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迢迢长路47

◎香山红叶◎

笔尖墨迹凝聚在《镇诡当簿》之上,

【编号丙午,偶人】

【已遗失,作用不详, 传闻可替命。】(划掉)

【已于新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收归, 收归地点, 南长安街十五号苗家。】

【偶人本体为悬丝木偶,但其所容身的附身载体与容器并不限制于木偶之中,可移换至泥偶,人偶, 其他人偶中去, 材质不限,凡是偶, 皆可存。】

【偶人之本性,操纵悬丝,掌控人命, 与偶人交易者, 性命交由偶人手中,做偶人之傀儡,正是“替命”。】

【偶人之命门在于诡身本体之悬丝,悬丝提线则可控制在手,切忌不可将类“偶”之物带入秘字号房之内,偶人可瞬间偷梁换柱,逃之夭夭。】

考虑到自己完成任务就离开本世界,后续的诚和当与秘字号房也不知是何人来接手,洛萤想了想还是留下了更多的讯息, 也把其余几件诡物的命脉写上。】

诚和当之内五件遗失诡物已经收归其三, 洛萤放下手中的墨笔, 看着系统提示出现。

时间:新宁九年,八月二五

方位:北宁,永定门天桥二道胡同,诚和当

任务:

1.获取《楚帛书》(0/1)

2.在北宁城开立当铺三年以上,

获取“秘”字别当物一件(已完成)

3.收归失落当物(3/5)

当系统提示化作水迹再度消失,洛萤食指轻敲桌面。

距离上一次找到青蚨钱也不过是相隔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些诡物仿佛与她互相吸引,或是她出门碰上,或者主动找上门来。

这不会是巧合。

按照原本洛萤的推算,任务二的在北宁城内开当铺三年,这三年的时间,应当就是收归遗失诡物的时间。

从目前已经收归的这三件来看,当铺之内遗失的诡物应当都在京城。

即便本身离开了,也会被吸引着再度出现在这里。

可现在,收归诡物的时间明显在加速,远远快过了任务要求的时限。

进程加快了。

洛萤有一种预感,也许,《楚帛书》不需要等待太久就会出现了。

至少不是那个预言之中的五年,也不是她原本推算的三年。

不管这原因是出于什么,是世界本身流速的加快,还是因为本世界的一些动荡,她都要加速,做更完全,更多的准备。

她敛了敛眉,摸了摸花瓶里的桃枝,长势不错。

洛萤顺手将偶人随手放到了博古架上的一角,对着秘字号房内的诡物开口:

“小木头回来了,你们都识得我就不多介绍了。”

“同学们,欢迎在外漂泊的游子归家。”

“相信不久的将来,咱们班就能阖家团圆,争取在新年之前,过个好年。”

“咚咚咚——”

“咣咣咣——”

毛笔杆子敲着百宝箱,秀儿的鞋底对着拍,连鲛人烛也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烛台敲击着台面,热烈鼓掌。

发表完一番讲话,看着同学们热烈的反响,洛萤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同学们的觉悟很高,想来也是很思念遗失在外的其他同学们,它们能够这么团结友好,自己就放心了。

洛萤提着灯走出了秘字号房,想着今日进了苗家,苗家已经都改成了电路,方便得很。

如今大规模架电,京城之内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家中通了电。

只是自家这实在是不好办。

她叹了口气。

如今八月末了,九月将至,日头已经是一日比一日落得早。

大晚上用煤油灯看书,实在是伤眼。

从卧房走出,看了眼营业室内此刻正有人前来当物,洛萤也没有贸然进入,她在院子里踱步。

胡同里远远地传来卖绒花的叫卖,洛萤的思绪飘远,思考着剩下遗失的那两件诡物。

她已经知晓了偶人身上的能力,对于偶人当初是如何遗矢的也已经有了了解。

按照如今当铺之内诡物的能力,剩下的两件,一个“碗”,一柄“苗刀”,它们身上的诡异之处是什么呢?

秘字号房之内,

洛萤离开了一炷香之后,这里才慢慢有了动静。

破毛笔第一个从笔架之上飞出,看着坐在博古架上一端的悬丝木偶,笔杆子上上下下的翻飞,仿佛是在放声大笑。

艳红而带着墨迹的红绣鞋也飞到了那悬丝木偶的身侧,看到破破烂烂的木偶表面,鞋底子拍着博古架咔咔作响,鞋头耸动,像是一个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毛笔与秀儿在空中耸动着,两个诡物放声的嘲笑,偶人端坐在博古架一角,一动不动。

不多时,装着青蚨钱的盒子慢慢打开,古铜色的铜钱从内里飞出,偶人的头轻轻转动,它凌空而起,没有人提着线却漂浮在空中。

它内内外外将秘字号房内扫视了一圈,看到衣箱之中的紫罗戏衣,看了两眼,转头望向毛笔发问。

宣纸平滑地铺在书桌上,书桌前又聚拢了一堆的诡物。

你一言,我一语。

只可惜洛萤留在室内的除了毛笔只有一支钢笔,秘字号房之内的诡物众多,真的要用起来,那是完全不够用。

更何况除了破毛笔自己拥有本体,其他的诡物都是更喜欢用钢笔来写字的,方便。

“那衣服是谁?”偶人操控着一支毛笔正在挥毫。

“小紫,新来的。”毛笔言简意赅地回复。

“那女人什么来路?”这是偶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道,打不过。”秀儿落笔。

“打不过。”鲛人烛落笔。

“也打不过。”青蚨钱默默点了个同意。

博古架上的百宝箱一如既往地不参加任何争端,它张了张宝箱口,又缩了回去。

它是一个沉默的百宝箱,保命的本性告诉它,在这件密室里当透明诡,不参与,不站队,是保住自己小命的最佳方式。

它是保皇党,永远跟随着当铺主人的脚步走。

当铺主人死了,它就有了侵吞财物的机会。

当铺来了新主人,打不过,那就装死,并送上买命钱。

尽管在其他诡看来,百宝箱始终被压榨,但谁又知道这是它甘之如饴,主动保全自身的方式?

秘字号房内的诡物们再度开了一场大会,对于洛萤的身份来历进行了好一番的猜测,可惜的是吵吵闹闹,不知道写满了几张的宣纸,依旧没有探讨出个所以然来。

“她姓洛,是上一个的孩子。”鲛人烛使用者钢笔挥毫。

“呸,上一个哪有她这样的本事,一看就不是一家的种。”

破毛笔挥毫,并不同意鲛人烛的观点。

“这么看,苗兄和大碗应该也快要回来了。”秀儿若有所思,从鲛人烛手里抢夺过来钢笔。

“没听她说吗?要让我们团团圆圆过个好年,说不准还会来的新的诡。”

“还能再跑出去吗?”青蚨钱不去跟它们几个抢夺唯一一支钢笔的使用权,青蚨钱的方孔套住了一支毛笔杆,饱蘸浓墨书写。

“有她在,别做梦。”身为秘字号房之内诡物们的领袖,识时务的秀儿早已领教过那个女子的武力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现在它们的临时主人。

这个主人一日不倒,它们就别想跑。

“对了,破笛子哪去了?”刚回来偶人发现这里既来了新成员,但是怎么少了个老朋友?

偶人刚刚在纸上落笔问话,原本挥毫的其他几个诡物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敢跑,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此时,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洛萤自然是不知道秘字号房诡物对于她的种种商讨。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早上晚下的温差更是足足有十几度。

秋风清,秋露浓,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也只有每天正午的这个时段,阳光才是最热烈的,每天吃过了午饭,洛萤就倒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身上盖着一章毯子午睡。

虽然王妈说了几次这冷风吹伤脑子,不过以洛萤的身子骨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她天天大早上四点钟起来练功,嗯,原本是五点,因为最近新修行了那从鬼市里买来的《五行灵法》,又提早了一个小时朝采紫气,夜饮晚霞,集天地五行之气。

来到这个世界,如此时代已经是将近半年的时间,一切的不习惯也已经变成了习惯。

满大街的京片子,洋装短靴,旗袍马褂,她随手拿一根筷子或者树枝也能挽出个发髻来,北宁城很大,半年时间自然不足以逛完,只不过前门这一片洛萤已经是遛得很熟。

街上坐个胶皮车去哪里她也能快速地计算出差不多的价钱,不会被宰客。

自家没有电,没有后世那通达的网络,没有一切用习惯了的基础设施,但洛萤的适应性很强,自幼也是在乡下山沟子长大的,顶多就是相当于停水停电嘛,再就是物资不发达,也算不上原始,百年之大变革时代,什么都在发展呢。

顶多是在家洗澡不太方便,外加没有电,不过好在旧朝末年的时候就有了公共浴池,如今新朝发展了几年加上观念越来越新,这北宁城里的女子浴所开的也越来越多了。

前门这边的杨梅竹街就新开了一家,听闻是几位新潮太太和留样回来的小姐一起开起来的,装修不必后世之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但也是十分不错,单人单浴,还提供全套的浪漫国化妆品与香水,算是一等一的“私汤”,当然,这去一次的价格也是按银元来计算的,内里可吃饭,可听戏,修脚按摩一样都有,大把银元舍出去,在里面呆的就是个舒舒坦坦。

洛萤常去的这一家女子浴所定位中端,而普通百姓,干体力活拉车的常去的则是散汤,也就是俗称的大澡堂子。

秋老虎一来,浑身都有些乏,洛萤晒了会儿太阳,懒洋洋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浴所泡澡。

思绪飘摇乱想,算一算,今早上宁爷还提醒她,再过一个月诚和当还得去定下冬天用的煤,还要从当铺的账上支钱,京城的冬日,数九寒天,如今可不是后世有暖气的时代,纵然屋子里烧煤取暖,可还是冷啊。

冬天里,过年前,过了八月节,等到入冬的时候当铺又会迎来一波生意高峰,会有不少人把夏日的东西衣衫拿来当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冬衣。

诚和当的员工福利了是包括了一年四季的衣服的,冬衣也是得提早准备,洛萤想了想,准备去问问宁爷和王妈,往年的章程是怎么样的,今年也依旧照办。

刚进了前院的营业室,看了一眼此刻柜台前面并没有来当东西的客人。

只是少年头这孩子面色怎么不太好看?

洛萤扫了一眼看到他是带了纸卷刚从外边回来的,她微微勾眉,这是又去找了那天桥画画的梁先生没有找到人?

“小义,怎么了?”

她顺手在柜台上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孩子这是咋地了?

“谢谢姑娘。”少年头接过茶杯吨吨吨地喝下去也不忘和洛萤道谢。

“梁先生今天回来了。”

这话一出,全柜台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梁先生回来了,你不就放心了?能跟梁先生继续画画?”王小田插了句话。

只是看了看少年头的脸色,崔子铭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怎么,是梁先生不准备在天桥摆摊了?眼下入了秋,愈发冷了......”

小伙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之间竟然让大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梁先生没说他要走,但是我看他整个人都很不好。”

“之前每次过来的时候,梁先生衣着都干净整洁,整个人很有精神,画板纸笔都收拾得好好的。”

“但今天一过来,整个人蔫蔫的,头发乱糟糟,衣服也像是很久没有收拾过了,连准备画像的纸都皱皱巴巴的。”

“不光是身上,梁先生双目无神,不像是一两天没睡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睡好了,脸蜡黄蜡黄的,人也瘦了很多,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几岁。”

“你可是问了梁先生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过来?”洛萤问道。

“我问了,可梁先生只说他之前是突然有了灵感,一直在家中作画,耗费心力太多,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真正的画家都是这样的吗?”少年头挠了挠头。

看梁先生那样子,这些天难不成都一直不眠不休作画不成?

“精于一道之人,惯来有如此全心投入的时候,既然梁先生已经出来了,应当是无碍了。”

听了少年头的说法,洛萤了然,艺术家嘛,灵感爆发沉浸去不眠不休画画什么的后世多的是。

“王妈今日煲了骨汤,你等会儿也送一盅过去给梁先生。”

入秋之后,气候凉,小病症也多,为了给全当铺上下贴秋膘,王妈每日又换着花样做些汤羹来,昨天是雪梨羹,今日是骨头汤。

大锅饭,做的分量多,送出去一份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况且这梁先生既然回来了,蒋义这小子的学画大业就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之前梁先生失踪这么多天,铺子里大家伙也提了,说这梁先生要是没回来就让他去报美术学校接着学。

可小伙子倔强得很,愣是要等到这梁先生回来。

听了洛萤的话,少年头应了一声。

一下午,洛萤坐在营业室的柜台里看着这个月的账册,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以洛萤的耳力直接就听到来人不是一两个,而是大队的人马。

果不其然,是苗家来人了。

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她见过的苗夫人苗新月,还有一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上门道谢,带着大批的礼物,实在是让洛萤有些汗颜。

无功不受禄,苗家送过来的东西也有点太多,除了真金白银的大量银元票,还有一盒小黄鱼,除此之外还有些珍贵药材,许是因为洛萤穿着一身汉装的缘故,还有几匣子的珍贵首饰和各色衣料。

“拿人钱财□□,更何况苗家也与凌铃相熟的,并不需要这么多东西。”

洛萤只打算收了那一盒药材,都是高年份的地道好药材,单单是这一件的价格就远超正常什么大师驱鬼的收费了。

只是苗家人坚决不从,“若是没有洛姑娘今日在,我家小女儿命都没了,比起孩子的命,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救命之恩,别说是这些财物了,就是半个苗家的家业也使得的。”

苗夫人看着洛萤语气郑重。

“苗家虽然比不上贵胄子弟,但在京城也有些根子,无论是洛姑娘还是这铺子有什么需要的,只要能用着,说一声便是。”

“那正好,苗夫人,关于苗小妹的事,还请为我保密,若是外人问起,只说是江湖术士即可。”

听到洛萤的话,苗夫人愣了愣,听这洛姑娘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暴露?

这北宁城中的鬼事不少,京城里汇聚了天下最多的高人,修道的修佛的信上帝的,玩蛊的顶仙儿的,奇人异事汇聚,但骗子也是一等一的多。

这洛姑娘既然有着如此本事,尽管苗夫人也不清楚对方是哪个套路的,但能解决了苗家的事件,按理说不应当是恨不得扬名了等着被各方尊为座上宾?那金银财宝更是大把大把的来,不必这在前门这边开个小当铺好多了?

一想到这里,苗夫人对着这个不比自己大闺女年长几岁的女孩更是多了几分敬佩。

不爱虚名,不爱俗物,先前推辞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带一丝虚假。

这姑娘,真的是高人啊!

苗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洛姑娘放心,白日里就已经是封了口的,定然没有人外泄。”

苗家的生意不小,在北宁城里做生意很难没有几个仇家,生意上的对家更是不少,原本星儿出事的消息就是封锁的,请那些奇人异士前来也是私下里找了信得过的人,省的家里被编排出了事故。

得了苗夫人这句话,洛萤也放下心。

获得这个时代虚名什么的,她完全不需要,再怎么看,身为一家当铺的主人,有点奇异的本事也有点奇怪,若是引人注意,给当铺招眼就不好了。

况且,曹道人先前也说过,鬼市之后,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有不少妖魔鬼怪混进了京城,再加上这京城乃是朝廷中枢,还有官方机构通玄司,洛萤到现在还没有和通玄司的人正面打过交道,她只想静静地待在当铺里,感受一下百年前的大宁,完成自己的任务,并不想要惹上任何一个势力的关注。

毕竟,自己是要和全天下一起抢《楚帛书》的,认识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无比热情的苗家人,院子里的一箱箱东西让洛萤也有些脑仁疼。

这些属于洛萤的外快私产,并不好与当铺之内的那些当物们放在一起,于是董大董二通通搬进了洛萤的卧房。

而对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以及来到当铺的苗家人,诚和当的员工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主动问询,在某些事上似乎有着一种诡异的默契。

时维九月,马上就到了双九重阳,这长长久久的日子秋高气爽,若非是当铺里必须有人看顾,全铺子都一起出门踏秋去了。

自打帮了苗家一回忙,苗新月倒是时常登门,把凌铃也带上,成了诚和当内的常客。

苗新月是个外向性子,这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来了三四次就和铺子里的员工们上上下下地都混熟了。

暑假早已结束,燕京大学附属第四女中也已经开学,而在暑期进行的实习□□考核也已经进行完毕,凌铃顺利地留在了四中,转正成了一名正式□□,教授国文。

原本和凌铃一同在四中实习的苗新月并没有被录用,但苗新月也并没有在意,嘻嘻哈哈。

诚和当的会客室内,桌子上摆着一堆苗新月带来的零食,有茶点零嘴,还有些西洋零食。

此刻,苗新月正坐在位置上叽叽喳喳地说话,跟窗外的麻雀儿有的一拼。

“落选就落选了,我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我这个人爹娘都说我性子跳脱又骄矜,让我当个学生听先生讲课行,和学生玩也行,可若是为人师表,我真担心自己做不到。反正落选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我这个样子,四中要是真录用了我才怪了。”

苗新月满不在意地往嘴里塞着吃食,看着她这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样子,凌铃也渐渐放下心来。

“我现在虽然是转成了正式□□,但四中并不缺□□,现作为国文代课□□,若是哪位□□临时有事请假,由我上课,平日里我还要继续跟着其他□□学习。”凌铃说着。

眼下她成了四中的正式□□,即便有着四年的师范学习,之前也进行了实习,每一日都要认真的备课,即便自己不讲课,看着其他□□讲,凌铃在底下听,写出对方的教学笔记来,与自己的思路相对比,取长补短。

“对了姐姐,文潇文瑶她们两个还托我向你问你好。”

听着凌铃的话,洛萤喝了口花茶。

文潇文瑶这两姐妹,满打满算不过是两面之缘,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倒是记挂着。

“难为她们还记得我,那次的事儿估计也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说到文家两姐妹,洛萤就想起上一次见面,那两姐妹跟着凌铃去了女师大,正好撞见了季思雨的事儿。

听着这句话,凌铃与苗新月都是一怔,两人自然是想到了季思雨。

似是不想提到这个话题,凌铃一带而过,转移了话题。“她们两个倒是乖巧,没有多问什么,近来倒是和其他同学一起做了个什么读书会。”

说着说着,苗新月问起了重阳节出去踏秋的事。

九九重阳日,爬山赏景也是□□俗了,唐朝之时便有杜工部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登高踏秋的习惯代代沿袭至今。

苗新月兴致勃勃地询问两人要去哪里登高,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要拉着两人一同去爬山了。

“我家本是要约上些亲戚故旧朋友,去山上吃烤肉的,爹爹娘亲还要我来邀请你俩一同去,不过我一猜洛萤姐肯定不愿意去,凌铃也不愿意,所以我就推了,我说我带着你们俩去爬山,不跟他们一起了,怎么样?”

原本听着她前半句,洛萤下意识就要拒绝。

她本就没想好要不要出去登高踏秋,就算出门也不可能跟着苗家人的大部队一起出去,也怪惹眼。

结果苗新月这后半句一出,倒是堵住了她和凌铃的嘴。

“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不同你家里一起去了吧!”凌铃顶了苗新月一嘴,什么叫帮她俩推脱了,遥记得去年,前年,大前年的重阳节过后,苗新月几乎都有和她抱怨一番苗家这浩浩汤汤的登高踏秋之旅。

苗新月撇了撇嘴,“人又多又喧闹,即便是选了山,重阳日的人惯来不少,还要和一大家子一起,若是只和爹娘祖父祖母也就罢了,每次都有些不认识的亲戚,还要我爹生意上的相识来套近乎,打听我有无婚配的,烦透了。”

“我倒是轻松了,只上山去就好,只是家里的佣人还要带着牛羊肉火炉,祖父祖母抱着老规矩,定约了几家旗人一同上山烤肉去,又麻烦,我又不觉得在山上烤肉有什么好吃的,吃完洗个手都不便利。”

她好一通抱怨,拽着洛萤与凌铃的衣角,坚决要两人陪她一起去登高。

洛萤看着苗新月这一番作态,不禁摇了摇头,苗家这大包小包,又汇聚了亲朋好友上山登高烤肉,完全就可以看做是后世的劳动节,国庆节之时大家族的聚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二大舅都在一起,出门旅游烤个肉的,老的小的齐聚一堂,学业问题,催婚问题,工作问题从古到今都是避免不了的,这百年前,也是如此。

看着苗新月的样子就知道有多么避之不及了。

“重阳日四中是有假的,你要去我便陪你去吧。”凌铃对于自己的好友很是无奈。

一看到凌铃一惊答应,苗新月眼前一亮,转过头来看着洛萤:

“洛萤姐,去嘛去嘛,凌铃是你的干妹妹,我是她的好朋友,就等于也是你的干妹妹,一起去登高嘛,不然两个人也怪没意思的。”

苗新月眨巴着大眼睛,几乎要把脸伸到洛萤的面前,要脸贴着脸了。

面对这个过于自来熟的小妹妹,洛萤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吧去吧。”

左右她自己也没有事儿干,正好出去走走,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曹道人所在的西山观,洛萤还没有爬过其他的山呢。

一听洛萤答应,苗新月顿时喜笑颜开:“yes!madam!”

“后天就重阳了,快想想我们去哪里?”

不等洛萤与凌铃开口,苗新月就捏着手指头开始想地方。

“重阳一天,凌铃第二天还要回学校上课,我们不能走太远,也不好太累,那就可以去南城的法藏寺,陶然亭窑台,还要城南的天宁寺。”

“不过这几个地方去的人就比较多了,一些夫人都喜欢登高之时顺带礼个佛,唔,我想想,再就是燕墩和土城,我记得师大的几位教授去年曾经去过,听说有不少的文人学士都喜欢前去登高望远。”

听着苗新月的话,凌铃摇了摇头,也掰了掰手指。

“你说的这几个地方人都不少,因为离城里比较近,离得稍远一些的就是城外了,要不就去看看西山晴雪,玉泉趵突,这京城八景,姐姐是不是不曾看过?”

凌铃看向洛萤询问着。Hela

洛萤原本静静地等待两人决定地点,她只跟着走就完了,没想到此时还征求到了她的意见。

“燕京八景我倒是真不曾看过,你们俩哪一处地方没去过,去就是了,日子还长,又不是去了一处就不能去另一处了。真要问我,我也只知道一处香山可登高。”

她转手又把问题交给了两人,这么长时间虽然对于城内渐渐熟悉,但这些京城本土的风貌,登高去处,洛萤却是一窍不通的,对于京城的秋日,她记忆最清晰的便是香山的红叶了。

虽然前世也没有爬过香山,但对于京城香山的红叶,洛萤可是闻名已久,每年秋天电视上可都没少放,今年的香山客流量又增长多少balabala

苗新月一拍手掌:“香山西山还有八大处,碧云寺樱桃沟,我觉得远郊的人会少一点,只不过来回奔波会累一点。”

这时代爬山可没有后世修建的缆车之流,全靠一双腿,先要坐马车颠簸到了远郊山底下,再往上爬,爬个大半天再下山折腾回来,旅个游可不容易。

最终这后天重阳节登高的地点就定在了香山,苗新月小手对着两人一挥,交给她置办安排就完了。

农历九月九,这按照新历已经十月出头的日子,登高爬山更是需要添一件袄,山间清寒,秋风一吹,爬山再流汗便很容易得了风寒。

汽车出城并不方便,洛萤与凌铃坐在苗家的改良马车上,改造过的马车乘坐缓解了很大的颠簸,坐起来可以称得上是舒适。

马车内的空间极大,苗新月掏出了几个暖手炉,车里还有装在食盒里包装里的点心,果子,方便着吃喝。

“等会儿我们上山就背着包,带些许的点心果子就够了,今天山上卖东西的小贩估摸也不少,现吃现买,估计还有很多好吃的。”苗新月笑嘻嘻地说。

鉴于苗新月是个话痨,一路上马车里说说笑笑,并不觉得枯燥。时而拉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几眼,官道上前往远郊的人还真不少,马车滚滚,穿着秋衣带着干粮吃食,登高望远去。

“等礼拜日凌铃放假,我们可以去二闸看看,公园三海乌泱泱都是人,昨儿个我表哥偷偷跟我说的。说是从二闸泛舟游船到三闸高碑店,碧水芦花交相辉映,秋水长天红叶依依,还能吃到新鲜的草包鱼,说是在船上睡一晚便更有所感了。”

苗新月的嘴里滔滔不绝,说起去哪里哪里玩耍,精神头十分足。

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香山脚下,马夫找了地方停下来,三人则是在斜挎包里带了些吃食准备上山。

香山位于北宁城的西北郊,乃是旧朝的皇家园林禁地,平头百姓是来不得的。

不过新朝建立之后,这些曾经的什么皇宫别院之内也都对公众开放,人人皆去得。

洛萤看着香山脚下,即便是在一百年前此刻的香山,这也是人来人往,人潮汹涌的不必后世差多少啊。

“这么多人?”她不禁问了一句。

“是啊,从前保定府水灾,香山开设了慈幼局,听说收了千余名幼童,如今重阳,京城周边的人都来登高,人可不少。”凌铃答道。

“走了走了上山,那边有卖吃食的,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正好买些带着。”苗新月招呼着两人走向山口。

今日洛萤为了行动便利,穿了一身的夹克配马裤靴子,凌铃与苗新月也是利落的工装,三人一起旁人看着年纪衣着就知道是习新学的小姐们。

“小姐,才做好的火烧,饼子,看一看,只要两个铜元。”

“耙梨,解渴得嘞,便宜喽——”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

洛萤本想买半袋子的糖炒栗子,但想了想,这一边爬山,剥栗子也不方便,等到吃东西的时候热乎的栗子也变凉了,还是等回城再买。

沿着山路而上,四处听得见说笑的声音。

有一家人齐齐出动踏秋,有交好之男女同学团体前来郊游,也有三三两两的,或是孤身一人的文人墨客静静走着。

香山虽然以红叶闻名,但这西山一带,也有着不少柿子树。

柿子树的叶子很大,阳光之下,片片树叶带着闪光,远远地看着,宛若碧水晴天,波光粼粼。

“可惜今日没有带照相机来。”苗新月一拍脑袋,带了这个,带了那个,结果千算万算,忘记带便携的照相机了。

如今的相机还停留在黑白时代,没有相机,没有手机,洛萤将此刻的美景深深地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

爬山的人络绎不绝,走走停停,以洛萤的体力连气喘一下都没有,苗新月与凌铃倒是好久没有运动,连连摆手,到了一处停歇点休息。

不止是在山脚,眼下这山腰的停歇点也有着商贩兜售各种吃食,有卖水的,卖水果的,卖干粮的,还有兜售荷兰汽水的。

洛萤去买了三瓶过来,这里卖的是国产汽水,正常买不过是两个铜元一瓶,但在这半山上足足卖到四个铜元一瓶,景区物价恐怖如斯。

汽水是玻璃瓶的,买了必须喝完将瓶子还回去,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喝光了汽水就准备继续前行。

“小姐,几位小姐要不要骑小驴,两个银角跑一个来回?省时省力,穿着山走景更好呢!”

一位老丈前来问询三人要不要骑小驴,不远处已经有人跨在了驴上。

洛萤倒是无所谓,她只是怕凌铃和苗新月的体力支撑不住。

“老丈,不用了,我们是来爬山登高的,自己爬上去在舒坦。”凌铃笑着拒绝。

“是啊,我还不会骑,还是自己走上去吧。”苗新月附和着拒绝。

将汽水瓶还回去,三人再度启程,山路漫漫,身边有一同攀爬的,也有竹竿架起来走的,还有骑着小驴悠哉悠哉漫步山中的。

漫山遍野的霜林红叶,层林尽染,如同霞光映照了满山。

洛萤的脚步不快,随手捡了一枚渐变色一般的枫叶,带着山林中经历风霜雪雨的斑斓,美极了。

苗新月和凌铃也捡了些不同的枫叶,红的,绿的,红绿交织的,带回家里保存完好都是一叶美好的书签,一看到便能想到这满山红叶之美。

穿梭于山间,秋风习习,不远处还传来烤肉的香气。

“那边是什么?好像有人在画画?”眼尖的苗新月走在前边看到了什么。

洛萤应声看去,不远处的红枫下,有一蓝衣美人影影绰绰,就在前方正有人支着画板描绘着红枫美人。

走得近了,洛萤也看清了人,这带着画板在山上作画的可不就是天桥摆画摊,当铺里少年头学画的那位梁先生!

看他的面容精神,比半个多月前憔悴样子好了许多。

而不远处枫树下的蓝衣美人,宛若神仙妃子,清贵无边。

她半倚靠在树根,斜斜地躺着,脸上带着几分的慵懒,正由着梁先生作画。

洛萤下意识轻揉眉心,看向那貌美女子。

阴阳眼下,蓝衣女子巧笑倩兮,美人盼兮。

可偏偏,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