你必须泡,不要不合群!”
桃桃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女汤。
隔着一道屏风,她听到南宫尘好像被元天空烦到妥协了,正准备下水。
她将眼睛贴到屏风上想要偷看。
可屏风的料子很厚,什么都看不到。
富贵脑袋凑过来贴在她脸侧。
它察觉到了她想要偷窥的心思,伸出尖喙啄起屏风,想帮她啄出个洞方便她看。
桃桃连忙驱赶它:“干什么你!”
富贵对她十分了解,在她手落下那一瞬间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桃桃的手落在了屏风上,一不小心把屏风推倒了。
屏风掉进男汤里。
关风与和元天空已经在水里泡着了,被溅起的温泉水砸出一头的水花。
元天空抹了把脸上的水:“就算想要偷看我们美好的肉.体,也不用这么暴力吧?”
桃桃:“……”
南宫尘正沿着台阶想要走到水里。
他身上黑袍整齐,在听到元天空这句话后,忽然动手扯开领口。
接着,一直穿在他身上的那道黑袍竟然直接被他扯去了半身,露出别说是桃桃、估计他自己都很少看到的胸膛。
很白,但也很漂亮。
他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身体和桃桃想象中完全不同。
就还,挺迷人的。
桃桃脸红,她告诉自己是被热气熏的,转过身背靠石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坐了下来。
南宫尘也没有看她。
白天在逃离雪崩时就莫名其妙生气了,直到现在都没好。
小气的男人,桃桃心想。
夜里又飘起小雪,混在温泉氤氲的热气里,如雾如幻,仙境一般。
元天空说:“听老板说,狍子山从前是四季分明的,但温泉镇太偏远,又多山地,庄稼不好种。所以几十年前,先人们上山祭拜山灵,祈祷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这样就可以靠旅游业为生了,于是山灵将这座山变成了冬天。”
萧月图乏味地喝着可乐:“这样看来,山灵不坏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元天空舒服地窝在温泉里:“要是以后能在这里开个温泉旅馆,每天看雪看动漫喝可乐,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也不错。”
桃桃:“不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和开旅馆又不冲突。”元天空问,“等以后暗灵师没了,十方炼狱也补齐,你们想去做什么?”
做什么?
这件事桃桃早就和南宫尘畅想过了。
她懒散地说:“混沌冢的鸣钟人换个人当,我回清风观养老。”
关风与说:“随便。”
对于他这样的答案元天空毫不意外,他问萧月图:“你呢?”
萧月图仰头看雪:“暗灵师没了吗?可能会去卖卖奶茶,或者去卖漂亮的裙子,我也不知道。”
元天空擦了擦手,从池边拿起手机:“来拍个照吧,好久没拍了。”
他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桃桃和萧月图趴在石头上。
南宫尘和关风与靠着池边。
富贵站在元天空的头上。
元宝也从女汤里用力地跃出了水面。
元天空按下拍摄键。
他收回手机检查相片,神情却突然一凝。
在相片上,温泉背后的丛林里,一个巨大的冰雕怪物蹲在那看着他们。
元天空回头,发现那是山灵。
借着漆黑的夜色,它不知道看他们多久了。
大家都在水里泡着,在发现山灵就离他们不过二十米后,找剑的找剑,找枪的找枪。
山灵四肢着地朝他们走过来。
桃桃掏出帝钟,威胁道:“你别过来啊,虽然白天受了伤,但还是能勉强敲一敲的——”
山灵巨大的冰雕身体停在原地。
桃桃这才看清,它左右肩膀各自坐了一个穿白裙的女孩。
两个女孩长得一样,不同的是,左肩上的女孩鼻尖有一颗痣,而右肩的没有。
是万若娴和万若雅。
关风与:“山灵和之前不一样了。”
桃桃也发现了。
比起白日那缭绕黑气暴躁的模样,此时的它全身晶莹剔透,面目温和。
它蹲在了温泉边,肩膀上的女孩沿着它两边的手臂划了下来。
她们身体透明,并不是人。
“我是来道谢的。”鼻尖有痣的若雅开口,“我为了查明姐姐的死因,将灵魂献给了山灵的阴暗面,它凶残又贪玩,虽然答应帮我找到凶手,但更多的是想要困住上山的游客让他们在游戏的恐惧中死去,化为它的养料。”
“要不是遇见你们,我恐怕会万劫不复,灵魂被永生困在雪山和那阴暗冰冷的怪物为伴。”
“我也是来道谢的。”一旁的若娴温柔地说,她没有说谢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
她回头看向山灵:“还有它,如果不是你们出手,它现在还被阴暗面压制得无法脱身。”
山灵不会说话,但眼眸中却不再是之前的阴冷。
它单纯而憨厚,害羞地望着众人。
元天空放下枪:“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揍人的,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若娴缓缓走到温泉池边,朝桃桃伸出拳头。
她翻转拳面向上,张开,掌心摊着十二片幽蓝色的十方璞:“山灵认为应该把它送给你们,它虽然可以增长力量,却也能激发心中的欲念,没有这些碎片,阴暗面就不会再出来,狍子山也不会在夏天下暴风雪了。”
桃桃接过十方璞,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澎湃力量。
“狍子山很美,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两姐妹交还了东西,重新跳上山灵的肩膀。
山灵挪动庞大的身体,带着她们跑往深邃的夜中。
桃桃:“那两个女孩的灵魂不用去往轮回吗?”
南宫尘说:“她们化为了精怪,成为了山灵的一部分。”
桃桃笑:“也挺好。”
淡云,昏月,细雪,还有热气氤氲的温泉。
很少会有这样宁静的时候,几人边泡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桃桃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被关风与背回清风观,聊到元天空尿床后嫁祸给十八岁的元凌。
从温泉镇的食物聊到东北菜又聊到每个人的口味和爱好。
甚至到了最后,不知怎么畅想起杀死寂静之主的事情。
桃桃:“到时候,我一定会狠狠地踹她一脚。”
元天空:“一脚怎么行?还是两脚吧。”
萧月图懒懒地说:“不如直接割断她的脖子,然后把她的尸体丢去喂猪。”
元天空刚刚要了她的九转流萤伞,正拿着她的伞和一堆工具趴在池边捣鼓着什么:“你可真凶。”
“我凶你第一天知道吗?”萧月图撇嘴,“你在做什么啊?”
元天空将伞递给她:“我早就觉得,你这把伞上应该加一个小小的咒语才对。”
萧月图打开伞:“流萤怎么不亮了?”
元天空笑:“要念咒语才行啊,像这样。”
他拿过伞来,嘴里念念有词:“花仙炮——”
九转流萤伞蓦然撑开,两颗流萤泛起了微光。
萧月图:“………………”
“给我改回来。”她咬牙切齿。
元天空说:“不改。”
“真不改?”
“死了这条心吧,经过我手改装的法器没有改回去的道理。”元天空吐舌头,“花仙炮不配你吗?本来就是个小兔子花仙啊,还会变身……”
萧月图从池子里蹿出来要去揍他。
元天空转头就跑,两人围着池子追逐了好几圈,又跑进了旅馆。
关风与起身,拿浴巾擦干了身上的水。
他沉默了一晚上,一直在听,什么都没有说,元天空和萧月图走了,他也起身回去。
细雪飘摇,温泉里只剩下桃桃和南宫尘了。
桃桃趴在两个池子中间的石头上,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刚才人多她不好意思问,但南宫尘对她冷着脸的样子足以说明他到现在依然气着,她憋不住了。
“别说你没生气。”桃桃说,“你要是骗我,我也生气给你看。”
南宫尘这才转头:“为什么宁愿跳下山崖也不要我帮忙?”
原来是为了这个,桃桃说:“因为怕你灵魂受损啊,我是担心你,你却跟我生气?好没道理。”
“因为怕我灵魂受损,所以就要自己去死一死?”
“那下面是雪。”桃桃狡辩,“掉到雪里怎么会死呢?”
“如果雪下有石头,如果雪不够深呢?”
桃桃语塞了一下:“可你看的动漫里那个踩滑板的足球小孩不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到雪里了吗?他都没事。”
“那是动漫。”
“那我还是灵师呢。”桃桃抬杠道,“凡人都没事,我会有事吗?”
很久没有被她气到头疼了。
好在已经没有了凡人的身体,南宫尘心想,否则只怕更疼。
不过疼归疼,南宫尘却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她最原本的模样,从前太多东西太多惨烈的过往让她无法肆意地做自己。
这样的桃桃虽然气人,但也挺可爱的,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桃桃见他笑了,将自己的双手从温泉里掏出来举着:“泡太久了好热哦,都红了,要不要抓一块雪来降降温呢?”
南宫尘握住她的手:“不需要。”
他虽然泡在温泉里,身上肌肤仍然是冷的,就是最好的降温剂。
桃桃抿唇笑了,两人就这样拉着手在各自的温泉中浸泡着。
“南宫,有件事我疑惑很久了,但没法问别人。”桃桃突然仰头看天,“我怕它劈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宫尘淡淡道,“天地之间的秩序,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他只说了一句话,桃桃就看到天上凭空出现了好几朵大块的雷云,并飞快朝他们所在之处聚集。
她曾亲眼见过山绪林被劈成焦炭,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我也不问了。”
南宫尘却拿开了她的手。
“冰冷,麻木,僵硬,这就是它的本性。”
“人人都谓天道是神明,可没人知道,它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魂的权衡机制,无情也无性。”
雷声轰隆响,桃桃紧张地望着天穹。
南宫尘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为了它想要的东西,为了它想要的理想世界,它可以不顾生灵的痛苦,不顾世间的因果伦理,不顾人情……”
天雷瞬至。
桃桃瞥见电光,无暇多想,身体的本能让她越过池子之间的石头跳到南宫尘所在的温泉池。
她抱住了南宫尘,想用后背替他抵挡天雷。
他身体冰凉。
她所预想中被雷劈的感觉并没有降临。
回头一看,那道雷光从九天之上劈来,蔓延出一道犹如枝蔓般横跨天际滋滋作响的电光,离她的后背不过半米的距离。
之所以没有落在她身上,是因为南宫尘伸出了手。
他手中的红光蔓出,抵住了天雷。
九天上再次浮起那只桃桃曾经见过的竖眼,它正凝视着脚下的凡尘。
南宫尘与它对峙,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与阴郁。
僵持了几秒之后,巨眼散去,雷云散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桃桃分明觉得,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南宫尘一定与天上那东西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和解。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你没事吧?”桃桃问。
南宫尘:“我身上有它七分之二的力量,除非我主动归还,否则它无法回收。杀了我,那力量就会消散于天地,再也拿不回了,它舍不得。”
桃桃茫然地问:“它从前没和你要过吗?”
“要过。”南宫尘笑,“我没给。”
他的目光落在桃桃身上。
她只穿了一件抹胸泳衣,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桃桃平时穿道袍,很少穿白色,其实白色也很衬她,雪肤乌发,肌肤滑腻得令他口干。
桃桃意识到不妥,想要爬回自己的温泉里。
南宫尘却扣住她没有一点布料的腰把她抓了回来。
“在暴风雪山庄,不是问我在那间房里看到了什么吗?”南宫尘的声音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低沉,甚至喑哑。
桃桃面红耳赤,平日面对别人的霸气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用了。
她转过头不看他:“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要知道。”他轻声说,却只是用温柔的眼眸凝望着她。
等她推开,或是不推。
没有她的点头,他静静不动。
桃桃脸更红了,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她咬唇,既忐忑又有些期待:“那你说,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南宫尘吻了下来。
不是没有吻过他,在九婴墓中短暂的一吻桃桃已经记不起具体的感受,只记得好像和他的人一样冰冷。
那天在清风观的窗台装睡时他的吻落在睫毛也只是轻轻一点。
桃桃从不知道,他竟然是热的。
不光是唇,还有他的舌尖,以及温泉水中他环住她腰肢的手臂。
桃桃头晕缺氧,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接吻还可以这样吗?舌尖竟然也能动?
好烫。
他那样冰冷的一只鬼魂,呼吸却烫得快要把她点燃了。
他的手借着温泉氤氲的热气,轻轻摩挲着她的腰,皮肤相贴,她感到很痒。
不对。
桃桃后知后觉——热得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她自己。
她睁着双眸与他对视,那双往日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眸里是她能清晰读懂的温柔与笑意。
快要被他的气息溢满了。
她忍不住战栗。
……
“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个花仙炮吗?你追得累不累?这么凶当心以后没人要!”
“没人要也不用你管!”
元天空在萧月图的追逐下冲回了浴池,看也没看就直接跳进池中。
他是想来找南宫尘求救的。
可当眼前的热雾散去之后,他才骇然地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桃桃跪在南宫尘身上。
两人抱在水里,嘴唇微红。
桃桃见他来了,抿着红肿的唇把头埋进南宫尘的肩膀。
南宫尘回头,眉梢拧起:“又是你?”
虽然他的神色一如往常,但元天空还是敏锐地从他淡漠的语气以及那个“又”字中察觉出一丝凛冽杀气。
元天空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请继续,千万不要在乎我!”
他不敢多待,手忙脚乱爬出池子,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萧月图追过来正要打他,被他拽着手臂拖到了一旁。
“你……”
萧月图刚要说话,元天将她抵在墙上捂住了嘴。
他英俊的眉梢痛苦地纠拧着:“有一件很糟糕的事……”
“……我可能,要被南宫哥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