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恶的女人。
这几个月是金佑臣人生中最漫长绝望的一段时光。
自从十一岁那年被金斯南暗害后, 他身边一直有灵师保护。
那晚混沌界的事情在整个灵师界传疯了,金佑臣身边的灵师当然也听说了。
所以在知道混沌界出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给桃桃打了电话。
他心想, 虽然金氏财团是凡人,他也没有灵力,但如果桃桃受伤了难过了, 那个狗屁寂静寮就算没有灵师能打得过, 他请国际上的佣兵组织开着飞机去, 炸也要把他们炸成碎片。
但是桃桃不接他电话。
通过身边几个灵师的描述,金佑臣勉强知道桃桃在混沌界出事后的动态,但只限于开始的一个月。
一个月后,再没有她的消息传来。
这几个月里金佑臣打了无数电话, 桃桃没接一个。
他又找不到混沌界的位置不能亲自上门, 离被气死就差那么一点了。
金氏财团给华灵院提供赞助本来不是财团发展计划内的事情, 但金佑臣知道桃桃的师弟关风与在这所学院读书, 作为她最亲密的师弟,关风与应该能帮助他找到桃桃。
于是他带着赞助的名义来到了华灵院, 不这样他也进不来这全是灵师的地方。
本来是想等到晚宴时霍迪把关风与请来他好好问清楚的, 却无意中一瞥让他看见了女孩手腕上的手表。
那年的冬天他亲手送给桃桃的,他不会不认得。
虽然眼前这女孩和桃桃长得没有半分相像, 香菇头, 黑眼镜, 穿得还像棵树, 但是金佑臣知道, 她绝对就是桃桃。
不光是因为手表, 更是因为她的表情。
——没有疑惑, 没有不解, 而像在外面做了错事回家后被妻子捉住的男人一样惊恐。
那双虽然惊慌却又没有丝毫歉意的漂亮眼眸,简直是一模一样,这在金佑臣眼里,已经是桃桃看见他时的招牌眼神了。
她要不是桃桃,金佑臣心想,我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送给辛保镖当球踢。
辛保镖一句少奶奶喊出之后,把全场仅剩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霍迪没有围上来,因为金氏财团的保镖已经将金佑臣围得水泄不通,他捏着一瓶易拉罐装的速溶咖啡,靠着礼堂的椅背静静地围观。
那个保镖刚才喊了什么?
周玉是金氏财团的少奶奶?
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身上倒是有很多谜团。
同样,谜团也意味着神秘与魅力,霍迪不由得更感兴趣了。
这里人太多,桃桃原本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再和金佑臣相认,可她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金佑臣根本不受控。被金佑臣抓住那一瞬间她心叫不好,更在她控制之外的是,辛保镖直接喊出了“少奶奶”三个字。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金佑臣的身上转来转去,头上顶着大大的疑问。
他们当然知道这少年是国内最有名的财团的小少爷,但是这女孩是谁?
她是金氏的少奶奶?从前倒是没听说过风声,看模样……也不太像。
桃桃拼命给金佑臣使眼色,生怕他在这里说出什么话来。
要是被他当场揭穿了什么,恐怕她在华灵院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金佑臣见到她又惊喜又生气,根本没有接收到她的眼色,他小脸冰着,冷冷地说:“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太可恶了,应……唔……”
只吐出了一个“应”字,“桃桃”还没说出口,他就被人捂住了嘴。
捂嘴这种事当然不是桃桃亲自做的,霍迪本来就怀疑她,现在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盯着她,一旦她做了什么,那只狐狸恐怕更要联想纷纷了。
不过她不动手,有人可以。
在保护桃桃为她隐藏身份这件事上,元天空向来是很机灵的。
他出手捂住了金佑臣的嘴。
辛保镖曾经在闽城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桃桃的生死之交,所以对他没什么戒心。
因此,在所有人包括金佑臣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元天空背后的飞行翼倏地展开,直接拽着金佑臣西装的后领,把他从礼堂里拖飞了出去。
短短半分钟,原本气氛祥和的校庆一片混乱。
元凌正在和嵇色邪说话,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幕,愣住了,嵇色邪也愣了。
在几百位灵师眼睁睁的注视下,金佑臣就这样被元天空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辛保镖这才反应过来,他捂着脸,花容失色尖叫道:“天啊,我们小少爷,他被歹徒绑架了——”
*
华灵院树龄最高的一棵梧桐树上,元天空曲着腿坐在树的高枝间:“所以你听明白没有?”
金佑臣后颈的衣服被一根粗壮的树枝串住,整个人被挂在了树上,他漂亮的小脸冷冰冰的:“你完了。”
元天空挟持他出来之后原本是把他放在树干上,但金佑臣却不老实,不停地尝试爬下去回头去找桃桃。
几十米高的树稍有不慎小少爷就会摔断腿,为了不让他乱动,元天空索性就把他挂在了最粗的树枝上。
少爷的衣服质量很好,挂了半天一点撕裂的痕迹都没有。
元天空就趁这功夫跟他详细讲了桃桃的事,并且叮嘱他绝对不能在华灵院的灵师面前叫出桃桃的名字暴露她的身份。
谁知道这死孩子脾气很不好。
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小孩不仅没有答应,还反复地威胁他。
元天空见识过这孩子的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的桃桃当初能被他逼到跳海,实在有点难缠。
他顺手就弹了金佑臣一个脑瓜崩:“我说的话你到底记住没有啊?你平时上学听讲也是这么三心二意的吗?”
金佑臣白皙的小脸瞬间气红了,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对他?
把他当众绑架出来、把他挂在树上、还敢这样羞辱他弹他脑瓜崩。
就连桃桃都没有这样对过他!
他死定了。
金佑臣恨恨地想,等辛保镖赶到以后,他绝对要让辛保镖把这姓元的揍一顿,最好是把他屁股都打开花。
“放我下去啊笨蛋!”金佑臣在树上扭来扭去。
嵇色邪和华灵院的老师很快就赶到了,看着金佑臣被元天空挂在树上,嵇色邪差点气晕过去。
金佑臣是为了赞助的事情来的,现在是华灵院最大的财主,元天空这相当于把九位数的人民币挂在了树上!
今晚的风有点猛烈,万一把树上的钱吹跑没有了实验经费,他都没地方哭去。嵇色邪吹胡子瞪眼:“元天空你是不是皮紧了?去混沌冢一趟学什么不好偏偏和应桃桃学发疯,还不快把金少爷放下来!”
桃桃不放心也跟出来看了,听到嵇色邪这话很委屈。
骂元天空就骂,带她干嘛?又不是她授意元天空将人挂在树上的。
她偷瞥金佑臣的表情,正巧金佑臣也在看她。
通过他的眼神,桃桃知道今晚的事多半不会善了。
她要倒霉了。
元天空把金佑臣放下来,辛保镖连忙带着保镖们将金佑臣团团围住,以防歹徒再次袭击。
虽然金佑臣很想现在就让人把元天空揍一顿,但他这次是代表金氏财团来的,还是得顾着点面子。
他恶狠狠地瞪了元天空一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嵇色邪松了口气,“刚才听霍迪说你想见关风与?这样,宴会提前开始,我找人把关风与叫来,你跟他好好聊聊。”
都已经找到桃桃了,还见什么关风与。
金佑臣淡淡道:“不用了。”
嵇色邪虽然在灵师界是有名的人物,但在拉经费做科研的事情上确实是有求于人,因此面对金佑臣的时候也很客气。原本说得好好的要参加宴会见关风与,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他因为今晚的事情生气了。
金佑臣如果生气了,那么赞助的事情恐怕就泡汤了。
华灵院目前正在做的研究一旦没有了经费研究就会中止,那么之前一切心血就都白费了。
虽然有钱的财团很多,但是愿意每年出九位数来支持研发一种对自身没有任何好处的财团恐怕世界上就只有一家了。
嵇色邪道:“不想参加宴会,那我们去会议室聊聊关于研究室的事,你看怎么样?”
这几乎相当于在明摆着要钱了,要不是为了研究室,嵇色邪也拉不下这张老脸。
金佑臣:“明天再说吧。”
他现在脑子里只能装得下桃桃,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事,但这一句话听到嵇色邪耳朵里却像是九天轰雷。
老头满脑子都是,完了,华灵院的钱被元天空这阵大风吹跑了。
正在他痛苦万分眉头纠拧的时候,金佑臣又说了一句:“嵇校长,明天我会找您详谈赞助的事情,但今晚我有些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晚,您看可以吗?”
这句话顿时将嵇色邪从悲恸的绝境拉了回来,他连忙说:“当然没问题,华灵院里有很多干净的客房,我现在就找人安排。”
“不必麻烦。”金佑臣的目光从桃桃的身上略过,“我的保镖已经在溪春镇上订好了住处,不住也是浪费,我回溪春镇休息就好,不过我对那里不熟,可不可以借一个学生带我在镇上转转?”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嵇色邪很愿意把华灵院最出色的学生派去为他服务。
关风与的性子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刚要找人去叫机灵的萧月图来,金佑臣说:“我看她就很不错。”
一句话,又把在场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人群最后的桃桃身上。
霍迪也跟来了,他笑吟吟地问:“她是您的未婚妻吧?刚才在礼堂里,好像听辛保镖叫她少奶奶。”
未婚妻?少奶奶?
要不是霍迪提醒嵇色邪差点忘了这茬,他看看金佑臣,又看看桃桃:“你们?”
桃桃瞪圆了眼,一脸茫然与无辜,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乱说啊的表情。
金佑臣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森然,他想起元天空刚刚在他耳边絮叨的话,咬着牙假笑:“怎么会呢?我只是刚才看到她的手表,一瞬间有些认错人了,她戴的那只手表和我未婚妻的很像呢。”
周围的灵师纷纷趁机拍马屁:
“金少爷年少有为,未婚妻一定也很出色很优秀吧?”
“金少爷时时刻刻挂念未婚妻,真是让人羡慕极了。”
“是啊是啊,一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知道金少爷的未婚妻是哪家财团的千金呀?”
金佑臣冷笑:“她已经死半年了。”
灵师们:“……”
桃桃:“…………”
“她,还有他。”金佑臣又指指元天空,“借我当向导,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嵇色邪直接替他们答应了。
元天空想起刚刚的事,总觉得这死孩子是想报复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我就算了吧,我还要回去复习功课准备明天的随堂测验呢。”
嵇色邪拍拍元天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祸是你自己闯的,为了研究室的经费,就忍忍吧。”
*
溪春镇。
即使是镇上条件最好的酒店,对于金家小少爷而言也有些简陋了,不过金佑臣不在乎。
之所以拒绝住在华灵院,是因为那里不好施展。
到了外面,他不需要在华灵院的校长面前维持修养,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元天空被挂在了衣架上。
原本是想把他挂在树上的,但是缺乏工具,保镖不方便高空作业,只好从酒店搬了个立式衣架,把他后颈的衣服穿过挂钩就算是挂了,但是衣架和元天空差不多高,所以他双脚还在地上。
两个保镖站在他左右两侧,一人伸出一根指头弹他脑瓜崩,已经弹了十分钟了。
桃桃:“你的报复心也太强了。”
金佑臣出了华灵院就没说话,一直等着桃桃主动开口。
女孩在听到他要带她到溪春镇后,回了趟宿舍拿上了东西——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盆枯萎的花,就跟着来了。
她抱着花跟在他身后,直到来了酒店总统套房的客厅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可这一句话让金佑臣直接气红了眼睛:“他把我挂在树上你还为他说话!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桃桃摘掉了头套和假面,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少女面孔。
跟金佑臣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说话的。
要是逆着他吵,他只会吵得更凶。
要是顺着他哄,他只会说她不真诚。
桃桃已经摸透了小孩的脾气,捂着肚子:“早饭没吃,中饭没吃,晚饭也没吃,胃好痛哦——”
这一句连忙把金佑臣即将喷发的火山熄灭了,见两个保镖还在兢兢业业地弹元天空脑瓜崩,他怒道:“你们是聋了吗?没听到少奶奶说她饿得胃疼?”
保镖都是在他手底下磨炼过许多年的,一听这话连忙放开元天空。
一个去买胃药请医生,一个去准备细软可口的晚饭。
元天空额头已经被弹红了,他把自己从衣架上放下来,坐到桃桃身边:“死孩子气性那么大,现在你该解气了吧?”
金佑臣冷冷地看着他,元天空瞥了眼自己和桃桃的距离,连忙挪开了一点,金佑臣这才收回目光。
他拿起一个香梨,用果刀削皮。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手法很不熟练,将一个梨子削得坑坑洼洼,还差一点割破了手指。
金佑臣把梨递给桃桃:“你饿了,先吃块梨吧。”
见他气消了,桃桃接过梨啃了口,问道:“你来华灵院做什么?”
“你还问?”金佑臣瞪了她一眼,“你消失了快半年,我要是不来华灵院能找到小师弟吗?原本只是想和小师弟问清楚你的下落,但是无关人等不能进入华灵院,为了找你……”
为了找她,金氏财团这一次大出血,答应每年给华灵院提供几个亿的研究经费。
这话要是说出来,以桃桃贫穷的现状和贪财的性格,金佑臣觉得她会气死,所以他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了。他将桃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想女人可真是吞金兽。
桃桃吧唧吧唧啃着梨子:“你找我干嘛?”
在图书馆的时候关风与说过,来华灵院之前金佑臣先找到了罗侯,似乎是他大哥金斯南不太安分。
桃桃以为他来这里是有事要她帮忙,想当然地问道:“是要我帮你对付金斯南吗?”
“你是想气死我吗?”金佑臣阴晴不定,一下又生气了。
他一把抢过桃桃手里的梨,丢给元天空:“反正你也没有心,给你吃还不如喂狗。”
元天空:“……”
桃桃咽下嘴里的梨:“我不就随口问问嘛,那么小气。”
“随口问问?”金佑臣拧结着眉,“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半年我有多担心?听到混沌冢出事我不停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就算了,还把我拉黑,好不容易联系到了混沌冢的灵师,他又不知道你的去向,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辛保镖端着饭菜进来,适时插了句话:“少奶奶,您看少爷都瘦了。”
金佑臣确实瘦了很多,他因为平时用脑过度,身体发育本来就慢,比整个年纪的男孩子矮上一截,一瘦就显得更小了,要不是他那点早慧的气势撑着,看起来甚至像个小学生。
“我只是忘了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也没人提醒我啊。”桃桃理亏地说,“我现在是鸣钟人,鸣钟人听说过吗?混沌冢现在都归我管,我是老大,平时日理万机很忙的……”
金佑臣听得耳朵疼:“你还是闭嘴吧。”
桃桃确实有点饿了,她拿碗吃饭:“在闽城见面那次,你急着回去处理你大哥的事,有结果吗?”
“父亲已经查清楚了,当初就是他收买了船上的员工放暗灵师上船。”金佑臣冷笑,“父亲把他教训了一顿,原本想找人绑了他身边那个叫朱颜酡的女人来仔细调查,没想到却被她跑了。”
元天空听到朱颜酡三个字时抬了下眼,桃桃敏锐地察觉到了:“你认得?”
元天空点头:“她就是当年混入特调局的奸细,没想到她去了金斯南的身边。”
金佑臣:“这几个月金斯南一直被父亲关着,前阵子才放出来又不老实了。我派李管家盯他,前些天传回了消息,那个叫朱颜酡的又回了他身边,最近在私下打听一些事情。”
“李管家?”桃桃疑惑,“他一个凡人能探出这么多东西?”
“李管家很厉害的,办事很得力,不然我也不会留他在身边。”金佑臣说,“他查到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朱颜酡似乎在打听,救世盟的灵师收集了十方璞后送往哪里。”
“朱颜酡代表的应该是寂静寮,这应该寂静之主想要知道的,不过他们又要十方璞做什么?”桃桃低头思考。
金佑臣:“你现在是混沌冢的鸣钟人,找下面的人查查不就知道了?”
元天空:“桃桃的处境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否则她也不会闷不吭声地来华灵院了。”
金佑臣:“你好像很了解?”
元天空没理会小孩乱吃的飞醋:“寂静寮在特调局和混沌冢都有卧底,而且藏得很深,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出来,在不确定奸细是谁的情况下,桃桃这边知道的消息一旦对外宣扬会打草惊蛇,所以就算要查也只能私下去查。”
桃桃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问元天空:“你觉得现在世间的正邪力量是怎样的状态?正大于邪,还是邪压过正?”
元天空:“虽然有部分强大的邪祟从十方炼狱里逃了出来,但数量并不多,堕神道已经灭了,世间灵师却有很多,只要齐心协力在结界消失之前补齐炼狱之门,人间的末日也不一定会到来。”
“所以是正大于邪,对吗?”
“我想应该是吧。”元天空说道。
“师祖曾经对我说过一件事,在他看来,寂静之主作恶、杀灵师,根本目的是为了让世间正邪守恒。”桃桃说,“我想,寂静寮当初屠杀混沌冢,除了寂静之主想要杀我顺便打散救世盟的会议外,应该也有这个原因。”
混沌界一战后,混沌冢失去了李鹤骨和四位五株灵师,这对灵师界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损失,正能贴得上寂静之主的想要的正邪守恒的局面。
现在她想寻找被救世盟收集的十方璞碎片,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在她眼里,现在世间的正邪仍然没有守恒,那她又想利用十方璞的碎片做些什么?
桃桃思考得有些头疼,拿出一根雪胆枝吸了起来。
这两个月天天吸雪胆枝,她夜里被剧痛缠身的次数少了一些,不会每晚都发作。
“你现在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吗?”金佑臣问。
桃桃将雪胆枝递到他面前。
辛保镖说:“少爷他不抽烟的。”
金佑臣先是愣了愣,而后美滋滋地张嘴咬住雪胆枝用力吸了一口。
桃桃本意是让他闻闻看那并不是香烟,但没想到他借着机会和她间接接吻,吸完脸还红了。
桃桃无奈,但洒脱惯了,要是因为小孩吸了一口就叽叽歪歪把雪胆枝扔了或是擦擦再吸就不是她了。
她收回手,继续边吸着雪胆枝边思考。
寂静之主为什么一定要世间正邪守恒,李鹤骨当初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稠浓的雷云,对她说,因为所谓的天道。
天道是什么?
李鹤骨说世间并没有真正的仙人,神明就是所谓的天道,它是一种管辖天地间的秩序。
至于这种秩序存在的意义和运转的规则是什么,桃桃不清楚。
她吐出一口冰冷的雾气,心想明天回了华灵院,可以去图书馆查一查,那里说不定有她想知道的答案。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寂静之主派朱颜酡到处打听,恐怕是在打救世盟收集的十方璞的主意。
救世盟灵师收集了十方璞后会统一封存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桃桃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但也能猜到。
对于灵师界而言,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两个。
如果不在混沌冢,那一定是在特调局了。
寂静寮既然敢屠杀混沌冢,那么想必闯进特调局也没什么不敢。
她对元天空说:“要把这事尽快告诉元凌,以免寂静寮做手脚。”
元天空:“明白,明早回去我亲自找他,提前做好准备,说不定还能瓮中捉鳖打暗灵师一个措手不及。”
另一边,金佑臣还沉浸在和桃桃的间接接吻里,美滋滋的地吩咐辛保镖:“拿点酒来。”
他托着下巴看着桃桃:“你累一天了,喝点酒助眠睡一觉吧。”
桃桃这几个月夜里被剧痛折磨,睡眠一直不好,她接过辛保镖递来的酒喝了一口。
一口酒进到嘴里,她忽然想起曾经辛保镖抬来的冰箱里一瓶矿泉水都要一千六百八十八块,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该不会这酒……
辛保镖看她翻着瓶底找标价,很自然地想起了从前在夜来香的事。
他贴心地说:“少奶奶放心,这酒并没有一千六百八十八……”
桃桃放心地咽了下去。
辛保镖:“少爷怎么会给您喝那么廉价的酒呢?这瓶酒十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出来匆促没带太好的酒,庄园的地窖里还有瓶一千六百万的,少爷说和要等到和您的婚礼那天再喝……”
桃桃开始咳嗽。
金佑臣拍拍她的背顺气,他还和以前一样,晚上只喝热牛奶。
桃桃的酒量一直都不好,这酒的度数又高,喝了几口就晕乎乎的,眼皮子打颤没什么意识了。
金佑臣开心地放下酒杯,让保镖们都出去。
元天空不信任地看着他:“死孩子你想干嘛……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保镖捂着嘴拖出去了。
桃桃微醺,脸颊泛着红。
她很少有这么安静柔弱的样子,金佑臣先是戳戳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发。
他目光落在桌上那盆桃桃带来的枯萎花朵上。
在华灵院的时候听元天空说,花里好像有一个灵魂。
他记得那个男人,当初在闽城的大海上,那男人微笑着告诉他,桃桃是他的新娘。
金佑臣很不喜欢他,不对,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忌惮。
他虽然笑得温和,但金佑臣直觉那笑容背后有些令他感到森冷的东西。
桃桃这次来华灵院也是为了找一种雾气修补他的灵魂。
想到这,金佑臣很不开心,那男人对桃桃似乎很重要。
他知道不能破坏这盆花,但扯一片花瓣应该没事吧?让他在花里痛一下也好。
虽然早慧,但年纪毕竟还小,多少有点小孩子的幼稚,他刚要朝那花伸手,醉酒的桃桃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金佑臣啊了一声缩回手,心想这女人不能处。
清醒的时候拉黑他、不理他只当世界上没他这个人,醉酒后他要扯花瓣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真是可恶。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恶的女人。
金佑臣冷哼一声,他从沙发上起来,弯腰打算将桃桃抱到床上。
愿望是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他一手搂着桃桃的后背,一手放在桃桃的腿弯下,嘿呀一声后,他傻眼了。
——竟然没抱动。
当然不是因为桃桃重。
少爷养尊处优,年龄又小,个子还没桃桃高,能抱动才怪。
辛保镖还没有走出去,他看见了,走过来:“少爷,我帮您把少奶奶抱过去吧。”
“走开啊。”金佑臣说,“我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来抱。”
他又尝试了五分钟,可是生理上的力量是很难在五分钟内有什么提升的。
金佑臣放弃了,但身为男人,哪怕是个十四岁的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对辛保镖说:“把桃桃放到我背上,我背她过去。”
于是辛保镖帮忙把醉酒的桃桃放到了他的背上。
金佑臣吃力地背着桃桃往卧室踉跄走去,在辛保镖的搀扶下终于把人放到床上了。
他说:“你出去。”
辛保镖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床,不放心道:“少爷,冒昧问一句,您想干嘛?”
金佑臣冷着脸:“我和我的未婚妻睡觉,不行吗?”
这句话吓到了辛保镖,他结巴道:“少少少……少爷,您您今年才十四岁……啊不不,已经十五了,但是根据医学上的常识来看,男孩至少要二十岁才会完全发育,这……这样不好吧?就算您可以,怕是明天少奶奶起来也是会杀了您……”
金佑臣嫌他啰嗦,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他抱着玄魂花回到了卧室,故意把花放到正对着床的柜子上,而后去浴室洗了个澡。
刚洗完澡的少年穿着浴袍,纤细漂亮。
他站在床前看了桃桃一会,脱了鞋子爬上床。
桃桃在床的左边,他靠在床的右边,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
不是没有见过别的女孩。
也不是不知道少女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桃桃有很多缺点。
脾气坏、忘性大、没心没肺,拉黑他半年都不记得有他这个人存在,还不太有文化,甚至还喜欢别人。
她不像学校里的那些女孩一样多才多艺,会弹琴、会跳舞、会聚在一起对国际大事发表自己的见解,更不像父亲安排他见面的那些女孩一样温顺礼貌。
她只会在深夜的海上徒手撕开妖兽的头颅,残忍又暴力。
只会浑身浴血为她根本不认识不熟悉的人战斗,天真又愚钝。
但喜欢就是喜欢了。
见了她,就像见过巫山与沧海,在那以后,世界上的一切山水都索然无味了。
没有人比得过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金佑臣伸出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醉酒中的女孩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草木香,金佑臣窃喜,他捏了一会儿她的脸,转头朝桌子上的玄魂花吐了下舌头。
就算是强大的邪神又怎样?
金佑臣心想,桃桃现在还不是在我的床上?
即使平日里看起来再成熟,到底是有点小孩子心性的。
金佑臣捏够了桃桃的脸,为她拉上被子,跳下床躺在房间内的沙发上。
灯光熄灭,一室幽静。
金佑臣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大海湛蓝,海鸥飞翔。
在他亲手买下的小岛上,桃桃穿着纯白的婚纱朝他走来。
牧师喃喃低语:“少奶奶,您要说I Do。”
桃桃漠然:“听不懂。”
即使做着梦,金佑臣也忍不住咧开了唇角。
在金佑臣的呼吸渐渐平稳后,玄魂花枯萎的花瓣上突然闪过了一抹暗红色的光芒。
弥漫至了整个房间,而后,将睡梦中的桃桃笼在了那道红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