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 北风瑟瑟,寒意袭人。
一队人马等在偏僻的树林里,殷漾坐在马上, 偶尔拍拍马儿的脖子, 逗弄它玩, 紫玉则牵着马来回踱步。
紫玉本和宁姝一起去祭台, 后面,尉迟序宫变, 宁姝被绑走,然而听雪阁黄雀在后, 紫玉趁机脱身, 想去营救宁姝,却没来得及。
她改变策略,离开祭台时,几个乞丐小孩围住她, 告诉她有个殷公子让拦住这附近穿浅紫色衣裳, 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说长安城外汇合。
无法,紫玉先离开长安城, 和殷漾搭上线,这会儿, 不出意外的话,长安城要关城门了。
她瞧着殷漾如此轻松, 不由问:“你不是说殿下一定会来吗?怎么还没有动静?我们没能通知她,她会不会先回公主府了?”
殷漾挑起眉头, 道:“如果你够相信殿下, 不应该着急。”
被点醒, 紫玉想想也是,殷漾都知道的事,宁姝哪里会不明白,她瞥了眼被五花大绑捆起来,丢在马上的彩鸢,笑起来:“说起来,你的行踪暴露,还是殿下推断出来的。”
彩鸢嘴巴里被塞着东西,没法说话,只好翻个白眼,皆是因这段时间里,紫玉就给她说了十几次公主的机智聪慧,听得耳朵都长茧,晦气。
果然,又过去小半刻钟,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紫玉驾马上前,先看到鹰戈,再看到他身后宁姝,除了衣裳沾些草屑,没有旁的问题,不由大松口气:“殿下!”
然看到宁姝身后的尉迟序,紫玉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卡住了,半晌只蹦出一个音符:“这……”
等一下,大将军是敌是友?前面不就是他把宁姝绑走么!
紫玉和殷漾一下戒备起来,紧张地摸着武器。
宁姝对他们几人道:“尉迟将军与我达成协议,大家不必慌忙。”
还好,确定他是友了,紫玉和殷漾先后开口,以示尊敬,道:“大将军。”
尉迟序眉眼冷潇,颔首。
而前方鹰戈的脸色,比大将军还冷还硬,这小孩平日还挺沉稳,第一次不加掩饰展示厌恶。
同为男人,殷漾隐约能明白鹰戈为何黑着脸。
看着尉迟序,莫名又几分不顺眼。
紫玉拉着鹰戈去问悄悄话,殷漾便下马,走在宁姝旁边,咬着牙齿小声道:“殿下可真行。”
宁姝道:“对对,和大将军化干戈为玉帛,获得一大助力,我真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漾说,“我是说殿下,顺手牵男呢。”
宁姝:“……”
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宁姝一时无言以对。
唉。
脑海里系统又开始了:“我不管!你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宁姝调侃般地回:“我可是大写的无辜啊。”
系统:“你就说说你无辜在哪吧?”
宁姝一开始体谅系统心疼自己的绩效,现在直说了:“好啊是你非要我说的啊,你发现没,是尉迟序倒贴,不是我勾搭他,你对我大呼小叫也没用啊。”
系统:“呃……”
宁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你是学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吧,这程序谁写的啊送回去检修啊!”
系统突然悲怆:“呜呜呜!”
宁姝咳咳:“好了不哭不哭,都怪这尉迟序,干什么不行呢非要倒贴我。”
系统:“对!怪他!这组设计一定有问题,记下来记下来……”
宁姝:完美转移矛盾,耶。
不过,她确实也打算和尉迟序保持距离,之前是没想到,尉迟序一派高眉冷眼的,居然也能背叛革命,两人坑来坑去没完没了,他怎么还生出兴趣来,没见过女人嘛?
宁姝心里吐槽,面上对尉迟序客客气气。
再怎么说,这厮战斗力很强,不要推到对立面。
还有一点,红蕊的病是他的致命点,或许他就是在吸血过程中逐渐变态,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此,宁姝斥巨资,花了10积分去商城买个外形是水囊的超级保温杯,用来装自己的血,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些,她在马车上,听紫玉汇报当前的情况。
有红蕊和莲种的因果在,只要控制宁姝,就能控制红甲卫,这个诱惑太大,听雪阁为找到她的踪迹,会把这个消息往外传播,红甲卫上下五千人,不一定人人都能像紫玉一样依然忠心耿耿。
且听雪阁掌握刺激红蕊的手段,尉迟序都得乖乖趴下,为防万一,红甲卫不能用,此行他们没有带任何红甲卫,只带三十余名公主府府兵,殷漾心算过,这三十人是最少能保护他们离开长安南下的人数。
他统筹能力很好,除了马车外,还有一辆车放了物资,另外的金银财宝,都是贴身存放的。
为这逃亡之旅带来一丝丝的轻松。
但也只有一丝丝,毕竟形式不容乐观。
宁姝又买个【小视野】,观察此时长安的局势,因副本设定非仙侠,距离太远,所以能看到的不多,只知道,宫城沦陷了,都是听雪阁影卫,而其余王公贵族,陆安雁,陆维,杜慕语等,都被看管起来,好在生命暂时无忧。
“去蜀地,找庆王。”宁姝对着地图点了点。
紫玉叹气,鹰戈抿着嘴唇,沉重点头。
这仅仅是开始,在这之后,眼前繁华,被彻底撕裂。
一路南下,天气却丝毫没有变暖的迹象,冬日到来,一日寒过一日。
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还没到小雪节气,就下起雪。
离奇的是,越到南方的城镇,雪好似越大,南方哪曾受过雪害,一时混乱不堪,一路上,皆能看到百姓生活困苦。
有冻死的,有跪在路边祈求富人施舍的,鹰戈于心不忍,只要他提,宁姝便二话不说,尽微薄之力,对此殷漾颇有微词,心里嘀咕鹰戈该不会是什么妲己之流,专门蛊惑主公人心。
但有些时候,遇到灾民,鹰戈只低着头。
见此,殷漾还奇怪呢:“你怎么不发挥发挥你的良心,同情下他们?”
鹰戈忽视他话语里的讥讽,回:“之前救他们,是灾民人单势孤,我们能帮就帮,但现下,这一片都是灾民,如果不想被灾民哄抢,置自己于危境,当低调离去。”
不是不想救,是无能为力。
这股灾民,势必会变成流民。
殷漾有点惊讶,鹰戈今时目光与昔日不同,却还是有点不服气,道:“我还用你教?”
他坐于马上,回头看了眼路旁面目枯瘦的人,心里刺痛。
现如今,秋闱也彻底没个声,读再多圣贤书有什么用,颓势既定,他迎着寒风,低低叹了口气,雾气从唇边散开到天际,阴沉沉的天卷着一片雪花,落到一顶脏污的草帽上。
此草帽是陇右道流民的特征,山道里,戴草帽的一群人埋伏着,一见到马车车队,顿时两眼泛光。
而与此同时,马上的尉迟序突然牵住马,给其余人打了个收拾。
车队停下来。
宁姝掀开车帘,便看前面是一道峡谷,铺着一层白雪,很是干净幽静。
尉迟序只道:“这一处有埋伏,换道。”
鹰戈瞪大眼睛屏息,愣是没看出埋伏存在哪里,而殷漾和尉迟序,都不会主动和他说。
少年皱着眉头,思索着,那副模样认真得有点可爱。
见鹰戈引马掉头,宁姝朝他招招手,他过来,下马靠近马车窗前,宁姝的声音在雪地里很是清越:“峡谷地形向来是兵家用兵之地,高处伏击,易守难攻,对地面还有高地优势,而这条道路上的雪,肉眼就能发现比其他路的要厚,你觉得,为什么会厚?”
鹰戈恍然:“山贼或者流民,在这里打劫旅人,所以用雪埋住痕迹?”
宁姝伸出手,揉了下他头发,笑了笑:“对。”
抱着手炉的手,很是温热,鹰戈在外面待着,身体哪哪都冰凉,他一下有点紧张,盯着宁姝手指,舌尖润润嘴唇,问:“没冻到殿下吧。”
宁姝:“当然没事,只是辛苦你了,累吧?”
鹰戈心中一软:“谈何辛苦与累。”为殿下效劳,他高兴还来不及。当然,后半句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
殷漾牵着马过来,懒懒道:“行了,我与大将军也都骑马呢。”
宁姝转而道:“漪之,也辛劳你了。”
殷漾愣了下,撇开头,极小声道:“哦。”
宁姝把帘子放下去,斜对面,尉迟序缓缓挑了下眉头。
几人离开的动静,还是引起流民的注意。
一看这伙人不上当,领头的也是个胆大的,遂改变策略,从两边山上冲下来,铺天盖地的:“冲!抢他们的东西!”
府兵打不过这些经过一段时间历练的流民,以撤退为主,打着打着分成几股,鹰戈本来一直跟着宁姝紫玉,游刃有余,后来流民从峡谷上推下许多块巨大的圆石,在雪地里滚出印子,战况对宁姝这边就有点不利。
宁姝离开马车,坐在马上:“不要恋战!走!”
她指挥府兵撤退,与此同时驾马而走,一阵混乱后,几人在这片峡谷彻底走散,宁姝才恍然发觉,她身边只有一个尉迟序。
她吸着冰冷的空气,喘了一口:“大将军!”
骑马靠近尉迟序,看到沾血的衣角,问:“可无碍?”
废话,尉迟序肯定不会受伤,这是别人的血,宁姝心里明白,不过客套也该客套的,便看尉迟序提起剑,将被血沾污的那一角切下来,丢掉。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这段日子,托系统哔哔唠唠的福,宁姝几乎没有单独与尉迟序相处,乃至谈话,一天都不超过一句,此时雪地里,只剩下两人,气氛就好像这寒冷天地,僵得很。
其实,宁姝还有很多话想问尉迟序。
他是先皇后的胞弟,之前宁姝就猜到,他或多或少知道点不为人知的东西,只是碍于要躲开他,没有机会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
而且这段时间的冷却,尉迟序也清醒了吧。
宁姝悄悄瞅他,见他在看天与地形,判断接下来怎么走,突然放心。
尉迟序也很快指着一个方向,淡淡地说:“要出万寰县,这边。”
两匹马并肩上前,宁姝紧了紧身上披风,问:“大将军,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尉迟序昂首斜睨她,宁姝就紧接着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一件事,红蕊和莲种相互依存,十八年为期,莲种若不成熟,红蕊会成为致命毒;但现在莲种成熟了,我要怎么样,才能根治红蕊。”
她一边问,一边偷偷观察尉迟序的表情,眼睛眨了又眨,睫毛上下游移,扑闪扑闪的。
尉迟序看向前方的路,言简意赅:“你想错了。”
他停下来。
想错了?宁姝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靠近了点,笑得有点和比天上冷太阳要暖和:“大将军,是什么个意思?”
尉迟序忽的笑了一声,又道:“陆宁姝,你发现一件事没有。”
宁姝:“什么事?”
尉迟序抻平唇角,冷淡眉眼在雪色中更显俊逸:“你平时不是‘舅舅’喊得很顺口么。”
宁姝突然有点预感,只听他哼笑声,顿了顿,道:“叫我大将军,我凭什么回答你。”
宁姝:“……”
系统:可云抱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