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虽死,大道不止。
寂静之主死了?
神秘而强大, 一出手就要了两位五株灵师性命的寂静之主就这么死了?
在所有人的骇然的目光里,寂静之主的头颅滚到了地上。
满院都是火烧之后的焦黑灰烬,被风一拂尽数刮在了她的头颅与脖子上断口处。
暗灵师们一动不动, 开始是没有回过神。
等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是这一对视,让他们身体动都不能动, 凝固在了原地。
男人一张凡尘难见的绝美面容, 双眸却被血色溢满。
当撞入他的眼中时, 只能看见一抹凛寒刺骨的阴冷略过,如同深渊炼狱,烈火修罗,令人心惊肉跳。
那阴冷蔓延至他们的躯体上。
虽然寂静之地已经满是残忍与血腥, 但与这男人身上的血气相比, 不值一提。
南宫尘漆黑的眼睫在厚重的云翳下又沾染了一抹深沉的夜色。
他阖上了眼, 再睁开时, 眼眸中的血色更浓了。
在他双眼一开一阖之间,围绕着小院的邪祟突然身体扭曲, 还不等它们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平静的空间里响起数道清晰的嘭嘭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堕神道邪祟的身体通通膨胀, 瞬间炸为了血雾, 就连崔玄一和他背后的暗灵师也被波及了。
只是他们修为较高, 虽没有直接爆体, 但也浑身鲜血狂喷。
从眼耳口鼻, 到皮肤, 每一寸在朝外渗血。
一半的邪祟化为血雾, 剩下的一半像是见了世间最为恐怖之物, 嚎啕着转身从空间的缝隙中逃离混沌界。
南宫尘出现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分钟。
寂静之主被他拧断了脖子,堕神道的邪祟半死半逃,寂静寮的暗灵师身受重伤。
桃桃一直都知道南宫尘很强,但她从没想给,被天雷伤到灵魂几近破碎的他竟然强到这样的地步。
那三百年前全盛时的他,拥有帝钟和神圣净化属性,又该有多强大?
崔玄一率先从那不能移动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他不顾身上的鲜血淋漓跑向寂静之主的残躯,嘶吼道:“老师——”
寂静之主的无头躯体直矗矗里站在原地,在听到崔玄一的喊声后,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崔玄一停住脚步,脸上撕心裂肺的痛苦短暂地凝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师,灰暗的眼眸里又燃起了一簇光。
老师没有死?她还可以动。
南宫尘望向寂静之主那丝毫没有血液喷涌的脖颈上的断口:“弥烟罗,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寂静之主头颅上虽然落在了满是烟灰的地上,但一双眼睛却凝视向男人,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的手掌翻转朝上,头颅竟朝着她的手上自己飞了过来。
这一幕简直可以算作是惊悚,吓傻了桃桃背后的少年灵师们,也让崔玄一呆住了。
人头被掐断滚落在地,身体却还能动,这样的事只在恐怖片里看到过。
哪怕他们是灵师,也知道世间邪祟大多断头后就会死亡,更何况是人。
寂静之主,她真的是灵师吗?
寂静之主拿回了自己的头,她一手托着头颅的断口,另一只洁白的手轻轻拍了拍脸上粘住的灰烬。
等面孔上没有分毫的秽物后,她才笑着将头颅按回脖颈的断处。
如果说刚才在院里随手杀死了三名灵师的寂静之主的笑是妩媚森然的。
那此时寂静之主的笑则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桃桃目光盯着她。
她身上的妩媚不见,森然全消,淡泊得如同一缕星光。
“她总是这样蒙昧、傲慢、愚蠢又不可救药。”女人的声音也变了,空灵得像是天外之音,“可我没有办法,有她才有我,在桃桃的事上,我拗不过她,或者说,她想杀桃桃的心,世间没人能改变,就算是我也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身体。”
她说完,望向南宫尘背后的桃桃:“桃桃,好久不见。”
桃桃。
叫得好亲热。
仿佛刚才说要拔掉桃桃的牙齿,砍断桃桃手指的人不是她一样。
桃桃冷漠:“我们见过?”
寂静之主朝她笑:“对现在的你而言,还没有。”
从她的笑里,桃桃几乎可以确定她同刚才那个女人并不是同一个灵魂。
李鹤骨曾经说过,他觉得寂静之主一个身体里装了两个灵魂。
正因为这两个灵魂对身体的争夺不休,所以几十年前寂静之主出手时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
刚刚她听见南宫尘叫她的名字。
——弥烟罗。
弥烟罗。
这难道是寂静之主其中一个灵魂的名字?
弥烟罗似乎认得桃桃,又说现在还没有见过,这是什么意思?
头颅完美地贴合了脖颈处的断口,看不出一点曾被拧断过的痕迹。
弥烟罗望向南宫尘。
他静立不动,身上的衣袍燃起了暗红色的业火。
与他眉眼中的血色映衬,一眼瞥去,竟和地狱的修罗没什么区别。
南宫尘一步步朝寂静之主走近,每近一步身上的火焰更盛一分。
在他背后,九株暗红色的灵脉缓缓浮起。
那是连弥烟罗都为之心惊的颜色。
“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杀桃桃,你应该知道。”
“三百年前的尸山血海你忘了吗?它要我们残杀消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南宫尘停住脚步,眼中的冷峻没有因为弥烟罗的话而消退一分一毫。
弥烟罗凝视着他:“没有神圣净化,没有帝钟,灵魂几乎在破碎的边缘,你真要与我一战?”
南宫尘开口,语气冷得平淡:“请出手。”
他这样说,弥烟罗知道今晚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天空之上风卷密云。
两股强大气息骤然从这燃烧着火焰的院落爆发而出。
一道阴森至极,一道血气冲天,撞击绞缠,同时升上天空。
一场任何人都无法插手的较量于半空中展开。
桃桃看到,弥烟罗的背后浮起了八株萦绕着紫气的白色灵脉。
紧接着,红紫的光芒布满了混沌界的天际。
在激烈的碰撞之后,撞碎了混沌界千疮百孔的空间结界,朝着四面八方飞速地散去,直到笼罩了半座城市。
房子在暗灵师点燃的诡异火焰中很快烧成焦炭,火焰熄灭,一地狼藉。
没有灵脉的小灵师们将匡清名抱到散发着余温的房间里躲避,只剩桃桃和元天空站在外面。
元天空望着头顶:“桃桃,我们现在怎么办?”
桃桃脑海中无数念头滑过又落下。
南宫尘回来了,还与寂静之主动了手,他的灵魂能支撑住吗?
她再朝东边海域望去,那海啸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最多三分钟,它就会登陆闽城。
虽然它的高度已经低了很多,但几百米的海啸对城市中的凡人而言,仍是一场末日般的灾难。
桃桃手脚冰凉,她低声呢喃:“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无法去帮南宫尘,更无法去帮李鹤骨。
除了站在这火灾后处处焦烧味的院子里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元天空拿起无线电试图再次联系外界:“为什么救世盟的灵师还不来?南宫哥能制住寂静之主,大家一起出手未必不能彻底解决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说得没错,南宫尘出现了,堕神道的邪祟在他手下仓惶奔命,寂静之主又被他困住。
如果这时救世盟如果能到,局面必定会逆转。
就算彻底解决了寂静之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求救的信号桃桃一早就发出给了特调局,救世盟的灵师应该早就知道了混沌冢的情况,段某后来又发了一次。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赶到。
“要来早来了……”桃桃的声音很轻,她身上乏得厉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并没有受伤,但那一瞬间的无力与无能感几乎击垮了她。
她头脑空洞,觉得自己像是被吸干了脑髓和力气,掉入了冰洞,颓然得失去了全部能量。
两柄幽蓝色的匕首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她站着不动,元天空一把推开了她。
天上寂静之主与南宫尘的战局没人能参与,地上的暗灵师却动起了手。
崔玄一带来的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暗灵师一击不中,反身再击。
他的双匕是怨灵之刃,用上千怨灵淬炼而成。
怨灵缠刀,在攻击时无数怨灵伸长了脖子,头颅从匕首上长出,去撕咬被攻击的人。
桃桃麻木地躲避着,却不还手。
同时,一道浓郁的黑暗之气和一道诡异的无色火焰同时朝桃桃袭来,连同黑色面具暗灵师的怨灵匕首一起,围裹了桃桃的四面八方,将她的去路全部堵住,不留一丝缝隙。
是崔玄一和朱颜酡同时出手了。
和在九婴之墓里慕雷天与巫凤雏对她出手不同。
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三株暗灵师,身经百战,也了解桃桃的弱点。
他们根本没有近身,只是以属性之力围攻就让桃桃没有逃脱的空间。
桃桃站在原地,不动了。
反正也躲不过的。
从前经历了许多对手,但大多数时候她所面对的对手并没有那么强大。
就算是强大,也有南宫尘在她身旁,救她,又或是指导她该怎么做。
从迷津渡得到一株灵脉以后,很多次桃桃都觉得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修不出灵脉的废物灵师。
可事实是,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譬如寂静之主,她连手指都无法挣动。
黑暗、火焰与匕首越来越近,刺骨的温度几乎将她灼透。
她听见元天空的呼喊声,可她不想动,也动不了。
为什么李鹤骨要让她做鸣钟人?
一瞬间,桃桃脑海中滑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灵师,她无所谓是怎样的废物。
但要做混沌冢的鸣钟人,那无力感与自责呈百倍增长。
她救不了被邪祟吞噬的灵师。
她救不了被寂静之主蝼蚁般捏碎的人。
她救不了在海啸之下等死的万千凡人。
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这样的她,怎么配做混沌冢的鸣钟人?
不如死了算了。
在火焰与黑暗快要将她完全笼入之时,一阵灿烂的金光刺来,灼痛了她的眼。
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瞬就被横抱起来落在被烧塌的房顶。
关风与身上半湿,带着海水的腥味和冬夜的寒气,他问:“为什么不躲?”
桃桃也不知道,只是那一瞬间对自己无能的厌弃让她觉得好像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死了,会有比她更厉害的人来做鸣钟人。
南宫尘也无需为了救她赌上灵魂破碎的风险与寂静之主交手,似乎只要她死了,怎样都好。
“桃桃,看着我。”关风与凝视着她的双眼,“你从前不会这样。”
从前的桃桃何止不会这样,面对这样的情况只会她激发她生生不息的斗志,只会让她举剑迎去。
哪怕拼着被火焰焚身,被黑暗吞噬,她也会拉一个人同归于尽。
关风与的眼眸清透,捏住她的肩膀。
他手下的力气很大,让桃桃在疼痛中清醒了一些。
“崔玄一身旁那个戴白色面具的女人叫白莺,她的能力是精神控制,能操控人的心志,你刚才心里的一切都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只是她动用力量使你产生了那样的错觉。”
他的话如一瓢透心的冰水,瞬间让桃桃恢复了神志。
她恍惚中回过神来,竟不知道刚刚短短刹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样荒唐的念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冬夜污浊的空气,有些清醒了。
她看着关风与:“你回来了?”
关风与刚刚将她从三名暗灵师的围攻下救出,手臂却被崔玄一黑暗之力刮蹭到了。
那黑暗属性如附骨之疽,不断地沿着他的肌理朝他体内侵蚀。
关风与拔.出一把匕首,咬住刀鞘,手起刀落将沾染了黑暗之力的那块肉削去。
他全程没有眨一下眼,但拧起的眉梢却能让人看出他所遭受的疼痛。
桃桃终于彻底从白莺的精神控制下挣脱出来:“阿与……”
关风与抬起她的手,撕掉了她袖口上的一块布包住了自己的伤口。
他盯着脚下院中的暗灵师:“红衣女人叫朱颜酡,三株灵师,她的属性之力是噬魂焰火,可以灼烧灵魂。”
“黑色面具的男人叫黑隼,与白莺都是二株灵师,他的法器是怨灵之刃,怨灵的牙齿有剧毒,一旦被咬到,毒素会侵入身体,很危险。”
“桃桃,崔玄一和朱颜酡交给我,你拦住黑隼和白莺,要小心那女人的精神控制,等我解决了他们两个就来帮你。”
桃桃点头:“好,我明白。”
“至于龙膏烛……”
元天空操纵着飞行翼飞到他们身边:“我来吧。”
桃桃看着他:“你可以吗?”
元天空甩了甩双枪:“不可以也要可以,这里除了我已经没人能出手了吧?我已经不是刚认识时候的我了,放心。”
在关风与出现后,崔玄一停手了。
他看他唤醒了桃桃,看他用桃桃的衣袖包扎伤口,看他排兵布阵。
他嘲讽地笑:“你还真是死心塌地。”
*
海上。
九婴仰天嘶吼。
它纵然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妖兽,但眼前的人类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灵师。
在过去的短短时间里,它与这人类交手数百次。
它操纵着千米之高的海啸,无法使出全力,这灵师在压低海浪的高度,也无法使出全力。
九婴知道,这人类很强大,强行对垒,只会两败俱伤。
他对于海水的操纵甚至和它这在海底生活了多年的妖兽能一较高下。
海啸已经被他用一柄拂尘压至五百米了。
七首魔蛟庞大的身躯无法被海浪掩住,暴露在了灯火通明的城市之下,所有凡人的视线里。
城市中。
海啸越来越近,海啸背后浮现的庞大身影如七座小山般以夜色为底仰天嘶嚎。
人人吓得胆裂。
灵交坊里挤满了灵师与凡人,再多进一些人来这空间就要支撑不住了。
但是十二个入口齐开,还有源源不断地人朝里涌入。
但凡高一点的建筑之上更是挤满了人。
不过与那滔天海啸相比,百米高楼也不过是渺小的玩具而已,只要海浪卷来,随时都会溃散满地。
九婴身躯庞大,它到了近海便无法再向前了。
但海浪在它的催动下依然澎湃翻涌,一浪叠一浪地朝前。
它试图增加海浪的高度。
浪花越高,破坏力才会越大,只有这样,今夜死去的灵魂才足够它享用。
可在那人类的阻挡之下,五百米的高度已经顶天。
它无法再掀起更高的巨浪,但同样,那灵师也无法再继续压低海浪。
两人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
它停下了庞大的身躯,不再向前。
此时,海啸离岸边只有不到三公里了,几乎是转瞬的距离。
李鹤骨背后八株海蓝色的灵脉随风摇摆,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回头望了一眼灯火辉明的城市与城市之中奔走呼号的凡人,他放开了太虚忘尘,双手结印。
九婴不知他结的是什么印,但能感觉到,那印术是以消耗他的生命力为代价。
其内蕴含着能扼制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庞大能量。
“你会死的。”九婴开口吐露人言。
“秉生天地,何惧一死?”李鹤骨淡然笑道。
他浸在海水中的躯体已经被滚烫的高温沸出了血水。
在刚才与九婴的交手中,更是胡须与白发上都染了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
九婴庞大的身体伤痕累累,七双巨眸漠然中又带了一丝费解的情绪。
明明以他的修为再高的海啸也威胁不到他,他为什么要拼上性命阻拦海水涌入城市?
他说,这是他的道。
但什么是道,九婴无法理解。
印成。
那印并不是作用于海啸,也不是作用与九婴,而是作用于李鹤骨自己。
一道深邃的幽蓝色印术落在李鹤骨的胸口。
他触碰滚烫之水的四肢瞬时变得透明,在短短十几秒内化为了碧水的颜色。
他的属性是沧浪之水,可以操控海水。
但压低海啸到五百米已经是他身为灵师能操纵的极限,要想将海啸的高度继续下压,只有一个办法。
——将自己融入海水之中,成为它,才能更好地操控它。
李鹤骨一点点变得透明的身体卷入海水之中,由手脚开始,缓缓融为了海的一部分。
人在将死之时,一生种种会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但李鹤骨没有。
无论是少时在战场上与尸山血海为临,还是这被人信仰的鸣钟人的一生,都没有。
他脑海中唯一浮现的画面,是许多年前,少女站在月色里,笑容姣美。
她低着头,将一包文心兰的花种递到了他的手中。
李鹤骨一身青衫,望着手里的花种沉默。
少女仰头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啊?”
“说话?”
“硬邦邦冷冰冰的,见你第一天起就是这样,怎么十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
李鹤骨又沉默了。
在这古灵精怪的少女面前,他总是无言。
许久后,他问:“我该说什么?”
“说你会种它啊。”少女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她将轻软的柔荑搭在他的手上,合拢他的五指。
“不要总想着怎么做好混沌冢的鸣钟人,偶尔你也可以想我一下。”少女朝他明艳一笑,“比如,在想我的时候种它。”
她凑近他的面前,用鼻尖抵着他:“你会种吧?”
李鹤骨脸红,狼狈地后退。
他转身走了,少女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
她用指尖戳戳他,李鹤骨不说话。
她再戳,李鹤骨终于说话了:“别闹了。”
少女站定:“那你会种它吗?”
李鹤骨站在月下,月光模糊了影子,他轻声说:“你是女孩,不该靠这么近,我种就是了。”
往后的六十年里,李鹤骨每晚都打理院中的花田,看那文心兰抽芽,开花。
只是亲手递给他花种的人,却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那时月色皎洁,不似今夜。
只是不知从今以后的夜晚,世间还能否再有那样清透的月亮了。
当李鹤骨最后一个指尖被海水吞没之后,那庞然大物的海浪蓦地停住了。
继而,在闽城几百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巨浪轰然下降。
除了九婴之外,水中有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在操纵海浪,硬生生将它从五百米的高度拦腰折断。
海水归回了海中。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下降的海水溅入海中掀起了海面的汹涌波涛,想要卷上海岸,却被一股强大力量拉扯而回,安分地汹涌在海中,无法涌上岸。
这似乎已经是极限了。
剩下的高度没有再变化,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闽城席卷而来。
一千米与五十米,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说一千米的海浪足以使整个城市毁灭,那五十米则可以保住这城市的大多数人了。
尤其是在有预警的前提下。
从桃桃通知特调局发现海啸,到现在四十分钟过去了。
这四十分钟足以使海边的大多数人得以逃离到安全的地方,哪怕是一座高楼,哪怕是一座小山。
特调局的灵师散布在大街小巷,萧月图跟在元凌身后奔跑在去混沌界的路上。
城市大街小巷都堵了车。
眼看着水墙一般的海啸就要卷入城市,特调局的灵师喊道:“快找建筑物——”
还在街上的城市居民一片骇然,纷纷找到高的建筑物躲起来,灵交坊缓缓关闭了它的大门。
街上还有许多来不及躲藏的市民。
元凌抬起双手,黄泉九落塔的子塔从他手中飞出落在空荡的的街道上。
子塔迅速地膨胀、变大,最终化为一座十几米高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坚固塔身。
黄泉九路塔下开了六扇门,元凌朝奔跑的行人喊道:“都进塔里去——”
虽然对于突然出现的高塔十分诧异,但是保命更重要,街上的人纷纷跑进塔里。
元凌来不及进去,他合上了塔门,确保里面的人没有危险。
他站在街道的中央,望着那虽然高大却不算惊骇的水墙。
九婴可不会这么好心临近岸边降低海啸的高度。
原本元凌是可以通过望远镜看到海浪之上李鹤骨挺拔的身影。
但此刻,他除了海水和九婴,什么都看不见了。
海浪骤然降低的那一刹那,元凌已经意识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他站在街道中央,没有躲避,凝视着汹涌的巨浪。
萧月图来拉他,他纹丝不动,按住萧月图的肩膀,一道虚无之印从他体内升出。
“圣人虽死,大道不止。”
滚烫的水墙穿过元凌与萧月图虚无的身体,越过街道中央坚固如山的黄泉九落塔,咆哮着卷向背后的城市。
元凌神情肃穆凛然,以虚无的身体,对着海浪缓缓鞠了一躬:“先生之名,可留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