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蒋哥,也就是背对着顾芊视线的那位男人,淡然地应了声:“嗯,先停两天,还有半个月就到春节,这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最少要提前一个星期把东西运过来。”
“那……文工团的渠道,咱还能……?”
“不行,文工团那边我爸盯着,没法进。”
话出口,顾芊有百分之□□十能肯定他就是蒋海朝。
可这里是鹿城出了名的贫民窟,连顾家人所在的七里巷都比不上。
七里巷居住的至少都是工人家庭,这边基本上都是从事最低端手工业的劳动人民。
蒋海朝怎么会跟这边的人有来往?
“那……”
“仓库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操心,我会想办法找人帮忙,但司机你们得多留意留意,钱的话好商量,一定要靠谱,一定要足够熟悉地形。”
“行!咱哥儿几个肯定会尽最大力找!春节这段时间要是不耽搁,咱至少能赚这个数……”毡帽男竖掌比了个一。
一千?
蒋海朝挑眉,抬手比了个二:“不,今年行情好,至少这个数。”
三人脸上顿生欢喜之色,连连点头兴奋道:“那行,不耽误你上班了,下午要一块儿去龚家湾吗?”
男人垂眸沉思半刻,摇头:“下午有事,改天,到时候我会过来找你们。”
“行。”
“还有上次跟你们说过的事,今年上面可能会有新政策,咱要以不变应万变……”
之后的话顾芊怕被发现,没继续听,手忙脚乱离开了此地。
直到凛冽的冷风刮过侧脸,才清醒过来。
如果那真是蒋海朝,从他们的对话里那些刺眼,什么“货”,“渠道”,“行情”……无一不透露一个信息。
投机倒把?
……
年前蒋海朝是真的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还得抽空投喂顾芊各种稀罕的食物。
水果,点心,甚至有几样连顾芊都没见过的零食。
人虽然已经四五天没见面,家里却处处是他的影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答应了蒋胜军不再跟他儿子有瓜葛,她也不想去掺和他们的家事,只等那厮哪天来找她,再好好同他谈谈。
没想到这一等,就到了除夕。
……
傍晚夕阳红似火,半栋居民楼都被罩在橘光里。
蒋海朝斜靠在梁柱边,手里拿了份材料清单,金光洒在他试身上,高挑颀长的影子被折断在屋檐下。
“蒋哥,人找到了,我兄弟的邻居,人很老实,只要钱给够他就答应跟咱干。”
等了半天没人应,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蒋哥,蒋哥,嘿!”
男人回过神,清润的嗓音有片刻的沙哑。
“刚刚说到哪里了?”
“蒋哥你想啥呢,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雷子搔搔后脑勺,这才重述一遍。
“嗯,钱不是问题你问他有没有空。”
“有的,他说他的工作基本上都在白天,晚上正好跟咱去。”
“嗯,那没什么问题了,今天晚上就开始让他吃完饭赶紧在家休息会儿,晚上事关重大,别打盹儿了。”
“好嘞!”
雷子说完就往院外跑,蒋海朝突然从后边拉住他的胳膊。
“等一下。”
雷子回头,“咋了,哥。”
似乎陷入纠结,停顿了两秒,才问道:“上次那个冬枣,还有吗?”
“冬枣”雷子不解地望向他:“哥,那一大箱冬枣不是一半给你,一半送刘主任了吗?”
蒋海朝蹙眉,想起罗彬说顾芊一下午吃掉一斤枣,踟蹰地开口。
“一点也没有了?”
“额……”听出蒋海朝的意思,雷子指指院门:“哥,你想要的话,我再去找一趟老高不过那东西难搞,能不能弄到我可不敢保证哈。”
倒也没客气,蒋海朝笑开来:“行,麻烦你了。”
“嘿嘿,这有啥,都是自家兄弟。”
不过话题岔开,雷子免不得多看了他两眼:“哥,你最近好像特喜欢吃水果啊,你拿那么多回家,你家里人都不会怀疑吗?”
蒋海朝笑睨他一眼:“你懂什么,我那是拿去送人。”
冬天水果不好找,好不容易托人弄到些,还都是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的好货,大家都舍不得吃,放回家小心翼翼供着,就等过年拿出来招待贵客。
结果蒋海朝这就全拿去送人了
谁啊,面子这么大……
雷子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欢欣道:“哟,对象啊?”
想起顾芊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容颜,笑出了声:“你小子,倒也不算太笨。”
“嘿嘿。”
……
蒋海朝搞投机倒把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在顾芊那儿吃个霸王餐就给五六十,更不用说给顾芊的那百来块钱找人费……
只有足够高的利润,才能维持蒋海朝极尽奢侈的生活。
而投机倒把,就是来钱最快的途径。
蒋海朝大学毕业后进了政府机关工作,急躁的性格却极度不适应体制内的三点一线。
频繁的迟到加上态度不端和种种事迹,让领导甚至不顾及蒋胜军的面子,单方面开除了他。
蒋胜军好说歹说才让人把小儿子的军籍保下,回家逮着人骂了一顿,问他为啥要作死。
蒋海朝借口说身体不适,适应不了机关工作,蒋胜军自然不信,可梁慧信了。
心疼地把儿子压在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这一休息,就是一年半。
家里人不是没给他找过工作,他大哥二姐也不留余地地帮衬弟弟。
可他不愿意上班,要是去了又摆烂,那谁受得了?
投机倒把就是蒋海朝在家里“修养”的一年半里干出来的事儿。
他发现自己不适合机关,也不想当军人,他喜欢的是投机倒把,是做生意,当商人!
虽然这个想法在这样一个动荡年代来说极为荒诞,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愣头青一样,不顾一切扎了下去。
在那一年半里,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一天的收入就能抵机关工作两个月的工资,这换谁还愿意再进那个牢笼
他的野心逐渐拉大,直到不久后盯上了文工团后勤部,这事儿才败露。
倒也没完全败露,那时候蒋海朝贿赂了后勤部采买办的朱科长,把后厨新进的一批新鲜蔬菜粮食倒腾到黑市高价倒卖,赚到的钱两倍返还给了朱科长,让他重新为团里采买。
原本朱科长不愿做这样的事儿,后又想着蒋海朝是蒋胜军的儿子,就算败露了,蒋胜军也不可能不管他。
就这样,积累到原始资源后,开始大批量进攻。
只是没想到与朱科长的最后一次交易,被蒋胜军发现了,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把儿子揍了一顿。
这一揍,直接把蒋海朝揍进了医院,父子俩的关系也就是在那时彻底陷入僵局。
毕竟是亲儿子,这事儿蒋胜军倒也没到处宣扬,消息封锁后,朱科长受到了蒋胜军口头上的教训,没法重罚,重罚的话蒋海朝那边也得败露。
好在两人虽然“狼狈为奸,胡作非为”,倒也没给文工团造成损失,不过是朱科长腰包鼓足了而已。
后来蒋海朝恢复健康后,直接来了个离家出走,实则是下乡继续未完成的交易,紧接着没多久,又出了李慧佳事件,蒋胜军被彻底惹怒一气之下把儿子关进了文工团。
所谓资本原始积累阶段都充满各种“坎坷”,蒋海朝这边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他发现,在文工团,自家老爹眼皮子底下工作,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既能有一份正当工作掩人耳目,又能有摸鱼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况且……顾芊都在文工团呢。
这么一想,还真就不愿意走了。
……
夜虫唧唧,皓月横亘在天幕。
山林间虫鸟出没,几缕光线从手电筒里射出,透过树叶缝隙,能看见几道黑影,明明灭灭数分钟,最后停在了一辆中型货车边。
“哥,这就是咱找到的司机,萧亚军,我们平时都叫他萧师傅。”
手电筒光陡然向上一照,一张熟悉的脸逐渐从黑暗中显出。
蒋海朝眉心一蹙,脸上爬满阴霾:“是你”
萧亚军一愣,眸光与蒋海朝对了个正着。
要不然怎么说冤家路窄呢,整个鹿城多少货车司机,偏偏兄弟们找到了萧亚军。
萧亚军面上不好看,蒋海朝更是吃了屎一样恶心。
可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蒋海朝往雷子身上轻踹一脚。
“你他妈可真会找!”
“啊?”雷子拍拍一屁股的灰尘,一脸懵逼地爬起来,“咋了这是,我寻思这车够大吧,能装啊?”
他还不明白自己哪儿搞砸了,呆滞模样把在场几个兄弟逗乐。
一行人坐在萧亚军的车斗里被运出了鹿城,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萧亚军,蒋海朝倒也没委屈自己蹲车斗,坐在副驾驶上和萧亚军大眼瞪小眼。
路上是诡异的沉默,车鼓轮行驶在山间小道,车轮碾过石块,噼里啪啦的杂音,略微缓和车内死寂。
萧亚军当货车司机五六年,常年混迹在鹿城与周边各个城市与乡村,路程的熟悉程度比之蒋海朝几人只多不少。
路上一点岔子没出,便到达了目的地。
借着月色掩护,一伙人从车斗中陆续跳出,把早前藏好的粮食搬运上车。
蒋海朝站在一颗棵树下,照着清单写写画画,每搬上一袋粮食,便在小本子上做个记号。
他那半张脸隐在黑暗下,半张脸印在光明中,愈显诡魅。
萧亚军虽然同其他人搬运货物,余光却紧盯那边的蒋海朝。
他就是死也没想到,一个文工团干事,私底下居然做的起这样的买卖。
他以前不是没接触过这样的群体,大多是穷途末路,吃饭都成问题的兄弟,才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没想到蒋海朝那样不缺吃喝的条件居然也……萧亚军的心情一时间复杂极了。
凭借娴熟的经验,往常半夜三四点才能做完的事儿,今天凌晨两点就结束了。
把东西运到鹿城仓库,结了今天的工钱,这才得空休息。
“明天还是这个点,在葛家沟村口集合。”
兄弟们对萧亚军的做事效率满意极了,却见他把工钱往兜里一塞,表情冷静道:“对不住了,我明天有事,后面几天都有事,来不了。”
“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这钱还没捂热呢,就不要啦?
“萧师傅,你这是啥意思啊?”
月光下,蒋海朝抬脚碾碎路边的石子,阴恻恻地问:“什么意思”
萧亚军大大方方与他对视,笑了下:“没什么意思,有事。”
蒋海朝没说话,四目相对,火星子乱溅。
雷子烦躁地啧了声:“咋回事啊,你之前跟军娃不是说好了吗,你晚上都有空啊?”
视线从蒋海朝身上移开,萧亚军摇摇头,轻笑道:“干活太累,想睡觉。”
“你他妈的——就这几天了,干完就过春节,有的时间给你睡大觉!”
“是啊!一个晚上给你二十五,你他妈居然宁愿跑回家睡大觉!你有没有出息啊?”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寂,空气里回荡起萧亚军无所谓的笑。
“没出息,就这么着吧。”
最后看一眼蒋海朝,头也不回的走了。
雷子这个暴脾气,冲上去就要把人逮住,被蒋海朝拦下。
“哥,你别拦我!那小子不懂规矩!看我不教训他一顿!”
蒋海朝眼眸深邃,注视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思绪复杂。
几个兄弟也着急:“哥,咋办,他不干了。”
盯着货车驶出去老远,才听蒋海朝冷冽地来了句:“换人。”
“啊?”
“换谁啊,这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哎呀,你说说这……”
那边男人半晌没动静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他隐在黑暗中郁色凝结的半张脸。
咕咚——有人吞咽了一口唾沫,动静格外响。
小平头尴尬地笑了下,揉弄眼睛:“算了算了,天塌下来还有蒋哥顶着,我先回家睡觉了,明儿个起来还要跟我妈上副食店抢山芋干,完事儿再来找你们。”
小平头说完就要走,被雷子叫住:“抢什么山芋干啊,抢山芋干重要还是赚钱重要”
“没办法,老人嘛,咋可能放着便宜不占,一斤粮票可以换三斤山芋干呢!还有好些粮食都便宜了,这时候不买啥时候买,我不去她也扛不回家啊。”
原本还在忧愁司机问题的众人,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了山芋干上。
“今年副食店的春节特供换成山芋干了我记得去年是苞米面来着。”刀疤脸疑惑了。
“是啊,去晚了就没了,我先回去睡俩小时,你们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有便宜不占是傻逼,大家都经历过饿肚皮的日子,蒋海朝虽然没经历过也不太能理解,倒没多说什么。
道别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蒋海朝没回家,回了文工团宿舍,因为工作性质,他最近一直长住在宿舍,有家也不回。
今夜难道失眠了一回,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过来。
总共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精神奕奕,下楼上操场跑步去了。
跑完步出了一身汗,看了眼时间也才五点半。
这个点锅炉房还没开工,便上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冬天冲凉水,那滋味……胡乱搓了两把,把汗水冲干净也就差不多完事。
司机的事儿必须解决,如果实在找不到,他打算上高澎那儿找点关系,虽说危险性会比较大,但箭在弦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早晨副食店都挤得水泄不通。
当然了,他那边也挪了一部分兄弟上黑市倒腾粮食。
越临近春节,生意越好,逐渐供不应求,这边就等着司机把粮食往城里运。
哪知运气不好,摊上萧亚军那么个蠢货。
叮铃铃——
自行车驶过朝阳大道,副食店就在不远处,这条街平时早高峰便人来人往,今儿个直接人满为患了。
那排队的队伍,从副食店门口,排到隔壁两条巷子都还望不到头。不少人拎了凳子椅子来排队,全家老小,上至七八十岁,下至七八岁的娃娃都在。
得亏这年头没几辆小汽车,要不然就这排法,大堵车了要。
蒋海朝陡然想起昨晚小平头说的话,这是在为特供的山芋干排队吗?
那可真够壮观。
“好家伙,这么长的队,最前边得什么时候开始排”
他自言自语的一句,被前边排队的一位女同志听见。回眸一瞧,见是个俊郎非凡的男人,含羞带怯地回答:“两三点就有人来排队了。”
可惜人家压根没多看她一眼。
蒋海朝长这么大第一回 见到如此景观,难免觉得有意思。
视线多往人群中眺望,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
这边,顾芊一大早被张丽华叫起来,说是副食店有春节特供粮食,一斤粮票可以买三斤山芋干,还有不少粮食都打折,限量供应,库存有限,去晚了连颗米也捞不着。
顾芊哭笑不得:“妈,你忘了我什么工作?粮食什么的不用去抢,我给你们带回来就是,我们采购部的朱科长可好说话了,以我的身份拜托他帮忙带点食材根本不是事儿,还去抢啥啊?”
“你这丫头!那又不是人科长白送你的!这可是特供!一斤粮票换三斤山芋干!这便宜你都不占?你傻还是你妈我傻哦!”张丽华好笑地把人送床上拉起来:
“快,一年到头妈也就使唤你这一次,赶紧起床洗漱,你哥他们三点就起来了,现在都快六点了,你也该睡够了!”
顾芊知道每年春节市场上的食材都供不应求,也没想着要去抢,就算朱科长那边不答应,她也可以上黑市高价倒腾些新鲜食材,没想到张丽华还是要赶早排队占便宜。
没办法,这年头物资贫瘠,有便宜不占是傻子,顾芊要是劝着她妈不去,别说张丽华同不同意,就是哥哥嫂嫂们都不会赞同。
迷迷糊糊套上外套,简单洗漱了一会儿,便赶着去了。
两个哥哥三点左右的样子就带着小板凳上来排队,顾芊六点到达的时候,正好跟他俩换班,
好家伙,大棉袄子套着呢,俩人还是冻成了冰块儿。
三个嫂嫂早有准备地掏出俩热水袋往男人怀里塞:“外边风大,你俩上那边五金店里歇会儿暖。”
“行。”
队伍交接,接下来就是女人们的战场。
搓搓手,往队伍里一站,顾芊瞬时就湮没在了人群中。
乌泱泱的脑袋一个挨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大棉袄紧贴着,白烟气儿呼啦啦地从嘴里往上冒,就跟烟囱似地。
她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很快就被捞着大包小包往外走的一男同志发现了。
“顾芊!”
顾芊怔楞住,视线往声音来源处一瞧,看见了前面三十米处的萧亚军。
他高兴地冲她挥着手,回头跟同伴交代几句,便拎着一只小麻袋急匆匆跑了上来。
“好巧,你也来买山芋干呢?”
看一眼他手中沉甸甸的布袋,顾芊点点头:“嗯,你也是?”
萧亚军挠挠头,傻乎乎笑着:“是呀,我跟我俩弟弟一块儿来的,我们都买完了,你排在这里啊?至少得再等个半小时吧。”
“是呀,你怎么这么快?”
萧亚军还是笑,笑容璀璨:“我两点就起来排队了!”
顾芊恍然大悟:“那怪不得,我们三点多才来的。”
见到她,萧亚军显然十分高兴,顾芊的三个嫂嫂也认识他,忙打招呼。
寒暄过后,三个嫂嫂暗戳戳往前边挪步,不打扰两人聊天。
萧亚军感激地笑了笑,对顾芊说:“我最近特别忙,都没空找你,年后有空吗?我请你看电影。”
“额……”顾芊真不知道该说这位是脸皮厚还是听不懂人话。
不是都跟他说了,不喜欢他吗……约看电影又是怎么回事?
就要拒绝,耳边涌入一阵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
“哟,这不是萧同志嘛,不是说要睡大觉吗,这么早起来排队占便宜呢?”
蒋海朝的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十分有辨识度,即使隔着一层人海模糊的投过来,也能让顾芊迅速认出。
一如既往的军绿色便装,带着张扬肆意的笑,人群中一眼攫住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芊脸上表情略显不自在,萧亚军就更尴尬了,默默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藏。
可再怎么藏,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蒋海朝在两人面前停住脚,下了车,径直走到萧亚军面前。
视线向下一敛,眉峰挑起。
“哟,这么快就买到了,便宜占得还真快,这起码得两三点就起来排队了吧?睡几个小时了?哦,怕是一个小时也没睡吧?”
妙语连珠,怼得萧亚军满脸红气,他的肤色本就偏黑,这下直接气成了红黑。
“你俩认识”顾芊意识到不对劲。
哥俩好似地把胳膊肘放在萧亚军肩膀上:“认识,何止认识啊,咱俩还合作过呢,是吧,萧师傅?”
“合作,合什么作”一个是货车司机,一个是文工团宣传部干事……
蒋海朝没回答她的话,指尖轻轻敲打着他的皮肤,一下一下,配上他锐利的眼神,宛若掐紧死亡倒计时的秒表。
“不过萧师傅你不耿直啊,商量好的事儿放我鸽子,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
在顾芊面前,萧亚军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件事:“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芊也挺懵,望向萧亚军:“我也听不懂,你放他什么鸽子了”
“请他帮个小忙,没想到,耍我呢。”蒋海朝冷笑道。
萧亚军脸上黑红黑红,面上挂不住,佯装镇定地想要逃跑:“顾芊,先不聊了,改天见。”
说罢就要走人,可蒋海朝哪能就这么放他走,自行车哐的一吓被他抡起来,暴力地往他跟前一砸。
突如其来的一声哐啷,吓得萧亚军的麻袋差点从手里脱落。
蒋海朝黑眸深邃,瞳孔深处如同缥缈着魆魆暗色,嗓音冷沉沉的。
“我那几个兄弟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找到你,你就这么放我鸽子,我的损失……该怎么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