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与,有些妄念,要断得尽早。
庄家。
庄啸跪在地上, 身旁是两个刚从货拉拉上搬下来的灵师。
他们原本就被王得宝打折了四肢,经过漫长的跨省颠簸,已经半死不活了, 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主座上的老人满面沧桑,面含怒色:“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男人不忿:“爷爷,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家族。”
“论实力, 庄家未必弱于混沌冢, 这么多年我们虽然避世不出, 可您就眼睁睁看着混沌冢骑到我们头上?我在灵交坊被混沌冢的灵师无故打了一顿,难道不该让他们付出点代价吗?”
“所以你就勾结堕神道毁了混沌冢的分部?”庄之伐手里拿着混沌冢西南片区寄来的信件,阴晴不定,“前些天有灵师去西南片区闹事, 被王得宝赶了出来, 那些人也是你找的?”
“是。”庄啸满眼怨毒, “混沌冢不论能力不论属性内部招收了无数废物灵师, 全靠李鹤骨一个人支撑,而李鹤骨已经一百多岁了, 他还能活多久?就算他活着又算什么东西?我们庄家未必不是他对手, 凭什么就要永远被混沌冢压上一头?”
“混账——”庄之伐将手里的东西劈头盖脸砸在庄啸的脸上,“李鹤骨算什么东西,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以为李鹤骨能坐镇混沌冢这么多年、混沌冢能屹立于灵师界这么多年, 靠得是什么?是他的岁数?”
庄啸额角被打出一道血痕, 仍然固执道:“不过是个老头子而已, 爷爷您怕什么?您在神仙坛上排行第三, 和他才两位的差距, 我们庄家灵师总数虽然没有混沌冢多, 但家族之内没有废物, 我们未必就比混沌冢差。”
“你知不知道,灵师每升一株灵力和境界都会大为不同?低阶灵师的差距尚且不算太明显,但五株以后,每多一株灵脉,修为的差距都是天差地别。”
庄之伐指着地上四肢尽断的族人:“他们两个在明则慧面前不堪一击就是证明,而如果那天是明则慧在我手下,她绝撑不过五分钟,这就是多一株灵脉的实力之差。”
看见庄之伐这样严肃的模样,庄啸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难道那李鹤骨是七株灵师?”
说出七株两字时他有点后背发凉,他知道庄之伐是六株灵师,也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他当初之所以能在灵交坊横着走也是因为庄之伐的名声在外。
可以说,庄家的名声都是由面前这个八旬老人一手撑起的。
听见他的话,庄之伐只是冷笑:“七株?”
庄啸瞳孔缩紧,七株,已经是他对于强者所能想象的极限了,难道李鹤骨不止七株?
超过七株的灵师,真的还能算作是人吗?
庄之伐:“你记着,只要李鹤骨一日不死,就永远不要去招惹混沌冢,他当初一人一器灭杀了堕神道的三百邪祟,只因为堕神道毁了混沌冢的一个分部,你今日所做的事,和当初的邪祟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次堕神道并没有毁西南分部,只有一个女孩受了伤,她就是当初在灵交坊打我的人。”
想起桃桃,庄啸严重的怨毒一抹而过。
“你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庄之伐从座椅上站起,缓缓走到他面前,“应桃桃,她是李鹤骨的徒孙。”
庄啸蹙眉:“李鹤骨的徒孙不是关风与吗?”
“谁告诉你他只有一个徒孙?应桃桃从小和李三九生活在瞿山之上,从未入世,你勾结堕神道伤了应桃桃,李鹤骨或许不会找你麻烦,但她师父李三九最为护短,要是他那火爆性子知道了这事……”
庄啸不服:“李三九虽说也是神仙坛上的人物,可他排名在您之后,他打不过您啊!”
庄之伐目光冷冽:“不要小看混沌冢三百年的根基和底蕴,李三九之所以不做鸣钟人是因为他不想,李鹤骨曾亲口说过,要论当世第一天才非李三九莫属,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未来的成就甚至还在李鹤骨之上。”
“应桃桃的师父不是好惹的,他是我据我所知的唯一一个可以越阶挑战的高株灵师,二十年前我见他时,他就已经可以凭借四株的修为打败五株灵师了,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他到底有多强没人清楚。你惹出这么大的祸,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亲自动手拆了庄家。”
“爷爷,那……那怎么办啊?”直到此刻,庄啸才觉出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腿软。
庄之伐甩手,挥出了一张形似山水古画的长卷,那是他的法器,蛊风秘图。
“以防混沌冢来要人,你进蛊风秘图里躲躲吧。”
虽然是在救他,可庄啸听见庄之伐要他进蛊风秘图里,脸瞬间吓得惨白了。
*
混沌冢总部。
关风与要离开书房,却被门口的灵师堵住。
他回过头望著书桌前看书的老人,隐有怒意:“为什么不让我去?”
书房摆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和几张书架,书桌背后的墙上挂了两幅字。
右书:座间明月清风我。
左书:门外红尘紫陌她。
这个在灵师界声名赫赫的老者的书房三壁空空,朴素无比,如果不说,没人能看出这是混沌冢鸣钟人会住的地方。
李鹤骨淡然的目光不离手上的古籍:“灵师选拔赛的日子要到了,作为下任鸣钟人,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现在只想去庄家。”
“庄家的事会有人处理。”
“可直到现在您都没有派人去处理,他们差点毁了混沌冢的分部,为什么无动于衷?”
“你这样生气,是为了混沌冢分部被毁,还是为了桃桃?”
李鹤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他已经百岁了,身上却没有一丝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老态。
当他目光落在关风与身上时,竟让他觉得身上似乎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山岳。
别说抬脚走出这间书房,就连呼吸都困难了。
关风与顶着李鹤骨带来的压力,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沁着酸意:“这两者并不冲突。”
“如果只是关风与,你大可以去做这世上任何你想做的事,但要做混沌冢的鸣钟人,很多事由不得你。”
关风与的脸上除了冷意之外没有丝毫别的颜色:“我从没想过要当鸣钟人,是您要我当,如果混沌冢的鸣钟人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护不住,我宁愿不做。您之所以冷静,不过是因为第六大道里没有您在乎的人。”
“你又知道没有?”李鹤骨的双眸如一汪冷冽的泉,凝结着清澈却刺骨的光芒,“生于这样不平的世间,破魔之光就注定了你肩上要背负的使命,救世与一人之间,别人有得选,你没有。今天这样的话,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
关风与沉默,他垂下了眼。
李鹤骨起身走到他面前:“庄家是传承了百年的驱邪世家,不可能真与邪祟勾结,小辈不懂事终究没有酿下大祸,庄之伐也跟我赔罪了,给他们些教训足以。这事会有人去处理,如果我再派人上门,会显得咄咄逼人。”
给些教训?
据关风与所知,李鹤骨并没有找人去庄家交涉,他们得了什么教训?
李鹤骨平静地说:“鸣钟人可以成家,但不能有软肋,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你订的婚事,换一家就是了。”
他凝视着关风与:“你可以和这世上任何人在一起,只有桃桃,绝不可能。”
关风与拧起眉梢,李鹤骨没有解释,只是肃穆道:“海与天永远无法有相接的那天,阿与,有些妄念,要断得尽早。”
*
寒风凛冽里,辛保镖已经带着手下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
在他正前方几米之外,少爷最喜欢的李管家抱着他养的肥鹅坐在悬崖边上念念有词。
在他面前的地上摆了足足几十颗透明的珠子。
珠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像是琥珀工艺品,每颗里面都装着一个小鬼。
半天前,李管家乘坐着金氏财团的私人飞机来到了这座城市。
他先是闯入了一家屠宰场的地下室,把场里的屠夫吓得够呛,他们嘴里嚷嚷着不可以动封灵架啊!不可以放出搬山鬼啊!这是组织的规定就算是你也不能这么任性啊!信不信我去鸣钟人面前告状?你个该死的臭老头子!
可是李管家根本没有听他们说什么,直接打开了多宝格架子上的一节抽屉,取出了里面的搬山鬼扬长而去。
接着,他给搬山鬼打了一顿,问出了他的老巢。
再接着,又去它的老巢绑来了它所有的族人,困在了那不知名的珠子里。
现在,他坐在悬崖边跟这群搬山鬼聊了两个小时了。
辛保镖的手下迷惑地问:
“李管家为何那样?”
“是啊,跟一堆玻璃珠子有什么好聊的?”
“李管家该不会是天天和少爷待在一起,被少爷折磨疯了吧?”
“你以为李管家是你?他能摸清少爷所有的喜好,怎么会被折磨呢?”
“辛保镖,你怎么看?”
辛保镖常年跟在少爷身边,对于灵师的世界是有所了解的。
但金佑臣叮嘱过不要随便出去说,会令桃桃为难。
他摇头装傻:“我也不知道李管家在做什么。”
“总之,你们要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再这样那样……”李管家一边摸着怀里膘肥体壮的白鹅,一边同计都魂锁里的搬山鬼说话,“要是能拆了他家,我不仅放了你们,连它也一起放了。”
他指指地上的一颗计都魂锁,里面关着他从混沌冢分部里抢出来的那只犯了事的搬山鬼。
要说大错也没有。
这座城市当时拆迁老城区,有钉子户不愿意搬家,于是包工头拜神请来了搬山鬼,让它半夜偷偷把钉子户的房子弄塌,造成了钉子户一家受伤,这才被灵师捉起关在了封灵架里,但那包工头却安然无恙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你听明白了吗?”李管家问。
犯了事的搬山鬼连忙小鸡啄米般在计都魂锁里疯狂点头。
李管家跟搬山鬼们唠嗑唠了两个小时,也觉得这风有些冷了。
他放下怀里的白鹅站起来,望着眼前的断崖,伸出手去。
他手腕上戴了一串火红色的珠子,在触碰到面前的空气时,空气突然像是被熔了一样,化为赤焰的颜色。
李管家两手凑拢,握住那虚无的空气,缓缓朝两边用力,撕裂了面前的空间。
他将脚下的计都魂锁通通扔进了那空间之内,而后站在凛冽的寒风里,用手掌挡住划燃了火柴,点上了一根烟,
*
夜色深邃,本该幽寂的密林嘈杂声一片,是野兽的嘶吼,也是林中的鸟被吓飞展翅的扑棱声。
桃桃一剑拍飞一只野猪精,又一脚踹开树干上扑下来的猞猁妖。
她每动一下,腰间挂的那只南宫尘送她的风铃就清脆作响。
正值午夜时分,她不睡觉却在黔城的深山里打妖怪完全是归结于元天空一星期前的突发奇想。
半个月前,他们离开了渝城打算前往混沌冢总部所在的闽城参加灵师选拔赛。
由于时间还充裕,桃桃打算边玩边走,就当是解决了渝城的事件后给自己放假了。
一开始是没打算经过这里的,但元天空那天刷手机看到别人说黔城的土豆很好吃,就拐带桃桃和南宫尘绕道来了黔城。
还没进城,他们经过了一个村庄,在村头的农家乐吃饭落脚。村民说最近山里常常有野兽出没,以前只吃庄稼和家禽,最近却开始反常地伤人了。
晚上元天空好奇地打开了他的天上地下万里夺命追踪器,发现这附近有十方璞。桃桃联系到白天村民说的话,怀疑是山上的妖精得到了十方璞后修为大增所以肆无忌惮地伤人。
于是趁着夜色深邃,她扛着桃夭上山了。
红橙黄绿青蓝紫,元天空的天上地下万里夺命追踪器可以根据十方璞的大小亮出不同颜色的灯。
在这附近的那枚十方璞是红色的,红灯说明碎片很小,原本桃桃以为顶多一指甲盖大小,解决起来不会太难。
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这座山上的妖精有点憨。
——它们灵智都不高,甚至没有一只妖精修出了人形、会妖术,但是它们硬是把一块十方璞分成了几百块,每只妖精分到手里的大小就一点渣渣。
这也就意味着,桃桃要想集齐这整座山上的十方璞,要打上几百只妖精。
偏偏这些妖精大多都是猛兽,她已经在山里待了三天了。
这三天里虽说集齐了一百多颗十方璞渣,但是她也蓬头垢面的,快被这些臭烘烘的妖精打得绝望了。
她又一剑拍飞了一只松鼠妖,富贵从天盘旋而下,叼走了妖精尾巴上的十方璞碎渣。
松鼠瞬间比刚才小了一圈,它畏惧地看了眼桃桃,甩了甩尾巴转身逃上树了。
身后传来元天空和南宫尘说话的声音。
南宫尘:“不必妄自菲薄,灵师救世,珍贵的是心意,并不是能力。”
元天空:“南宫哥,谢谢你安慰我,可我确实挺废物的,体内灵力微弱得邪祟都不稀得吃我,勉勉强强修出了半株灵脉也没什么用,虽说我做的举世无双怪诞天才灵力枪可以发射符箓和印术球,但是它也有缺点。”
南宫尘:“什么缺点?”
元天空:“第一个缺点是……”
桃桃听不下去了,转头暴躁地吼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帮帮忙啊?看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打妖怪心不痛吗?还不如富贵一只鸟!”
富贵站在她肩膀上,自豪地啾啾叫。
她说完回身又拍飞了一只想要凑近暗算她的猫妖,富贵连忙去叼它身上的十方璞渣。
“难道是我不想帮忙吗?”元天空诚恳地说,“我们进山三天了,我枪里储存的灵力已经耗尽了,符纸也用完了。昨天想帮你打妖怪,你还嫌我碍事踹了我一脚来着……要不咱们先出山吧,让我去灵交坊让我准备点物资再回来收拾它们?”
桃桃又看向南宫尘,南宫尘也很诚恳:“我出手灵魂会消散,你知道。”
放屁吧,桃桃心想,在渝城出手制住人偶师还把它吃下去的时候可没见你灵魂要消散了。
但她想归想,心里还是觉得南宫尘没有说谎。
人偶师也说了,他被天雷所伤后力量所剩无几,随时有魂飞魄散的可能,这也许是一个累积的过程。
他若是随意出手,一时无碍,但早晚有天会消散。
真是个娇气的鬼魂。
她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就站在后面看着,还要在我打架的时候聊天?”
“那……”元天空目光落在地上的杂草中,在草丛深处生着一堆小白花,他摘了几朵花握在手里,“我给你当啦啦队加油助威怎么样?加油!必胜!老大!最棒!”
他分了一半花给南宫尘:“哥你也来啊,有我们在背后的支持,老大一定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吧!”
南宫尘接过花,唇角弯起,学着元天空的样子摇摆着手里的花簇:“加油,必胜,桃桃,最棒。”
桃桃:“……”
……
两天后。
桃桃终于将所有妖怪身上的十方璞碎渣都收集齐了。
她靠在一颗枯树上,累得像条风干的咸鱼全然失去了梦想。
之前还信誓旦旦口出狂言要去收集十方璞碎片填补炼狱之门来着,现在收集了这么点碎渣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元天空去溪水边捉鱼当晚饭了。
富贵看她又累又饿,从高树上找了几条肉乎乎的毛虫,殷勤地叼到她身上想给她吃。
桃桃半眯着眼睛休息,觉得肩上痒痒的,一睁眼看见三条毛虫,顿时双眼瞪得提溜圆。
她啊地惊叫了一声,朝南宫尘的方向躲去。
桃桃是很怕虫的。
在她十岁那年,清风观后院的柿子树生了虫病,一吹风满树的毛虫就会落在地上。
小桃桃的窗口正对着那棵树,屋里、床上被那些虫子爬得到处都是,简直是她童年的噩梦。
她进山之前买了很多防虫喷雾,一路上倒是没怎么看见这东西,谁知道这死富贵竟然叼到她身上了。
桃桃咬牙切齿地骂着富贵,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慌不择路竟然躲进了南宫尘的怀里,而她的手还搂在他的脖颈上。
南宫尘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拿树枝翻动篝火里的木柴,冷不防桃桃突然挂在了他身上。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愣住了。
“我……”桃桃反应过来也没有松手,她别过头去,不自然地说,“肩膀……”
南宫尘这才看见她肩上有三只蠕动的毛虫,他笑了笑,伸手替她拂去了。
她在人前一贯是强悍的,从没有过这样慌乱无助,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眼睫扑动,不敢完全睁开,但也没有闭上,一扇一扇的,有种叫人看起来想要一口吞掉的柔软模样。
桃桃松了口气,被虫吓没的胆子渐渐回来了。
她觉得这姿势有点奇怪,也有点太亲密了,连忙松开了搂住了他颈部的手。
“谢谢。”
她正要回到原处坐好,南宫尘却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回身前。
头顶交错的枝叶间洒下了皎洁的月光,脚下的篝火燃烧着木柴噼啪作响。
桃桃双手搭在他肩上,几乎埋进了他的胸膛。
少女温柔的馨香萦绕在鼻端,她半跪于地,被他宽大的衣袍拢在了怀里。
抬起头,她看见,一抹柔柔的月色,落在了男人眉梢那颗耀眼的红痣上。
桃桃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靠得这样近过,哪怕是他附身林泉的时候。
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依然和从前一样,比冰雪还冷,可他的呼吸却变得轻柔、低微,放慢了频率。
桃桃从前认为他是个柔弱的鬼魂,可此刻被他黑袍拢在其中,却觉得安全无比。
仿佛那是一道天之篷宇,能遮蔽外来的凄风和苦雨。
她想起了在迷津渡和渝城,是他教她画卧雪印走出了息土境,是他放出血海的怨灵灭杀了迷津渡里想要她命的人,是他在杜鹃山撑起结界挡住了落石,是他出手解决了人偶师。
也是他,带她离开了十方炼狱。
他总说自己灵魂会消散,可每一次到了危急之时,他还是会救她。
没有他,也许早就死过很多回了。
桃桃抬头,沿着他棱角清晰的下颌线一路描摹着朝上看去,他的唇,他的眸,还有他上扬的眉梢。
不知怎的,桃桃的脸突然就红了。
那是从前在清风观里从未有过也从未听说的体验,心砰砰直跳。
她捂住心口,心想,这是怎么了?
心脏病吗?不对,应该不是。
好像以前从哪里听说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跳是会加速的,可他不是人啊。
桃桃胡思乱想着,难道喜欢一只鬼的时候,心也会跳得这样厉害吗?
等等……谁喜欢他了?
南宫尘低头,见少女没有挣扎,而是乖顺地埋在他肩头。
她漂亮的眉头紧蹙,眼神一会亮一会暗,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桃桃。”他叫道。
“啊?”桃桃从思绪中抽离,抬起眼便看见了他漆黑如墨的双眸。
她心想,好漂亮的眼啊。
南宫尘说他生前活到了二十七岁,他这样一张脸,不可能一朵桃花都没有吧?
桃桃的眼珠子提溜转,头脑一热,突然发问:“南宫,你有老婆吗?”
三百年前的人成家应该很早啊,不仅老婆,他活着的时候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南宫尘短暂地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可以有。”
可以有?
桃桃心想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以有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他魅力无边,只要想有老婆,随时都可以有吗?
桃桃又问:“那你有孩子吗?”
这个总不能随时都可以有了吧?
南宫尘原本的笑只是在唇角,听到她这样问,连眼眸里都染上了笑意。
他问:“你想有吗?”
桃桃心想,你从前有没有孩子关我什么事啊?
难道我想你有孩子你就能变出一个孩子,我想你没有,你就把你的孩子丢到茅厕里吗?
真是怪死了这只鬼,说话都让人听不明白。
南宫尘安静地看着桃桃,看她毫不掩饰的神情,猜到她或许在胡思乱想了。
“桃桃。”他望向她的神色愈发温柔了,“可以抱你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