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所效劳的并非混沌冢,而是苍生。
渔村外停了十几辆车, 在确定完比赛结果后灵师们分批上车开往混沌冢总部所在的地方。
本来也没那么着急,但是暗灵师事件一出,这渔村并不安全, 说不定他们会卷土重来,所以现在回混沌冢才是最好的选择。
关风与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住了桃桃:“你们三个跟我走,先去挑选灵师选拔赛的奖励。”
所有灵师听到他的话都回过了头。
关风与面不改色:“混沌冢的藏库建在总部之外, 我们去拿了东西再回总部。”
混沌冢的藏库建在总部之外?他还用这么大的音量说出来, 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虽然有些不理解, 但桃桃还是上了他的车。
关风与发动车子,朝闽城南边的深山里开去。
昨晚下过雪,山路上有些泥泞,桃桃从玻璃的倒影里打量南宫尘。
他很安静, 昨日到现在一直不怎么说话, 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桃桃忽然从后视镜里见后面跟了几辆车。
这种荒僻的深山怎么会有车子?更别说还和他们走同样的路线, 一路跟着。
桃桃想要摇下车窗看看, 关风与说:“别回头。”
他单手搭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山路:“昨晚渔村多了几十道陌生的气息, 是四方天的人。”
元天空:“香桂姨说过四方天是一个灵师组织, 他们的老大就是那个慕雷天。”
关风与:“慕雷天是冲着混沌冢的藏库来的,如果不能进前三, 那名次对他而言就没有意义, 他不会真心实意地去收集十方璞碎片救世, 这样的人进了混沌冢也是祸害。昨晚他的人进了渔村, 不知什么目的, 但想必和藏库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想在进混沌冢之前把他们引出来?”桃桃问, “然后呢?”
关风与嗯了声:“然后怎样, 全看他自己的选择。”
他在路边停了车, 后面跟着的车也停下了。
前方不远处有座破落道观,四人进去。
这里已经是远离市区的荒山了,僻静无声,只有茂密的丛林和林中冬日鸟儿偶尔的啼鸣。
道观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四周围着断壁残垣。
主殿屋檐上的瓦片乌蒙蒙地掉了好几片,有的还覆在上面,却已经生了灰绿色的青苔。
院里的罗汉柏还葱郁着,桃桃刚在院里转了转,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将院子围了起来。
大门被一脚踹开,本该乘其他车去往混沌冢总部的慕雷天站在门口,他在一堆灵师的拥簇之下看着院内的四人冷笑。
慕雷天瞥了眼四周,皱眉:“这里是混沌冢藏库的所在地?”
这怎么看都是个废弃的道观,混沌冢会把藏库放在这吗?
他并不笨,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但嘴角阴冷的笑容依然不减:“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想要混沌冢的灵级法器了。”
他盯着桃桃:“把你在九婴之墓里得到的九朵玄魂花交出来,我留你们一条小命。”
他身后站了几十个人,全是四方天的灵师。
四方天在灵师界的名声不弱,这些灵师虽然年龄多大的都有,最少也是一株。
关风与和桃桃很强,可慕雷天不认为他们能抵挡几十人的同时攻击。
他虽然在九婴之墓中被桃桃打折了双手,不过灵师体质异于常人,他又是三株灵师恢复得更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挡住关风与,剩下的三个人再强难道能打过几十人吗?
桃桃:“你现在转头离开,我也留你一条小命。”
“狂妄!”慕雷掏出法器朝桃桃而来,目标是桃桃空间石里的玄魂花。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关风与拦住。
灿烂的金芒灼痛了他的眼,总听说关风与的破魔之光是当世最强的属性,但是没有亲自面对过他出手,对于“最强”两个字的具体定义还是不够了解。
从前慕雷天以为同是三株灵师,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总不会输给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
可他错了,当破魔之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他猛然醒悟。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是能按照寻常的逻辑判断的。
有些力量,也不是他能想象的。
虽然他带来的人很多,但是真的不太够看,桃桃根本懒得出手,踩着断墙跳到道观正屋的房檐上翘腿坐着。
她掏出一把瓜子慢悠悠磕着:“小天,不是想名扬天下吗?名扬天下的灵师要很能打,枪掏出来,我教你。”
慕雷天被关风与拦住,剩下的灵师一拥而入,元天空双手各持一把灵力枪站在院里。
桃桃不打算加入战场,指点元天空:“首先,眼神要凶,盯着你想打的人,要让他觉得你要生吞了他。”
元天空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冲上来的灵师:“我凶吗?”
一点都不凶,配着他那张英俊的少年面孔,像只大眼猫咪。
“算了,别瞪了。”桃桃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集中你的注意力,不仅要看对面的人的出手轨迹,还要去听风声,有些攻击虽然看不见,但都在风里。”
“听声音。”桃桃闭上眼,“左三右四,正前方五,头上的房檐有六个,别怕,这院子小,就算敌人有几十个,他们也无法同时攻击你,所以你一次要面对的人最多只有这些而已。”
元天空眼前还是乱的,桃桃就已经报出了人数。
他数了数前后左右的人数,和桃桃说的丝毫不差。
他佩服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话音刚落,这些灵师的攻击同时到来,有的是画符箓,有的直接提着法器冲上来。
“多打几次你也能这么厉害。”桃桃说,“去他们中间。”
站在十几个灵师中间被同时攻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是桃桃都这么说了,元天空也没有问为什么,他百分百地相信她,他冲进了这群灵师的中间,攻击接踵而至。
桃桃唇边勾起一抹狡猾的笑:“飞。”
元天空懂了。
要他去对付十几个灵师是不现实的,就算是桃桃一次性也未必能应对这么多人同时的术法攻击,聪明的人知道借力打力。
他操纵飞行翼倏然升空,灵师的攻击目标不见了,但是攻击已经发出,全部朝着对面而去,收不回来了。
顿时,院子里燃起升腾的火焰,刮起猛烈的乱风。
十几道攻击交相错杂,没有一道伤了元天空,都落在了他们自己人身上。
元天空虽然本身灵力不强,但他有着别的灵师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创造力。
飞行翼在改为用十方璞做驱动力后可以长时间飞行,就算是强大的灵师也没听说过有几个会飞的,所以他能飞上天空完全是出其不意,他在地下的灵师都没反应过来前砰砰砰朝他们开出了十几枪。
虽说符箓从枪里射出之后在原本的力量上有所损耗,但它的优点也很明显。
——用十方璞作为驱力,只要符箓不用完,就可以无限攻击。
每一次攻击的力量不够强,但数量可以弥补。
唯一的缺点是太费钱了,毕竟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画符,符都是买的,不过想着也是花元凌的钱,就没那么心痛了。
术法相撞的噼啪声在院里不断响起。
元天空几十枪开出去,慕雷天的小弟们慌乱地躲着攻击。
有的被砸中,受了不轻的伤,有的侥幸躲开,却不敢再靠近院子了。
桃桃晃荡着小腿坐在屋檐上,随手丢下磕完的瓜子皮,对这场根本没有悬念的战斗散漫得很。
她在观察元天空的一举一动,经过几次的出生入死,他的战斗经验比在灵交坊刚认识他那会儿强了很多。
那时的他打人连符纸都忘记塞,也难怪桃桃叫他傻子。
不光是经验,桃桃隐约觉得他的力量和反应速度好像也比从前强了?难道这也是几次战斗中的所获吗?
另一边,慕雷天被破魔之光灼伤了,狼狈地退到门口,脸色难以抑制地僵硬起来。
他以为这么多人必然能从应桃桃手里抢花,但他没想到关风与那么强。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虽说天赋异禀已经三株灵脉了,但他这么年轻,实战的经验怎么可能这样厉害?
慕雷天按照自己的认知来判断灵师的能力,他完全没有想过的是,他认知内的是普通组织灵师。
但关风与是混沌冢的灵师,混沌冢的灵师随便拉出来一个灵师都驱邪无数,更别说鸣钟人的继承人了。
关风与的天赋与经验不知要比他这个所谓的四方天老大强上多少。
慕雷天更没有想到那个半株灵脉的少年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许多人甚至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就已经受伤了。
虽说是因为没有预判到他的能力才受伤,但凡他们有所准备元天空都未必能击伤这么多人,可现在四方天这边确实已经伤了大半的人了,而出手的关风与和元天空毫发无损,应桃桃更是还没有动手。
胜利的天平朝哪一边倾斜,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时慕雷天是可以走的,但是他没有。
法器没拿到,玄魂花也没拿到,总觉得不甘心想要再搏一搏。
他眼里本就阴冷的光芒更加森然了,他望向从始至终没有出手也没有说话的俊美男人。
应桃桃的厉害他是知道,但这男人呢?
他慵懒地靠着断墙处闭眼休息,脸色苍白如絮,看起来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虽然在九婴之墓里就觉得他有古怪,但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
他第一轮测试是零分,总成绩还没有那个少年高,脸色又那么白,之前在墓中抢玄魂花时慕雷天想对他动手时还被桃桃拦住了。
慕雷天心想,会不会他才是他们之中的弱点?
要是能挟持住他,应该能逼迫应桃桃交出玄魂花吧?
想着,他朝男人所在的地方跑去,男人一动不动,衣角被山风吹得凌乱。
没有人拦他,慕雷天毫无阻碍地将匕首架在了南宫尘的脖子上:“应桃桃,你不交出玄魂花我就杀了他!”
桃桃瓜子磕到一半,愣得忘记吐皮了。
元天空也愣了,随后麻利收起了灵力枪和飞行翼。
富贵落在桃桃的肩膀,眼睛瞪得滚圆。
关风与没有说话,眼神一贯的漠然。
桃桃犹豫地问:“你真的敢杀他吗?”
慕雷天还没有说话,他的小弟先嚣张地说:“没有我们大哥不敢做的事情!”
元天空劝道:“别吧,做人留一线,还是善良点好。”
小弟接着说道:“把玄魂花给了我们大哥自然会善良,要是不给,你们只能拿到这男人的尸体。”
“好可怕哦。”桃桃说。
“真的好可怕哦。”元天空说。
“知道就好。”慕雷天手中的匕首一紧,刀刃在南宫尘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还不把玄魂花交出来!”
暗红的血沿着南宫尘雪白的脖颈流下,犹如冰原之上的艳丽之花,刺眼灼目。
可他神情犹如无风的湖面,平静如初,淡淡的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即便是死。
小弟观察桃桃他们的神情,在慕雷天耳边低声道:“大哥,不太对,他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不仅不担心,桃桃和元天空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幸灾乐祸,就差把“你要倒霉了”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慕雷天察觉到异样,他连忙回头,却撞入了一双漂亮的暗红色眼眸。
那眼眸之色和血色相近,让他心惊肉跳,本能告诉慕雷天要撤回手,可已经晚了。
男人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的匕首之上蓦地燃起了一簇火苗,火苗迅速蔓延,下一瞬化为滚烫的岩浆,在他呆滞的几秒内将他手中的匕首熔了个干净。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了,并不是因为他回过神了,而是因为岩浆蔓延到他的手上,包裹了他血肉之躯的手掌。
南宫尘指尖蘸了颈间的一抹血渍,就着冬日黯淡的光线端详,他脸上是极致到让人感觉到冷意的平静。
元天空不解道:“他为什么敢接近南宫哥呢?难道他忘了在九婴之墓里巫凤雏的法器也是被南宫哥熔掉的吗?”
慕雷天没忘,但那日他只看见巫凤雏的法器熔化,没有真正看见南宫尘出手,并不确定就是他做的,加上玄魂花的诱惑太大,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
他喜欢铤而走险,越是这样的成功越能让他感受到快意。
可现在,他能感受到只有灼烧的痛苦。
慕雷天的整张右手都化为一摊腥臭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脚下的枯草丛中。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额头顷刻间滚下了豆大的汗水,脸色痛得惨白。
反观南宫尘,他的平静不减分毫。
无论是慕雷天的惨叫,又或是腥臭的血溅在他的身上都无法激起他的波澜。
他靠在墙上,俊美的容颜配上他绯红的眼尾与颈间的血渍,漫不经心的模样像从地狱深处走出的修罗鬼怪,让人通体发凉。
四方天的灵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浑身僵硬。
就连桃桃也愣了,想过南宫尘会对他出手,但没想过他是这样出手的。
富贵将头埋在桃桃的肩上,不敢再看了。
“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慕雷天想要抽身离开,可不知怎的他的双脚像是扎根在了地上一样,身体行动全由不得自己。
眼看岩浆即将蔓延到慕雷天的全身,要将他整个人熔化其中,桃桃开口了:“南宫。”
她不想看他杀人,无论是谁,无论是以什么样的理由。
就算那人真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这件事也不该是他来做。
他手上的血已经太多了。
她话音落下,沸腾的岩浆倏然冷却。
南宫尘收手了。
慕雷天捡回一条命,但右手已经消失不见了,伤口处还闪着火焰碳红色的光。
三十五岁的三株灵师虽不能和木秀于林榜上的怪物相比,也算是天赋很好的灵师了。
但手掌就这样被生生熔化,就算他是灵师也不能断肢再生,只怕从此以后实力要大打折扣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当灵师。
他攥着断腕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桃桃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还没有。
南宫与关风与对视了一眼。
关风与点头,两人似乎在交换着某些桃桃不理解的信息。
南宫尘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可紧接着,在场包括慕雷天在内几十个灵师的灵脉不受控制地从体内钻出。
几十株灵脉摇曳在山间的冷风中。
他们浑身冷意,脑子里发起对危险预知的警铃声,但是他们一动不能动,身体完全僵硬了。
关风与走到慕雷天面前,慕雷天忍痛惊恐道:“你要干什么?我错了,我不该打玄魂花的主意,我带他们走,现在就走——”
关风与没有回答,他表情冷酷,手上萦绕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的淡淡金光,握在了慕雷天的一株灵脉之上。
顷刻间,慕雷天的那株灵脉在他掌心破碎,化为虚无的粉尘,四散飘摇在冷风里。
……
桃桃走到车前,关风与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摆手:“不了不了。”
她钻到后座,元天空也上了后座,两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怎么跑后面来了?”
“阿与把慕雷天的灵脉废了,还逼其他人退出四方天,不然连他们的灵脉一起废掉,不想坐前面,他好凶。”
“南宫哥也不差啊,他看起来是置身事外了,可慕雷天的灵脉就是他逼出来的,手掌也是他熔化的。”
“他们俩为什么那么默契啊,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要这样做的,我怎么没看见?之前不是见面就要吵的吗?”
“你自己问问?”
桃桃是打算给慕雷天一点教训,但她以为的教训只是打一顿算完,可是南宫尘和关风与的手段让她望尘莫及。
最令她疑惑的是,他们一路上没有说过半句话,刚刚行动却默契无比像是多年的搭档一般,这令她匪夷所思。
南宫尘坐在副驾上没有说话,关风与也面无表情地开车,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桃桃和元天空嘀咕了一会儿,察觉到了车厢内的冷意,两人乖巧像两只小鹌鹑,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
海边的山丘上,关风与打开了混沌冢的空间锁。
桃桃这是第一次来混沌冢总部。
混沌冢总部所在的空间叫混沌界。
这里如同一个山水画境,有山有海,山依海而生,海环山而流,面积并不算大,和闽城灵交坊的大小差不多,但比那更清净,人也更少些。
入口的位置在山底,小山四周环海,所有的建筑都在山上。
混沌界处于空间之内,外人是看不到这里的,但这里却可以看到外面。
空间锁对于混沌界里的人而言是透明的,在山之外,海之边际,他们可以看到外界的模样。
城市的虚影如同一幢幢海市蜃楼浮在远处,若是视力再好一些,甚至能看到城市中街道上行人来往匆匆的模样。
“各地的灵交坊近百年才有,是许多高阶灵师联合起来开辟出的空间,但混沌界是三百年前建成的,由第二代鸣钟人亲手开辟,历代鸣钟人不断加固,这里的空间比灵交坊要坚固很多。”
边朝山上走,关风与边给他们介绍:“混沌界内的灵师不多,常驻灵师只有百人左右,大多是没有修出灵脉的孩子在这里工作,负责总部众人的日常生活起居,偶尔也会打理山上山下的杂事。”
桃桃从小到大只见过李鹤骨一次,在她被种下永劫同身咒后,李鹤骨曾来过一次清风观为她检查身体。
那时他已经九十岁了,一身布衣,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
他不是讲究的人,生活也不奢侈,更不需要什么人伺候。
要不是没有修出灵脉的孩子无处落脚在外界无法生存,他也不会要这么多人在混沌界里帮忙。
混沌界内比外面要暖和很多,一路朝山上走着。
路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树下生着杂乱漂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淡淡的幽香扑鼻,丝毫不像是严冬该有的样子。
桃桃想起王得宝曾经讲过的八卦,当年明则慧要手刃李鹤骨应该也是沿着她现在脚下的路一路打上去的。
她突然好奇起来,问道:“师祖和西南片区的明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关风与虽然拜师晚,但和李鹤骨相处的时间比她要长得多,了解的事情也多,他说:“曾经在一起过。”
“宝师说师祖是个渣男,真的吗?”
“有些事身不由己罢了。”
以李鹤骨的地位和能力,这世上会有他身不由己的事吗?
桃桃没懂,但她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多问,跟着关风与上了山。
山顶的景色比山下更美,雕梁画栋的古朴建筑交相错杂布列得整齐,进入这里会让人产生一种穿越古代的错觉。
山上的花草树木更葱郁,许多桃桃叫不出名字的树在冬日里开着花。
朝山下望,能看见一望无际湛蓝的大海和海更远处的城市虚影,比起与世隔绝的清风观,这里虽然也幽静,但更有几分烟火气。
混沌冢的总部一共分为三个区,沿着小路走上去,一眼看到的最外的会客区。
再朝里是面积最大的生活区,在最里面是禁地,平时不准人进入,就连关风与都要得到李鹤骨的许可才能进去。
桃桃他们到的时候会客区古色古香的院子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了。
外面的天空虽然云翳重重,飘着细雪,但是混沌界内的气候却很温暖,天气也很晴朗,在院里并不会冷。
此次被选拔出的灵师一共十五人,除去刚刚被关风与废掉的慕雷天和他的两个小弟后还剩十二人。
名单和得分明细都被总结成册报了上来,虽然关风与未告知李鹤骨就将其他逃跑的灵师驱出比赛,但并没有人说什么。
由此可见,他在混沌冢的权限到底有多大。
李鹤骨还没有出来,众人都老实地坐在院里石椅上聊天。
匡清名一屁股坐在院中正开花的桂花树下,他面前站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矮胖老人。
桂花还未谢,被风一拂就落到了匡清名的头上,他抖了抖花瓣:“我不想做灵师。”
老人当即踹了他一脚:“再说一遍我打断你腿。”
虽然从未见过,但桃桃凭这一句话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东南片区的负责人老匡师,匡清名的爷爷,匡秉生。
匡清名刚准备再说一遍,余光瞥见李鹤骨出来了。
他连忙起身站好,刚刚颓废的咸鱼样子一扫而空,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不光是匡清名,原本懒散在各处的灵师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了。
混沌冢没有特调局那么多规矩,但是大家还是站得笔直。
在李鹤骨面前,就连巫凤雏也不敢跋扈,看起来乖极了。
那站在屋檐下的老人丝毫没有百岁的沧桑之态,仿佛进入了一个天人的境界,发须皆白,但眼中光彩依然。
当他望向一个人时,哪怕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穿透之力,却叫人觉得从头到脚被他看了个透。
桃桃也不由得站直,她身旁的元天空有些拘束,但望向李鹤骨时眼睛亮莹莹的。
“好帅的爷爷啊。”他嘀咕。
南宫尘依然默不作声,他朝后挪了一步,站在了桃桃的背后,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
李鹤骨极少见客,更是十年没有离开过混沌界,但他在整个灵师界仍然鼎鼎有名,那是任何灵师的任何名头都不能超越的。
他六岁觉醒灵力,八岁修出第一株灵脉,二十岁便已经修出三株灵脉,年轻时更是跟随过军队在战场之上为死去的战士超度。
后来世间太平,他便游走各地驱邪,一生所降伏邪祟无数。
无论在这混沌界的灵师心里,还是整个混沌冢的灵师心里,他都如一道不可攀越之峰,是所有灵师仰望的信仰般的存在。
在没有见到李鹤骨之前,所有灵师都在猜想李鹤骨的模样。
真当见到他这一刻,觉得他和他们心中的描摹了已久的形象既像,又不太像。
不像是因为他们在设想被神化了许多年的李鹤骨时不自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神的光芒。
总觉得他要散着金光才对得起他的名声在外与一世功绩。
可他没有,他只是一副朴素简单的模样,身上的灰色道袍甚至洗得有些发白。
像则是因为哪怕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发须皆白,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气质。
那是一种让人心底平静的出尘之气和一种叫人不敢造次的强大气场。
他只需要站在那,就足以让人集中全部的精力看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一言一行了。
这就是李鹤骨,一句话就足以在灵师界掀起波涛的混沌冢鸣钟人。
他的视线在参赛者身上一一略过,在桃桃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关风与走到他身旁,递去一份通过选拔的灵师名单。
李鹤骨看了一眼,原本淡然的眼眸却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再抬起眼时,那淡然的情绪消失不见了,他望着院中的一个人。
——他在看南宫尘。
哪怕他站在桃桃背后看不清全脸,李鹤骨的目光依然如穿透般强劲,带着思索。
风吹拂院里淡黄色桂花,旋着落在他脚下的台阶缝隙里。
他看得出神。
富贵落在南宫尘的肩膀,歪着脑袋和李鹤骨对视。
李鹤骨的目光又落在富贵身上,混沌冢的神鸟在见到鸣钟人的时候却没有飞来,而是停在一个不知是谁的人肩膀上。
李鹤骨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下。
桃桃察觉到他目光所指之地,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被他发现了南宫尘的身份吗?
桃桃刚想侧身挡住南宫尘,李鹤骨却挪开了目光。
他开口,声音如翠竹清亮:“诸位都是灵师界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的加入是混沌冢之幸,十方炼狱将倾,非混沌冢一家之事,你们所效劳的也并非混沌冢,而是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