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当物的记录◎
在校园里走着走着, 就到了女师大的校门口。
谁也不知道下午会遇到这样的一场风波。
洛萤就此离开,凌铃也回身走向宿舍。
季思雨的选择,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对是错。
对于她而言, 这一场交易, 为的是自己的前程, 但难免没有通过毁掉容貌来报复家人的意思。
值得吗?
没有人知道。
对于做下选择的人而言,当事人觉得值得,旁人的话不过是浮云。
凌铃虽然是季思雨的室友,在女师大同吃同住一起相处了四年的同学, 可有些事情, 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她觉得,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再等等,再想想别的法子,也许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决了呢?
毁了一半的容貌, 即便是相处了几年的同学都觉得骇人, 这要是走在大街上,日后即便是去了西洋念书,又要受到多少人的嘲讽与白眼?
洛萤招手叫了一辆胶皮车,准备直接回到天桥二道儿胡同。
她跟着凌铃与文家两姐妹来女师大的这段时间,估计小田叔去那打鼓人的家里已经走过了一遭,也不知道消息如何。
洛萤才回了诚和当,就见小田叔已经安坐在柜台内,脸色不太好看。
问了才知,原来这打鼓人送出来的消息不只诚和当一家, 唐刀苗刀这类的冷兵器, 虽然时下的军队已经依靠各路火器枪炮, 但还有冷兵器爱好者趁着机会收藏。
因为上午送来的消息,去的晚了,早已有别家人先行找上门收走了这兵器。
小田叔心中愤愤这打鼓的不讲规矩,说好是自家让帮忙找,哪有半道上截胡给了别人家的道理。
“这人以前真是没看出来,老东家照顾他生意不少,这明摆着是咱家让找的货,倒是让别人截胡了,也不知这是赚了几个大洋。”
提起来,王小田就有些来气。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小田叔,这就说明那东西跟咱家有缘无分,这收物件宝贝也看缘分,也许下一个更好呢。”
洛萤知道也只是稍有遗憾,毕竟那打鼓人只说是找到了合适的兵器,但这兵器具体啥样如何也没见着,既没有看见也没摸着,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想找一个趁手的兵器,终究是得看缘分,天时地利人和嘛。
说了一阵,洛萤瞅了一眼柜上,少年头在柜上摆了一只梨子,在柜子里还支起来了一个自制的小画板,像模像样地画着素描。
别的洛萤不太懂,但这梨画的真一样一样的,真实度很高。
现在少年头已经开始用当铺里的各样东西连慢慢学着画了,乐此不疲。只是仍然爱用自己在地毯上一铜元买三四个的小铅笔头。
洛萤说他学的好了,以后当铺内收进了当物可以画下来做凭证,用铺子里提供的笔纸来画,好说歹说,这小伙子才答应,不过也学的更加卖力了。
当然——少年头还是死活不同意进美术学校念书,而是跟天桥市场那位画像的先生学习。
原本只是这小伙子去看对方画像,请教一些地方是怎么画出来的,又被那画像先生指点几句。
对方似乎觉得少年头有几分天赋,并不吝指导,但少年头哪好意思白听人家的教诲,每次去了带个时兴的瓜果,天桥摊子上买上一份的小吃,多少是个心意。
那画像的先生没说要拜师,少年头每次去也只是称对方为先生。
“话说小义,你那位先生可知是哪里人士,我看他也不像是缺钱来靠画像赚钱的人。”
崔子铭说着。
处于对铺子里这唯一的孩子的关怀,当铺之内老老少少也是明里暗里去天桥市场偷偷打探了一下那位画像的先生,别是个骗子。
洛萤去看过,两位看人无数的掌柜也去偷偷看过,看此放下心来。
那画像的先生虽然打扮的一副普通样子,只穿了一身长衫,用的也是大众的纸笔,但有这么一手技艺,还有通身的气质却是掩饰不住的。
“先生没说过,只说姓梁,让我叫梁先生,他说自己尚在求学,所以我不用喊他老师或是师父。”
少年头摇了摇头说着。
这位画像的梁先生每日都是天明来出摊,等到了傍晚也收拾收拾画板走人。
“这梁先生在天桥上既不招揽,也不敲锣多求赏钱,斯斯文文的样子,可不是劳苦人。”崔子铭说着。
这吃了上顿没下顿,天桥卖艺的苦命人,哪个不是用力吆喝招揽行人指望多赚两个铜子,使出了看家的力气。
“梁先生既然有一手西洋画技,想来原本家庭应当是不差的。只是想不通怎么到了天桥来摆画摊子。”王小田摇了摇头,这人来了天桥市场摆摊也有一阵子了,刚开始那真是格格不入,一身的书生气,白面长相文弱样子在一种卖膏药舞杂耍唱大鼓的人里十分显眼。
最初的时候,听说这梁先生因为不懂规矩,还被其他人欺负过。
“梁先生近日收摊倒是早了些,他说天桥这儿挺有意思的,还跟我学着怎么在地摊上挑东西呢,前两天还跟我打听鬼市要怎么走。”
少年头说着。
众人谈论了一会儿这位梁先生,洛萤没有怎么搭话,但她大抵是知道这位看着一点都不像是穷苦人的梁先生是干什么的,按照后世现代的话来说,他应该是来体验生活,进行社会实践,获取灵感的吧?
梁先生的到来算是给天桥儿周围的众人增添了个新谈资,等到时间长了,也没人提了,许是等他走之后才会有人再念叨起,天桥曾经来过一位西洋美术画像的先生。
上午去祭拜了原身父亲,下午出门去女师大又遇上季思雨的那一遭事情,洛萤揉了揉太阳穴,这偌大的北宁城,按老话说还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就这么多事儿。
她倒现在还没有去过宁朝其他的地方,也不知道其他的地界,这些诡物妖魔鬼怪出现的是否也是这么频繁?
回到房间之内,洛萤坐在书桌前,手指轻敲桌面。
《楚帛书》,《楚帛书》究竟在哪?
现在因为知道了曹道人那一头的消息,倒是不敢找一些打鼓人,收货的去寻觅了,就怕让无关之人被这妖魔鬼怪盯上。
重新进入秘字号房,这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洛萤翻开《镇诡当簿》,很快翻到了遗失诡物的书页。
【编号丁酉,青蚨】
【已遗失,多现于贪婪之人手中,化作寻常钱币,难寻。】
【编号丙午,偶人】
【已遗失,作用不详,传闻可替命。】
【编号丁卯,碗】
【已遗失,碗,作用不详。】
【编号乙未,苗刀】
【已遗失,见血封喉,危!危!危!】
......
目前当铺之内遗失的诡物只寻回了一个秀儿,还有四件诡物没找回来。
洛萤挨个看下来,她微微皱起眉头,和当初的秀儿一样,这四件丢失的诡物除了一个已遗失,留下来的信息也极其有限。
四件东西都作用不详,连具体的样貌什么样都不清楚。
就说这个偶人,是啥样的偶人,什么材质的?
还有这个碗,就更加的离谱了,谁家没有碗?这个碗是圆是扁还是方,是粗瓷的还是青花的还是什么釉色的,半点提示也没有,这要是什么时候出口到了宁朝之外,或者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洛萤可怎么找去?
就离谱!
好在起码给了个名字,这四样诡物大致能够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此刻洛萤的目光凝固在最后一行上。
这个编号乙未的“苗刀”,描述中的三个危字明显说明了这件诡物的危险性。
可苗刀从前是军队里的制式冷兵器,这个诡物苗刀的奇特之处,莫非是在于杀人?
危险到底在哪也没有写出来,见血封喉,别的兵器不也是见血封喉吗?
洛萤也不知道这是洛永诚留下来的烂摊子,还是要再往上,往上上,上上上数留下来的烂摊子。
但总之,现在这些烂摊子都得她来收拾。
脑子列出来接下来要干的事儿,四件诡物,一件《楚帛书》,这都是她的任务。
就算是半点线索没有,她也得主动出击。
只希望下个月随着曹道人进入真正的“鬼市”,能够给她一些收获。
重新合上了《镇诡当簿》,洛萤随手拿起插在桌面花瓶里的桃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放在花瓶里这些天,这桃枝好像有点粗壮了?
不过洛萤也不曾往花瓶里倒水,纯粹是个摆设,给桃枝栖身用。
也许过了个十年八年的,这桃枝没准真能有点奇异的功能。
她在书桌上铺上一张纸,将墨汁与钢笔都准备好,一手持桃枝,轻轻往博古架上扫了扫。
《镇诡当簿》里面的消息不足,但眼前不是还有这些诡物吗?当初秀儿的心思就是从这些家伙这里掏出来的。
洛萤看向诡物们的眼神十分和善,语气淳淳:
“宝兄,笔兄,烛兄,还有秀儿,咱们家走散了不少兄弟姐妹,可惜我又不太了解,来,给我介绍介绍他们,这眼看着快要中秋了,也好早日实现大团圆。”
一听这话,破毛笔一马当先地直接从笔架上飞了出来,直接冲上了书桌上的宣纸开始挥毫。
死道友不死贫道,都被抓回来欺压才好呢!凭啥它们在外边潇洒?
破毛笔正在纸上大书特书,丝毫没有注意到,对于博古架最上方的绣鞋,悄悄将鞋尖对准了书桌的方向,看着正在泼墨的破毛笔,仿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