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是我宿命的恋人。
卧室朝南, 有一个小阳台,采光很好,屋内装潢一看就是女孩子住的。
乍一看没什么特殊, 可当桃桃走到阳台时,却看见地上散落了十几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这些娃娃长得都差不多,都是女孩形象, 一头柔顺的大波浪, 身上被人搞得几乎看不出原样。
有的娃娃被火烧得乌黑, 有的娃娃衣服被扒下来,身上抹满了脏污,有的头颅四肢扎着许多根细针,有的头发被一根根拔光, 有的布料被刀割成一缕一缕, 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萧月图跟在她身后, 咋舌道:“这顾音可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理疾病吗?它虐待一群没有灵魂的娃娃做什么?”
桃桃还记得, 当初和顾母一起吃饭时,她说半夜起来偷看到顾音可在拿打火机烧一个娃娃的下.体。
顾音可被人偶师附身了。
可人偶师杀人剥皮、抽骨、吸血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制造身体重回人间, 这里的情形看起来倒像它和这些娃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一个念头忽然在桃桃脑海里涌现, 她问萧月图:“这些娃娃真的没有灵魂吗?”
萧月图背后浮起两株粉色的灵脉,指尖弹出一抹亮莹莹的粉红花粉。
在她的操控下, 花粉像有生命一般, 围着屋子转了一圈, 途径阳台上那些破旧的娃娃, 而后回转方向, 飞向了顾音可的衣柜。
“阳台上的娃娃确实没有灵魂, 但是衣柜里……”萧月图不是很肯定地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
桃桃拉开衣柜, 只见里面还放着三个娃娃。
萧月图的花粉落在了娃娃的头顶,顿时由粉红变为乌黑的颜色。
萧月图迟疑地说:“如果我的花粉感应没错,这三只娃娃里被困着三个灵魂,两男一女,怨气冲天。”
那三个娃娃中一个是女娃娃,和阳台上的娃娃一样,都有一头蓬松的长发,剩下两个则是男人的形象。
比起阳台上那些,它们的身体并没有被完全毁坏,但身上也零星分布着一些刀割火烧的虐待痕迹。
桃桃拿起一个娃娃,只见它身上被几根比手指还长的钢钉穿过,两眼惊恐地瞪着,里面仿佛蕴着人类的畏惧和惊恐。
杜鹃山上的死者也是两男一女,并且很可能和顾音可脱不了干系。
她衣柜里娃娃上附着的灵魂也是两男一女,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被人偶师附身的顾音可杀了纪小瑜和两个男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没有作罢,她还把他们的灵魂困在人偶里折磨。
这么年轻的女孩,这样毒辣的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尘说:“人偶师的目的是为自己制造身体,它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很可能那女孩本身的神志并没有消失,做这些事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桃桃觉得这整件事中似乎有什么没有解开的绳结,她似乎漏了关键一环,可她又缺少足够的信息,无法推导出。
唯一的疑惑之处就在于。
——顾音可究竟为什么要杀那两个男人,按理说他们都是围猎游戏中的猎手,应该是同伴才对,就算是为了给人偶师做身体,也没有必要专门去找不算熟络的他们下手吧?
三只娃娃的下方还压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是一封不正式的信。
【今晚八点,杜鹃山,我想和你聊聊。】
这封信的落款是纪小瑜,日期是在她失踪之前。
萧月图咬着指甲:“这么说是纪小瑜邀请顾音可去的杜鹃山,她应该是想和顾音可谈谈,但没想到顾音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在学校欺负她还不够,还要把人给杀了?可是这样一来,人偶师是什么时候附在顾音可身上的?”
人偶师附身顾音可的时间应该和杀死纪小瑜的时间差不多,毕竟在那之前顾母从来没有感受到女儿的异常。
客厅里传来元天空的哀嚎:“阿姨,你怎么打人呢?我是为了你好啊——”
桃桃收起三只人偶和那封信,走出了卧室。
只见元天空苦口婆心地劝顾母喝遗魂咒,可是顾母情绪失控,拳打脚踢,把元天空抓出了一脸的指甲痕,边哭边嚷嚷着报警。
萧月图蹙眉:“这女人有点太过分了吧,元家几代都是特调局的员工,不少人为了驱邪殉职,元天空更是从小是被局里那些老怪物看着长大的,说是特调局被宠着的小王子也不为过,这要是让元凌局长看见,估计会打爆她的头。”
不光是元凌想要打爆她的头,桃桃也想。
虽然元天空比她大两岁,但从小没吃过苦,幼稚又中二,心思单纯至善,富贵很喜欢他,桃桃也喜欢。
她身边的人多少都有点深沉内敛,南宫尘她看不透,关风与又沉默寡言,金佑臣虽然年龄小,可生在那样的家庭不允许他单纯,唯有元天空,清澈透明,就连桃桃这样不太和人交心的都忍不住把他当成弟弟看。
元天空:“你女儿没事,她只是被邪祟附身了,你先把这水喝了,喝完我们就去追她。”
顾母十分泼辣,又在他脸上抓出一道指痕,红色的印记在他白皙的皮肤十分显眼。
元天空哀嚎道:“别抓啦,我要毁容了,毁容了就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啦——”
“是你们的错,我女儿才会跳窗!”
“都说了她没死啊,她要不跳窗才危险,邪祟恶毒得很,真打起来说不定你都要遭殃。”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音可,警察怀疑是她杀了纪小瑜,还说她霸凌同学,你们有证据吗?有吗?你们只不过是想欺负我女儿,那个纪小瑜的家长也只是看我们家有钱,她想讹钱!还有你们,谁知道这水是什么?说不定是你们想害我!”
“我害你干什么啊……”元天空无语道。
电视上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字正腔圆:“现在插播一条快讯,警方就杜鹃山怪尸案朝全社会征集线索,无名女尸十七岁,死亡时间半个月前,如有线索请拨打100234……”
桃桃走过来:“水给我。”
元天空脸上脖子上全是伤,他架着顾母远离桃桃:“别别别,还是我来吧,我再跟她讲讲道理,她会喝的。老大你躲远点,这女人太凶了,一会别把你也毁容了。”
桃桃懒得废话,直接夺过了遗魂咒水。
她推开元天空,将顾母按在了沙发上:“就不喜欢顾音可怎么了?你女儿在学校恃强凌弱霸凌同学,值得喜欢?我要不是灵师才懒得管她死活,把嘴张开。”
顾母惊疑不定,不知道她要干嘛,死咬着牙齿不松。
她故技重施,想伸手去抓桃桃,却被桃桃用一只手钳制住。
她将遗魂咒水的小瓶子叼在嘴里,另外一只手放在了女人的下巴上,而后咔嚓一声,直接把她的下巴掰脱臼了。
女人的嘴瞬间张开,并且合不拢了。
元天空:“!!!”
萧月图:“……”
只有南宫尘脸上还有笑意,他看着桃桃的动作,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桃拔开了瓶塞:“子不教父之过,今天她爸运气好不在家,你就代他受过吧。”
说完,她把遗魂咒灌进了顾母的嘴巴里。
女人呜呜要挣扎,可是桃桃捂住了她的嘴,不准她吐。
萧月图担忧地说:“桃桃,暴力对待凡人好像不合混沌冢的规矩,你不怕被处罚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桃桃手下一动,又把女人脱臼的下巴复位,“你不说,我不说,元天空也不说,混沌冢怎么会知道?”
她看向女人,笑着问:“阿姨,我是谁?”
女人的眼睛先是涣散了一下,随即甩了甩头,恢复了清明,她盯着桃桃看了一会:“你不是小宝的女朋友吗?怎么在我家?他们又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奇怪,下巴好疼,我家阳台玻璃怎么破了……”
桃桃随手丢掉遗魂咒的瓶子,对萧月图说:“你看,这样不就解决了?”
元天空&萧月图:“……”
*
顾音可跳窗时桃桃在她身上洒了瓜子,她沾了破魔之光,行迹暴露无遗。
她朝城北跑了,但为了防止后面的人追,路线曲折又迂回。
已经在灵师面前现身了,只要她不傻就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必然是集齐人皮偶所需的最后一样肉来制作身体。
因此,留给桃桃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元天空站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老大,我载你。”
萧月图也扫了一辆车,她推开元天空:“师姐有我来载,她不和你坐一辆,起开。”
桃桃看了看元天空又看了看萧月图,问道:“谁的车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萧月图说,“总之我要替师哥保护你,坐我的车吧。”
元天空:“……”
桃桃上了萧月图的车,元天空看向南宫尘:“南宫哥,你上我的车吗?”
南宫尘飘到了后座。
破魔之光的气味虽然微弱,但依然能辨别出顾音可的位置,只是她一直在城市里兜圈,恐怕也是为了甩开身后的人。
桃桃坐在电动车的后座,边感应破魔之光的位置,边对照着城市地图看她所在的地点:“中心商业区,人民公园,博物馆,鞭炮厂……去前面那些地方应该是因为人多想甩开我们,她去鞭炮厂做什么?”
秋风虽然算不上凛冽,可落在脸上也是冰凉,元天空脸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被风刮得生疼。
他听见后座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于是问道:“南宫哥,你在看《名侦探柯南》?”
南宫尘站在后座,无所事事举着手机看动漫,他说:“是。”
“看到第几集了?”
“十八集。”
“可是为什么会有广告呢?”
南宫尘说:“桃桃没有给我充会员。”
元天空露出不忍的神色:“怎么可以这样!看动漫就是为了享受啊,如果就连看动漫的时候都要忍受令人讨厌广告,那生活也太辛苦了吧?南宫哥,既然老大那么小气,你就用我的会员吧。”
南宫尘在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南宫尘伸出手,富贵远处的树枝上飞来,落在他指尖,又经由他的手落在元天空的头上。
“富贵好有灵性啊。”元天空说,“它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吗?”
南宫尘轻声说:“月蕊雉,是混沌冢的传承之鸟。”
元天空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月蕊雉的记载,传闻中月蕊雉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灵物,这个种族拥有替一切生灵疗伤的能力,许多人和邪祟都想尽办法要得到它们。
可月蕊雉天性只喜心灵纯洁的人,不会替邪恶的生灵疗伤。
因此,它们曾一度惹怒了邪灵,被残忍灭杀,没想到世上还剩了一只。
南宫尘点了点富贵的头,鸟儿于半空展开双翅,身上结出了许多洁白的花蕊,花蕊飘飘洋洋,随着风儿在半空中卷了一会儿,而后落在了元天空的脸上。
花蕊触感冰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元天空脸上的伤痕瞬间被治愈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南宫尘:“富贵受过伤,灵力不足从前的一半,如果能找到灵物为它恢复伤势,它能治好更大的伤口。”
元天空摸了摸脸,上面光滑得连前天被他抠破的痘印都没了:“真厉害,这就是神鸟的力量吗?可富贵不是桃桃的鸟吗?桃桃好像并不知道它的能力,它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南宫尘平静道:“它是我的鸟,我不放心,所以把它留在了桃桃身边。”
元天空一边开车,脸上一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问:“南宫哥,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和桃桃是什么关系啊?按理说人邪不两立,除了暗灵师外,正常灵师是不会养鬼的。桃桃不仅养了,还养了一只……”
他寻找措辞:“……不太像鬼的鬼。”
在元天空看来,他何止不像鬼,简直像是天上的谪仙。
如果世上的邪祟都是这幅样子,那么炼狱之门即将崩塌这样的事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南宫尘望着远处城市的街景,秋风缭绕着他银白的发丝。
他想了想,垂下眼眸:“桃桃,是我宿命的恋人,只不过现在的她还不清楚。”
元天空停下了车,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男人:“宿命的……恋人?既然桃桃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有些事藏在心底久了,一个人难免觉得闷。”南宫尘笑着望向他,“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这样分量的秘密被他轻飘飘地交付,元天空不知怎的有种被人寄托了全部信任的使命感。
他用力地点头:“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只是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桃桃吗?”
“天命变幻莫测,一旦说出口,世事的轨迹或许会因此而改变。”南宫尘的目光落于远处深邃的天际,“况且有些事,我自己也还没弄清楚。”
前面,萧月图把车停到药店前,她回头问:“元天空,要不要去买个创可贴处理一下你的脸?”
元天空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桃桃疑惑:“你的伤呢?”
少年疯狂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