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薇分别去找了趟刘丹杨怡和赵丽, 跟她们说了邓湘云愿意教她们做帽子的事,问她们想不想学。
三人听后喜出望外,都欣然答应。
杨怡问:“我们是现在就去找邓同志学吗?”
赵丽消息灵通些, 说:“小邓家是不是来客人了?她今天有时间吗?”
刘丹也问:“我们是不是得先准备准备布料针线?”
林薇回答说:“邓姐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想学,今天可以先去她那看看款式,确定好自己要什么样的帽子后,再去准备材料, 反正后旧shigG独伽面做的时候遇到困难, 你们也可以抽空去问她。”
三人听后都觉得这主意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林薇说:“现在去吧, 早看早定。”
虽然邓湘云说免费教她们, 但三人没好意思空着手上门, 绕路去了趟供销社, 凑著称了点水果提过去。
岛上水果不贵,提着上门也体面,是送礼的不二之选。
林薇去找刘丹她们之前, 就跟邓湘云说过这事,因此看到她们四个一起过来, 邓湘云并不意外, 让她怔愣的是她们没空着手来。
但邓湘云也没愣太久,招呼人进去的时候说:“你们人来就行了,带什么东西啊。”
三人中就刘丹跟邓湘云熟一点, 她笑着说:“我们过来的时候顺道买的,而且也没称多少。”
赵丽闻言差点没笑喷出来,心想咱们从你家到供销社再到邓家都快走成个等边三角形了, 这顺的哪门子路啊!
但赵丽没开口拆台, 只玩笑着说:“以前的人拜师不但得磕头倒茶, 还得给衣服准备衣服鞋子,我们不敢跟前人比,但既然是学东西,当然不能空着手来。”
刘丹笑道:“没错,古有一字之师,你就是我们的一帽之师。”
正给四人倒茶的邓湘云手一抖,连忙说:“不敢不敢,咱们这顶多算是互相交流,我可算不上老师。”
“行了,你们也别贫了,邓姐脸皮薄,再夸下去她该不知道怎么教了。”林薇说着端起茶喝了口,左右看了一圈问,“八妹不在家?”
邓湘云解释说:“小石头他们说要去沙滩那边玩,我不放心,就让八妹跟过去看着。”
“八妹就是你们家新来那姑娘?”赵丽好奇问,“她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
“对,她是阿海姨妈家的表妹,因为排行第八,就叫陈八妹了。”邓湘云介绍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命苦啊!”就把陈八妹老家订的那门亲事给说了。
但邓湘云没全按实际情况说,只说陈八妹爹妈没打听清楚,等亲事定了才知道那男的不好,家暴逼死了前妻。
陈八妹爹妈虽然有点重男轻女,贪图彩礼,但还是心疼闺女的,所以打听清楚后,就想跟那家人退亲。只是那家爹妈都是干部,势大,他们怕亲事没退成反害了闺女,想到那家人估计不敢来部队闹,就找大队开了介绍信,把陈八妹送到周家来了。
邓湘云这么说,倒不是为了给陈八妹爹妈开脱,而是想着如果陈八妹爹妈真黑了心肝,找过来后想告她们拐带陈八妹,他们也能占据舆论高地。
毕竟你们前脚把闺女送来,求我们收留她,后脚却跑来说我们拐带,这……有点恩将仇报了吧。
至于陈八妹爹妈会不会承认这件事,邓湘云不怎么担心,要知道,陈八妹手里可是有介绍信的。
陈家所在大队敢给她一个未婚姑娘开介绍信,让她去投奔亲戚,说没爹妈点头,谁信呐!
真闹起来问道陈家所在大队的大队部去,答案肯定也是陈八妹爹妈知道这件事,点了头,他们才开的介绍信。
至于陈八妹爹妈干了这么多恶事,却得了疼爱闺女的好名声,心里膈应得慌,这点邓湘云也考虑过。
她的结论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不好的家庭就像泥沼,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所以邓湘云觉得,碰上这样的家庭,能跑就赶紧跑,别想着去争长短,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说几句陈八妹爹妈的好坏,他们就能放过陈八妹,那可太值得了。
而如果他们不肯放过陈八妹找上门,现有的好名声自然而然就崩塌了,反之陈八妹在被爹妈卖了后,还想着给他们找补,大家自然会更同情她,到时候要断绝关系也更容易些。
从现在来看,得了好名声的是陈八妹爹妈,但从长远来说,却是给陈八妹铺平了道路。
这很值得。
而且邓湘云也没一个劲地说陈八妹爹妈的好话,特意提了他们重男轻女,为高额才嫁闺女的事。
因此大家听后,对陈八妹爹妈的感官都有些复杂,觉得他们虽然补救了,但要不是他们贪彩礼,陈八妹也不用背井离乡来到崖州岛。
至于陈八妹,大家则都觉得这姑娘挺可怜。
几人正聊着,陈八妹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陈八妹个头不高,一米五出头,身高在南方说不上高,但也不算特别矮。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人看着就有些瘦巴巴地,瞧着不像十七岁,而像十四五的小姑娘。
不过她虽然面嫩,但毕竟是经过事的,回家陡然看到这么多陌生人也没见怯场,因为不知道各人名字,只露出笑容冲大家点头。
赵丽反应最快,看到她便笑:“这是八妹吧,看着真精神!”
因为孩子们从沙滩回来,所以邓湘云先让他们去浴室洗手,完了又挨个给大家做介绍。跟着大家的介绍,陈八妹挨个喊了人。
南方方言十里不同音,很多地方的方言跟普通话听着完全两回事,城里人可能好点,人口混居多,生活中经常会用到普通话。但乡下人一辈子也不见得有说普通话的时候,到说的时候发音就有些生涩。
陈八妹就是这样,说普通话不至于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不标准是肯定的,看得出她说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但她眼神清明,说话时看着大家不见躲闪,看着就很大方。
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薇性格和善,交的朋友也基本是这样,刘丹几人性格虽然各有不同,但待人都很和气。
她们并没有因为陈八妹普通话不好就看不起她,反而很欣赏她这份落落大方,都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让位置给她坐下。
坐下后,几人没揪着陈八妹的过去问个不停,只笑着问她刚来岛上习不习惯。
上岛后其实好说,崖州岛就属于岭南地区,陈八妹家乡跟这里也能算得上隔海相望,气候都差不多。
不过陈八妹老家虽然临海,但她家所在的大队离海其实有点距离,是农业大队。所以她以前没坐过船,从羊城上船后就开始晕,今早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她看路都是斜的,中午睡了一觉才缓过来。
晕船这事在场的人都很有共鸣,林薇就不用说了,船上躺了两天。
刘丹和杨怡和林薇情况差不多,老家都在长江边,随军前就坐过船。但江上通常风平浪静,坐船感受跟海上完全不同,因此她们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点晕。
最惨的是赵丽,她不但晕船,还晕车,火车汽车都晕。但偏偏她老家是辽省的,随军可以说是从祖国最北,到了祖国最南边。
从辽省到羊城,一路汽车转火车坐了一个多星期,她也差不多晕了一个星期。本以为上船后会好点,结果吐得更厉害了。
因为晕船又晕车,所以自从赵丽随军来到岛上,就再也没回去过。
赵丽说了,除非她男人调职离开崖州岛,否则她这辈子就待这了。
林薇听了便笑着说:“你话可别说太早,如果以后的交通工具更快,更舒服,你坐着也不晕,难道你也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更快更舒服我还能不晕,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交通工具?”赵丽想象不出来。
林薇反问:“为什么没有?一百年前人们出行主要靠两条腿,再好点也就是骡车或马车,现在出门有汽车火车轮船,哦,还有飞机。你怎么确定再过五十年,我们坐不上更快更舒服的交通工具?”
“那出岛总得坐船吧?”赵丽问完就摇头说,“我晕船。”
“万一科技发展了,出岛还真可能不用坐船。”
杨怡好奇问:“不坐船我们还能坐什么出岛?”
林薇想到原着里描绘的几十年后的世界,眨眨眼睛说:“说不定哪天,我们这里就修建起飞机场,我们都能坐飞机出去呢。”
赵丽瞪大眼睛说:“坐飞机?我梦都不敢这么做,你可真敢想!”
林薇没跟赵丽争辩,只笑着说:“那我们等着看有没有这一天好了。”
寒暄过后,邓湘云上楼把画了花样的笔记本拿了下来
邓湘云拿下来的笔记本不是她一直用的,而是跟林薇商量好后,现找出来的空笔记本,她在上面誊画了六个帽子花样给大家看。
因为是要教学用,所以每一款她都多画了两个角度,细节上也更细化,这样一来,就算是不懂设计的人,看到图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而在场的虽然没人正经学过设计,但衣服鞋子都会做一点,简单花样都能看懂,所以看到图,不用邓湘云多讲,她们就差不多明白了。
明白过后就是不住地赞叹:“你也太厉害了?你专门学过吧?”
邓湘云没瞒着,说:“我以前学过几年绘画。”
赵丽问:“那怎么不画了?”
结果旧shigG独伽这话刚出口,就被刘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赵丽很快反应过来,说:“抱歉,我……”
“没事,都过去了,”邓湘云笑笑,问,“你们看看想做哪一款?八妹你也看看,有喜欢的我给你也做一顶。”
陈八妹连忙摆手:“不、不用,我平时干活没戴过帽子。”
“以前没戴过,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戴,”邓湘云说,“选一顶吧,就当跟过去道别。”
陈八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闻言认真地想了想,问:“表嫂,这帽子我想自己做,可以吗?”
邓湘云笑:“当然可以。”
虽然邓湘云给了六个花样供大家选择,但只刘丹选了别的款,杨怡和赵丽选的还是林薇之前戴的帽子好看,就选择了同款。
陈八妹本来是想跟着大家选的,但邓湘云觉得另一款更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听从建议,就改成了单独款式。
定好款式,大家还得各自去准备材料。
虽然做帽子只需要布料、针线以及细铁丝三样材料,但除了针线各家都有,基地供销社能买到外,布料和铁丝都要去县里买。
时间已经不早,这会去县里肯定来不及,因此几人一商量,就把下周日的行程给定下来了。
……
因为邓湘云有意借几人的口,宣扬陈八妹投奔过来的原因,所以大家回去后再听到相关议论都没瞒着,把知道的都跟大家说了。
多点发力,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基地家属区都知道了陈八妹的遭遇,对她颇为同情。
有同情的,自然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陈八妹不该逃婚的人,高秀莲就是其中典型。
听到高秀莲的高谈阔论时,林薇正在院子里跟陈八妹说话。
陈八妹是勤快人,她住进周家后,就主动接了洗衣做饭,照顾小石头的工作。
陈八妹愿意干,邓湘云就让她干了,虽然她愿意收留陈八妹,但她没打算找个菩萨回来供着。升米恩斗米仇,她对人太好,反而容易把人心思养大,倒不如平常心对待。
邓湘云也没白让她干活,给她按保姆算工资。这年头请保姆每月十到十五不等,她给陈八妹按高的算,每个月十五块,一年再给她做一身衣服,条件算很宽厚了。
当然,邓湘云也跟陈八妹说了,如果有人问起来,她不能说这钱是工资,只能说是哥嫂给的零花钱,而她,也只是来借住的亲戚。
毕竟邓湘云这成分,凡事得格外注意。
而陈八妹别的都答应了,就是不肯要钱,她觉得邓湘云夫妻愿意冒着风险收留她,她做这点活就要钱,那她也太白眼狼了。
邓湘云见这小丫头别的方面都挺听话,就这上头死犟死犟,没办法只好把钱收起来,说:“那这钱我先给你存着,等明年你事情定下了,一次性给你。”
陈八妹老大不乐意,说:“就算你把钱给我,我也是要把钱还给你的。”
“那就等你结婚给你办嫁妆!”说完见陈八妹还要还嘴,邓湘云脸色一拉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说我要生气了啊。”
陈八妹只好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嘀咕说:“就没见过您这样的人,上赶着给人送钱。”
邓湘云:“……”这倒霉孩子!
……
虽然林薇卸了任,工作由陈八妹顶上了,但小石头依然常驻她家。而且小石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了个大尾巴,陈八妹。
没办法,家属区里孩子那么多,小石头的好朋友却只有明明瑞瑞兄弟俩。
明明瑞瑞也一样,他们因为是同卵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刚上岛那会每天都有孩子来找他们。
但不是为了找他们玩,而是把他们当成了珍稀动物,看一看,摸一摸,正经玩游戏的时候愿意带他们的却不多。
兄弟俩骨子里还是有点傲的,特别是明明,在石城的时候他一直是同龄孩子中的老大,就算说话没到一呼百应的程度,身后起码也有十来个小弟。
结果上岛后他们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到玩游戏的时候却嫌弃他年纪小,不肯带他。
奇耻大辱!
因为尊严受挫,明明下定决心,就算以后那些人来找他,他也不要跟他们玩了。
瑞瑞倒没觉得尊严受挫,他就是不喜欢别人跟看稀奇一样看他,而且他们还喜欢动手动脚,很烦。
总之,不管原因是什么,目前来说明明瑞瑞小石头之间的三人小团体还是很稳固的。
所以陈八妹一没看住,小石头就跑林薇家里来了,林薇这边也一样,一不留神兄弟俩就去后头串门了。
因为孩子们的互动,林薇和陈八妹也很快熟悉了起来。
熟悉过后,林薇就觉得陈八妹这人真不错,她可能不够聪明,也不够圆滑,但她的心够正。
在被父母舍弃,被迫离乡投奔亲戚后,她没有浑浑噩噩怨天尤人,而是很快燃起了对新生活的渴望。这其中固然有邓湘云的有意引导,但她个人心性也很重要。
林薇想,如果陈八妹能保持这种心性,以后应该会过得不错。
正想着,林薇就听到隔壁院子里高秀莲指桑骂槐道:“这有些人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不要脸,爹妈定好的亲事,说不嫁就不嫁了。我就奇了怪了,不想嫁你早干嘛去了?有骨气你倒是别答应啊!”
陈八妹再经过事,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听到高秀莲的话当时就绷不住红了眼眶。
隔壁院子里坐着的其他军嫂也愣住了,没想到高秀莲会这么语出惊人。
要知道在家属区住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话多少会顾忌着点。虽然陈八妹不是军嫂,但周建海怎么说都是她表哥,不看僧面看佛面。
而高秀莲看到陈八妹红了眼眶,唇角扯出一丝笑,抬高声音继续说:“既然定了亲,她就是那家的人了,不管对方什么样,她都该嫁过去!也就是现在时代变了,否则再早几十年,像这样定了亲还逃婚的,被抓回去不被浸猪笼也要被人用唾沫淹死!”
林薇忍不住了,她伸手拍了拍因为怕自己哭出来,而紧咬住嘴唇的陈八妹的肩膀,站起来说:“这有的人啊,自己脑袋里塞了十八层裹脚布,就觉得别人也应该跟她一样当牌坊精!”
高秀莲脸色一黑:“我说你了吗?我跟人聊天有你什么事啊?”
“怎么没我的事?听听你刚才说的,又是浸猪笼又是被唾沫淹死,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国家法律都是摆设,想杀人就杀人呢!”林薇讥讽说,“亏你还是个军嫂,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就敢在这大放厥词!我是怕你给我们军嫂群体抹黑!”
高秀莲气疯了,也懒得再装,伸手一指陈八妹问:“你都跟这种结婚前不想嫁就逃婚的贱人狼狈为奸了,还好意思说我给军嫂群体抹黑?”
作者有话说: