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走。
阿尧瞪大眼睛。
她的声音, 恍若穿透阴翳一道光亮,撕开片片乌云,直直照进阿尧的眼中, 一瞬间他眼眶泛疼, 竟然才发现, 自己好像一直在等待一个可能。
直到这个可能实现。
阿尧的心脏鼓噪, 明明是夜,他却好似看到船上亮光如昼——他被唤起与兄长在一起, 思考和想象外面的世界的记忆。
是啊,每个人都有权利, 出去外面看看。
离开不是绝路, 掩杀向往,才是扼住他前进的步伐。
他想走,想和兄长一起走,想和她, 一起走。
不由分说, 阿尧沿着岸边,朝船只跑起来,而船舷处, 看到他的身影动起来,宁姝也知道他的答案。
她松一口气, 按住被海风吹拂的头发,回过头看掌船的傅松越:“停一下停一下, 阿尧要上船。”
傅松越抓着船桨,他盯着波涛外那道人影, 目光滑到宁姝带着一些激动的脸颊上, 恍然发觉——
自从上了荒岛, 一切人事物,变得不可捉摸,及至此,他再也没能在她的脸上,看到曾经对他一个人展示的笑容。
她想收走的东西,就能够收走。
可是感情,不应该是覆水难收吗?如果,如果最开始,在她把玫瑰偷偷插.进他的衣兜时,他能够及时发现,是不是也能及时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一分悸动,不至于用行动,用言语,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乃至于,到现在根本触碰不到。
傅松越握紧船桨。
他喉头有一口气梗着,让他放不下。
很不甘心啊,一直自己和自己较劲,才发现,原来他早就被抛下。
宁姝盯着阿尧的身影,提高了声音:“傅哥?傅松越?”
乔其深的声音,代替傅松越出现:“你想让阿尧上船?”男孩笑得温良,“可是你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反悔吧,他熟知这一带,如果想让我们的船被珍岛上的人发现,想必有很多办法吧?”
他的声音相对轻快明亮,说着说着,手指蜷缩按在下颌,俨然是认真思考,但只要仔细琢磨,就知道他强词夺理。
他在给阿尧找污点,显然,他作为珍岛人,和他们的立场天然不同,阿尧的让步,没有让他们把他当做自己人。
宁姝懒得和这人多说,她目光移向言屹和裴哲。
言屹握着船桨,他张张口,也知道乔其深说的不合理,但,一旦想到所谓洞房花烛,两道影子亲密依偎的画面,他突然明白,不能再多一个人。
尤其是让人这么不爽的一个人。
他低声说:“抱歉,宁姝,我觉得乔其深说的有道理。”
宁姝又看向岸边,阿尧的影子,越来越小。
裴哲:“……”
裴哲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强迫症让他强迫自己减少对他物他人的关注,即使如此,他也能知道,宁姝对阿尧,和对他们四人,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承认,出于私心,他也不想把阿尧带回去。
而此时乔其深又说:“何况,假如真的带他回去,户口怎么解决?他也算半个古代人了吧,能适应现代生活么?”
宁姝干脆抱起手臂,看乔其深输出。
乔其深:“有些东西,就适合当展品,供人观赏,但可不能拿下来。”
宁姝“哦”了一声,突然笑起来:“那在师弟眼里,我是什么类型的展品呢?”
乔其深愣了下。
宁姝:“有收藏价值?有点意思?不贵但是能把玩?”细细想,作为一个对他们四人来说,是“贫民”角色的人,能总结出这么些特质的。
傅松越抿起嘴唇,乔其深很快摆摆手,回:“师姐是人呀,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宁姝:“是啊我是人,那我做什么选择,是出于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利,这一点,你们大家都不反对吧?”
她说着,眼眸在夜中映出点点荧火,一一掠过他们四人的模样。
他们似乎也没想过,为了一个阿尧,宁姝会沉下脸色,会上升到所谓权利,好像他们所有人潜意识地,否认她作为人的选择权。
他们有这么做吗?
言屹润湿嘴唇,眉宇一沉,说:“我尊重你,不过,我还是不认可把那个男人带走,这件事情不是冲突的。”
傅松越捏紧手中的船桨,指节发白。
却看宁姝靠在船舷处,她莫名一笑,看不出生气,只有释然:“那么,记住你们的话,不要生气哦。”
说完,只看她往后仰倒,从船上直直坠入海水之中!
为了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男人。
怎么可能不生气。
傅松越抛下船桨,他反应快,爆发力极高,两人离得也不远,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却只抓到她衣裳的一角,紧接着,“噗通”一声,宁姝跌落进海中。
“林宁姝!”
这一带有几处暗流,这是阿尧之前跟他们说过的。
所以,阿尧在看到那道身影坠海之后,也立刻扎入海水之中。
很奇怪,明明他离她至少已经有十米的距离,但在他扎进海里的时候,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他们近得咫尺之间,只要迈出那一步,就能够相互触碰。
那串香木珠子,一同圈住他们的手。
夜晚的海底很黑,但阿尧睁开眼睛,还是看清楚了宁姝的口型——
是你吗。
阿尧:“?”
来不及多想,一股洪流般的力量,将两人卷住,往底下拉,阿尧闭上眼睛,宁姝也闭上眼睛。
“叮,【愤怒的男人(完成度80%)】+20%!任务达标,副本【荒岛(度假岛)】通关!将有为期一个月的【快乐期】,玩家是要留在……”
否否否否否。
“好的,【快乐期】进行转换,根据此副本的质量,共换成100积分!请玩家稍后查收!”
“副本即将关闭……”
咕噜咕噜。
海面上,一片安静。
言屹和傅松越跳下去,乔其深和裴哲水性不好,没有跟着下去,不一会儿,那两人浮上水面,都是摇摇头。
这片海虽然有暗流,但离岸边不远,不应该眨眼之间就找不到任何人影。
乔其深想到什么,大笑出声。
裴哲看了他一眼。
乔其深拍这大腿:“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就他妈像做梦一样……说不定这从头到尾,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裴哲:“……需要的话,我可以推我的心理医生给你。”
乔其深:“不用了,表哥自己留用吧。”
“滴嘟——滴嘟——滴嘟——”
就在乔其深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警笛声,这片从未有现代科技涉足的海域,就像被解开封印,在海上寻找他们快一个月的救援队,在这个关头,终于到来。
可即使如此,在附近所有海域,也没找到女子的身影。
言屹披着浴巾,他出神地看着双手。
傅松越站在游艇甲板上,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烟尖泛红一点,犹如远处天际一点日出的痕迹。
他没有抽烟,而是眺望远处。
日光炫目,只可惜,假使离开荒岛,依然满目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