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沉默稍顷。
老夫人向刘妈妈招手, 让她带谢知杏下去。
谢峦僵着一张脸,他正要开口,老夫人比他早一点儿, 说:“老大, 老二, 若你们担心宁姝身份, 这不是问题,我托人去江南打听了, 这孩子的身份,没作伪。”
她看向宁姝, 笑得和蔼:“宁姝出身, 和侯府差了些,但侯府不是不能通融。”
谢峦松口气。
然而,没等他这口气喘匀,只见大哥站起来, 男人身材高大, 挟一股威势,令人心生凛然,他看着老夫人, 口吻淡淡:“身份怎么不是大事。”
“母亲,当年你就是拿身份压我的, 你难道忘了吗?”
老夫人不快:“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薛婉儿那个女人?”
不, 谢屿早就忘了。
他已过执着于情爱的年纪,薛婉儿这个名字, 对他而言, 唯余一缕惆怅, 而这缕惆怅,在数月前遇到宁姝开始,也逐渐散去。
他这时提起薛婉儿,绝不是忘不了,他冷笑:“母亲还没回答我,为何当初拿婉儿的身份压我,如今却撮合老三和宁姝。”
真论起来,薛婉儿父亲还是五品知县。
老夫人甚少被顶嘴,也有点脾气,冷哼:“你和你三弟不一样,你是要继承侯府的,主母哪能是身份低贱的女人?”
谢屿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决心更甚,落字铿锵有力:“却不是如此,母亲,那是因为你最疼老三,什么都想顺着他。”
以前,老三磕了碰了,就是他和二弟的错,他不想翻旧账,那没意义,毕竟对这个年纪小他一半的弟弟,他也愿意宠着、让着。
只是,直到母亲开始同意宁姝和老三。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谢屿眸色沉沉,“母亲眼里只有老三,我们就不是你儿子?”
这问话,犹如一滴水滴落进油锅,瞬间炸开,场上几人脸色各异。
谢二面上带着笑意,谢三则死死攥着手指:“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
老夫人也难以置信,好半晌才捂着胸口,指着谢屿:“你……你这个逆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老三是你弟弟!”
谢屿微眯起眼眸。
没有用,想改变侯府,无异于登天。
刘妈妈上来顺老夫人胸口,她扶着老夫人,声音硬了些:“侯爷,我先扶老夫人回去歇息了。”
老夫人气狠了,她站起来,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谢屿。
很显然,她所说的宁姝和谢峦订婚之事,只能因被打断,不了了之。
谢峦突然有点慌,他正要开口叫住老夫人,却被谢二按住肩膀。
只看谢二眼眸淡漠,声音有点冷:“三弟,别和没断奶的小孩一样,还想追着母亲给你评理。”
他盯着坐在一旁的宁姝,轻笑,“这是我们三兄弟的事。”
宁姝:“……”
他们三兄弟的事,有必要看她吗。这狗比游戏,怎么就还有1%。
谢峦不自觉地站在宁姝面前,挡开二哥的眼神。
现在的情形,他们几人好像陷入一个难以言说的圈,谁也出不来,越是挣扎,越找不到出路。
他冷静地想了想,决定试着突破,问:“大哥,二哥,你们不同意,是因为当年薛婉儿的事?”
却看谢屿坐下,即使矮了谢峦谢岐一些,也不减气势,他又拿起茶盏,抿一口,说:“不是,与她无关。”
谢峦:“那是为何?”
谢岐歪靠在桌沿,用手指点点桌面,笑嘻嘻的:“三弟,你还小,你不懂什么是感情。”
谢峦觉得荒谬:“你们什么意思?”
看着二哥面上露出的些许顽劣,他有点诧异:“二哥,你也对宁姝?”仔细回想,二哥确实也从没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是他一直以来没发现!
谢岐不承认,但也没否认:“我只是看不得她被你糟蹋。”
糟蹋?
谢峦下意识看向大哥,大哥竟然也没反驳。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谢峦不由死死咬着嘴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兄长们:“你们在强词夺理!”
大哥静静地看着他,却也没有阻拦二哥,而谢二脸上带着虚浮一层的笑意,又说:“三弟还是孩子心性。”
向来谦让他的兄长们的眼里,是不能掩饰的攻击之意,谢峦突然看明白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圈子,是他们都想得到宁姝。
他眼瞳猛地一缩。
可是宁姝选的是他,他们凭什么?
想起方才谢二的话,谢峦却也害怕宁姝当真,立刻看向她,寻求肯定,说:“宁姝,你别信他们的,你喜欢我对不对?”
一时之间,三个男人都看向宁姝。
波诡云涌之中,宁姝悄悄吸了一口气。
虽然不太想掺和,可她还有最后1%的完成度,只要任务完成了,她就能离开。
当一个东西的限度,只剩下1%时,它的意义就变了,比如考试只剩下十分钟写作文,比如还有0.01元就能砍价成功。
它会让人疯狂。
这绝对是这游戏的恶趣味。
她是有办法化解焦灼,不过,打游戏时眼前的boss,就剩下一丝血,一个普通攻击能解决的事,还去丢技能,十分没必要。
所以上吧,平A就行了,还要什么花里胡哨,她现在别的都不想,必须立刻马上把这1%填平。
反正也很快就结束了。
宁姝目光挪到侯爷身上,她干净的眼眸里,划过所有人的身影,却也没人,能够驻留半刻。
她道:“侯爷,我曾告知过您去陪阿杏,可是您最后有试图抽出时间么?如果让孩子来到世上,就是忽视漠然,您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呼吗?”
“你也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无辜,你是老大,确实承担长兄的职责,但侯府的爵位,不是也给你了?你还管教着弟弟们,甚至要贸然插手谢峦的婚事,”她停了停,“这么看来,侯爷不过是另一个老夫人。”
这些话,句句诛心。
谢屿眉头紧锁,捏紧手中茶盏。
没等谢二露出幸乐,宁姝侧过身,直视他:“二爷,你排行第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想必是被老夫人忽视得最厉害的吧?”
似乎没想到宁姝会这么直白,谢二愣了愣。
“你成日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算是看懂了,你不过是想摆脱侯爷的控制,”宁姝又说,“但你不行,你始终知道你们是兄弟,你活在大家庭里,就是一份子。”
她嗤笑:“你想挑破侯府的平和,但侯爷再如何,待你也是真的兄弟情,谢峦再骄纵,也是把你看成二哥,而你呢,你做这种事,你觉得很对吗?很得意吗?然而只暴露你的薄情寡义!”
谢岐收敛了笑意。
丢出这些话,宁姝心里真的舒畅极了,冷笑一声:“搞清楚,我并不是夹杂在你们之间的工具。”
这一字一句,揭开兄弟之间的疮疤。
表面已经结痂的伤口,其实里头,早就烂了,就算没有她,也会有那么一天,一切爆发。
不等谢屿谢岐反应过来,宁姝继续道:“还有,我从没有回应过你们的感情,勾引更是谈不上,我自认我清清白白,想必,你们也没有异议吧?”
她突然大步走过去,牵起谢峦的手,握紧了,对另外二人说:“我愿意和谢峦一起,千金难买我愿意。”
说完,她牵着谢峦,朝外离去。
骤然之间,这方空气中,似乎稍稍扭曲着,桌椅、门窗,都颤了颤,唯谢屿与谢岐,一动不动。
“咔嚓”一声,谢屿手上茶盏掉在地上,谢屿醒过神,碎片在地上炸开,有一片打到谢岐的靴面,他也蓦地反应过来。
那种异常的波动不见了,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只谢岐突然大笑起来:“精彩,精彩!”
谢屿也忽的,眉头舒展。
即使被她这般赤.裸.裸地骂了,火气是一时的,余下,却耐人回味。
真有意思。
两兄弟对视,均从眼中看到难以掩藏的敌意。
诚如宁姝所说,千金难买她乐意,而千金难买……他们放弃。
另一边,宁姝终于感动地迎来了最后的1%:“叮,主线任务【傲娇少爷爱上我(完成度99%)】+1%!”
“恭喜玩家!”
系统的声音欢脱如狗,而宁姝看着那圆满的100%,也终于轻松下来。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谢峦,有点不安,在方才的对峙里,他其实很无力。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离了侯府,他什么都不是,甚至如果不是宁姝,他连反驳大哥、二哥话语的权力都没有。
不止因为他年纪不够,还因这么多年,他放任自流,让自己活成他们想要的“开心”。
他要变得厉害。
方才她那样说他的哥哥,他并不觉得冒犯,她那种果敢、坚决,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此时,他压抑心头颤抖,眸底流转光华,声音轻缓,说:“边疆无战事,宁姝,我会好好考功名……你等我,大哥二哥绝不能阻止我们。”
不知为何,他骤然想起小时候,陪老夫人看过的戏折子《西厢记》。
那时候不懂其意,如今却尝出几分。
他不想再受任何束缚了,他要往上爬,到没人能阻止他和宁姝的程度。
然而,宁姝呆呆地站着,却有点错愕。
她脑海里去敲系统:“怎么回事,主线支线都完成了,还没有结束副本的响应?”
这个副本,是该到此为止了的。
系统很快出来解答:“是这样的,根据四法则中【法则2:这个人攻略度越高,你获得的评分越高】,目前,由于主线任务的攻略度达到100%,为鼓励玩家多多攻略到100%,游戏方特地规定,奖励达到100%的玩家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个月【快乐期】呢!”
宁姝:“?”
系统说:“角色攻略度达到60%,就不会触发【死亡线】,可以触发一次离开游戏的机会。”也就是说,如果是想要保底奖励活下去,那对角色攻略到60%,就可以了。
宁姝:“但是在60%时你没提醒我。”
系统开开心心:“但玩家在本副本一下子达到90%,系统没来得及播报呢!”
宁姝:“……”怪!她!咯!
这个游戏对触发播报点、解锁游戏玩法,是很严格,甚至连【背包】这种功能都要自己激活,可想而知,当时这坑就给她挖好了。
她又问:“如果我想离开呢?”
系统:“这个【快乐期】是可遇不可求呀,哎呀,玩家以后想提前离开,可以把【快乐期】抵消给系统,换成积分,但玩家现在还没完成第一个副本,没办法激活积分面板,那就好好享受吧这段时间吧~”
享受?
宁姝刚刚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怼得侯爷谢二无言,现在告诉她,她还要苟一个月。
怎么苟,用命吗。
察觉到宁姝的心情,和“享受”没有关系,系统又说:“放心放心,这期间,玩家将进入【无敌】状态~”
【无敌】简介:无敌是多么寂寞~在【无敌】状态期间,玩家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不会造成实质伤害~快乐地造作吧!
宁姝:“好想把系统提起来打几圈。”
系统:“?”
宁姝:“哦不小心说漏嘴了,没事。”
系统:“……”她刚刚确实说想打它的,对吧对吧对吧!
宁姝有点头疼,也就是说,她没法立刻离开这个副本。
眼前的谢峦,因久久没得到宁姝的回应,不由得有点紧张,他咽咽喉咙,又问了句:“宁姝,我说的都是真的。”
宁姝回过神来,读出谢峦的殷切,很快就收拾好神态。
就在前一刻。她已经做好决定,这一个月,她肯定不会留在侯府,来古代这么久,一直囿于深宅,也该去看看。
再加上,她肯定把老大老二得罪透了,不跑留着等他们出手吗。
不过,对谢峦,宁姝还没打算摊牌,一来留着他平衡一下老大老二,二来,她的跑路计划,还得倚靠谢峦的信赖。
宁姝放宽心,笑了笑,说:“嗯,我相信你的。”
谢峦眼瞳些微一亮,他朝前走出一步,谨慎地,握住宁姝的手。
他的力气很轻,这一刻,少年像是得到世上唯一的珍宝。
接下来几日,谢峦一改往日作风,每天卯时不到就起来,逢时院内发出刷刷练剑声,用过早饭,他便在桌前刻苦用功,中午去找宁姝,下午跟着教习先生学习,又或者学武。
他身上那股娇养残余的气息,一夜之间,不见踪影。
老夫人怕谢峦累着,偏生现在谢峦主意大了,不听她的话,她让宁姝劝说,宁姝嘴上应着,实际并没谈起半句。
这种改变,也不是不好。
马车内,她看向身侧的少年。
两人正在马车上,他怀里揣着一本摘写的《中庸》,狭长的俊眸低垂,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纸张。
过了会儿,他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却举起另一只手,捂住宁姝的眼睛,道:“看什么呢。”
宁姝:“看你呀。”
她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刮蹭着他的手心,带来一阵酥痒。
谢峦呼吸有点乱:“虽然咱们过了明路,你也不能老说这些话。”
宁姝撇撇嘴:“那我不看你了。”
谢峦:“……”
宁姝侧过头,她拉开马车帘子,专注地看着外头的热闹,因十年一度万寿节在即,街上人影攒攒,摩肩接踵,还有不少绿眼睛大胡子的异邦人,想来是小国使者或商人。
她刚要挪开目光,骤地发现,其中一个异族人,正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
男子的侧影有点熟悉,她曾经忘记过他一次,这回却也忘不了。
虽然多多少少有成就【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的缘故。
她盯着他。
马车走得很慢,她的目光缓缓地从左到右,蓦地,他似乎终于察觉了,不由抬起头。
多日不见,段显依然给人一种,不是很显眼的感觉,但只要仔细看,就能感觉到,他肩膀宽阔,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明明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似乎阅尽千帆,沧海桑田收于他的目中。
而与宁姝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他眼中风云涌动。
隔着人潮,段显眼瞳里倒映出,宁姝在朝他招手。
他怔了怔,突然迈开脚步,朝这里走来,只是人太挤,他走出几步,就被往后推。
而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内,却突然出现另一个少年。
那是谢三。
他姿容俊美,风度卓然,比其段显,这副皮囊漂亮许多,便看他对宁姝说了什么,似乎有点不快,往外看了几眼,然后用力地拉上车帘。
这一扯,阻隔一切视线。
段显逐渐停下脚步。
那异邦人追上来,用不大标准的汉语说:“段公子,你怎么了?”
段显缓缓摇头,片刻,才说:“宝石,我全都要了。”
.
车内,谢峦发觉宁姝一直看着车外,甚至抬手,似乎在和什么人打招呼,他侧身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宁姝头也没回,说:“不是说不让我看你吗?那我看看外面。”
谢峦往外一瞥,顿时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涨,街上男人这么多,她在看哪个?竟然还打起招呼来?
好在谢峦暂时没看到比他长得好看的,但还是很不爽地,用力拉上车帘。
谢峦捏著书本,手指捻著书角,说:“我不是说你不能看我,我的意思是,”他深吸一口气,“别老盯着我。”
随后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会走神。”
宁姝笑眯眯地撑着脸颊,不错,小傲娇也有可爱的地方。
就当攻略福利吧。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谢峦新请的先生家,先生今日身体抱恙,谢峦做主去看他。
一旦开窍,谢峦捡起人情世故,而宁姝也有任务,她要去鸳鸯阁看看,老夫人托人在这打了几套头面,宁姝是来取的。
老夫人的审美,可比谢峦好多了,三套头面一套是红宝石,一套是水晶并珍珠的,最后一套是烤蓝瓷雕制。
玉屏很是欢喜:“姑娘,老夫人极为重视姑娘呢!”
知道老夫人准了她和谢峦的事,玉屏可是激动得一夜没睡,虽然吧,她最开始以为宁姝是会和侯爷一起呢。
不过不管如何,宁姝一个孤女,能在侯府扎根,就是再好不过。
玉屏是真心为宁姝开心。
验完货,掌柜的小心包好三套头面,玉屏捧在怀里,两人走出去没多久,宁姝去一趟车坊。
玉屏以为是谢峦吩咐的,便也没问。
毕竟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姝宁愿放掉侯府的荣华富贵,也要离开。
车坊里人太多,有些话不能太直白,事情没办妥当,宁姝没着急,遁走计划要妥当,她打算明日出来再继续。
隔天,刘妈妈来请她去老夫人院子,说侯府来了批新珠宝原石,是异邦那边的绝品,让宁姝去挑着看。
显然,老夫人爱屋及乌,把对谢峦的偏宠,挪到她身上一点。
想到跑路的盘缠,宁姝没拒绝。
其实,也不是她挑,她只是陪老夫人而已。
虽说是原石,但要给贵人看的东西,已经经过一轮打磨,显出其中的质地。
琳琅满目中,老夫人每拿起一块宝石往她发间比,宁姝就露出得体的微笑,让老夫人定夺,被老夫人问到,才点评一下宝石。
老夫人看中一块皲裂纹灰色珠石,问:“你觉得这块怎么样?”
宁姝说:“奇特是奇特,只是,真打成簪子倒不适合,它与发色色感一致,不能凸出特点也就算了,反而显得纹路凌乱。”
说完缺点,她说优点:“但这块石头确实独一无二,倒是能试着嵌在腰带上,尤其是与朱红匹配,我想三爷定会喜欢。”
她的话语直白,却很中肯,老夫人倒没想到,这丫头眼光很毒辣,一下说出她没想到的点,目光不由赞赏几分。
带来宝石的,是个四五十岁、颇有富态的士族,姓王,商人难登大雅之堂,便找乡绅来帮他们与侯府联系,称为贩客。
王贩客以往与侯府来往颇多,此次前去南方半年,方归来不久,不明了宁姝的身份,只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立刻说:
“姑娘倒真不愧是陪在老夫人身边的,这都叫姑娘看穿了,我那还有好些这种宝石,只是怕长得奇特,老夫人不喜欢,没全拿上来,现在拿上来,老夫人再挑挑比比?”
刘妈妈笑骂:“你个心眼多的,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还不快快拿上来!”
王贩客连忙称是,招呼一声,便有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进门来。
箱子内宝石各异,用木格子小心地隔开,以免碰撞损坏,其他人都是盯着箱子,唯宁姝看着抱箱人——
这哪是什么商贾,分明是段显。
不愧是平平无奇的男人,动不动又换个身份。
而段显把宝箱放下,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宁姝,便出门去。
又过了会儿,宁姝扯个谎,离开院子。
她拐进春色园僻静的小径,发现不远处有一块石头,便蹬起脚坐上去,轻晃悬空的双腿。
没多久,不远处有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提醒她有人。
拐角就出现段显。
宁姝微微扬起下颌,打量着跟踪她的段显,反问:“宝石商人?”
“假身份,”段显承认得倒是坦然,随即,他抿抿嘴唇,压低声音,近乎一字一顿:“你要,离开?”
宁姝眉头倏地一跳。
段显解释:“我看到了。”
昨天,他就看到宁姝去车坊,她行事向来有目的,加之他近来的观察,很容易推导。
见宁姝没有应答,段显又说:“为什么,他对你不好吗?”
他这话问得,为什么那么像前任诶!宁姝被这种感觉弄笑了,她眉眼弯弯,说:“其实挺好的。”
只是,这里是生活,也是游戏。
对她离开的真正原因,段显没继续追问,宁姝说:“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段显默了默。
宁姝轻轻晃起双腿,突然,她脚上的鞋子落下一只,甩在几尺远的地方,她刚要下石头,便看段显走去。
他捡起鞋子拿回来,宁姝要道声谢,却看他垂下头,单膝跪地。
他盯着她那双白绫袜裹住的脚,眼中些微闪烁,随后,他突然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的脚腕。
她的脚大小刚好,即使隔着袜子,他也能用目光丈量出,他一双手,能紧紧捏住,包裹起来。
却也不知,那脚趾是否如梦中般,圆润如粉玉。
思及此,他手指轻轻抖了抖。
缓缓地,将鞋子为她穿回去,他便立刻收回手,只是鬓角,已经渗出一丝丝的汗水。
宁姝撑着胳膊,她神色略复杂地俯视着他,片刻,她用脚踢踢他的手臂,问:“你想做什么?”
段显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仰起头,气息些微紊乱,他双瞳漆黑如点墨,声音紧绷:
“让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