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携着强风, 极为用力,打得谢屿措手不及,他后退几步, 要不是下盘稳, 甚至会摔倒。
谢屿扶着身后屏风, 伸手, 用拇指抹掉唇畔溢出来的血渍。
他被三弟打了。
谢峦顾不得旁的,他赶紧扶起宁姝, 面目凝重:“你怎么样?”
宁姝摇摇头:“没事。”谢屿没来得及做什么,何况, 他方才也要放弃。
见她衣裳整齐, 谢峦放下心来,他站在她前面一个身位,伸出手臂,将她护在身后, 这才看向挨他一拳的大哥。
他问:“大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鄙,竟然使这种手段?”
谢峦的眸中, 积攒着难以置信,与沉沉的失望。
触及此, 谢屿扯了下唇角。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岐也来了,他是收到安插在谢屿身边暗线的禀报。
谢岐目光先掠过宁姝, 知晓她无恙, 才看向其他人。
他倒是有点惊讶, 大哥脸上居然有伤,三弟攥着拳头,正在质问大哥。
三弟见着他。唤:“二哥!”
谢岐跨进门来,让踏雪寻梅,将周围的仆从清一清,这毕竟是家务事,由不得他人嚼舌根。
他皱眉,问谢峦:“三弟,你打大哥了?”
谢峦说:“因为大哥他要对宁姝……”
“三弟!”谢岐斥责,“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大哥是怎样的人,又怎么会强迫宁姝?”
谢峦抿起薄唇。
大哥行事向来克制,如若不是他亲眼遇到,也很难相信,于是,他抿住嘴唇,等他解释。
谢二看向谢屿,谢屿正沉默地靠在屏风上,谢二开口:“大哥是中了京中流行的助兴药。”
只是这解释,让谢峦眉峰聚起,他咬紧牙齿:“中了药?”
他摇头哂笑,“二哥,大哥常年上战场,我知道,他受过不少药物训练,区区助兴药,真能让他理智全失吗?”
“大哥难道就没有那么一刻,想强迫宁姝,得到宁姝,把这件事,冠之意外?”
接着,谢峦问谢屿:“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谢岐也看向谢屿。
从方才开始,这位侯府大家长,便一言不发,如今,面对向来崇拜自己的弟弟的质问,他抬起眼眸,越过少年郎,直视站在他身后的宁姝。
几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丝毫没影响到她,宁姝眼瞳沉静,神色淡然,没有惊惶,亦没有暗喜。
似乎面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偏生,触及他的目光,她低下头,双手放在身侧,微微屈膝福身,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见此情状,谢屿肩膀脱力,闭上双眸。
他挥了挥手,意思是叫谢峦走。
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开解,三弟说的没错,最开始,他确实仗着这股欲望催发的冲动,想要屈从本能,把这件事,定性成一场意外。
至于后来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三弟已给他一拳。
足够把他打得清醒。
而谢峦目光尤为复杂,他抓住宁姝的手,往外大步走去。
热闹散去,谢二也要走,忽听大哥叫住他:“谢岐。”
谢屿声音平直,却是压抑着什么,谢岐回头,不自觉地挑起长眉。
谢屿几步走到谢岐面前,忽的,他攒起拳头,如谢三待他那般,朝谢岐脸上狠狠砸去!
谢岐连着后退好几步,砰地撞到门框上,他的婢女踏雪寻梅守在门外,听到响动,询问:“二爷?”
谢二对外说:“无事,你们继续守着。”
说完,他才捂着火辣辣犯疼的,“嘶”了一声。
两张眉目有三分肖似的俊脸上,都挂彩了,不一样的是,一个伤口在左,一个在右。
谢屿面色阴沉:“不要问我为何打你,是我该问你,你如何知道我中□□。”
听到这话,谢岐竟然笑了,坦荡承认:“我是事先知道这个药,但药不是我买的不是我下的,这个药我还让人查过,憋着也不伤身。”
谢屿额角一跳,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谢岐又说:“是大哥该清理下后院的人。”
想起出门前喝的那盏茶,谢屿眼中若冰霜凝结。
“还有,这事也不能怪我,”谢岐笑眯眯的,“归根到底,就和三弟说的一样,还是大哥心中有邪念。”
谢岐自认没做什么,顶多推波助澜,但造成眼下这一切的,是大哥自己。
是大哥对宁姝的邪念。
一刹那,谢屿又攒紧拳头,指节泛白。
谢岐见好就收,不再挑衅,他道了声告辞,刚踏出门,便听到踏雪和寻梅的惊呼,他还爽朗一笑:“不是大事。”
临走之前,谢岐回过头,看向房内。
透过方形的门扉,可以看到,大哥像被框在屋子里。
谢岐忽的心情还不错,勾了勾唇角。
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轮到他和谢峦训斥大哥,这让受谢屿管束大半辈子的谢岐,心中隐约澎湃。
他们是兄弟,也只是兄弟。
有什么正在疯狂生长。
而小香斋内,谢屿靠在屏风上,安静许久后,他周身骤然漫开浓重的煞气,这是在沙场上练就的狠戾。
他胸口涌动着,骤地抬脚,将那张黑檀木的宽椅踹飞,
宽椅砸到地上,“嗙”地一声,将地面砸出一道缝。
谢屿抬手要挥掉桌上的东西,却在看到宁姝写的那一张纸时,突然停下动作。
所有愤怒,都变得那么可笑。
他拾起她练笔的纸张,她的字比以前的好些,虽然练的是素有风流之称的章体,落笔处,却格外锋利。
与她这人一般,从不拖泥带水。
冷静后,身体里因药物翻涌的欲望,又一次折腾起来。
捏着纸张,谢屿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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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谢峦拽着宁姝,越走越快,几乎是跑到春色园角落的阁楼。
这是两人拥有共同秘密的阁楼。
宁姝轻喘着气,盯着少年。
别看谢峦腰背挺直,目中如炬,气昂昂的,实则,方才抓着宁姝的手,却在极轻地颤抖着。
不是害怕,倒像是有种无法压抑的东西,已到临界点。
宁姝揉自己手腕,小声问:“谢峦?”
谢峦骤地回过神,他盯着自己的手,舌尖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小声说:“我打了大哥。”
谢屿不止是他敬仰的大哥,更是他的“父亲”,他心目中的英雄,他是他心目中最伟岸的人。
可是……他打了他。
他现在也很混乱,好像多年来的人生,突然被重新定义,他要去习惯这种陌生感——他挑战了大哥。
而大哥也不是神,他也会犯男人的错。
他有点混乱。
宁姝:“……”
别忘了,这可是个兄控,她还是找补找补吧,免得又掉完成度。
于是,她好心解释:“其实,你不用打他,刚刚,他已不打算对我做什么。”
谢峦气息一沉,难以置信:“你还替他说话?”
宁姝:“?”
“错了就是错了,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一念之差,他酿成的错误,可能会……”想到那种可能,谢峦心中猛地缩紧。
他闭上嘴,不肯再提。
这小傲娇还挺可爱的,宁姝轻咳:“其实假如他真不肯放弃,就刚刚他那个姿势,我还有别的方法。”
谢峦:“什么?”
宁姝抬起膝盖,往前一顶,给招式起了个名字:“断子绝孙腿。”
莫名地,谢峦觉得有点疼。
不过,宁姝的不着调,彻底打岔谢峦心中的纷乱,她不惊不慌的模样,倒显得谢峦过度紧张。
他不由松口气,紧接着,心中好像被什么挤满,胀胀的,轻轻压一下就会溢出来。
他抿了抿唇,目光一碰到宁姝清澈的眼眸,便小心翼翼挪开,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
末了,他朝前走出一小步,小声说:“我不会像大哥那样。”
宁姝挑眉。
谢峦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宁姝,我会珍重待你。”
他死死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心腔里,像一颗小球在乱窜,毫无规律。
然而好一会儿,他都没听到宁姝的回应,不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一瞬间,他的五感被放得最大,鼻间有股淡淡的香味,眼前,是她白皙的脸庞,她的睫毛在眼下,晕开淡淡的黑影,更衬得那双眼睛。有如汪洋浩瀚深邃。
他们之间,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好近!
谢峦惊得后退了半步。
便看她挑挑眉,笑道:“我看你闭眼,还以为你让我亲你呢。”
谢峦脸色刷的飞上红晕,眼眸撑得大大的。
亲?是避火图里的那个亲吗?
谢峦以前看过一次避火图,知晓男女之事,会交换唇齿唾液,那时候,他觉得怪恶心的,可如今,一想到是跟宁姝……
谢峦盯着宁姝的嘴唇。
他以前用手掌按过,早就知道这双唇有多柔软,再看这双唇水润,粉如三月春樱,勾起一个不浅不深的弧度,他手心突然烫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挪开眼睛。
也,也不是不行。
谢峦抿起嘴唇,他会负责的,他一定会负责的。
却看宁姝也后退一步,道:“嗯好吧,看来你是没有那个意思。”
谢峦:“……”
她摆摆手:“我走了。”
正当她转过身去时,谢峦突的几步走到她前面,张开双手,拦住她。
少年俊脸绯红,和着他身上的赭红衣裳,明亮如火,他眉头拧着,咬牙切齿,声音恶狠狠的:“你耍我是吧!”
宁姝眨着眼:“嗯?”
她一定是故意的!谢峦觉得,自己就像被宁姝玩弄在手心的蚂蚁。
他才不要再退缩。
索性,他低下头,靠近宁姝。
他的动作极快,宁姝只觉自己脸颊上,被轻轻一触,甚至连谢峦双唇的温度,都没有感受到。
少年纯情得像一张白纸,而这个吻,是第一个印记。
谢峦立刻离开,他背过身,双手也搁在后背,一手死死捏着另一手的四指,不经意暴露在宁姝面前。
便听他低声说:“我会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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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逢时院,谢峦脚步都有点飘。
青竹正在啃甘蔗,高兴地挥挥手里的甘蔗:“少爷,周妈妈送来的甘蔗,要不要?”
谢峦斜瞪他:“成天就知道吃,没被人收买了吧?”
青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少爷交代的,我不对别人说咱院子里的事!”
谢峦吁口气,他脚步一转,走去书房里,叫青竹:“帮我找些读书用的书。”
谢峦的书房不常用,他还不爱人收拾,乱得很,青竹翻找好一会儿,高兴道:“找到了!”
谢峦:“在哪?”
青竹拿出几本江湖侠义的话本,这是谢峦最喜欢的书。
谢峦拿书敲他脑袋:“不是这种书!”
青竹立刻反应过来,露出了然的表情,去抽屉最角落,抽出快发霉的几本书:“我就说少爷会要这种书。”
竟然是避火图。
谢峦:“……”他掐死青竹的心都有了。
“不是这种,我说的是读书的书,那些四书五经,都哪儿去了?”
青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峦:“三爷,你要读书?你脑袋没事吧?”
谢峦踢了下青竹屁股:“你脑袋才有事。”
青竹揉着屁股,委屈巴巴去找书了,而谢峦拿起他搁在桌子上的避火图,清了清嗓子,嗯,看看也不碍事。
不一会儿,谢峦满脸通红,合起避火图。
不多时,青竹终于找齐乱放乱摆的正经书,谢峦又问:“傅老先生上课,是什么时候来着?”
青竹:“三爷你忘啦,傅老先生前段时间被你气走了!”
谢峦:“……”
“气走就气走,”谢峦翻着厚厚的书籍,里面很是崭新,一看就不常用,他嘀咕着,“我自己也能行。”
隔日,宁姝刚算好,三天上限限制终于过去,刚要出门找谢峦,便看谢峦身边的青竹,和狗似的扑上来:“温姑娘,救命!”
宁姝:“?”
青竹是靠直觉找来的,这种时候只能来找宁姝,他欲哭无泪:“三爷在读书,不肯用饭,已经有两顿了!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只好来找你了,你可千万要劝劝三爷!”
宁姝:“为什么?”
很快宁姝就知道为什么了。
谢峦埋头在书里,他仔细抄书本,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别烦我,我不吃!”
许久,没听到人离开的声音,他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便看宁姝靠在门旁看他。
谢峦惊讶:“你怎么……”
宁姝:“我不来,看着你饿死么?”
谢峦抿起嘴唇,不大高兴地低头,他不把这篇章学会,就不想吃饭。
本来以为,读书不过如此,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学什么都得心应手才对,结果才开始读书,就被第二篇难倒了。
谢峦的自尊心、自信心,不允许他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厉害。
宁姝哪能猜不出小傲娇的心思,她抽走谢峦的书,粗略看一遍,问:“你知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是什么意思吗?”
谢峦犹豫了下,道:“流动的水不会腐臭,门轴不易被虫蛀,因为它们是动的,人要常用功,才不会无法动脑。”
宁姝看着谢峦。
谢峦太在乎自己刚刚说的对错,一直在复查,须臾才回过神,说:“我脑子才没僵化,我一直有读书的。”
宁姝:“是吗,那‘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什么意思?”
谢峦:“……”
他答不上来。
他起来去抽宁姝手上的书,宁姝后退避开,又翻了一页:“‘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什么意思?”
谢峦追着她:“你把书还给我。”
宁姝笑眯眯地:“你看,你基础都不行,连走都不会,就想学会飞,谢峦,你要把自己饿死啊?”
谢峦又耻又恼,他冲上前去,本以为宁姝又要跑,哪知道她却一动不动,谢峦一个不查,竟然撞到她。
宁姝顺势后退,靠坐在书桌上。
而谢峦的手掌按在书桌上,她就在他身前,他的鼻间,又嗅到那股勾人的、淡淡的香味。
想起昨日,他喉头不由微动,紧张得后背心都在发热。
由着本能,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少年的睫毛很长,压着眼睑,那双总是奕奕的双眼,糅着春风几分柔情。
突然,宁姝扬眉。
她拿起那本《春秋》,挡在自己面前,笑盈盈的:“不肯吃饭,却可以调情是么?”
被戳中小心思,谢峦脸色刷的赤红:“我不是。”
紧跟着,宁姝眼尖地发现什么,从一堆书下,抽出一本压在底下的,薄薄的图册。
上面写着较为含蓄的三个字:避火图。
宁姝:“咦?”
谢峦如被踩到尾巴,立刻抢回避火图,在手里用力揉成一团,眼神乱瞟:“这、这是青竹放的!”
宁姝忍不住笑起来:“那还是先吃饭吧。”
谢峦:“哼。”
这么下来,谢峦到底叫了膳食,青竹感天动地,连忙去小厨房,让端上午饭。
一叠炒南贝,一碗熘鱼脯,一条炙烤排骨,还有酱汁小葱拌黄瓜,最后是麻酥油卷儿,谢峦喜欢吃的,口味还算清淡,还有甜口的。
他坐在梨花木圆桌前,瞅着宁姝在摆筷子,眼神催促旁边的婢女,婢女立刻会意,上来拿好碗筷:“姑娘,我来吧。”
宁姝心安理得地坐下。
谢峦咳了声,粗声粗气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算是明白了,宁姝不过是来劝他吃饭的,其他的,她也没多想,刚刚是他自作多情。
宁姝接过婢女盛好的饭,说:“我劝你把自己劝饿了,不能在你这里吃吗?”
谢峦没好气道:“那随你。”
然而,过了会儿,他又对青竹挥挥手,让左右都撤下去:“你们也吃饭吧。”
谢峦不肯吃饭,逢时院的人,根本就不敢吃,此时他赶走他们,他们也就立刻识目地撤下,唯独没走的青竹,还被另一个小厮拉走。
饭桌上,就只剩下谢峦和宁姝。
食不言,两人默默吃饭,谢峦拿眼睛偷看宁姝,过了会儿,他指那道炙烤猪排骨,道:“这个还可以。”
宁姝:“离我有点远。”她伸出筷子,“夹不到诶。”
谢峦:“你不会站起来吗?”
宁姝随口扯借口:“多不雅啊。”
说不夹就真的不夹,宁姝专心吃着碗里的,熘鱼脯真不错,没有半点腥味,骨头剔得干干净净,辅之酸菜,很是开胃下饭。
她正吃得欢,突然,便看谢峦站起来,他换上公筷,挽起袖子,给宁姝夹了一块炙烤排骨,还是肥瘦相间,最香的那种。
宁姝眼睛笑成一道缝:“哎呀,多谢了。”
谢峦:“我只是顺便而已。”
说着他给自己夹了一块,低头埋在碗里,然而,他白皙的脸颊上,还是飘上一抹可疑的粉。
宁姝:嗯哼。
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其乐融融。
屋外,谢岐手持玉骨扇,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他思绎着,不一会儿,刚走出逢时院,便在春色园遇上大哥。
大哥在亭中扎风筝,谢知杏坐在旁边,看起来呆呆的,心情不是很好,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似乎每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谢岐唤了声:“大哥。”
谢屿抬头。
两人脸上的伤口都没好,乍一碰面,叫人立刻想起昨日的事。
谢屿把手中风筝递给谢知杏,拍拍她的肩膀:“去玩吧。”
谢知杏一走,谢岐便坐在她刚刚的位置,他笑着说:“三弟现在真是很快活啊。”
听到这种话,谢屿哪不知谢岐打的什么主意,冷笑:“你那点小心思,三弟会上当,我不会。”
看来,谢屿也是让人好好查过,这阵子谢峦的经历,知晓老二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虽然不光彩,但老二向来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谢屿竟也没多大火气。
谢二展开手中扇子,轻咳了声:“我不是来挑拨离间的,咱们仨,可是亲兄弟,只是如果,意中人变成弟媳……”
“大哥能忍,我可忍不了。”
说完这些,谢岐迤迤然离去,独留谢屿在亭中枯坐许久。
不一会儿,谢屿展开手心,一截风筝的木支架在他掌心,印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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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姝在逢时院用了饭,还和谢峦一起读会儿书。
谢峦读四书五经,宁姝看他收藏的闲书,不得不说,竟还有前朝流行的话本,小少爷以前的日子果然很轻松。
后来,她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小憩了会儿。
醒来时,肩膀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衫,屋内也没谢峦的影子。
她打开房门,谢峦正在回廊读书,看见她,不由抿唇:“你怎么能随便睡着?”
不难想象,当他发现她睡着了,又羞又恼去避嫌的模样。
宁姝一笑:“因为是你呀。”
谢峦怔了怔,咕哝了句什么。
下午,宁姝回到厢房,玉屏正在用绳子绑艾草和菖蒲,宁姝有点热,随手脱掉外衫,盯着她手上:“这是在做什么?”
玉屏:“明日端午,要挂艾草菖蒲,能驱邪散毒、颐神养气,姑娘以前没挂过吗?”
宁姝心想,还真没有。
不过没想到,明日就是端午,时间倒是挺快,她拎起一串绑好的艾草,问玉屏:“这个我能拿走吗?”
玉屏:“可以呀。”
宁姝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待走到落烟院外,才叫一个仆人:“你把它送给杏姐儿,”停了停,“若她问起,就说是我送的,我在门外。”
看着仆从进落烟院,宁姝在门外等了会儿,方要转身离去,身后一串脚步声,谢知杏的声音的声音传来:“阿姝……”
谢知杏手中捧着那串艾草,她看着宁姝的背影,泪流满面。
须臾,宁姝回过头来,对她一笑。
从她叫住她,到宁姝回头这段时间,对谢知杏来说,长到煎熬,长到她不知所措,以至于一看到宁姝的笑容,她便愣住,好半晌才迈开脚步,冲过来,用力抱住宁姝。
泪水浸湿宁姝的衣服,谢知杏放肆地哭着。
宁姝轻摸摸她的后脑勺。
有些情意,并不需要太多解释。
至少宁姝知道,谢三的到来,是谢知杏去叫的。
她这个年纪是塑造三观的时候,明明最后选择正确的办法,如果不能得到原谅,对她来说,太残忍,也可能会让她以后剑走偏锋。
况且宁姝还有最后一点支线任务。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这女孩,活在愧疚与后悔中。
待谢知杏哭够,宁姝蹲下,擦擦她的眼泪,她轻轻亲了下谢知杏的额头,道:“谢谢你。”
谢谢你最后还是选择帮我。
谢知杏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又如决堤的洪水一泄而出。
可想而知,她的内心是多么煎熬。
宁姝给她擦眼泪,轻声哄着她。
下一刻,宁姝脑海里的系统跳出来:“叮,支线任务【知杏的烦恼(完成度90%)】+10%!判定任务完成,恭喜玩家!”
果然。宁姝松了口气。
谢知杏擦完眼泪后,她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粽子荷包,她直打哭嗝:“我,我还想明天去找你,送给你这个。”
小粽子半个巴掌大,用竹子编的,缠着绿色的织锦布料,垂着一道红流苏,十分可爱。
宁姝惊喜:“送给我的吗?”
谢知杏重重点头。
“叮,”系统又开始播报,“恭喜玩家得到npc【真诚的祝愿】,获得道具【竹编小粽子】!”
【竹编小粽子】:一个假的粽子,不能吃!但或许,在一些时候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呢?初步评级:C级。
拿到能带出副本的道具,倒是出乎宁姝的意料之外。
她愣了愣,又对谢知杏道:“谢谢。”
明日五月初五,侯府有端午家宴,谢知杏告诉宁姝:“祖母想让阿姝姐姐也来家宴,好像是有重要的事。”
便是梁氏操持府中几年,也不能上家宴的桌。
说起梁氏,宁姝又问谢知杏:“她如何了?”
谢知杏摇头:“爹爹想把她送去庙里。”
这倒是古代女人最惨的结局之一。
宁姝低叹口气。
回到厢房,不多时,刘妈妈就来找宁姝说家宴的事:“老夫人膝下没个女儿,正巧姑娘在侯府住了也一段时间,老夫人越看越喜欢姑娘,明个儿家宴,可是一定要来。”
宁姝应下:“劳老夫人记挂。”
第二日,宁姝穿戴整齐,先去老夫人那儿,陪老人家打马吊,因为还不熟练,无意间给老人家喂了不少牌,老夫人很是开心。
侯府的家宴是午时,摆在老夫人院子的正堂。
没多久,谢峦先来了,少年穿着一身绯红衣裳,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有股神气儿,他抽空,悄悄往宁姝手里塞了样东西。
是个盒子,里面一根金发簪,上面镶着鸽子蛋大小、成色卓然的红宝石。
宁姝小声问:“……是不是青竹买的?”
谢峦哽住,咬着牙齿压低声音:“我挑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好看吗?”
宁姝:“……”
倒是不难看,就是太贵重,说直白点,就是这辈子除了去宫里,大抵用不上这根簪子。
这倒不能怪谢峦,逢时院也没两个婢女,他不晓得女孩子头饰要怎么样才好看,只能凭借感觉去挑。
两人嘀嘀咕咕时,谢屿和谢岐也到老夫人院子。
谢岐瞧见那二人的小动作,眼眸些微闪动。
不多时,刘妈妈搀着老夫人先坐,她把宁姝叫到身边坐,谢知杏也在她旁边,左右再分别做三个男人,饭菜一上,一家子和乐融融。
好像从没有摩擦。
只是,谢屿和谢岐的唇角,青肿还没有完全消失,老夫人看到了,有点惊讶:“你们兄弟打架了?”
谢岐不说话,谢屿夹了块软糯的芋头糕给老夫人,说:“无碍。”
老夫人笑着对宁姝说:“从小老二就听老大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兄弟俩身上都挂彩了,定是什么要紧事咯,不肯说而已。”
宁姝:“……”
那个‘要紧事’不会是她吧。
老大老二有分寸,老夫人也就过问两句,等家宴结束,老夫人漱口完,用布巾擦擦嘴巴,说:“今天,趁着兄弟几人都在,我想说一件事。”
谢屿停下饮茶,淡淡地瞥了眼宁姝。
老夫人说:“我瞧着,宁姝和咱们侯府有缘,尤其是老三,宁姝来了后,老三的性子是好了不少。”
被母亲在宁姝面前,直说性子不好,谢峦咳了声。
老夫人笑了,继续说:“我问过老三,老三和宁姝对彼此都有意,这段时间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他们这么定下来吧。”
“但老二尚未婚娶,老三和宁姝只能先订婚。”
老夫人的话,不可谓不突然。
宁姝惊讶地看着谢峦。
这小傲娇竟然事先知道了,她都没发觉,不对,或许那根暴发户审美的金簪子,就是定情信物?
察觉到宁姝的打量,谢峦不自在地捻捻耳垂。
宁姝脑海里,系统骤然出没:“叮,主线任务【傲娇少爷爱上我(完成度90%)】+5%!恭喜玩家即将完成任务!”
他对她一笑。
那种带着三分羞意,更多确实坦然的笑意。
正如他所说的,他会负责。
“叮,主线任务【傲娇少爷爱上我(完成度95%)】+1%+1%!”
完成度还在动呢,她略略抬眉,却看谢二也用巾帕擦擦唇角。
他把巾帕丢给后面的婢女,一笑,突然道:“母亲,我不同意。”
老夫人有点惊讶:“你不同意什么?”
老太太一辈子顺风顺水,就是这种事,只要老三答应了,她连问问宁姝的意思都没有,哪曾想到,老二会突然开口。
而谢岐也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三弟和宁姝在一起。”
谢峦惊讶地看着二哥:“二哥,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说:“对啊老二,你为什么不同意?”
谢二还没回,突然,“咔”地一声,茶盏搁下的声音,齐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便看谢屿沉着脸,也开口说:
“我也不同意。”
“叮,主线任务【傲娇少爷爱上我(完成度98%)】+1%!”
它卡在99%,一动不动。
宁姝:“?”狗比游戏要不要这么搞心态啊!
作者有话说:
注: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吕氏春秋·尽数》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庸》
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