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让你如愿◎
沈宁死了。
封亦征亲眼看见那把匕首插进她的脖子, 血液喷溅。
这副画面困扰了封亦征很久,在无数个日夜中,他总是做着这一个梦。
只是梦中他的行为不同, 有些时候他会惊慌地奔上去, 接住了沈宁倒下的身体。
有时他站在原地, 冷冷地看着沈宁去死。
有时他朝沈宁奔去,却眼睁睁看着易洺抱着沈宁离开。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封亦征想不明白,但他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沈宁死了, 易洺和他都得不到沈宁, 但他比易洺好,他是沈宁法律上的丈夫。
而且……
封亦征勾了下唇角, 抬手触碰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因为贴身佩戴着, 上面已经染上了人的体温,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热的。
去到公司,封亦征处理的事情不少都是易洺搞出来的。
他们两人势力相当,甚至有些时候封亦征还要压易洺一头,那时易洺让出了北部工程的合同让易氏折损了不少元气。
但易洺到底是有手段的,易氏也逐渐恢复到了鼎盛时期。
处理着这些事,封亦征忽然笑了,手指轻轻摩挲着垂吊在胸前的小瓶子。
封氏的发展一直很好,封亦征年轻, 并且面容俊美, 即使他有过一任妻子, 想当封氏女主人的女人还是一茬一茬地往他身边送。
但这些女人往往是连封亦征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拒绝送走了。
他们这样的人,站在高处太久,能够被所有人看到,再逢迎上来的人,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位置。
除了沈宁……
封亦征想,沈宁真是什么都不求啊。
指不定连易洺的爱也是不屑一顾的。
这样才对,封亦征想,易洺那人有什么值得被人爱的呢。
他宁愿沈宁谁都不要爱,也不要只爱易洺一个人。
可是,当这个想法真的可能实现那天,封亦征又退却了。
封亦征轻闭上眼,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他找到那个黑衣杀手时的场景。
黑衣逃了,但封亦征又能力把他找出来。
不过一天。
封亦征去到地下室,看到了瘫软在地上,右脚以一种奇怪角度摆放的壮年男人。
他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封亦征,你应该对我很熟悉吧,是我花钱雇你杀死沈宁的。”
男人身体轻抖:“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拿钱办事……”
“可是我说了,放沈宁离开,你没听见吗?”封亦征打断他的话。
他抬步走上前去,皮鞋踩在了男人的手指上。
惨叫声充斥着地下室,回音不绝,让人胆寒。
“我,我听到了,但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是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壮年男人嚇嚇地说着,目光恐惧。
“我停手了,那个女的拿着刀往自己脖子上扎,她力气太大了,我没有办法。你饶过我吧。”男人哭得涕泗横流,一张恐惧丑陋让人作呕的脸。
沈宁就是死在这样的人手上,她是不是也觉得挺恶心。
封亦征脚下的力气加重。
男人的叫声更惨。
“我真的,没有骗您!那个女人是自杀的!”
自杀。
封亦征这才似乎回过神来,他移开脚,蹲下身,看着壮年男人:“你再说一遍,沈宁怎么死的。”
他目光太深,瞳孔极黑。壮年男人被吓得哆嗦,他手里也有几条人命,但在此刻,却因为一个眼神被吓住。
“您说放过她时,我就准备收手了,但那个女人转过头来了,她握住了刀刃,插进了自己脖子,她力气太大了,我扯不动。”
壮汉身体又开始抖了,那时候女人的笑太可怖了。
怎么会有人笑着把刀送进了自己脖子,血液喷溅出来,她表情无任何变化,仿佛鬼魅。
大白天的,壮汉吓出了一身冷汗,趁着人群喧闹,他趁乱逃走。实际上在许多人被追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么快追捕他的,只能是他的雇主。
封亦征仔细地打量着面前人的神情。
壮年男人瞳孔紧缩,下眼睑微颤,是一副现在回忆中恐惧的模样。
没有说谎。
封亦征记忆中的沈宁是怎样的,时而柔弱时而坚强时而倔强,但她身上有时会浮现一种矛盾气质。
比如,当那只大狗咬住了年糕时,沈宁一脚把大狗踢远,那时候封亦征就知道沈宁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但后来沈宁再也没有表现出这一幕,甚至被他囚禁时,面对着摄像头,也无一丝一毫的出错。
在之后,封亦征看她时也似乎带上了滤镜,感情总会让人盲目的,封亦征也不过是个凡人。
但此时,沈宁死了,封亦征听到杀手这话,又联想到了以前种种,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血液沸腾。
沈宁,其实她以前是在伪装吧。
“求您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缺钱才做这件事的。”
男人趴在地上,声音凄惨。
封亦征却没言语,他拿过男人的刀,仔细打量着,刀刃锋利,泛着冷冷的光。
就是这把刀插进了沈宁的脖子吗?他本来打算用这把刀以同样的方式把结果杀手。
沈宁怎么能死在其他人手里呢?他都放沈宁一条生路了,沈宁怎么还能死呢?
但现在,封亦征后悔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宛如烂泥的男人。
这人不配。
他转身出了地下室,对保镖说:“处理掉。”
走出地下室。外面是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封亦征甚至还能听见鸟叫,这儿风景优美,掩埋了所有的罪恶。
这一趟的收获比封亦征想象之中的更大。
他胜似闲庭漫步地在林间道路中走着。
似乎有了刚才的判断后,以前沈宁身上的种种疑点都有了解释。
他囚禁沈宁之后,一切进展得太顺利,但在他以为沈宁被驯服之后,沈宁又告诉他,她只要易洺。
这真的很像人为制造呢。
封亦征很想去问问沈宁,但沈宁已经死了,这让他觉得遗憾,十分的遗憾。
从地下室出去之后,封亦征去到了沈宁葬礼现场,对易洺说,沈宁很爱你。
对于易洺这样的人,要迟来的爱才能让他痛苦。
而对于封亦征,恐怕全部的推翻才能让他不好过。
沈宁这也是你的计划吗?包括在你死后,让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但却无从揭晓。
沈宁的坟墓里,没有沈宁的骨灰,葬礼是办给别人看的的,坟墓是给别人祭拜的。
沈宁真正的归属,只有封亦征一个人知晓。
封亦征把沈宁的骨灰撒在了大海里。
回到家时,他浑身湿透了,颈间多了一条红绳。
后来的日子过得平静,乏味,只有易洺还在妄想扳倒封家,但易洺做不到,同样,封亦征也做不到扳倒易家。
他们两个家族在A市的地位,已经不是单凭个人力量能到扳倒的。
封亦征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多费力气去做这样的事。
好像沈宁死了之后,他对很多事情都没有了兴趣。
男人抬手轻抚了下胸前的白色瓶子,闭眼了眼睛。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一个夏日,封亦征的车与从侧面钻出来的疾驰车辆相撞。
在出车祸的一瞬,封亦征随着惯性往前倾去,胸前的瓶子随之掉了出来,碰到尖锐物品。
“砰”
瓶子碎裂,里面的物品飘洒出来,白灰色的灰撒在了地上,座椅上。
玻璃碎裂,渣滓四溅,在男人的眼侧留下了一道伤痕,血液流出。
封亦征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血红色,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瓶子,被残存的碎片划伤了手指。
封亦征瞳孔一缩,低下头一看,只见座椅上和地上的灰白色尘埃。
他丝毫顾及不得身上的疼痛,蹲下身就去拾灰。
但撞倒的手臂轻微一动就发出钻心的疼,封亦征置若罔闻,仍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跪在地上用手捧起灰白的灰,但灰洒落一地,每次捧起,又飘落,像一种刻意的诅咒。
如此重复了几遍,男人忽然丧失了所有的耐心,冷笑一声,看着地上的灰白尘埃,目光冷冷道:“沈宁,你在这里对吗?你就这么狠心,连骨灰都不给我?”
他笑声越来越大,声音里似乎染上了悲凉:“我偏不让你如愿。”
男人捧起座椅上的灰,不住地往嘴里送,座椅上还有车祸留下的碎玻璃,每次捧起都在他手上留下一道伤口,玻璃随着灰白的灰进入了男人嘴中。
喉咙间一片铁锈味,手上鲜血逸出。
封亦征的声音阴冷又夹着某种难言的喜悦:“沈宁,你离开不了我的。”
“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