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是想镇压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面前的这个女人叫孟雨, 和白菲儿一样,也是一个探险博主。
两个月前,她因为助理生病, 在网上找到了白菲儿,两人虽然不算特别熟络,但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有点交情, 加上那时白菲儿的助理小豪想要多赚点钱在渝城付个首付, 白菲儿就把他推荐给了孟雨。
原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拍摄,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孟雨一共在门缝里求救了两次,两次都没有看见白菲儿,她也是极度诧异:“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们幺儿呢?”白菲儿追问。
孟雨没有说话,白菲儿哽咽:“我这两个月一直做噩梦, 梦见幺儿求我救他, 说他好痛苦。前阵子我收到一条语音, 是幺儿的声音, 他说酆山有鬼,我知道他一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就来找他, 他和你一样, 还活着的,对不对?”
艾琪从没见这个强悍的女人露出这幅模样, 连忙拍她肩膀安慰:“白姐, 你别哭啊。”
白菲儿:“他到底在哪!”
孟雨抬起眼睛:“小豪已经死了, 大家都死了, 这里的人全是魔鬼, 车上的所有人都被他们杀了。”
白菲儿怔了怔, 而后吼道:“你撒谎!你说他们杀人,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但确实是这样。”孟雨捂着头,有些崩溃,“我只是想拍视频而已,我没有想带小豪进酆山腹地的。”
孟雨讲述她两个月前的经历。
当时的酆山西线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禁忌之地,每天都有向导带人进山,她请了一位当地的向导,因为西线难走,进山一次不容易,所以向导都要拼够好几辆车才肯出发,第一晚他们也是在富池峰扎营的,也遇到了怪事。
孟雨说:“那晚的富池峰很热闹,不止我们一个队伍,大概有四支向导带的队伍在那里扎营,很多都是年轻人,大家玩到半夜就去睡了,谁知道夜里突然有人中邪了,而且是每个队伍里都有一个,中邪的人咬伤了同伴……总之很混乱。”
“当时有一个向导说,他知道前面村子里住着一个会驱邪的能人,就把我们带过去了。”
艾琪问:“那个向导是不是叫娄锋?”
孟雨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
接下来的经历也和他们相差不多,在平江村的汪大夫那里,每个队伍都有人失踪,而众人中也出现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孩,她说失踪的人进了林子,于是剩下的人为了找人都进了大罗界。
他们队伍里都是普通人,并不知道那是瘴气而非雾气,所以走着走着大家就觉得呼吸困难,继而全部昏了过去。
“我们醒来的时候人就在迷津渡了,那姓柳的父子说这是被邪灵诅咒的地方,大家都很害怕,但一开始这里的人对我们很好,为我们解毒,治伤,所以我们也安心在这里住下来了,边养伤边找失踪的同伴。”孟雨道,“可接下来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大家相继开始见鬼,他们做噩梦,总说夜里能看见奇怪的东西,渐渐的,有些人神志就开始不正常了。”
“小豪也是其中一个,他病得尤其严重。”孟雨说,“我为了照顾他和他搬到一起睡,可有天晚上,他突然就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他,自他以后,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没了。”
艾琪说:“佳诺也是突然失踪的,高晖也是这样没的。”
白菲儿问:“既然没有找到,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因为我听到了。”孟雨说,“在大家都失踪后,我感到害怕,就趁着夜晚收拾东西想逃走,我路过房子时听柳氏父子说的,他们说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差我一个。”
艾琪:“可你最终也没逃走。”
孟雨:“是,这里有一座看不见的墙,我穿不过去,他们把我抓了回来,不杀我只是关着,渐渐的,我也看到了那些人发疯时说过的景象……”
艾琪惊讶道:“你也见过鬼了?”
还不等孟雨说话,外面远处传来嘈杂的找人声,艾琪说:“他们追来了,快跑!”
*
这次石山外没有人守,三人沿着那狭窄的洞口钻了进去。
洞内上下空间很高,左右却很窄,只能容纳两人并肩。
雾气只萦绕在洞口,像是畏惧这里面的东西一样不敢再进了。
进洞后这里虽然漆黑一片,但没有雾气的影响,打上手电还是能看清路的。
他们那晚闻到的臭气确实是从这洞里散发出来的,越朝里走臭味越浓,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好在桃桃此时嗅觉失灵,什么都闻不到,但看崔玄一和关风与的表情,却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崔玄一捂着鼻子嘀咕:“这里面要是真有妖怪,这臭味一定就是它的第一道屏障,许多人根本走不到它的老巢,就已经被熏死了吧。”
说着,他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连忙跳到桃桃背后:“周玉姐姐,这里有死人!”
关风与蹲下身检查,发现那是一具干枯的人骨,已经死了不少日子了,但显然不如大罗界里遇到那些死人骨的年头久,至少四肢和骨架还是硬的,不会一碰就碎。
人骨上穿着衣服,和迷津渡里那些村民身上的差不多。
“这应该是盗土队的人。”关风与说,“他骨头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地上也没有干枯的血迹。”
崔玄一:“可能是臭死的,我们快走吧,再不走我都要臭死在这了。”
关风与:“你没发现,越朝里走臭味就越浓吗?”
崔玄一难过地说:“我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孩,不想死在臭虫坑里。”
关风与冷漠地说:“那就出去。”
他和桃桃继续朝前走,崔玄一摸了摸唇钉,想起外面还有想要捉他们的村民,只得继续跟上。
昏暗的洞里就连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一路上,洞壁的四周两侧都没有见到任何动物和植物,和山的外体一样,光秃秃的。偶尔脚下会踩到人骨,和前面那具一样,没有外伤和血迹,只是年份看起来不太一样。
这洞不是直来直去的,三人在洞里迂回了很久,终于走了出去。
它没有通向哪里,而是一条单纯的通道。
走出洞口,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而在平地的另一头,有座同样的石山,山下依然有洞口。
两座石山之间是一处被山环抱的小山谷,山谷前方有座六芒星状的祭坛,一具棺材位于祭坛中心的墓坑里,在墓坑的正前方,伫着一根十几米高三人合抱才能圈起来的巨大青铜柱,柱身上雕刻着数不清的恶鬼像,但大半已经被血糊住了。
在祭坛之下的荒凉空地上,生着一棵通天的古木。
按理说深山有古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棵树却说不出的妖异。
它比桃桃在大罗界里见到的那株最大的槐树还要高,伸展的树尖如一张巨大的伞盖,树影覆盖了周遭的草木,在它的阴影之下,所有的植物全部枯萎,唯有它,枝叶繁茂,在暗淡的天光里泛着诡异的蓝光。
关风与:“这难道是往生树?”
“往生树?”崔玄一脸色变了变,“老师曾经研究过一些地方的神话传说,他说酆山是地狱的入口,而通往入口处的大门则是一颗树,谁也不知道这棵树什么时候会变成门,但它是极度危险的东西,人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神志。”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却完全不怕被吸走神志,走到了树下。
在洞口看已经觉得这树很大了,真正站在底下看只能惊叹这是造物主的神迹,蓬松的树盖密密地缠着,遮天蔽日,整个山谷都在它枝叶的隐蔽之下,就连日光都无法穿透树枝落在地上。
一撮撮蓝光从往生树的叶子上泛出来,是介于宝蓝与深蓝之间的一种更深邃的蓝,像极了十方璞的颜色。
关风与抬头,在头顶幽蓝的树叶之间,吊着一具面容惨怖的死尸。
——不,准确来说,不是一具,而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尸体。这些人有的已经风干化为枯骨了,有的刚死没多久,吊在树上犹如一串串古朴的风铃,风一起,就随着风摆荡碰撞,发出挠人心肺的碰撞声。
“是盗土队的人?”关风与回头找桃桃,却看见她站在祭坛上的墓坑前,望着坑底的棺材。
他走过去,桃桃弯腰从棺材里捡起一团符纸,展开来,纸张虽然有些破损了,但上面五个字清晰可见。
——应桃桃,死吧。
她静了静,说道:“这是我醒来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当初在棺材里醒来时,只看到自己在一座山里,周围有山峰,有高树,有一轮血月亮,但那些东西具体长什么样子,周围又有些什么别的景象,她记不清了。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时整个人都是迷糊的,走路摇晃,四肢酸软,辨不清方向。
她眩晕着一路朝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哪些路,又是怎么走出无间之垣的,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迷津渡的界碑旁了,至于界碑里面的种种——她并没有那段记忆。
就连怎么走出大罗界的记忆她也没有,或许她是走了别的路?
可周围都是崇山峻岭,要想走到绥福镇,必须得经过大罗界啊。
桃桃只记得,当她在山里迷糊地走了三天后,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剩下的路才是靠她自己走完的。
之前的种种,倒像是做了一场梦。
“是好事。”关风与说,“至少证明无间之垣可以破解。”
他接过桃桃手里的那张写着诅咒的纸:“这符纸的材质不常见,回去后送到黑瞎子镇检验,说不定能找到害你的人。”
崔玄一站在远处,目光落在那张符纸上,他剥了颗糖塞进嘴里,边吃边思索着什么。
桃桃离开棺材,在祭坛四周转了转,只见祭坛六芒星形的每一个尖角里都插着一只黑色的蜡烛,蜡烛底部画了一道她看不懂的印,棺材里面虽然是空的,但它外身贴满了黑色的符纸,是桃桃从来没有见过的符术。
至于墓坑前方的那根青铜柱,上面布满了恶鬼相,每一只都狰狞可怖。
青铜柱上全是血渍,周遭有引血槽,一直延伸至地面的祭坛的石纹里。
“这是一种阵法,用以诅咒和镇压,无论是祭坛本身、六角的蜡烛印术,还是这些符,都是很邪的东西。”关风与抹了下青铜柱上已经的干涸血迹,“如果我没猜错,当初你被封进棺里之后,这根青铜柱上就被献祭了活人,他们的血沿引血槽流入祭坛,怨气也跟着一起成为用以诅咒的养料。”
“用特殊阵法加以活人的怨气封棺,那些人是想镇压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桃桃摇头,她觉得关风与说得不对。
她想起破碎的炼狱之门,想起脑海中凭空浮现的那些话,又想起自己醒来时那一身血衣。
她再望向那根诡异的青铜柱时,总觉得,当初被绑在上面祭祀的活人不是别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