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我,就不会忘了我。
混沌界。
天上只能看见两抹红紫的光晕和令人惊惧的恐怖力量, 除此之外,一切都被隐匿在灼眼的光芒里了。
暗灵师刚刚被南宫尘一瞥逼得七窍流血,虽然不致死, 但受伤后的实力也减弱了许多。
龙膏烛捏碎两颗计都魂锁,抛出里面的邪祟。
他的灵脉中有一缕龙力,可以短暂地控制妖物。
计都魂锁里出来两只巨大的蜘蛛妖, 高达三米。
元天空架着飞行翼腾入天空, 掏出枪朝两只妖蛛射出符箓。
龙膏烛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上。
暗灵师放的火将树的枝叶和花朵通通烧尽。
他懒散地倚着高大、泛着糊味的树干, 边操纵着妖蛛边观赏元天空战斗。
妖蛛会吐丝,元天空飞在半空,冷不防被它的蛛丝缠住了飞行翼的一边,顿时身体失去平衡朝地面摔去。
就在他要摔到两只妖蛛中间时, 桃夭的木刃从侧劈出, 斩断了缠绕飞行翼的蛛丝。
桃桃被黑隼的怨灵之刃逼到他附近, 见他情况危急, 凌空跃起,顺便帮他清理了蛛丝。
元天空重新操纵飞行翼朝天上飞去, 躲开了蛛丝的攻击。
龙膏烛才是操纵妖蛛的人, 要想解决两只妖蛛只能先解决他。
元天空在半空中躲开蛛腿的穿刺,将飞行翼的速度催至最大, 朝那棵被烧焦的树上的龙膏烛飞去。
他枪里的符箓与咒术球袭来, 龙膏烛无法再保持悠闲的状态。
他从树上跳起, 操控着妖蛛挡在自己面前, 元天空的攻击通通落在妖蛛身上。
元天空退回屋顶。
龙膏烛站在妖蛛的身上:“何必那么认真呢?”
他笑着提议:“你杀不死我, 我也不想看你这样的小帅哥受伤, 不如我们摸鱼吧?假装认真, 随便打打, 我不伤你,你也别再动枪,等他们战斗结束,我们各回各家,总好过死在这里。”
很让人心动的提议,但元天空却一挑眉毛,桀骜道:“我和你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你们暗灵师没有感情没有人性,可以随便打打,但我是要名扬天下的灵师。”元天空自半空俯冲下来,攻势比刚才更加猛烈了,“我才不会和你摸鱼,等把你打趴下以后,我还要去帮桃桃。”
他的攻击纷乱如雨,龙膏烛有些应接不暇。
他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阴冷,操纵妖蛛再次迎了上去。
……
桃桃与那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对剑,两人双双后退。
关风与说,他叫黑隼,法器是怨灵之刃,操纵利刃以及刃上的怨灵之魂伤人。
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内,桃桃和他对了几百次剑,均是平手。
并不是这叫黑隼的暗灵师力量多强。
单从□□力量与搏击技巧来看,他远不如雷雨垂,按理说也不该能打过桃桃。
之所以桃桃和他打成平手是因为他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无论桃桃出剑的角度多么刁钻,即使就要砍下他的头颅,他也不避不闪,同样以刀刃朝桃桃刺去,每一击都想以命换命。
而无论他身上被桃桃砍了多少剑,他就像感觉不到痛意一样,出手的速度、力量和决心丝毫不减。
完全不像一个有生命的人。
单是这样桃桃也并非不能击败他,但他身后站着那个戴白色面具叫白莺的女人。
关风与说她的能力是精神控制。
早些时候桃桃就中了招,差点在她的精神控制里死在黑隼、崔玄一和朱颜酡的联手之下。
现在她虽然知道了白莺的能力,但精神上的控制是她无法抵御的。
在她与黑隼动手时,白莺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似什么都没做。
可每当桃桃出手,心底总是莫名升起一股对战斗的挫败与恐惧。
虽然并没有降低她的实力,但这种精神干扰很影响她战斗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应该先解决掉这个叫白莺的女人,但这女人的精神操控太恐怖了。
每当她朝白莺出剑时,总是心不在焉,精神混乱,出剑的手法也凌乱,而后轻轻松松被后面黑隼格挡开。
一时,桃桃这边的战斗陷入了胶着。
另外一边,关风与同时抵挡崔玄一和朱颜酡。
同时面对两个三株暗灵师的压力不比桃桃与元天空轻松,尤其崔玄一的话听起来句句刺耳。
“我从前以为你是鬼迷心窍,总会清醒,但我没想到,老师亲自来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师哥,老师想要杀的人,没人能改变结果,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暗灵师刚刚都被南宫尘所伤,崔玄一当时离弥烟罗最近,伤得也最重。
他舔掉唇角的血,与关风与对站在烧塌的房顶的两端。
“混沌冢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不顾一切?你这样拼命,不会以为应桃桃知道了你的身份后还会像现在这样把你当成她亲近的人吧?”
朱颜酡站在崔玄一背后:“就算全盛时期你我联手对他也不过险胜,现在身上带伤,不快点出手拖到伤势加重,就未必能解决他了。”
崔玄一神色暗了下来。
他张开掌心,一条十首的红色的小虫蠕动在他手中。
在这虫子出现的那一刹那,关风与的脸色倏地变了。
心口处传来令人无法忽视的绞痛。
关风与抬起眼,眼眸漆暗。
崔玄一:“也只有老师的噬心蛊才能让这讨厌的家伙安静一会儿。”
虚汗从关风与的额头滚落,他虽然脸色惨白,但从始至终沉默着,六道心镜浮空。
关风与闭上双眼。
他受伤的手臂包扎后依然朝外淌血,他将血滴入镜面。
顿时,黄铜色的镜面分出六块扇形的碎片、每块碎片中则蕴着不同色彩。
他缓声道:“天地苍生,乾坤六道。”
六道心镜中有六道,神道、人道、妖魔道,鬼道、牲道、地狱道。
混沌界内的一切生灵都被映入了镜中。
“糟了。”崔玄一看到心镜中浮出六道的景象,转身就朝屋顶之下跑去。
可他晚了一步,一道金光闪过,他和朱颜酡的身体瞬间被吸入了六道心镜之中。
作为品质等级直逼灵级的最强天级法器,这是六道心镜的最强技能——六道封印。
可以将六道之内的生灵封到镜中的六道里,能封住的生灵强弱以及时间根据心镜主人的实力而定。
关风与跪立于屋顶,噬心蛊的雌虫在他心内疯狂噬咬,令他痛不欲生,就连挪动一步都困难。
以他此时的状态能封印住朱颜酡和崔玄一已是极限,时间也绝不会太长,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参与其他的战局了。
……
对战之中,毫无喘息的时间。
桃桃的手臂被怨灵咬破,怨灵伸长脖子贪婪地舔吮着她的血渍。
她忽然想起在第六大道的那晚。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犹豫,将手臂送到了怨灵之刃跟前。
数百怨灵从刃中蹿出,带着鬼毒的利齿刺破了她的肌肤。
鲜血喷涌,尽数进了怨灵的嘴中。
桃桃痛得蹙眉,但没有闪躲,任由怨灵的牙齿在体内越刺越深。
反正神圣净化可以抵挡怨灵的毒素,她不会被毒死就是了。
直到黑隼的利刃快要将她手臂斩断,她才从怨灵的牙齿中硬生生扯回手臂。
刹那,怨灵牙齿上的尖刺勾得她血肉在空中横飞。
可她毫不在乎,一道早就画好的卧雪印朝黑隼落去。
黑隼扬起匕首想要挡,匕首上的怨灵却突然不动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怨灵表情痛苦地凝滞,接着头颅的颜色虚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创了一样。
——想要吸收桃桃藏灵身的血液必得承受她体内的神圣净化之力,只要是邪祟都无可避免。
卧雪印落在了黑隼的身上。
他是暗灵师,同邪祟一样也被神圣净化所克制,当即痛苦不堪迅速后退。
桃桃扬剑追了上去,她一剑斩断了黑隼的手臂,又一剑斩断了他的右腿。
从未杀过人。
但桃桃知道,这一刻她没有退路。
如果暗灵师不死,那死的就是她背后的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小灵师。
桃桃脚踩着黑隼的胸口,桃夭直直刺入他的额头。
咔嚓一声,黑隼脸上的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再平凡不过的男人面孔。
桃夭将他的头颅穿透,男人失去了生命力,浑身淌血倒在了地上。
桃桃第一次杀人,手微微颤抖。
好在刚刚在一瞬间,白莺对她的精神干扰减弱,否则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地斩杀黑隼。
桃桃正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在斩杀暗灵师,为什么白莺会在这时候减弱对她的精神干扰?难道她不在意同伴的生死吗?
桃桃回头,见墙角处的白莺目光盯着被火烧塌的房子。
火焰已经熄灭了大半,混沌冢的小灵师们躲在里面避难。
他们原本害怕地藏在珠子后,此时却不知为什么全都走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锋锐的断木。
在桃桃来不及反应的两秒内,他们双眸通红,疯了一样将断木插到了身旁人的身体里。
桃桃瞳孔猛地缩紧,在半空中对付妖蛛的元天空也停下了攻击。
短短刹那,血染红了院子,小灵师们在白莺的操控下疯狂厮杀,已然没了神志。
桃夭的剑尖上滴落着暗灵师的血,滴答滴答,在石砖地上流下了黑红的污渍。
桃桃回头,墙角的白莺朝她咧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女人并不在意自己同伴的死,只是对混沌冢灵师的死感到极其愉悦。
桃桃浑身冰冷,怒意涌上来。
她提剑朝白莺冲去,精神操控下一秒就到了她的身上,让她脑仁里似乎有千万只刀锋划过,头痛欲裂,对身体的操控也变得迟缓了。
她好像陷入了泥泞之中,寸步难行。
在白莺的控制之下,桃桃双手无法控制地抬起,桃夭的剑刃直冲她自己的胸口。
一旦被刺穿心脏,桃桃必死无疑,眼看着剑刃就要刺下去,一道火属性的符箓从远处射来,径直朝白莺射去。
是元天空。
他在对战两只妖蛛的间隙朝白莺开了一枪,那一枪虽然没有直接打到她的身体,却也让她分心了。
作为注意力不集中的代价,元天空的两只手臂同时被妖蛛的蛛腿穿透,他从半空中掉落在地。
龙膏烛没有趁机杀他,他召回了妖蛛,静静看着战局。
这获得自由的一刹那,桃桃从白莺的控制中挣脱。
她一个纵跃跳起,速度快如一道猎豹。
桃夭于半空中竖直劈下。
在白莺来不及加强操控力的短短片刻,剑刃已至。
——从她的头颅正上方悍然斩下,活生生将她从上到下,由中间劈成了两截。
女人失去了气息倒于地上。
滚烫的血溅在桃桃的脸上、衣服上、发丝上。
桃桃满身滚烫的血肉站在雪里,双手忍不住发颤。
城市里传来难以忽视的惊叫与喧哗,桃桃听见了汹涌的潮声。
她回头望向海面。
几十米的海啸涌入城市,九婴的庞大身躯还在海上招摇,李鹤骨却不见了。
在某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控制不住声音的嘶哑,颤抖道:“师祖……”
……
天空之上。
弥烟罗手握紫色经幡,幡布上燃烧着透明的幽冥火焰。
——幽冥灵火幡,法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法器,仅次于帝钟和特调局的黄泉九落塔。
她每一挥动经幡,幡中便有千百厉鬼挣脱而出。
乌云笼罩的天空笼上一层浓烈的鬼气,厉鬼凄厉地尖叫。
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四肢皆断,骇人的身体嘶嚎着扑向脚下的混沌界。
俯冲到一半,空中蓦地悬起滚烫的熔岩。
它们在熔岩的灼烧上凌空而起,不敢再接近脚下的院落半分。
南宫尘的衣袍被业火覆盖,染成暗红色。
他左手缓缓浮起一柄血色的镰刀,银色发丝之下的面容幽冷。
镰刀是以阿修罗海的血水和熔岩凝结而成,每挥动一下,就会有无数的熔岩迸出。
熔岩裹挟着恶鬼,灼烧它们的躯体,将它们融化于血水中,力量反哺到南宫尘的本身。
他的身体虚虚实实,不断变换。
凡是从幽冥灵火幡中出来的邪祟,一个不剩,被通通吞噬。
弥烟罗手中的幡内不断涌出恶鬼,又不断消散,它静静地看:“高塔之上的神,竟然沦落到与恶鬼为伴。”
“神不过是他们加诸于我的身份。”南宫尘吞噬掉最后一只恶鬼,“我从未想过要渡世人。”
弥烟罗缓缓道:“你当年……”
“神明降生我于无尽严寒,赐我我无情与苦难,是她教会我七情六欲。”
“我只是爱她所爱之人间,愿她所愿。”
南宫尘缓缓走近她:“所以,你们不该动她。”
他衣袍暗红色的业火汹涌肆虐:“酆山当夜,用极恶阵法将桃桃镇入阿修罗海的人,是你,还是她?”
“是我。”弥烟罗坦然承认,“这三百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无论杀灵师,还是用桃桃的死逼迫你劈开炼狱之门,都是为了能在幽昧的天道下苟活。”
“你比我更清楚,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是一件多难的事。”
“算起来,此时此刻还活在这世间的灵师不该恨我,他们甚至应该谢我。”
弥烟罗没有理会体内另一个灵魂疯狂发出无声的嘶嚎:“你我一战,两败俱伤,何必呢?”
南宫尘问:“说出那句话的人,是你,还是她?”
他没有说是哪句话,但弥烟罗知道。
早些时候在院子里,崔故伶难以掩饰心中怨毒说的那句话,他听到了。
崔故伶说,她要让桃桃尝遍世间最痛苦之事,要一颗颗拔光桃桃的牙齿,一根根夹断桃桃的手指。
要把她关在全是淫妖的水牢,让她变成一块破布任人折辱,一点一点腐烂在淤泥里。
弥烟罗问:“是我怎样?是她又怎样?”
南宫尘静立在天地间,手中的镰刀上血光浓郁。
天地之间一切的血气都朝他身上狂涌而来,弥烟罗抬头望向头顶的血色云翳。
它察觉到危险,祭起幽冥灵火幡挡于身前,可是晚了。
刹那,天上出现无数的血袍虚影,盘天密地围裹着她。
男人银发血眸,绝美的面容之上带着浓重的炼狱之色,衣袍上燃起灼人的炼狱之火。
无数虚影挥起镰刀,刀影纷飞,刹那落下。
一刀斩破了衣袍,一刀截取了双肢,一刀割断了脖颈,剩下的刀刀皆劈砍在弥烟罗的灵魂之上。
肉身碎裂可以重组,但灵魂之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
弥烟罗召回四肢和头颅,看见男人背后的九株灵脉齐齐展开,每一株灵脉之上都盛开了一朵灿烂的血莲。
“你疯了吗?”
弥烟罗明白男人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要以灵魂之力与它对撞。
那是神明之力,哪怕在阿修罗海涤荡了三百年,哪怕已经失去了神圣净化与帝钟。
它仍不敢与他对冲。
虽然南宫尘只比它多一株灵脉,但神明之力与普通的灵力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对于妖邪而言,那是天然、致命,犹如天敌般的恐怖威压。
弥烟罗无路可躲,南宫尘幻化的虚影已经将它层层围裹住了,只消一下,它的灵魂就会消散在世上。
作为代价,他的灵魂也必然受到重创,甚至破碎。
别人或许不知道,弥烟罗再清楚不过。
一尘不染的神明不过是包裹他的鞘,触了他的逆鳞,刀鞘之下饮血的利刃处处潜藏着锋芒的杀机。
“是你还是她,不重要了。”
于恐惧之中,弥烟罗听到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他呢喃道:“死吧。”
……
“九婴它在做什么?”元天空望向海上。
李鹤骨阻拦了千米的海啸,九婴附身的七首魔蛟却还在。
千米海浪虽然消耗了它大半的力量,但剩余的力量仍然可以操纵小范围的海啸。
在璀璨的海湾灯光映照下,一波波几十米高的水墙正接连不断飞速朝闽城涌来。
李鹤骨已死,此时此刻,没人能再阻拦。
桃桃望着脚下的城市,耳边的呼喊声如刀割一般。
城市街道已经被水漫湿,许许多多的人在疯狂逃难。
第一叠海啸已经到达城市,后续的浪头还会接踵而至。
让九婴继续肆虐下去,哪怕浪头只有几十米,城市还是会遭受大灾。
桃桃抹去脸上的血迹:“你的飞行翼能带我去海上吗?”
元天空捂着受伤的手臂退到她身边:“你要做什么?”
“不能让九婴继续操纵海啸,它和师祖一战后应该受了伤,我想试试。”桃桃说。
已经死了太多人,李鹤骨用命换来的闽城一线生机,不能就这样消失掉。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不久前在海上她曾凭借担山印短暂地制住过九婴。
虽然那时它本源破碎,还是灵魂之身,力量和现在不能相提并论,但只能一试。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愿意。
元天空忍着手臂的剧痛,抱起桃桃朝海岸的方向飞去。
南宫尘听见脚下的声音。
他回头望,并没有在看海啸,而是在看桃桃的神情。
她浑身是血,盯向那翻涌着波涛的大海,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元天空刚飞到半空,一道红光从他背后闪电般射出出,隔空苍茫大海中央,九婴的身上。
还不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九婴的一颗头颅轰然碎裂爆裂成肉块与血水,掉入了海中。
桃桃转头,看见南宫尘站在空中沸腾的熔岩之上。
他一手握拳,面无表情,张开手掌,翻转,再握。
如一颗饱胀的血球在半空炸开,轰的一声,九婴碎裂了第二颗头颅。
九婴的灵魂加上七首魔蛟的身躯,即使力竭即使重伤,它的强大也绝不是可以想象的。
当初在海上,南宫尘逼退七首魔蛟之后苍白的脸色她仍记得,他现在这样出手,真的没事吗?
桃桃:“南宫……”
九婴乍然失去了两只头颅,因为剧痛和愤怒,庞大的身躯在海水中翻卷搅弄,海啸更加猛烈了。
南宫尘身体透明了一层。
他再次出手,和之前一样的动作,翻转,握拳。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七首魔蛟的七颗蛟首逐一破碎,化为一块块小山般大小的恶臭的血肉飘浮于滚烫的海面。
九婴的灵魂脱体而出,想要逃逸进深海。
南宫尘神色平静,缓缓抬起手,凌空一握。
血光自他身上猛烈绽放,隔着远远的距离,重重击在九婴的灵魂之上。
那不可一世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妖兽灵魂在南宫尘的手下寸寸破碎,而出手之后的南宫尘,灵魂透明得只剩一道虚影。
他转身朝弥烟罗走去。
桃桃屏住了呼吸:“不要,南宫——”
他说过,不能随意动用灵魂的力量,会消亡会破碎。
桃桃心底泛起了冰冷的寒意。
弥烟罗的身体被他斩得破碎,刚刚复原完整就看到眼前一抹血袍出现在眼前。
他眉眼如九天之上孤独清冷的月,眸色却如炼狱之下染血的修罗。
眼尾一抹绯红让他看起来冰冷残酷,他缓缓走近,令弥烟罗感到强大的压迫与震慑。
“是我低估了你,阿修罗海三百年,你更强了……”
弥烟罗仰头看他,下一刻,被他手中的血色镰刀贯穿了身体。
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伸手拔.出镰刀的刀刃,撕裂了眼前空间:“走……”
弥烟罗带来的暗灵师中,黑隼与白莺被桃桃诛杀,崔玄一与朱颜酡被关风与困在六道心镜里。
只剩龙膏烛了。
他听到这句话后收回妖蛛,转身跳入了空间的裂缝。
邪祟消亡,海啸停歇。
至此,混沌界内彻底安静下来。
可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弥烟罗的灵魂遁入空间之内逃逸,南宫尘的灵魂缓缓落下。
桃桃接住了他。
哪怕她是藏灵身,哪怕她能触碰鬼魂,但此刻,她手下的南宫尘也没了实体。
他的身体透明得几近虚无。
她触碰不到他了。
桃桃眼眶染上了通红的颜色:“不是叫你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让他离开就是害怕有一天他的灵魂会因为在她身边而消散。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南宫尘半跪在她面前,桃桃愣愣地看着他,看他身体越发透明,看他身上一点点裂纹蔓延开来。
他轻声呢喃:“因为你不忍心。”
桃桃声音哽咽:“我没有让你替我去承担这一切……”
非但没有,他从前被苍生背叛死于尸山血海,即使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桃桃都不会怪他。
他对这世间没有义务,可他还是出手了,逼退了寂静之主,诛杀了海上妖兽,让被海啸覆灭的城市恢复了平静。
城市逃过一劫,她该开心才是。
可此刻,她像被一张带着尖刺的蛛网缠住,心痛得她喘不过气。
南宫尘拉过她的手,将她手臂上的血渍滴到钟身之上。
帝钟发出嗡嗡的清鸣。
桃桃这才明白,原来在藏库根本不是她敲响了帝钟,是帝钟认主自鸣。
要将血落在钟上才算结契,这样,她才能敲响帝钟。
“是我自愿。”他轻声说。
他抱住桃桃,将她冰冷的身体裹入了血色的衣袍。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他没有问她的意见。
衣袍之上业火未消,他眼尾的红晕也浓烈得刺眼。
可桃桃一点也不觉得他像恶鬼。
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外界一切纷扰、缭乱都与她无关。
他的怀中虽然没有半分温度,却有种让她眷恋的安全感。
“这样也很好。”
堆积了一晚的乌云终于落下了雪花。
开始只是细细洋洋,越下越大。
细碎的雪花遮住了桃桃的眼,桃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哪里好了……”
“这样,桃桃就会觉得欠了我。”
“欠了我,就不会忘了我。”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桃桃眼睛干涩,鼻腔里呼入的全是冬夜冰森的冷气。
南宫尘下巴搭在她的肩窝轻轻蹭着,呼吸撩起了她颈侧的柔软发茬,他笑:“欠了我,就会永远记得我。”
桃桃只能模糊看见他灵魂的一抹影,却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和温度。
雪夜寒冷。
她想要去抱他,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触碰他的身体。
他的灵魂缺如带着裂纹的剔透玻璃,刹那在她怀抱间碎成了一片片。
雪落无声,将大火过后的混沌界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颜色。
盖住了血污,盖住了灰烬,也盖住了一切绝望与悲伤。
桃桃伸出手去,抱了个空。
她愣愣的。
九朵玄魂花从她怀中掉落。
那是他离开前她送他的,花可以修补灵魂,他却一朵都没有动,随着他的消散落在了桃桃手中。
桃桃怔怔看着。
九朵玄魂花在空中旋转,凭空生出了枝叶。
花朵交缠在枝干上,化为完整的一株,扎根进了面前的积雪里。
花瓣没了往日的清透颜色,每一寸都枯萎不堪,但仍在大雪中柔软地摆荡着每一片花瓣,似乎有生命般在轻声低喃。
桃桃触碰那花,它冰冷枯槁,如同南宫尘破碎的灵魂。
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它柔软的花瓣。
桃桃神情恍惚跪在地上时,被弥烟罗撕裂的空间突然再次打开。
一道紫色的光影从那洞口中挣脱而出,仍是那张脸,此刻惨白不堪,满是恨意。
女人没有走,她藏在空间裂缝里,只等这致命一击。
她卷动着幽冥灵火幡朝桃桃袭来。
桃桃抬起头,幽冥灵火幡中洒出万千凄厉的鬼魂。
桃桃跪在地上半分不挪,她以指尖触碰帝钟。
南宫尘灵魂破碎前将她的手放在帝钟上。
以血结契,此时的她,是帝钟真正的主人。
那一刹那,犹如上古洪荒开辟天地之时的清透之音骤然响起,钟声清鸣,百里可闻。
崔故伶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被那钟声当头一冲,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去。
千万鬼魂于半空中崩溃弥散,化为片片白屑,和夜雪一样,悠悠洒洒落在了地面。
崔故伶满眼不可置信,身体悬飞于半空。
桃桃知道,帝钟虽强,但凭自己目前的修为还无法给寂静之主造成这样致命的一击。
她之所以伤成这样是因为南宫尘打伤了她的本源。
今夜种种灾难皆是因她而起。
桃桃缓缓站起,神圣净化之力裹住了桃夭。
她提剑朝寂静之主冲去,一剑劈在了她的脸上。
虽然没有斩断她的头颅,却在她那张与桃桃酷似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
这一剑凝聚了桃桃全部的属性之力。
神圣净化粘在她的伤口,侵入了她的身体,只要她无法化解神圣净化的力量,伤口就无法痊愈。
桃桃再次挥剑,剑指寂静之主的心脏。
接连被南宫尘与帝钟所伤,这蕴满神圣净化力量的一剑真的刺入心脏或许会彻底要了她的命。
但就在剑要落下时,一道人影却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崔玄一。
关风与力竭,昏迷了过去。
朱颜酡与崔玄一从六道心镜内挣脱。
崔玄一扑到寂静之主的身前,为她挡了桃桃一剑。
桃夭透过崔玄一的后背插穿了他的胸膛。
崔玄一身上骤然爆发出浓烈强大的黑暗之力,将桃桃弹了出去。
帝钟的钟声仍在鸣荡,他不敢恋战,抱着寂静之主的身体头也不回钻进了那空间的缝隙。
在他进入之后,缝隙彻底合拢。
至此,混沌界再无一丝黑暗的痕迹。
桃桃走回玄魂花前,她茫然地看着那在雪地里摇摆的枯萎花朵。
桃桃知道她该起身去检查关风与和元天空的伤势,去帮死在混沌界内的灵师收尸,去想办法做一切鸣钟人应该做的事。
可她无能为力。
四肢像是不听她的话了,她身体僵硬,动都不能动了。
雪越落越大,盖住她的头发和她满身的血污。
桃桃的睫毛被雪粘湿,玄魂花的花瓣也被雪覆住。
富贵扇着翅膀盘旋在大雪纷扬的空中,发出悲戚的哀鸣。
桃桃闭上了眼睛。
呜嚎的风雪裹住了她单薄的道袍,她于大雪之中一跪不起。
*
海啸消寂。
清冽的钟声传遍了半个闽城。
灵交坊的灵师目不转睛地望向混沌界的方向,红光与紫光全部消敛,混沌界的上方只余下一片灰蒙。
海水上漂浮这七首魔蛟庞大的尸体,如海上的浮山,妖兽的鲜血将整片海域都染成了红色。
元凌站在去往混沌界的路上,暴雪纷飞不止。
萧月图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帝钟鸣,天下清。”元凌轻声说,“有人敲响了帝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