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击俱乐部》的拍摄暂停了一周,期间大卫.芬奇上交了一些极其出色的样片,让制片方对于这部电影的信心倍增。
只是《搏击俱乐部》的拍摄时间意外增加了一周,这让接下来的《偷天陷阱》变得格外紧迫。
乔茜看完刚刚接收到的邮件,心情美妙地勾了勾唇角,同时重新仰起脸,任由化妆师米歇尔调整自己的最后妆效。
浓重眼妆弱化了偏圆的眼型,强调了尖勾眼角的锐利,让这副柔和的轮廓以天真为构架,又暗藏着若隐若现的杀气,宛若冷色调的暗夜生物。
“加上獠牙就可以去演吸血鬼女王了。”米歇尔开了个玩笑。
“噢,如果有机会。”乔茜说。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凑到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的造型。
妆容刻意没有做得精致完美,而是考虑到女主角玛拉的性格,略显粗糙和不熟练。
头发由于拍摄需要,早在进组之前剪短并且染成了黑色,每隔三到五天修剪一次,确保长度一直维持在肩膀以上,并用卷发棒做出了蓬乱的卷度。
而这件黑色的修身细吊带衫领口齐平,勾勒出丰润白皙的胸脯,接着是紧实有力的腰肢,一直延伸到高腰牛仔裤里面——乔茜自己撩开上衣下摆欣赏了一下,非常满意地让凯莉拍下了一张照片。
“你觉得我能正面打倒一个成年男性吗?”在走去片场的路上,穿上外套的乔茜询问自己的冷面保镖和娇俏助理。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凯莉不确定地说。
“那要看你的参照物是哪一种。”杰森一边跟在乔茜身侧,一边观察剧组的每一位工作人员,“这一种,你可以打两个。”
他指的是随组的一位编剧,对方长期伏案工作,缺乏锻炼和技巧,腰椎还有不小的病痛。
“早上好,乔茜。”编剧主动打了个招呼,他看到杰森时眼前一亮,“这是——?”
“我的新保镖。早上好,吉姆,你的新领带很漂亮。”乔茜转过头,边走边问:“那你这样的呢,杰森?”
杰森用一种很微妙的目光看了看乔茜。
乔茜当即撇嘴,说:“好吧,我不想知道了。”
“但你的训练方法是正确的。”杰森解释道,“你的天赋不错,找到教练也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货色,教给你的招式简洁有效,比绝大多数电影里的特技动作实用。”
乔茜不置可否,一转弯进入到了用来拍摄的活动室,今天和她演对手戏的爱德华正坐在角落的位置上,跟导演大卫.芬奇讨论着什么。
像是感应到了乔茜的视线,爱德华忽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下一秒又回过头去。
乔茜挑了挑眉。
她既不愧疚也不难过,消磨殆尽最后一点儿旧情之后,他对于她就是一个有些利用价值的合作对象。
除此之外,她其实挺佩服爱德华能将这个情绪混乱的角色演绎得如此栩栩如生,因为她知道这种程度的表演对于演员自身情感的挖掘,需要非常的深入和痛苦。
而他也正在享受于这种痛苦。
相比之下,乔茜扮演的女主角玛拉被她处理得十分冷静内敛,因为她缺少了原版女主角海伦娜.伯翰.卡特那种疯疯癫癫的邪典气质。
当然,她也挺适合演怪人的,只不过她的怪咖气质,更多的体现在角色内心的敏感怪异上,所以她很适合扮演那种个性内敛却很鲜明的戏剧性角色,在压抑的境地中的瞬间情绪爆发。
而跳脱这类角色,当她演情绪较为扁平的内容时,相对来说她的表现就会中规中矩一些。
幸运的是,《搏击俱乐部》不在此列。
玛拉看起来格外显眼。
这个年轻女人一声黑衣、神情冷漠,留着一头蓬乱的黑色短发,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那种女孩,出现在互助会的现场时,实在是与旁人格格不入。
与饱受失眠症困扰的男主角杰克不同,玛拉就是来蹭吃蹭喝的,所以她并不关心任何人的故事或者伤痛,只在乎现场提供的餐点能不能填饱肚子,或者风味如何。
对于杰克来说,玛拉的出现又是非常特殊的。
很多人无法想象,但假如“那个人”真正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感觉到这一切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周遭事物忽然静止或干脆消失,只有她的存在才是唯一且清晰的。
但至少在此刻,杰克并没有能够充分理解这种特殊,他不过是多看了这个年轻女人几眼,接着当导师要求他们选一个特别的人时,他按照脑子里排练过的内容,走过去跟她搭话。
玛拉的肩膀耷拉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宿醉过后的恍惚感,正在咖啡机前倒咖啡。
杰克从她身后捉住了她的手臂,叫住她说:“Hey——”
玛拉回眸,劣质的烟还叼在嘴边,露出一张无精打采的脸,浓重的烟熏妆糊在她原本姣好的眉眼间,但那双猫一样的大眼睛仍然透露出一丝狡黠和机敏的意味。
她先是看着杰克眨了眨眼,接着垂眸,瞥了一眼他正抓着自己的手。
他的力度不轻,至少压根儿没给她挣脱或者溜走的机会——这可跟他文弱的外表不一样。
“我们得谈谈。”杰克说。
“谈什么?”玛拉问。
“我知道你的事。”杰克将玛拉带往角落,语气笃定,“你是一个骗子,你根本不会死。”
玛拉抬眸,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杰克指责道:“你就是个观光客,我见过你,在黑素瘤互助会和肺结核互助会都见过——甚至睾、丸癌互助会。”
说到了“睾、丸癌”,就连杰克也忍不住讽刺的笑意,但让他意外的是,玛拉先于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好吧,你练习了多久?”玛拉笑了起来,并且轻轻地抿了一口烟。
她抽烟的姿态有几分懒散,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练习什么?”杰克下意识地问。
“刚刚数落我的那一大段,它有没有让你得到你预期的效果——”玛拉像是习以为常地面对一个自大的搭讪者,她说着垂下眼睑,看到了杰克胸口的铭牌,微微挑了挑眉:“是么,鲁伯特?”
这明明只是一个烂大街的名字,但被她这样卷在舌尖慢条斯理地一念,整个读音就仿佛多了几分暧昧缱绻的滋味。
再加上她的眉眼那么轻轻一挑,眼神忽而透出几分艳色,这个场景就更像是在**了。
化名“鲁伯特”的杰克有一瞬间的尴尬——表演尴尬是最让人尴尬的,因为这种情绪格外微妙——所以他选择了以强硬的态度转移话题。
“我要去揭发你。”杰克说。
“好呀。”玛拉似笑非笑,眼含挑衅,“我也会揭发你的。”
一时之间,这两人陷入对峙。
幸运的是,导师的声音使得场面没有再度尴尬:“拥抱彼此,哭出来吧。”
互助会的拥抱环节开始了。
杰克环视周围,人们已经两两绝对拥抱彼此,只有他自己和面前的玛拉杵在那里,十分突兀。
——不,只有他是突兀的。
因为玛拉主动上前一步,轻柔地将手臂搭在他的一边肩膀上,接着顺势倒进他怀里,还把脸贴近了他的胸膛。
太亲密了。
但这个女人——这个陌生又怪异的女人——她有一种无法让人拒绝的魔力。
他们的身高差配合得恰到好处,但只有杰克本人知道,那一瞬间自己身体的防备机制全都向他发出警告,但很快又没有任何征兆地缴械投降了。
“CUT。”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乔茜就知道大卫.芬奇接下来又要告诉他们重来一条了,因为不需要NG的时候,对方的语气会更兴奋和激动,而不是显得如此犹豫。
果然,大卫.芬奇看了一遍监视器的回放,说:“删掉前面五条,我们再来一条,你们俩可以更放松一点,抱在一起的时候最好像这样。”
他拉着副导演并把后者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使得这个六英尺的男人不得不小鸟依人了一下,做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示范。
但现场却没有人会发笑。
因为类似的情景已经在剧组里出现了无数次,他们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过了这一条,毕竟女主角的档期实在是很有限。
乔茜本人是不怎么介意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的,但剧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就能运转,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电影制作也只是工作,没人能强迫加班。
——好莱坞有太多这样那样的工会组织,动不动就维权抗议罢工。
拍摄继续。
乔茜拿上重新点燃的烟,轻轻地把侧脸靠近爱德华的怀里,温顺的姿态却有着桀骜的神情。
爱德华像是还沉浸在角色的状态中,脸上挂着几分恍惚,眼睛却离不开乔茜的一举一动,眼神里透露出那种宝贵的脆弱感——这正是属于男演员的稀缺特质。
从这个距离,他完全能够闻到属于乔茜头发和身体的香气,甚至对于她的体温和脉搏也相当清晰。
可他仍然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无法触及。
爱德华微微垂眸,被电影和现实轮番冲击的脑子有些混乱,但更多的是敏感。
他的脑子里紧绷着无数根弦,强迫自己专注,却又无时无刻刺激他混淆戏里戏外。
但乔茜丝毫没有受到类似的影响。
她就像是一台冷酷且不会出错的机器,毫无挂碍地侧耳倾听着属于他的心跳,一开口已经是完全玛拉.辛格式的语气。
“哭吧,鲁伯特——”玛拉的双手如同藤蔓,紧紧地攀住了杰克,并将脸颊贴他的怀里,发出一串夸张且敷衍的啜泣声。
——显而易见,这里面全是刻意的成分。
她勾起红唇,用互助小组导师那悲天悯人的语气,说:“来吧,完全地分享彼此。”
按照原本的剧本,接下来应该是【杰克一把将她的身体推向一边,玛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戏份。
然而爱德华没有动手,乔茜也没有抬头,两个人保持着拥抱和被拥抱的姿势,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大卫.芬奇没有喊卡,而是等待演员们接下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