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冷漠道:【不关你事。】
酒是个不错的东西。
以往夜里, 桃桃躺在床上,要么被剧痛折磨,要么脑子里的东西杂乱纷扰, 难以入睡,今晚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南宫尘灵魂破碎以后, 她身上永劫同身咒的力量微乎其微。
虽然帝钟在身边, 没有邪祟敢靠近吞噬她的藏灵身, 但每晚的噩梦却无法避免。
要么是十方炼狱里的恶鬼各种各样嘶嚎的形状,要么是混沌界那夜的大火和鲜血,要么是那冰冷的声音不断在耳侧提醒她,人间因她而毁灭, 这是她种下的恶果。
总之, 每一个梦境都令人恐惧不安。
今晚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影响, 桃桃并没有做噩梦。
在梦中, 她站在一片荒芜嶙峋的荒原上,荒原中央有一座破旧的草屋。
梦中的夜比现实中还要漆深, 天上只有零星几粒星子闪着孱弱的光芒, 诡异的黑云稠浓,像一盆滴了墨的水, 随时要从天际倾斜下来。
在苍茫的黑夜里, 那草屋中闪着一点微微的烛光。
桃桃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原本想要安静地等待梦醒, 但那点烛火总是在她眼前晃跃、闪烁, 让她好奇。
在这样没有人烟的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盏灯火?
桃桃走过去, 草屋门虚掩, 轻轻一推就吱嘎吱嘎响。
屋里空旷,除了一盏烛火外,就只有一个瘦小的背影。
那看起来是个孩子,他穿一身洁净的白袍,带着兜帽,背朝桃桃坐着。
不是往日梦里的恶鬼。
桃桃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伸出指尖戳他:“喂。”
小孩回过头,桃桃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看背影是个人,可这小孩却长得很奇怪。
他有四肢,有头发,有脸的轮廓,脸上却没有五官。
人怎么可能会长成这个样子?桃桃心想,他不会是邪祟吧?
她每晚都会梦到邪祟,今晚应该也是。
这是邪祟的阴谋,故意在荒野上幻化出一间屋子,用温馨的灯火吸引她进来,然后趁她不备将她一口吃掉,就像古代故事里化身美人诱惑书生的狐妖那样。
真恶毒。
桃桃在梦里无法使用任何力量,几乎等同于任邪祟宰割的羔羊,所以站得离这无面小孩远远的,时刻警惕他出手。
可是小孩什么都没有做,他察觉到了桃桃的警惕,转过了头去。
他没有五官,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他也没有嘴,不会说话。
桃桃在他身后站了一会,觉得他就算是邪祟,目的应该也不是想要害她。
如果是,他早下手了。
想着,桃桃胆子大了点,朝小孩走去:“这是哪里啊?”
小孩默不作声。
桃桃又问:“你是谁啊?”
依然默不作声。
桃桃拍了拍额头:“我傻了,你连嘴都没有,怎么会说话呢?”
桃桃陷入梦里很难醒来,在这里待着又很无聊,她像只多动的小猫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将目光落在小孩的脸上。
他皮肤却很白,四肢纤细,模样不过七八岁,脸上虽然没有五官,但看起来软乎乎的。
反正也是梦,干脆试试小怪物的手感好不好。
桃桃想着,伸手在小孩的脸上掐了一把。
她见小孩一直安静地坐着,以为他是个修为很弱的好脾气邪祟,没想到手刚落在他的脸上,小孩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了她的手背上。
在这梦里竟然是有痛觉的,桃桃啊了一声缩回手。
她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不可置信:“哟,还挺凶,这到底是哪里,你说不说?不说我揍你了!”
小孩这一次没有装作听不到,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堆积的灰尘里缓缓写下几个字:【我的灵境】
灵境。
这个词桃桃听说过,是只有少部分的邪祟才能使用的力量。
当初在迷津渡里,息壤将她拖到心魔魇境里,让她回到了小时候,那心魔魇境就是灵境的一种。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妖魔将人类带入幻境中的手段。
“你放屁。”桃桃不信,“这明明是我的梦。”
【你的梦境和我的灵境,并不冲突。】
桃桃半信半疑:“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孩冷漠道:【不关你事。】
桃桃心想,还挺傲娇的,又转念一想,如果这小孩说的是真的,这不仅是她的梦,还是他的灵境,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她梦境之外的真实空间里,这只小邪祟很可能就在她身边吗?
她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她没记错,在她喝醉之前金佑臣还在他身边。
他不会有危险吧?
想着,桃桃试图从这个梦里醒来,但是无果,这梦和她从前做过的很不一样,清晰真实,她甚至还有触觉。
真的是梦吗?
不对,小孩刚刚说了这不仅是梦,还是他的灵境,难道要出去还得靠他?
桃桃对无面小孩说:“放我出去。”
小孩不理她,桃桃蹲在他面前,捏他脸颊:“我让你放我出去,你聋了吗?”
小孩将头转朝向她,虽然他没有眼睛,但桃桃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
【不放。】
“为什么?”
小孩在地上写:【喝醉酒就会随便睡在别人床上,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女人,永远都不要出去了。】
桃桃:“?”
……
金佑臣的生物钟很好。
早上六点,他准时从沙发上醒来,看着陌生窗外昏暗的天色才想起自己不在家。
今天不需要晨起学习,他想再睡一会儿,可刚闭上眼,心里又冒起另外一个念头。
他走到床边,看着桃桃柔软安静的睡颜。
按桃桃的脾气,要不是喝多了,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和她一个屋子睡觉,得好好珍惜才行。
金佑臣脱掉鞋,又爬上床。
他给桃桃掖好被子,而后一手环住她,美滋滋地睡了回笼觉。
回笼觉不仅睡上了,甚至昨晚的梦都续上了。
穿着婚纱的桃桃美得干净又梦幻,金佑臣听着宾客窃窃私语说着金夫人真美啊,这两人天生一对这样的话,几乎笑醒。
下一秒,他真的醒了。
但不是笑醒的。是被桃桃一脚踹在地上吓醒的。
早上九点,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
桃桃终于从那个奇怪的梦里挣脱出来,一睁眼看见床上有个人,本能地伸腿把金佑臣踹了下去。
她一脚的力度不是闹着玩的,金佑臣惨叫了一声。
守在外面的辛保镖连忙跑进来,惨无人道地哀嚎:“少爷没事吧——”
差一点就有事了。
金佑臣捂着大腿爬起来,瞪着桃桃:“你干嘛?!”
桃桃反瞪着他:“你干嘛?”
趁人喝醉偷偷摸摸抱着人睡觉这种事金佑臣是有点理亏,但他不想承认,硬着头皮说:“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在我自己床上抱着自己的未婚妻睡觉,不行吗?”
桃桃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完整。
她也知道这小屁孩不敢真对她做什么,但还是戳了戳他的额头警告:“下次再敢趁我喝醉跟我睡一起,当心我把你叽叽切成八段拿去喂狗。”
金佑臣:“……”
辛保镖:“…………”
也不知道少爷的那个能不能切成八段。
这明显对待小孩的语气让金佑臣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幽幽道:“我已经十五岁了,别把我当成五岁小孩。”
“我要是不把你当五岁,你挨得就不止一脚了。”桃桃下床洗漱,“几点了?有早饭没?我饿了。”
金佑臣看了眼辛保镖,辛保镖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见桃桃进了浴室,低声说:“但是少爷……少奶奶这动不动就踹人的习惯可不好,她还扬言要切您的……那个,为了保证您的生命安全,以后还是不要和她独处一室了……”
“闭嘴啊。”金佑臣不耐烦地说,“她是因为喜欢我才这么说,要是不喜欢我早就把我打死了。”
“真的吗?”辛保镖很不信任地问道,“您真的是打心里觉得少奶奶喜欢您,而不是自我欺骗吗?”
“把我当小孩子喜欢也是喜欢。”金佑臣满不在乎道,“只要是喜欢,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喜欢。”
……
桃桃吃完早饭,虚龙已经在酒店外等待了。
她站在虚龙的头颅前看着它。
也许是记得上一次桃桃将雪胆枝塞进它唇间的事,虚龙十分温顺,丝毫没有它外表看起来那样恐怖。
“你的眼睛被暗灵师挖走了,应该在行香子身上吧?她已经被阿与解决了,不知道尸体在哪,眼睛又还在不在,有机会我会帮你问问,如果还在,我帮你取回来。”
桃桃上一次喂它雪胆枝虽然是为了趁机拿到它的涎水,但站在虚龙面前,总是会让她想起许多事情。
被烧毁的混沌界。
葬身于海浪的李鹤骨。
在寂静之主手下被当成蝼蚁般碾碎的灵师。
还有南宫尘。
大约是遭受过相同苦难的人对于同伴总是有些超出常人的同理心,桃桃望着它那两只失去了眼眸的空洞,总觉得惋惜。明明该是灵兽,却只能藏在寂静寮找不到的地方做人类的工具,虚龙不会说话,但心里在想什么呢?
“该走了。”元天空叫她。
桃桃摸了摸虚龙头上的鳞甲,它没有躲避,只是仰天发出了一阵清亮的龙吟声。
桃桃转身进了虚龙的体内。
回华灵院后金佑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地和她说话了,所以趁着现在使劲地黏着她。
他坐在她面前,保镖一人端着一盘水果。
桃桃已经吃过早饭了,不想吃这些,她问金佑臣:“你哥的事真不用我帮忙?”
“只要调查出暗灵师的目的不会威胁你就好。”金佑臣不屑地哼道,“至于金斯南,父亲已经撤了他在财团的职务,限制了他的行动,我身边有几个灵师在,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身边的灵师绝对不是寂静寮的对手。”桃桃说,“回去后我叫阿与给罗侯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一个厉害的灵师去你身边,也可以顺便帮你盯着你大哥。”
金佑臣点头:“最近你的事情在灵师界闹得沸沸扬扬,桃桃,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桃桃散漫道。
“又敷衍我?”金佑臣不满,“你说不会再让混沌冢收集十方璞,可你不是那种能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的人,你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你又知道了?”桃桃笑着看他。
金佑臣说:“我小时候那么讨厌,你都不忍心让我死在暗灵师的火焰里,更别说这世界上的许多人。”
桃桃笑得随意:“或许吧,但有些事不是只靠愿想和热血就能做成的,身为鸣钟人,要保护的东西太多了。”
她有些困,靠在虚龙的内壁眯上了眼睛养神。
昨晚她睡得很早,但并没有睡好,她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梦里一片荒原上有一座破旧的草屋,屋子里有一个没有五官的白袍小孩。
那小孩脾气很怪,冷言冷语,还打了她手背一巴掌。
桃桃瞪着他坐了一宿。
估摸着天快亮了,她却怎么也无法从梦中醒来,只能好声好气地跟小孩说,天亮了,她要上学了,再不醒来会迟到被老师骂的。
小孩静了静,幼小的手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求我,就让你出去。】
求我。
这两个字一下让桃桃梦回在渝城那日,南宫尘将楼上的老太太绑来后倚着门框,眉眼温柔:“不如桃桃求我吧。”
桃桃当然没有求那古怪的小孩。
她直接拎着小孩的后领将他拽到自己怀里,两手并用,去掐他柔软的脸颊。
直到满脸被掐得通红,小孩才从她怀中挣扎出来:【你真粗鲁。】
桃桃得意:“所以还不快放我走?告诉你,我可是帝钟的主人,当心我敲响帝钟让你这小怪物魂飞魄散。”
小孩没有再写字。
再一睁眼,桃桃就已经从梦里醒来了。
桃桃一早上都在想这个梦,直到上了虚龙,梦中的情形还是记忆犹新。
她不是没有梦到过邪祟,只是昨晚的梦太清晰了,所有的景物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感觉也是。
小孩抽在她手背上的那一巴掌,她会疼,掐住小孩脸颊时,也会感觉到柔软的触感。
小孩说,那是他的灵境,难道她真的被小怪物缠上了?
虚龙很快停留在了华灵院,华灵院的老师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趁着最后几分钟,金佑臣贴着桃桃蹭了蹭。
桃桃:“你怎么像只小狗?”
“是只小狗你就会喜欢我吗?”金佑臣看着桃桃怀里的那盆玄魂花,“他有什么好?”
桃桃刚想说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又想起金佑臣不喜欢被人说是小孩。
金佑臣拉起桃桃的右手,绅士地在她手背上轻柔一吻:“我走了。你放心,虽然我恨不得把他挂在城墙上风干,他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我更不想看你难过,我会帮你的。”
桃桃笑了:“你怎么帮?”
金佑臣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在保镖的保护下走下了虚龙
*
校长室。
嵇色邪看着刚刚签订的赞助协议,脸上笑出了花。
金氏财团的小少爷不仅有钱而且大方,只是在校长室聊了几句,就承诺往后五年内每年给华灵院提供一笔三个亿的研发基金,并且对于华灵院的研究方向和成果不做任何干涉,这让华灵院做科研的老师喜上眉梢。
金佑臣边喝着热牛奶边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华灵院的研究所看看?”
“研究所当然无条件对您开放,但今天恐怕不行。”霍迪说,“前些日子东区实验室在做光属性灵物融合进鬼魅的身体能否产生变异种的实验时不小心出了事故,现在研究所里到处弥漫着鬼毒,只怕要半个月才能清理干净。”
辛保镖:“为了少爷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进去了,下次来华灵院再去参观也来得及。”
可金佑臣的目的并不是看研究所,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应该知道我有一个未婚妻吧?”
“实不相瞒。”小少爷开始编故事了,“我的未婚妻和我青梅竹马,我很爱她,但两年前她被邪祟伤了灵魂,一直沉睡不醒,我身边的灵师告诉我,华灵院有一种雾气可以让她醒来。”
霍迪问:“昨晚您不是说未婚妻去世了吗?”
金佑臣完全忘了自己还说过这种话,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是另一个未婚妻。”
霍迪恍然大悟。
听到小少爷要找雾气,许多人脸上都是茫然的神色,只有嵇色邪和霍迪若有所思。
“雾气……难道是镇魂雾?”嵇色邪问。
金佑臣:“那个灵师也没说清楚,只是说很珍贵,不知道华灵院能不能割爱,让我拿去救我的未婚妻。”
嵇色邪思考了一下:“金氏财团给了华灵院这么大的资助,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小气,只是这种雾气对华灵院来说很重要。”
辛保镖:“难道十五个亿还不够买它吗?”
“当然不是。”嵇色邪摆手,“镇魂雾虽然是罕见的灵物,但价值也远不抵金氏财团赞助的十五个亿。只是镇魂雾,它的名字叫镇魂是有原因的,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如果把它从华灵院取走,恐怕人间会大乱。”
“不如把您的未婚妻带到华灵院,我们请最好的灵师给她诊治看看。”霍迪笑着说,“镇魂雾的作用是镇压灵魂,按理说它对养护灵魂没有作用,除非和别的灵物搭配,您未婚妻的症状倒不像是能被镇魂雾治愈的,或许有别的办法能帮她。”
金佑臣蹙起眉。
本以为投了这么多钱要一种雾气应该不难,只是华灵院的回答让他无话可说,并且不像作假。
将这种雾气带出华灵院,人间会大乱?它在华灵院,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
桃桃回到华灵院后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没有去吃饭,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昨晚金佑臣说,暗灵师在私下打探救世盟封印十方璞的地方。
联想到李鹤骨曾经说的寂静之主想要世间的正邪守恒,她想来查查灵师历史上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记载。
华灵院虽然收藏术书的数量远不如混沌冢多,但是对于灵师历史上的一些典籍和记载却很全。
桃桃从正午一直看到天黑,翻了四五本书,发现从前的历史上并没有过哪个灵师想要正邪守恒一说。
难道只是寂静之主的个人行为?她盛世杀灵师、乱世杀邪祟,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桃桃正在翻的书叫《灵师编年史》,厚厚的一本,人类的历史存在多久,灵师的历史就存在多久。
她先看索引,发现古往今来,灵师的历史就像人类的王朝更迭一样,不断变化,只不过人类历史是改朝换代,而灵师的历史却是邪祟与灵师交替的强盛。
落日余晖透过图书馆的窗子落入了桃桃的书页上。
此时图书馆内没什么学生,突然在角落内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像是呛了什么灰尘,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桃桃回头看,只见那是一个穿着朴素衣服的白发老人。
他刚刚想要爬到书架上去拿最上面的书,奈何架子太高,又落满了灰,所以被呛到了。
桃桃合上书,走过去。
她爬到架子上,取下了他想拿的那本书。
老人还在咳,桃桃又去饮水机前给他接了一杯水,他喝了口水,这才缓了过来。
“小朋友,谢谢你。”
老人鸡皮鹤发,眼睛很温润,看向桃桃时的目光让她想起了李鹤骨。
“不用谢。”
桃桃放下水刚要离开,老人看向她手里的书:“你对灵师史有兴趣?”
桃桃嗯了一声,她打量老人。
他的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是教授吗?但从来没见过。
“我叫齐瀚典。”老人注意到桃桃的目光,自我介绍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觉得华灵院气候不错,来养病的。”
齐瀚典。
这名字好像刚刚见过,桃桃翻看着手里的《灵师编年史》。
桃桃终于想起在哪里看过这名字,齐瀚典,他是这本书的作者。
桃桃出于礼貌,也自我介绍:“周玉,我是狗尾草学院的学生。”
桃桃本来想自己翻那本书,现在作者都坐到她面前了,不如直接问他,总好过一个人抱着几千页的书来啃。
齐瀚典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你对这本书的内容似乎有些疑惑。”
桃桃不能直接问寂静之主,否则她的身份也可能暴露。
她想了想,问道:“灵师的历史是一个盛衰交替的过程,比如五千年前,妖邪横行,我们现在所知的很多妖兽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但是后来灵师出现,妖邪衰败。再比如史上最有名的大邪祟时代,邪气蔽日,最后还是被灵师清缴,但随之而来,灵师也跟着衰败。”
“在历史上,灵师可以一时可以压过邪祟,却无法长久压住,在灵师的力量强盛之后总会迎来衰败,这是为什么?”桃桃不解,“我翻看了一些记载,在灵师的力量强盛时,总会有更强大的妖邪降世屠戮世间,而在邪祟力量强盛时,则会降临拯救世间的天命之人。”
“这一切像是有谁故意设计好的,似乎想让正邪双方永远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齐瀚典耐心听着,眼里亮起了一抹光,他解释:“这个问题从前也有人研究过,最后发现,盛极必衰,这是必然。”
“哪里来的必然?”桃桃问。
“天道管辖世间秩序,世间的平衡也在它所调解的范围之内,其实不光是邪祟与灵师,人类的王朝也是这样。”
桃桃:“您的意思是说,天道就像一个监视器,虽然我们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时时刻刻关注着世间的一切,并且根据世间的情况进行调整,之所以正邪的力量反复交替就是在它调解之下的结果?”
齐瀚典点头。
桃桃:“如果说邪祟太过于猖獗而降临天命之人镇压邪祟是为了拯救世间,那为什么灵师强盛时也要用邪祟消除灵师的力量?灵师强盛不是好事吗?这样世间就没有邪祟敢作乱……”
她忽然想起李鹤骨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世间没有邪祟,百姓无所祈无所求,拿什么让他们听话?”
“邪可以除,但不能尽除,人间可以太平,但不能处处太平。”
“如果处处太平无邪,统治者的权威与权力必定受到波及,灵师的地位也必定一落千丈。”
并非邪祟才会作乱为祸人间,灵师也会。
李鹤骨对她说过大邪祟时代的由来,正是因为部分灵师掌权才造成了那样的结果。
比起人类来说,邪祟与灵师都拥有超乎常人的强大力量,破坏力也比凡人更强。
所以当灵师强盛自大,因为他们的掌权造成世间的灾难时,天道也要出来平衡,以确保世间的和平?这倒是无可厚非。
但是寂静之主呢?如果说天道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让世间和平,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不可能,她也是怀着一颗高尚的心想要世界和平繁荣吧?
齐瀚典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看上去好像已经明白了,但又好像不太明白。”
桃桃剩下的不明白无法对他直言了,她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胡思乱想。”
她将那本《灵师编年史》放回架子上,和齐瀚典告别离开了图书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尽头,齐瀚典才收回视线。
他望着架子上那本自己写的书,笑了笑:“灵师存在的意义,天道存在的目的,许多年没有遇到会思考这个问题的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