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园住,有一个十分的好处,宁姝不用赶着天亮醒来,以养病的借口,她今个儿甚至睡到隅中。
她身边是玉屏和小环伺候着,虽她不太习惯使唤人,玉屏如今却没再偷懒。
见着梁氏来了,玉屏唤声“梁姨娘”,她撩起门口细密的珠帘,同时也提高声音:“梁姨娘,温姑娘刚用过午饭呢。”
宁姝在和谢知杏翻花绳,谢知杏一听是梁氏,小脸微皱。
宁姝用手刮刮她的脸颊。
梁氏这几日再忙,都会抽空来坐坐。
她笑眯眯的看向温宁姝,因手臂擦破皮,宁姝只穿着宽大的半袖衫,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柔荑,她仍在病中,脸色些微苍白,却多一种琉璃易折的脆弱,催生人心中的保护欲。
尤其是男人呐。
梁氏心中酸酸的,侯爷这几天没来,但谁人都知道,万寿节在即,侯爷只是抽不出空,等万寿节过完,就是这温宁姝有造化的日子。
大户人家纳妾,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第一要良家女,第二要品性端正,梁氏当初是小时候进的侯府,陪在侯爷身边十五年,才被抬举成姨娘。
而温宁姝在侯府,不过一月,就如此吸引侯爷的注意,甚至从孤女一跃成了嫡长女的救命恩人,如何叫人不妒?
梁氏隐去心情,对谢知杏说:“杏姐儿,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芋头糕,趁着热乎,去吃一些。”
谢知杏低头玩花绳,不理不睬。
梁氏想支开谢知杏,可能是有话要说,宁姝便说:“杏姐儿去吧,你午饭吃得不多,吃点垫垫肚子,晚上回去时才不会饿到。”
谢知杏“嗯”了声:“那我去了。”
如此,谢知杏乖乖地,“啪嗒啪嗒”跑出君子园,而梁氏掩饰去面上尴尬,坐在刚刚谢知杏坐的地方。
宁姝开门见山:“不知梁姨娘找我,是有何事?”
梁氏说:“温姑娘,侯爷许多年不曾对女人这般上心,老夫人也专程问过,就是不知道,姑娘想不想从此伴在侯爷身边。”
她一副姐妹俩好的样子:“老夫人会替你做主的,至于你先前说的未婚夫,侯府自也会和他说清楚的。”
宁姝:“……”不是,她开启的是【傲娇少爷爱上我】的主线吧。
宅斗真不是她擅长的。
宁姝扯不起笑容,她冷着脸说:“恐怕叫老夫人和姨娘误会了,我不做妾。”
听在梁氏耳里,就又是一番意思,她不悦道:“你在肖想正房之位?侯府的嫡长媳,即使是继室,家境品性也必是上乘的。”
宁姝额角跳了跳。
“你未婚夫一个月不曾来接你,难道还看不出他的意思?”梁氏说,“何况你寄居侯府,却与侯爷产生情愫,女德堪忧,你未婚夫还敢要你么?”
说完这些,梁氏心头爽快感,以后宁姝就是侯府大房的姐妹,趁现在,该给她下马威。
等她进了后宅,有的是磋磨!
她自认她说得无可辩驳。
却听宁姝忽的笑了声:“梁姨娘,我要是对你的男人要是有兴趣的话,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叽叽喳喳。”
梁氏愣了愣。
“但很可惜,”宁姝歪歪脖子,“我对侯爷是没有任何想法。”
梁氏长于后宅手段,第一次遇到这种人,竟然不绕弯,直白地说出一切的根源。
是了,后宅中的女人,哪个不是为了男人?
而温宁姝说她不为侯爷!
她看着梁氏的表情,让梁氏觉得自己好像个痴呆,她反应过来,不由恼怒,也不装了,直说:“你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靠救杏姐儿博得侯爷的心!”
宁姝哂笑:“你觉得我救杏姐儿,是为引起谢屿注意,那意思就是,我救人是错的,我就不该救人,该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乃至可能出事?”
梁氏猛然一惊,懵了:“我……”
宁姝:“如此,你可以去老夫人面前说,别在我面前哔哔,要不我替你去跟老夫人说怎么样?”
梁氏发现自己暴露逻辑错误,狡辩难说,再加上她这个身份,假如事情真闹到老夫人面前,她必被侯爷厌弃!
被捏住七寸,她只好强吞一口气,识时务地说:“温姑娘误会了,我自然没有那个意思,我怎么能不希望杏姐儿好呢?”
宁姝又是一笑:“还有,所谓女德,是男人迫害女人的产物,你作为女人不思进取不懂反对,还拿它来压迫女人,你真的没有哪怕那么一瞬,为自己感到羞耻、丢脸吗?”
“你觉得遵守女德真的很快乐?你希望你家知桃知柳只是暂住别人家,却被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骂没有女德?”
梁氏嗫嚅:“我不是……”
宁姝摇摇头,大方地挥手:“你也不过是被残害的女人罢了,你放心,我不会和老夫人说你任何坏话,你走吧。”
梁氏:“……谢谢。”
走出房间时,梁氏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最后怎么还说了“谢谢”?
她怎么没反驳啊!
不管如何,反正今夜,梁氏是肯定睡不着了。
宁姝用手扇扇风,呼出口气。
“叮!”系统提示音出没,“恭喜玩家让一位npc对世界观产生震动,获得成就【这个世界是什么】!”
【这个世界是什么】简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是先有鸡再有蛋,还是先有蛋再有鸡?一个npc因为想不通,已经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这个成就就是一个铜色问号,只要点一下,问号就会产生裂变,排列出一系列金字塔形状的问号。
还挺好玩的。
宁姝承认,她有被这成就系统取悦到。
她起身下床倒了杯茶,忽有所感,眼睛瞥向书架后,险些被呛到——谢二竟屈着一条长腿,坐在窗台处,老神在在地看著书。
他俨然是下朝后过来的,身着一身绯红补服,脚踩皂靴,他身姿修长,而官服板正,却更衬他姿态的散漫恣意,侧脸线条如山峦般,俊逸斐然。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把书搁在膝盖头上,斜睨她,兴致盎然:“你对我大哥,当真没有任何想法?”
全被听到了。
算了,反正他又不是她攻略对象。
宁姝耸耸肩,拉了个圆墩坐下,一边喝茶,回说:“躲在这儿听别人说话,非君子行径。”
谢岐道:“是你们没发现我,我光明正大听的。”
宁姝确定这人厚脸皮的程度,比她还强。
谢岐又说:“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就不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还不是你们不够厉害?”宁姝说,“你要是个皇帝,我一定吞药当个哑巴。”
谢岐愣了愣,弯起狭长眼眸,旋即笑出声,他轻巧地从窗台跃下,抚平官服,走到宁姝面前。
谢家人都高,宁姝有点后悔刚刚为省力坐下,如今她坐着,谢二本就高挑,给她带来些许的压迫感。
可是突然站起来,又没有必要。
谢岐卷起手中那卷《尚书》,手搁在胸前,微微倾身。
他是谢家三兄弟中唯一一个会用香的,身上一股淡雅的白梅香气,在这融融春日里,显得些微突兀,好闻不应景。
宁姝想,正如他这人,好看不讨喜。
谢岐伸出手,用书卷点了下宁姝的脸颊:“俐齿伶牙。”
偏过头,避开那卷书,宁姝想趁机站起来,却没料到,谢岐忽然俯身,用手按住她身后的桌子,如果宁姝要站起来,势必得直接撞到他怀里。
她不得不坐下。
她微微抬头,目光笔直地盯着谢岐。
而谢岐眼中蓦然翻腾的东西,宁姝并不陌生。
他倾首,靠得更近些,宁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拂在她的脸颊上,他是盯准猎物的野兽,制造一个囚笼,想要好好品尝猎物的滋味。
周围弥漫开的,是白梅冷香,空气却逐渐发烫。
他喉头微动,低语道:“我也觉得,女德这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宁姝手指轻轻攥了下。
她眼睫垂了垂,低声笑:“但我觉得,男德有存在的必要。”
谢岐:“……”
宁姝又说:“镇北侯府乃世家大族,规矩自是极好的,二爷你说,是也不是?”
说这些时,她目中淡然平静如一湾大湖,清澈明晰,镇定自若。
有那么一瞬,谢岐很想知道,搅乱这湾湖水后,让她沉沦,让她迷醉,能看到怎么样的光景。
直到回到盈月院书房,谢岐。
谢岐从袖子里,拿出那块鱼形玉佩,拇指摩挲了一下。
不多时,院子外传来说话声,踏雪进门说三爷来了,谢岐把玉佩丢回袖子里,便看三弟风风火火闯进屋子里。
“二哥!”谢峦唤了声,“那个温宁姝怎么样?我听说她流了很多血?破相没?”
看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宁姝倒霉的消息,然而,却没掩住眼底那一抹细微的挣扎。
这让他在最后,补了一句:“是不是很疼?”
谢岐所经风月无数,自然懂谢峦那点小心思,他不答,反而问:“谢峦,你不喜欢温宁姝,是不是怕她成为大哥房中人?”
谢峦怔了怔,脸色微红,回:“哼,大哥才看不上她呢!”
谢岐忽的笑了笑,说:“要不,我把人娶了,就不用担心大哥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