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菩萨吗?你怎么会发光?
脚印一直延伸到槐树林边, 再往里去就被浓雾遮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地上的鞋印一大一小,白菲儿认出了小珍鞋子的花纹, 蹙着眉说:“她一定是进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要去找她, 是我把她带来酆山的, 我也要把她安全地带出去。”
艾琪并不认得东俊的鞋印, 但既然他是和小珍一起失踪的,那很可能他也进去了。
白菲儿问她:“你去吗?”
艾琪犹豫:“这是槐树林,我记得向导说过,从前失踪的人过了大罗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里不会就是大罗界吧?”
白菲儿:“管它是什么呢?同伴在里面,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艾琪说:“我不是害怕, 你看我身后, 我三个同伴,失踪了一个, 精神失常了两个, 剩我一个女孩子怎么找人?如果进去了,能保证佳诺和高晖的安全吗?为了给东俊治病我们走到这了, 可现在他又失踪了,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白菲儿拍了拍她肩膀:“我理解你, 但现在不进去才是危险的。”
艾琪抱头蹲在地上。
桃桃说:“她说得对, 既然有人想把我们引过去, 那你就算不进也很难往回走, 你记得来时的路吗?等我们都走了, 你带着两个精神失常的人游荡在深山会更危险, 这种时候,不分开才能保证安全。”
艾琪看着佳诺和高晖:“可他们两个不能往前走了。”
桃桃:“你要是放心把他们留在这里,可以。”
艾琪崩溃道:“为什么非要进去呢,我们就不能往回走吗?就算不记得路,找一找也总比进这槐树林安全吧。”
白菲儿:“那你同伴呢,不找了?”
“我是他同学又不是他妈,我一没受伤二没中邪,为了他们走到这我仁至义尽了,还要我怎么样?就算他真死了该负责的人也不是我。”艾琪指着崔玄一,“是他!”
少年背着包从吊脚楼走过来,他望着眼睛通红的艾琪,神色自若道:“确实是我,所以我正打算进去找他。”
他昨日走了一天山路,休息了一晚还没有休息过来,脸色依然惨白,像个生病的小孩,连嘴唇也失了血色。他朝桃桃身边靠了靠:“周玉姐姐,向导不在了,我带来的人又靠不住,接下来的路你可要保护我啊。”
桃桃瞥了他一眼:“彼此,我一个柔弱的女孩,说不定还要你来保护呢。”
艾琪问桃桃:“你真要进吗?”
“白菲儿现在是我老板,既然她去,那我当然要陪同。”桃桃看着白菲儿,“我刚说的那些话只是分析和建议,并不是逼你进这片树林,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觉得前方危险重重,你可以带着他们两个找路回去,这是你的自由,但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就算你找到了回平江村的路,可那村子又真的安全吗?如果真是向导和村长勾结起来害人,说不定我们的车子都没了。这是深山,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和野外生存的技巧,你们是走不回绥福镇的。”
艾琪望着她,在前几日的交往中,她明明觉得这个周玉是个话少又置身事外的女孩,从不对队伍的决定发表意见,可现在看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她才发觉自己错了——周玉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这样的镇定自若,她看起来完全不会害怕。
桃桃说完,收拾好背包和装备,和众人一起走进了大雾弥漫的槐树林。
艾琪知道周玉说得对,她就算往回走也绝没有活路。
此刻唯一可能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跟着他们,于是她咬了咬牙拉着佳诺和高晖,追了上去。
……
槐树高得几乎耸入天际,树干很粗,两人合抱才能抱过来。虽然此时已经是秋天了,树上的叶子也葱绿依旧,枝繁叶茂,浓荫蔽日。明明清晨的太阳已经出来了,可进到这片森林却如同夜晚一样漆黑。
黑,浓雾,加上未知的前路,哪怕是精神失常的佳诺也察觉到了恐惧不再发疯了,安静地跟着人走。
桃桃轻声道:“我探路,陶与断后,剩下的两两并排走在中间。”
关风与:“不,我探路。”
前面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探路的人承担的危险极大。
桃桃瞥了他一眼,霸道地说:“别跟我抢。”
大雾浓得几乎把人眼睛都遮住,在雾里,即使是前后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后背,桃桃身后又是林泉,她没有顾忌,从空间石里取出了桃夭握在手里。
一行人小心地在雾里行走,四周静悄悄的,这森林不同于他们前些天走过的那些,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
桃桃提着十二分的注意力开路,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生危险。
昨晚下过雨,地上满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并不好走,桃桃停在了一棵枯死的槐树前,她突然蹲了下来,查看地上的土壤。
“林泉你看,这里的土怎么是红色的?”
红土一般多分布于滇城,酆山似乎没有,至少在进山这一路上,这是桃桃第一次看到红色的土壤。
林泉蹲在她身边,森林下方的雾气没有那么浓,他环顾四周:“不止这里。”
桃桃捏起一撮土闻了闻,随即厌恶地把土甩掉:“有腐烂的味道,还有股血腥味。”
她蹙眉看向周围的土壤:“难道这地方曾经死过人?如果这些土是被血染红的,那这里究竟得死过多少人?”
队伍后面传来咳嗽的声音,是佳诺和高晖,佳诺原本就身体弱,高晖则是受了伤免疫力下降。
艾琪说:“一定是昨晚下雨着凉了。”
说完,她也开始咳嗽。
“咳咳——”她捂着喉咙,“我嗓子好痒,像有毛虫在爬,咳咳咳……”
白菲儿同情地看着她:“你也着凉了?”
她摸了摸嗓子:“不对,我好像也不太舒服,这雾是不是有问题?”
关风与掏出一块透明的玉片,伸到身周雾最浓的地方,玉片原本没有颜色,在雾里浸了一会,通体发出绿幽幽的光。
他说:“不是雾,是瘴气。”
白菲儿捂着嗓子:“我知道,瘴气是动植物死后腐烂化出的毒气,一般在热带和亚热带原始森林里才有,现在是秋天,这里又不湿热,昨晚还下过雨,这么凉爽的地方怎么会产生瘴气呢?”
“你说的那是自然产生的瘴气。”关风与掏出灵师专用的防瘴面具戴到了桃桃脸上,“这里的瘴气没有任何味道,是人为的。”
桃桃体质比常人要好很多,她还没有感觉到不适,想把面具摘给林泉,林泉挡住她的手:“我没事。”
白菲儿看他们让来让去的,提议道:“不如给我吧,我才是你们俩的老板,不是吗?”
“您说得对。”桃桃见林泉不要,于是把面具盖在了她的脸上。
后面一直淡定的崔玄一也开始咳嗽了,他问:“周玉姐姐,我没有吗?”
“忍着吧。”桃桃双标地说,“你年轻,身体好,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她看向关风与:“你刚才说,瘴气还可以人为吗?”
关风与:“有瘴母就可以。”
“那是什么玩意?”
林泉解释:“刘恂的《岭表录异》里提过,‘见物自空而下,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谓之瘴母。’”
桃桃:“可不可以说些我能听懂的话,文绉绉的听得头疼。”
“瘴母就是瘴气的源头,古时候苗人将七十九种至毒之物熬炼在一起,最后形成弹丸大小的毒物悬在林中,一旦外敌入侵,瘴母破裂,毒气就会瞬间蔓延至整片森林,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林泉说,“虽然后世已经很难凑齐七十九种毒物做出至毒的瘴母了,但制作瘴母的方法并没有完全失传,只不过毒性相较于原始的瘴母会弱一些,有心人想要在森林里布下瘴气,不是没有可能。”
关风与手上的碎玉颜色越来越深,他蹙眉:“这瘴气的毒性远比我想象中要大,必须快点离开。”
“我们不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大,不能再贸然往前走了。”林泉说,“万一走不出去,我们会被瘴毒困死在这里。”
此刻,最先中毒的佳诺和高晖已经咳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关风与:“那怎么办?”
“找到瘴母,把它烧掉,只要最毒的源头破碎,剩下的瘴气会被日光和风慢慢消弭。”林泉说,“破魔之光加持的六道心镜是一切邪毒与迷雾的克星,小师弟,我要你用镜面把光芒散出。桃桃,找一棵最高的树站上去,一会心镜的光芒四散时,你要找到雾最浓,破魔之光难以穿透的地方,那里一定瘴母的所在之地。”
他说完,注意到了关风与探究的目光,于是笑了笑:“书上看的。”
“相信林泉。”桃桃说,“他虽然人挺柔弱的,但是读书很多,他的话不会有错。”
她说到柔弱二字时,林泉的目光轻轻地飘到了她身上,但他只是看了眼,没有说什么。
这种时候无法再隐藏灵师的身份了,关风与取出了六道心镜。
混沌冢的法器藏库很丰富,几百年的传承不是其他灵师组织可比的。
可即使在混沌冢的上千的法器之中,六道心镜也绝对属于顶尖行列。
桃桃曾看过混沌冢的法器排行谱。
第一是李鹤骨的灵级法器太虚忘尘,第二是李三九的天级法器八卦焰珠,第三就是六道心镜。虽然它是天级法器,可法器本身与关风与的破魔之光属性极其契合,如果在他手里配以破魔之光使用,那么力量绝不亚于灵级法器。
关风与将六道心镜抛至高空,双手拇指、小指相抵,三根灿金色的灵脉自他身后浮出,而后化为一条璀璨的光柱,破开迷雾直冲天际。六道心镜与那道光柱遥遥对应,当光柱撞入镜面时,瞬间反射出一片灼眼的光芒。
学生们被瘴气侵入呼吸系统,喘气困难,倒在树下无暇顾及其他。
就连崔玄一都中了招,他闭眼靠在树上,一脸痛苦,没有从前那漂亮少年漫不经心的模样了。
此时站着的人除了桃桃、林泉、关风与外就只剩下戴着防瘴面具的白菲儿了。
她目瞪口呆道:“陶与,你是菩萨吗?你怎么会发光?”
桃桃攀着粗壮的树干爬上去,这槐树少说有三十米高,她爬到一半觉得喉咙也开始不舒服起来,虽然体质比常人要好很多,但到底是凡胎肉.体,并不能完全隔绝瘴气的侵扰。
她忍着不适爬到树顶,环顾四周,破魔之光毫无障碍地穿透了迷雾。
但在东南方向,光线蔓延速度却比其他地方要慢上很多,说明那里的瘴气之雾更浓更重。
桃桃从树上跳下来。
白菲儿因为面具和浓雾的关系并没有看清那是桃桃,她茫然道:“这里还有猴子吗?猴子不会被瘴气毒死?”
桃桃指着东南:“在那个方向,大概两公里外。”
关风与收回心镜,六道心镜几乎是完美的法器,不过有一点——越是高阶的法器对灵力消耗越强。李三九和李鹤骨都是五株以上的灵师,操控起高阶法器来没那么费劲。可关风与还年轻,三株灵脉驱动六道心镜用不了多久灵力就会消耗七七八八了。
只这一会儿,他额头就渗出了汗,要不是假面遮着,估计脸色也不会太好看。
桃桃把桃夭束在背后:“我去吧。”
他拽住桃桃的手腕:“你没有灵脉,越靠近瘴母瘴毒就越浓,我去。”
桃桃说:“你刚才消耗太多灵力,我怕你晕倒在半路,还是一起吧。”
她看着林泉,将富贵从包里掏出来递到他手里:“前面瘴气太浓,就不带它了,你照顾好它,也保护好自己。”
富贵好像并不受这瘴气的影响,快乐地围着林泉转圈。
林泉轻声说:“你也是。”
桃桃和关风与转身朝东南方向跑去了。
白菲儿还怔在原地:“到底怎么回事,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说陶与他不是人,不可能,世上是没有鬼神的,林泉,你们三个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不会早就认识吧,一直瞒着我……”
她话说到一半,卡主了,小腿的神经传递来危险的讯号,有着奇怪触感的东西爬上她的腿。
林泉平静地站着,他肩上的富贵忽然瞪圆了黑豆般的双眼,身上的羽毛倏然间全部炸开。
——它察觉到了危险。
林泉低头,只见一只没有血肉的骨手,从浸满了血液的腐烂红壤中伸出来,死死勾住了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