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小将军,两位请跟我来。”
皇宫里的小太监在前面领着路,李延霖同弟弟李延宸一起跟在对方身后向后宫走去。
他们此次来宫中是来见太后最后一面的, 今天一早李延霖陪妻子用膳的时候,皇帝便派人来告知了他们这件事。
太后已经到极限了, 估摸着是撑不住今天了。
当然,其实皇帝最想要的还是李烨可以去见太后一面。
只不过这事李延霖就管不了了,反正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让人把消息传给父亲了,至于父亲愿不愿意进宫, 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走到太后宫中后, 领路的小太监向着李延霖两人行了礼后便退到了一旁去。
太后寝宫门外, 此时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
李延霖踏着这些人中间留出来的那条小道走进了太后寝宫中。
此时,皇帝, 皇后, 太子以及太后嫡亲的侄女兰妃娘娘皆已经等候在太后床榻前了。
李延霖与李延宸一起行了礼。
皇帝闻声看向李延霖, 目光又扫向对方身后, 在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那个身影的时候,李熙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落寞之。
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着李延霖兄弟二人招了招手,道:“过来,见你们皇祖母最后一面吧。”
李延霖便又往前行了几步, 站到了太后床边,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床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面容有些过分苍老,眉宇间浮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灰败之色。嘴唇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一双眼似闭非闭。
她的意识似乎十分的模糊不清,就算是李延霖和李延宸一起站在她身边喊了一声皇祖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仍然像之前那样微微张着嘴,发出模糊的□□声。
李熙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李延霖的肩膀让李延霖给自己让开了位置。
他坐在太后身旁的空位上,伸手握住了母亲有些瘦弱的手。
安慰道:“母后,您听听,皇弟他来看您了。”
李熙说完,便冲着李延宸使了一个眼色。
李延宸立刻会意,往太后床边站了站,他与自己的哥哥比起来,要更像自己的父亲两分。
李熙这句话似乎终于被太后听到了。
众人便间太后的脑袋动了动,有些困难的顺着李熙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李延宸。
“烨儿……”
她嘴唇微动,嗓子里发出艰涩的一声。
“你终于肯见母后了。”
李延宸闻言有些紧张的看向了李熙,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李熙安抚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抓着母亲的手安慰道:“是的母后,皇弟他愿意见您了。”
太后便眨了眨眼睛,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微弱的哭腔来。
“烨儿……你救救母后,救救母后,母后还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这声音,在此情此景下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了。
至少李熙听到这声时眼眶便忍不住红了红。
“母后……”
虽说在母后中风后不久,因为对方总是在无理取闹,总是在刁难诬陷陈云溪这个皇后以及为难他这个儿子。
逼的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这里看过母后。
但是这并不代表皇帝就不爱自己的母亲了。
因此这会,看着从小养育他长大的母亲就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说着怕死,而他却什么也做不到,也无法救对方。
李熙此刻心中实在是有些难受。
但太后这会全然不想理会李熙,她只是固执的看向李延宸,然后伸出自己唯一能动的那一条胳膊想要去拉李延宸的手。
正在李延宸面对这幅场景有些无措的时候,一个素白的身影挡在了他身前,挡住了太后伸向他的那只手。
陈云溪面上挂着哀切之色,眼睑下也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一副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她看着太后道:“母后您莫要着急,陛下已经让派人四处去搜寻名医了,您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她说这话是实在是真心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甚至极为应景的挤出了几滴泪水来。
李熙望着面前真情流露的妻子,特别是在注意到对方那浓重的黑眼圈后,他眼中更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感动之色来。
自从半月前太后的病症陡然加重,云溪便一直衣不解带的在母后身边照顾着,甚至于有时她还得一边承受着母后的谩骂一边照顾母后。甚至就连让人去民间找寻乡野神医,也是陈云溪给李熙出的主意,为此陈云溪甚至还特意回去拜托了自己的父兄去边关寻找那些有名的大夫来为太后看病。
而这一切,自然是都被李熙看在眼里的。
这段时间,也实在是苦了皇后了。
但是李熙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在被陈云溪握住手的那一刻,那陡然僵硬的身体以及开始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女人手上的凉意透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传到了太后指尖上。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着陈云溪脸上那温柔的笑容,意识一瞬间似乎又被拉回了以往自己被报复被折磨的每一分每一秒。
或许,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死亡其实也是一种解脱吧。太后心中有些悲哀的想到。
下一刻,在陈云溪哀切眼神的注视下,太后鼻尖发出的呼吸声便这样渐渐微弱了下去。
同一时刻,她被陈云溪轻轻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也失去了所有力道,就那样从陈云溪手中滑落下来,无力的摔在了李熙眼前的床榻上。
“母后!”陈云溪痛苦出声。
“姑母!”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兰妃也真情实意的哭泣了起来。
“皇祖母。”是李延霖和李延宸的哭声。
虽说他们两人对于这个皇祖母皆是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什么样的情形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们两人还是心中清楚的。
李熙则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后会走的这么突然。
他先是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应过来后冲着寝宫里等待着的太监吩咐了一句,让对方去敲响国丧的丧钟之后,李熙只觉自己眼前突然浮现起一片空茫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径直往床下倒了过去。
站的距离李熙最近的李延宸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了李熙往下倒的身体。
李延霖则是飞快的跑到了太后寝宫门外,吩咐人赶紧去请太医过来。
不过很快的,在太医到来为昏迷的李熙做出了诊断之后,他们两人紧接着便被陈云溪安排过来的人给客客气气的请出了皇宫。
“哥哥,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她……”
李延宸有些迷茫的看向李延霖询问道。
李延霖站在紧闭的宫门外抬头眺望了一眼威严的皇城。
他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只觉这皇城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回家吧,这几天若是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再再出府了。”
李延霖转身,坐上了王府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
李延宸对李延霖的话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一向知道自己的脑子比不过兄长,也早已经习惯于听从兄长的指使。
因此,就算是心中疑惑,他此时还是乖巧的跟在李延霖身后一起上了马车。
而就像是李延霖所预料到的这样,接下来的几天,京城中可谓是混乱极了。
先是太后逝世,举国同丧,禁宴乐二十七天。
京城里的百姓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二十七天,就在他们以为这难熬的日子即将要过去的时候,他们所等到的却是京城陷入了更加戒严的局面中。
这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而很快,答案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皇帝龙体不适,所以决定提前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这个消息,在整个安朝的上层社会中流传起来。
皇宫中,李熙寝宫之中。
陈云溪哭肿了一双眼爬在李熙的床榻前。
“陛下……您可千万要坚持住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太子该如何是好。”
靠坐在床榻上,脸色比起前一段时间更现出了几分颓败的李熙,本来心中还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提前把皇位传给太子。
但这会他看到陈云溪这副真情流露的,依赖着他的模样,心中原本升起的那抹小小的犹豫在顷刻间便被他扔到了脑后去。
自从去年开始,他不小心感染了一次风寒之后,身体便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不了。
陈太医开的方子他吃了不少,甚至于他私下里还微服私访出宫去找了不少民间大夫为自己看病。
但不管是哪个大夫开的药,他吃过后效果都微乎其微。又或者是当时吃了药看起来好了,但过了没几天,他便会再次风寒复发。
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时间了。
而自从上次在母后逝世那天晕倒,李熙便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是拖到极限了。
说不定哪一天,他闭眼之后便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所以现在对于李熙来说,在他尚且还活着的时候,提前把皇位穿给太子,其实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太子,亦或者对于这个国家的稳定来说,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李熙叹了口气,他的眼神移到了等候在旁的大太监身上。
“去拿笔墨和玉玺来。”
大太监领命而去,李熙则是又重新看向了陈云溪。
他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神情,叹道:“云溪,以前的事情,是朕对不起你。”
陈云溪眼中泛起一阵水雾,她道:“陛下,我不在意的,我只想您能好好活着,再多陪陪我和太子。”
她言罢,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就这样扑到了李熙怀中,把自己的下巴埋在了李熙肩膀上。
李熙很快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那块布料变得湿润了起来。
他眼中浮现出几分触动来,伸出手来拍了拍陈云溪的后辈,安慰道:“云溪,莫要再哭,也莫要伤心了。”
伤心?
把脸埋在李熙肩膀上的陈云溪闻言抬头看向了李熙身后厚厚的床帘。
她可一点也不伤心,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去取笔墨的大太监很快赶了回来,他带来了玉玺以及一张空白的圣旨。
李熙忍着身体的不适下了床,坐在桌子前亲手写下了传位的圣旨。
写好之后,等到墨汁晾干,他拿起一旁的玉玺盖了一个鲜红的印上去。
而后才略有些遗憾的把这承载着一国未来命运的圣旨交到了陈云溪手里。
“云溪,太子年龄还小,往后你这个做母亲的便要多看着点他了。”
陈云溪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接过了李熙递过来的圣旨。
这一次,她真心实意的对李熙做出了承诺。
“陛下放心,太子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然会好好的看顾他的。”
这话说得其实一点都挑不出来毛病,但是李熙不知怎的,就是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但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因为此时陈云溪已经十分珍视的把那张圣旨抱在了自己怀里。
或许是这几日被病痛折磨的精神有些恍惚了吧,李熙心中默默想到。
下一刻他便又揉了揉自己抽疼的头,对着一旁的大太监吩咐道:“明日请丞相和陈将军进宫,朕要吩咐他们一些事情。”
“是,陛下。”
……
有着皇后和掌握着安朝几乎一半军队的外公在,太子的登位仪式自然是十分顺利。
李熙写了传位圣旨之后的第十天,他便顺利的由皇帝晋升到了太上皇的位置上。
一切似乎都进行的很顺利,完全是李熙预想中的那个样子。
甚至是他原本极速衰败的身体,在这段时间经过了太医的治疗之后,也渐渐的变得精神了起来。
他的病虽然还没好,但是此时他至少勉强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不用担心自己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睡不醒了。
但是不知怎的,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李熙就是渐渐开始觉得不安起来,而且他的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还越来越严重了起来。
直到这一天,像往常一样被宫女看着吃药的李熙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陈云溪了。
确切的说,从他那天把传位的圣旨交给陈云溪开始,对方好像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了。
想到这一点之后,李熙心中陡然间不安了起来,他有些着急的从床上下来,披上一件外衣之后,径直便向着自己如今住的这间寝宫的门外走去。
只是他刚刚才走到寝宫门口,两个守候在门外的小太监便在同一时间挡在了他的身前。
两个小太监恭敬行礼:“上皇,您可有什么吩咐。”
李熙皱了皱眉,怒斥一声:“让开。”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挡在他面前这两个小太监,在他怒斥之后,竟仍然还一动不动的挡在他面前。
两人继续道:“上皇,您有什么吩咐?”
“来人,德忠,德忠人在哪里?”
德忠便是原本一直在李熙身边伺候的那个大太监了。
“回上皇,德忠公公如今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您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吩咐我们二人去做。”
李熙被这两人气的胸口生疼,他捂着自己心脏所在的地方,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皇后呢?陈云溪呢?我要见她,让她来见我!你们胆敢阻拦我,我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请上皇莫要着急,奴才马上让人去请太后娘娘过来。”
陈云溪如今,也该被人称一声“太后了”。
李熙无法,只能又憋屈的回到了室内坐下,等待这两人去传陈云溪过来。
原本的凤惜宫此时已经由皇后的宫殿改成了太后的宫殿。
其实按理来说在太子登基,自己从皇后升为太后之后,陈云溪应当是搬到以前的太后所住的那个宫殿里去的。
只不过陈云溪自己嫌弃那栋房子是被那个恶毒的女人住过的,所以干脆仍然住在原来这个宫殿里面。
此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模糊的铜镜映照出的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被他派去看守李熙的几人中的一人此时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向陈云溪复述着李熙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完,便安安静静的等待着陈云溪的吩咐。
“终于发现了啊,比我预料的稍微要早那么一点时间,看来他还不算是太蠢嘛。”陈云溪笑着自言自语道。
言罢,她这才吩咐自己身旁的重樱:“去取我之前让绣娘做的那件衣服过来,还有那副新做的头面,也通通都拿上来。”
重樱动作很快的办好了陈云溪吩咐的一切。
陈云溪穿上红色凤凰云纹织金缎做成的新衣,长发盘起之后戴上了华贵美丽的头饰,耳垂上戴着的则是两枚碧绿的翡翠耳饰,一点红色的花钿则是遮住了她额头上仅有的那一道淡淡的伤疤。
唇上涂着的口脂则是她所有口脂里面最红最喜庆的那个颜色。
打扮好自己之后,陈云溪这才领着自己的一群心腹浩浩荡荡的去了李熙所住的寝宫。
如今这整个后宫中可以所几乎全都是陈云溪培养出来的眼线了,因此她今日行事便也变得放肆了几分,不再像往日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
一群人这样浩浩荡荡的走在宫中,这动静自然很大。
而被困在寝宫里不得出去的李熙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种动静。
他心中刚刚升起一丝疑惑,那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一群人便解答了他内心这个疑惑。
他的皇后,之前还曾窝在他的怀里,为他的病痛而哭得不能自已的,他的柔弱皇后。
此时正穿着一身如火一般炙热的红衣,步步生莲的从这座大殿门外,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陛下。”陈云溪微微弯腰行礼,但是她这态度就实在是说不上恭敬了。
“云溪……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熙看着陈云溪这副精致到极点的打扮,一瞬间只觉得刺眼极了。
“臣妾高兴呀。”陈云溪理所当然回了一声。
而后她冲着外面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过来的众人挥了挥手,这些人便极为自觉的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退出了大门,守在大门外不让任何人进来,剩下的她最信任的那几人则是分别守住了寝宫其它几处,确保任何人都打扰不了她与李烨的谈话,也听不到他们两人之间说的话。
最后,陈云溪领着重樱还有之前守在李熙门前的那两个小太监一起走进了李熙所在的房间里,还紧紧的关上了身后房门。
李熙脸色难看的看着所有一切发生,一直到陈云溪进了房间,一步一步的逼近到他面前,他才压抑着怒火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陈云溪闻言挑了挑眉,她偏头看了自己身上漂亮的衣服一眼,而后提起衣袖在李熙面前转了一个圈。
问他:“陛下,臣妾今日好看吗?”
李熙闭口不言,神情里暴躁的意味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陈云溪看李熙这个模样,却是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陛下,你如今这副样子,还是真让人失望啊?为什么不理我呢?是发现事情并没有像你安排的那样发展,所以感到无法接受吗?”
陈云溪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收敛了下来。
“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前最喜欢穿的,一直都是红衣。白色是我最讨厌的颜色,但是真让人遗憾,为了和你虚与委蛇,为了让你相信我爱你爱的没有了自尊,我只能每一天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喜好,压抑着自己对于你的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脑子,没有尊严的女人。”
因为陈云溪这番话,李熙这才有了点反应,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云溪,似乎有些不相信之前那些伤人的话竟然就是从面前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
李熙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不可能,云溪怎么会这么对他。
“你是骗我的,云溪你一定是骗我的。”
陈云溪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下一刻她便突然伸手狠狠的在李熙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是为了我无辜小产的那个孩子。”
“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下,是为了被你欺骗的那个愚蠢的我。”
李熙被陈云溪两巴掌给打懵了,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反抗,但是一直跟在陈云溪身后的那两个小太监却是在他有所行动的那一瞬间便立刻上前控制住了他的手脚。
“啪!”第三个巴掌。
“这一下,是为了其余被你们这愚蠢,又自私自利的一家人害死的无辜者。”
三个巴掌下来,此时李熙的一边脸颊已经被打的红肿起来。
但是陈云溪的手在相同的作用力下其实也跟着一起颤抖了起来。
但是陈云溪却浑然不觉自己手上的难受,她这时只觉得自己心中畅快。她其实早就想这样对待李熙了,对待这个自私虚伪的男人。
要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这个位置,她又何必忍李熙忍到现在。
而现在,她报仇的事。机会总算是来了。
陈云溪低头看着李熙不可置信的脸,用指甲滑了滑对方肿起的那半边脸颊。
“陛下不要用这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你难道忘了吗?我小时候其实也是跟随父亲一起在边关长大的。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陈家就会养出像我之前故意表现给你的那么一个愚蠢的人呢?”
陈云溪:“还有,告诉陛下一个秘密哦。”
陈云溪言笑晏晏的看着李熙,她点了点自己的唇道:“其实太后娘娘之前告诉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呢,我,真的有用针扎过她哦,还不是一次两次,之前我告诉你太后用药药砸了我的那次陛下还记得吗?那其实是我自己动的手。只可惜太后娘娘唯一一次像你求救的机会,陛下却是败在了我的演技下呢。”
“从那天起啊,每一次,只要我去照顾太后娘娘,我都是有好好折磨这个恶毒的女人。”
陈云溪嗓音柔软,但是这说出的话却是仿佛一把把尖刀一般刺进了李熙的胸膛中,刺的他一颗心脏鲜血淋漓。
李熙一瞬间回想起了那一天,母后无助的躺在床上,告诉他陈云溪欺负她,还用针扎他。
而那时候的他呢,他选择了相信陈云溪。所以,是他害的母后受了这么多年反正折磨。
李熙又想起一个多月前母后去世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力一向不差,因此哪怕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他还是可以仔仔细细的回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回想起那一天的他没有在意的,母后脸上出现的,对于陈云溪的恐惧之情。
“你……陈云溪,你这个贱人,你好狠的心!你这个贱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贱人?呵!”陈云溪冷笑一声:“这不都是拜母后和陛下所赐吗?我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被你们一步一步逼上来的。而且陛下难道还没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陛下的性命现在可是掌握在我的手中,让我付出代价,陛下现在恐怕没有这个资格呢。”
看着陈云溪这副样子,李熙原本愤怒的脑子倒是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陈云溪的话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来。
“你想要做什么?”李熙警惕的问道。
陈云溪对着重樱使了一个眼神,重樱立刻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漆黑药丸。
陈云溪伸手接过这颗药丸,有些遗憾道:“虽然很想再让陛下多活一段时间,但是为了我和太子的安全,果然还是直接送陛下去死比较让人安心。”
前几日陈云溪之所以没有动手,也只不过是想让李熙承受承受内心的煎熬痛苦,以及等待对方把暗地里那些属于皇帝的势力都交到她的儿子手中罢了。现在对方既然已经发现她的不对劲了,这自然是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
毕竟李熙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谁知道对方暗地里会不会藏有什么后手呢。
李熙被陈云溪这句话吓到:“你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太子之后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会与你……”
“嘘。”陈云溪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李熙的下巴,强迫着对方张开嘴,然后把自己手里那颗毒药喂进了李熙喉咙里。
药丸很快便顺着李熙的喉咙滚进了他的胃中,而他却仍然被那两个小太监控制着,连抠一抠自己的嗓子都做不到。
“你这个毒妇,贱人。”李熙没办法只能口中不断的谩骂着陈云溪,就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好受一点似的。
陈云溪也不在意他口中不干不净的话,她只是淡淡的陈述着:“对了,这个药是我请人特意研制的,吃下去后会一直疼够一天的时间才会死去哦,陛下便好好忍一忍吧,毕竟臣妾心中的怨气发现出来了,说不定还能好好的把陛下葬进皇陵里。”
毒药的药效起的很快,李熙很快的便丧失了全身所有力气,跪在地上开始痛苦的□□起来。
陈云溪见此做了个手势打发了控制李熙的那两个小太监出去。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她还有重樱以及李熙三人时,她才撩了撩裙摆,半跪在地,红唇靠近李熙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对了,再告诉陛下两个秘密哦。这第一个便是陛下之前其实并没有生什么病,只不过是臣妾给您下了药而已,说起来那药陛下肯定也认识,就是母后当年用来害死珉王妃的那种药,只不过臣妾让陈太医改了改药效,变得更加温和而且还不易被人发现了。”
陈云溪说这句话时,李熙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些早在之前陈云溪向他坦白的时候,他便基本已经想到了。
陈云溪:“这第二点嘛,就是陛下之前担心的太子会不会因为陛下的死亡而与臣妾产生什么误会。”
“这点陛下多虑了哦,因为太子他……”
太子怎么?
李熙心中觉出不妙来,他忍着腹部强烈的剧痛看向陈云溪。
陈云溪眉眼弯弯,一如当年两人第一次遇见时那样天真。
“因为太子他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孩子啊,他只是我随便找了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借的种罢了。”
“像是你们陛下这种让人恶心的血脉,果然还是终结在我手里更好一点。”
太子不是他的孩子。
一瞬间,李熙只觉得自己内心某一处轰然炸裂了,陈云溪口中说的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在他脑中回荡着。
下一刻,陈云溪便只见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李熙在这一刻突然全身都开始抽搐起来。
他面色狰狞扭曲,一口鲜血就这样从口中喷了出来。紧接着他整个人便没有了一丝动静。
陈云溪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指在李熙鼻子下方试探了一下。对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了。
陈云溪表情便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是……被她直接给气死了?
……
珉王府内,李烨此时也正面对着几个不速之客。
“王爷,您是自己喝,还是奴才们喂您喝呢?”
声音尖细的太监居高临下的站在李烨面前,手里捧着一盏琉璃酒杯,酒杯里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月光的照射散发出盈盈的光辉。
陈云溪可以留下李延霖和李延宸,毕竟这两兄弟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而且也并不知道他们的长辈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但她却绝不会留下李烨,哪怕对方如今对外表现的一直都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态度。但是谁又知道对方会不会在某一天又突然想通了恢复正常,然后发现自己母亲和哥哥的死亡很不正常呢?
李烨沉默着抬头看了穿着宫中服饰的太监一眼,跟在太监身后的那几人,从刚才的交锋中他已然判断出对方都是一些武艺高强之人。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想杀他,他今晚都是逃不掉的。
而他恰好……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李烨可以确定自己每晚入睡后都会在梦中去到地府,见到沈玉。
但是白天,不管怎样努力,怎样忏悔,沈玉却从来都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
所以,他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干脆永远的沉眠下去,这样说不定他就可以一直见到沈玉,并且一直与沈玉在一起了。
但是因为两个孩子的存在,他却是一直都没能下定这个决心。
如今既然有人要杀他,而他又逃不掉,所以或许是命运已经在暗中替他做好了选择吧。
李烨只问了一句话,“我的两个孩子会如何?”
“王爷放心,世子和小公子都不会有任何事。”
“我知道了。”
李烨点了点头,主动伸手拿过了托盘里放着的那杯酒,然后一饮而下。
陈云溪给李烨安排的毒药是那种见效很快的毒药,因此李烨刚刚喝下这杯酒没多久,整个人的呼吸便渐渐的停止了。
陈云溪派来的人见状,抬起李烨的尸体把他摆在桌子上,又拿起沈玉的牌位塞进李烨怀中,毒酒杯倾倒在李烨手旁。
看起来,就像是李烨终于忍不住对于妻子的思念之情,所以服毒自杀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一行人便又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悄悄的消失了。
而李烨,在他呼吸在停止之后,他也确实是如自己之前预料的那样,灵魂又来到了沈玉所在的这个世界。
但是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回归的那一刻,李烨感受到的却不是兴奋,而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以前的他,在看不顺眼林星旭和沈玉在一起的画面时,还可以通过刺激自己的精神,让自己在那个世界醒来,以便自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
但是现在呢?他在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死掉了,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世界了。
所以,他往后都只能这样待在沈玉看不到的这片空间里,看着对方同另外一个男人亲密。
李烨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方才宫中来的那个太监对他说的那句话。
“王爷是自己喝?还是奴才喂您喝?”
相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想起了自己让秦安去处理沈月瑶的那一天,隔着那一扇门,他听到秦安给了沈月瑶两个选择。
“瑶奉仪,这催产药是奴才们灌给您呢?还是您自己喝呢?”
当初的沈月瑶没有选择的资格,如今的他也是没有选择的资格。
李烨想,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