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日如金,残霞似火。

夕阳下,道路两旁的棕榈树仿佛正在燃烧,每一片叶子被镀上了一层火红的光晕,林立的广告牌绚烂缤纷,属于西好莱坞的夜景渐渐降临。

其中一个广告牌上有着大大的CK标志,瘦削的英国女郎凯特.摩丝正对所有人展示自己年轻的胴体,由她带起了一阵诡异流行风潮正在时尚界迅速蔓延。

前些时候,这个广告牌上的主人公还是和乔茜一起演过短片的马基.马克,他强壮的上半身和那条CK内裤一起,在城里一夜成名。

而今晚,就是马基背后的大人物点名要见一见乔茜。

为此乔茜征询了玛莎的意见。

在签约之后,玛莎就特意交代过,有人约她最好都要向经纪人报备,这是一种保护,因为很多事情都是防不胜防的。

乔茜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做的,但她喜欢玛莎这么做。

玛莎稍微讲解了一下圈子里流行的社交方式,在酒店这种公开场合举行的派对通常比较干净,至少比乔茜听过上东区高年级中学生组织的那种派对干净,最多也就喝喝酒、抽抽“烟”以及挑个顺眼的人睡觉——这些人的娱乐方式无非是这样。

而去陌生人房子的那种私人派对,就需要格外小心,圈子里有些人玩得很疯狂,没人能保证那里会发生什么。

她还建议乔茜如果感到无聊的话,可以去上一次演员工会的防潜规则课程,还算有点作用,但去的人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收到莉莉.怀特寄来的支票之后,乔茜就成了演员工会的一员,尽管这让她的支出多了一笔,因为注册成为会员得花钱。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公司暂时会为她付钱,接受债多不愁这件事,她只花了十分钟。

因为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笔钱就能还上。

日落大道上,一辆猫王玫瑰粉的凯迪拉克跑车,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拐了个弯,停在了玛蒙特庄园酒店的大门口。

乔茜下车,把车钥匙抛给门童。

“真是一辆好车。”那个门童看看乔茜的脸,又看看那辆车,恭维道:“漂亮的‘粉红凯迪拉克’。”

乔茜冲他笑了笑,“谢谢,请照顾好它。”

这辆老爷车是乔茜外祖父的收藏品之一。

在拍摄《完美被害人》的间隙,乔茜把她的驾照考到手了,她最近的乐趣是开着她的老爷车,沿着六十六号公路兜风,顺便……思考人生?

门童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美人已经翩然离去。

“这是哪个好莱坞明星?”他不由得想,“她的气质真让人印象深刻。”

玛蒙特庄园酒店的独栋泳池别墅里,派对气氛正酣。

专业的DJ、酒保还有驻唱歌手,长相漂亮的年轻男孩或女孩,还有一些好莱坞电视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熟悉面孔:即将大红的布拉德.皮特、春风得意的小罗伯特.唐尼、崭露头角的凯文.史派西、默默无闻的罗素.克劳、形影不离的马达本……未来好莱坞的中生代男星,几乎齐聚一堂。

可想而知,马基背后的这位大人物不仅人缘不错,挑朋友的眼光也非常卓越。

乔茜甚至在人群里看到还是圆脸的查莉兹.塞隆。

不过电影圈有头有脸的人都是来走个过场的,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见这里真正的主人,而不是十八线演员马基.马克。

马基.马克刚从音乐圈跨行,咖位正处于电影圈的最底层,邀请的也都是以前玩音乐的朋友,或者好莱坞认识的小演员,来这里的二十来岁年轻人占据多数。

放眼望去一片俊男美女,足足有百来个,让这个派对看上去很美妙。

“哇哦,我认得你——”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向乔茜搭话的竟然是唐尼,“话说那次你付了多少急诊费?”

乔茜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她下意识扁了一下嘴巴,干巴巴地说:“整整九千刀,唐尼先生,真是太谢谢你对我的帮助了。”

那可是九千美元啊,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她确信自己起码十年内,都忘不了面前这个人,为这失去的九千美元。

“Emmmm,演技过于浮夸,毫无真情实感。”唐尼评价,他打量了乔茜一眼,“你看起来并不差钱,也不是付不起账单的样子。”

差不多是一个月前,唐尼半夜在马里布开车时,突然蹦出来的乔茜就倒在了他的车前。

谢天谢地当时他是清醒状态。

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又嗨了,然后一下车才发现这个横穿公路的傻蛋倒在两米开外,于是他稍微考虑了一下被讹诈的可能性,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噢,他可真是个热心善良的大好人,还没有直接叫直升机呢。

乔茜扯了一个假笑:“这没什么,不过是九千刀。我还是非常感谢你,今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欠你一次。”

无论如何,唐尼在各种意义上救了她一命。

这一次的道谢,乔茜显得真诚许多。

然而唐尼惊讶极了,“我找你帮忙?哈,我是谁,我可是小罗伯特.唐尼呀,小家伙!你不看《卓别林》也总该看《穿梭阴阳界》吧?否则你还来混什么好莱坞。”

乔茜有点儿无奈。

眼下正是唐尼当红的时候,好像还拿了奥斯卡影帝的提名,自然是风头正劲,所以再说下去她就像在搭讪了。

她随口圆过去:“只是表达一下我本人发自内心的谢意,毕竟要不是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站着这里。”

唐尼看了乔茜一眼,“最好是这样。”

幸好唐尼也没有什么兴趣与不知名的新人闲聊,尤其对方还是个雌性,他不过是过来晃一晃的。

于是他耸了耸肩,说:“行了,我该回家陪孩子妈了。再见吧,小家伙。”

乔茜当即说:“再见,唐尼。”

这个时候,邀请她参加派对的马基也发现了她。

马基走过来问:“嘿,乔茜。你认识鲍勃?”

——他指的是小罗伯特.唐尼。

“不,只是见过一面。”乔茜心里还有点儿肉疼,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打了个招呼:“晚上好,这里真热闹。”

马基随手从一旁的侍应生托盘上拿了一杯酒精饮料,直接塞进乔茜手里。

法律规定未满二十一岁不能饮酒?

得了吧,学校里都没人会真的遵守这个。

乔茜接过,稍微抿了一下。

马基没有注意,他笑了起来:“过来吧,让我为你介绍一个大人物,他很喜欢你的电影,你要走运了!”

乔茜当然没有拒绝。

事实上,这也是她今晚出现在这里的最终目的——

大卫.格芬,好莱坞无数的犹裔制作人之一。

格芬以音乐公司起家,老鹰、枪花、涅槃等许多传奇乐队都在他的格芬唱片旗下,甚至约翰.列侬都与他有过合作。

不过这家唱片公司后来被MCA唱片收购了,格芬收下五亿五千万美元风光转场。

其实自八十年代起,他的目光就逐渐转向好莱坞的电影,捧红了汤姆.克鲁斯的《乖仔也疯狂》正是他一手炮制,而今年格芬影业有一部《夜访吸血鬼》将会上映,同样由汤姆.克鲁斯主演,以及布拉德.皮特等人。

以上,即是属于大卫.格芬的官方资料,任何一个好莱坞从业的记者,都能脱口而出这个标准答案。

但是根据玛莎提供的资料,在“大卫.格芬”这个名字前,最为令人忌惮的头衔,并不是电影制作人,而是“好莱坞最具权势的同性恋者”。

众所周知,好莱坞是个同性恋扎堆的地方,这里的同性恋者遍布台前幕后,尤其是近距离接触明星的化妆师、造型师等,是这一群体的重灾区,同时化妆间也是好莱坞小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所以这些人暗中组织了一个GayMafia,同性秘社。

格芬就是这个秘社的首领。

他的能量不可估量。

流行音乐之王MJ将之引为知己,而他本人也是MJ的经济顾问,就连MJ后来的经纪人桑迪.格伦也是他人。

音乐圈是格芬的自留地,好莱坞亦是他的狩猎场。

他看上去似乎退休养老,但一句话仍能左右大多数人的职业生涯,因为整个圈子的高层,以及各家电视台的高层,遍布着他的好友,或者受到过他帮助的人。

显而易见,格芬野心勃勃。

他正计划着进一步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与著名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曾任派拉蒙和迪士尼高层的杰弗瑞.卡森伯格,共同组建一家电影公司,目标直指好莱坞影业巨头,为此他需要提前经营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关系网,而这正是他近年来孜孜不倦地提携新人的主要原因。

“很高兴见到你,霍顿小姐,你的‘艾瑞丝‘光彩照人。”

这个五十多岁的犹太人这么说道。

格芬不高也不英俊,气质看起来很温和,也很有风度,穿着一件很平常的夏威夷风大衬衫,坐在泳池边的一张躺椅上,和乔茜握了握手。

令人意外的平易近人。

“拥有你的赞美是我的荣幸,格芬先生。”乔茜面带微笑。

格芬笑道:“请坐吧。”

乔茜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马基陪坐在另一边。

格芬拿着一杯马丁尼,语气很随和:“或许你不相信,我看了你至今为止所有的表演,无论是刚出道的口香糖广告,还是最近一次的试镜。不得不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但我更加好奇的是,在表演上你好像突然开了窍,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乔茜当然不可能拒绝。

她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半真半假地回答说:“是这样的,因为一些不太好的经历,我几乎已经要放弃成为一个演员了。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醒来,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我感到非常的茫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向这个世界告别。”

“但我退却了。”乔茜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继续说:“我发誓我要给那些人好看,而第一步,我必须改变自己的生活,于是我冲我那个垃圾堆里的前经纪人说了一句:闭嘴,滚。”

“从那一刻开始,我发现我的世界豁然开朗了。表演好像也不再是什么困难事。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我觉得自己充满力量,我可以做到任何我想做的事。”

“然后我就得到了我的角色,和一份经纪约。”

这个故事被乔茜说得还算精彩。

遭遇挫折、拷问内心、得到成长,最后达成圆满的好莱坞式结局,至少听众看上去应该满意了,因为格芬显然并不真正关心乔茜的心路历程。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在鬼扯,但确实显得乔茜本人年轻又单纯,冲动且自负,一点儿表演方面的天赋,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狠角色。

“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演员。”格芬评价,“也能够成为一位出色的电影明星。”

乔茜坦然地说:“谢谢,我也这么认为。”

格芬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把玩着手里鸡尾酒杯,将视线延伸到派对上的年轻男女上,这些人有很多共同点,其中就包括:非常年轻,并且容貌昳丽。

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问:“你喜欢这些男孩么,霍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